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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色无疆-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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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定与七角的交界,送这封信的日子,是十天前。”

言下之意,是如今可能凶多吉少。明泉的心又凉了下去。

“皇上有何打算?”这句话问得简练,却含盖深远。

明泉放下信笺,决然道:“若他想以樊州为战场,朕奉陪。”

安莲双唇轻抿。

她正想问有何不妥,便听太监道:“兵部尚书独孤凉,武举新科状元孟子檀求见。”

没想到独孤凉居然把孟子檀也带来了。明泉道:“宣。”

“臣独孤凉(孟子檀)参见皇上。”

“平身。”

太监见安莲站在一边,立刻知机地搬上椅子放在龙椅之侧。

“看来调蔺郡王回京的诏书,朕还是下得晚了。”

明泉此言一出,等于将滕环造反之事的不查包揽在自己身上。这让进宫时还有些惴惴不安的独孤凉立时吃了一颗定心丸,“滕环在军中素有劣声,不过为人骁勇,又立过几次大功。蔺郡王出于一片爱才之心,才举荐他为樊州总兵。谁想这厮恩将仇报,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实在是可耻可恨!臣斗胆请皇上恩准臣率两万大军,将他剿灭!”

“独孤卿少安毋躁。”明泉心里虽然也对滕环恨得牙痒,但还不至于冲动地答应他。“孟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孟子檀楞了楞,抬头望了她一眼,又看看坐在一边的安莲,半晌才道:“臣以为,应虚张声势为先,待蔺郡王将大军集合,再做打算。”

独孤凉腰杆微微一直,气势凛冽勃发,“滕环以区区两万兵力占据半个樊州,更妄言牝鸡嘶晨,朝廷若无所作为,听之任之,只会助长其嚣张气焰,失却天下民心,更令有心宵小寻可趁之机!”

明泉怒道:“你说他妄言什么?”

独孤凉一怔,随即道:“滕环部下攻城之时,皆大喊牝鸡嘶晨,日月无光。还我河山,重震雄风!”

冷意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她坐在龙椅上,一时不得语。这番话,究竟是滕环自己想出来的,还是高阳王的意思?一想到这样恶毒的言语从当年温意融融的人口中吐出,心就好象被刀凌迟般疼痛!

一股怨怼慢慢衍生,对父皇天人般的崇敬和仰慕渐渐转为不解……若父皇真要传位于她,为何还要立太子?为何不直接立她为皇太女?倘若不是,为何在最后一刻改了遗诏?将她推上这个进退不得的境地?就算太子有个千百个不是,还有高阳王和静安王……

“皇上。”安莲轻轻摇了摇她的手。

明泉倒抽了口气,才醒觉自己正坐在这把左右江山的龙椅上。

无论当初有何隐情,如今的大宣皇帝却是她,尚明泉!

《帝色无疆》苏俏 ˇ战前(中)ˇ 

明泉定了定神,转头看向安莲,“皇夫以为如何?”

他收回手,徐徐道:“孟状元所谓虚张声势,是如何个虚张法?”

孟子檀立刻道:“昭告天下,共讨之!”

“哼,昭告天下共讨之?”独孤凉禁不住冷笑,“难道孟状元天真地以为百姓会自组义军协助朝廷剿灭叛贼不成?孟状元武举新科及第,想出的办法却如一介书生,实在可笑!”他带孟子檀来,原是想多个人帮声,没想到他竟然猛扯后腿。

安莲浅笑道:“独孤大人可是觉得书生之法可笑?”

这一笑虽然千姿万妍,却让独孤凉呼吸一窒,气势顿时一竭。

孟子檀趁机继续道:“同守一城,若军民同心,则固若金汤。若军民异心,则危如累卵。滕环仓促起兵,莫说民心背离,恐怕军中也有不少异声。樊州三城取之虽易,却是沾了措手不及,出其不意的缘故。”

“既然如此那更因以快制快,攻其不备。”独孤凉道。

孟子檀肃容道:“敢问独孤大人,滕环为何敢以区区两万兵力占据樊州三城?”

这个问题却不好答。纵然他们都知道与高阳王脱不了关系,却还不是放上台面说的时候。

“自然是因为背后有人撑腰的缘故。”

孟子檀和独孤凉齐齐一楞,因为说这句话的乃是明泉。

她挑了下眉,示意孟子檀继续说。

“他背后之人既然敢怂恿滕环造反,必定想好了万全之策。”他歇了口气道,“譬如,抢先攻克樊州三城。”

“这正是臣担忧之事。”独孤凉道,“军情刻不容缓,必须立刻派大军平定樊州之乱!”

“独孤大人难道觉得仓促纠集的兵力能敌的过那人筹备多时的大军?”孟子檀不觉也带了火气。

“难道高阳王还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造反不成?!”独孤凉气得口不择言,干脆把高阳王三个字也说了出来。

明泉正要插口,却听孟子檀先一步道:“他不必造反,只须暗中将人马装成滕环部下,把朝廷派去的军队打垮,再以正义之师收服樊州三城即可!”

独孤凉一时语塞,连连冷笑。

明泉道:“孟卿的意思是,无论朝廷如何应对,都会成全高阳王忠义的名声?”

孟子檀点头道:“这一招进可攻,退可守,却是漂亮之极。”

“那孟卿为何还要等蔺郡王兵马到齐呢?”

孟子檀把心一横道:“皇上以为高阳王会甘于樊州三城么?”

独孤凉偷偷打量明泉脸色,发现她平静得惊心,回想她坚持让蔺郡王回京,心中所打算的恐怕已经不止是防范这么简单。难道说,即使高阳王不反,她也会借机除去他?想到这里,他心里不觉一动,长久以来,因为她是个女子,不免让人觉得她总存了些妇人之仁,但若她真是如此打算,倒让他心生敬畏。毕竟这样才真正成大事的帝王。

明泉并不知道近在眼前的独孤凉在一瞬间已经转了这么多心思,她现在一心一意想的便是孟子檀的这番话。如他所说,就算她现在急急忙忙地派兵平乱,也只是羊入虎口,徒然削弱自己的兵力。

殿内陡然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刻意压抑。

“若由独孤卿前往平乱,需多少兵力?”明泉踌躇许久问道。

独孤凉一怔,矛盾自脸上一闪即逝,正要开口,却听安莲突然截断,“孟状元所言在理,贪功冒进,不过匹夫之勇。”

明泉楞住。她显然没想到安莲居然会当众驳斥自己,想到这里脸上不免有些挂不住,却听独孤凉怒哼一声,“战场拼命要的正是匹夫之勇!难道还要他们背着书袋和敌人说之乎者也不成?!”

明泉骤然醒悟安莲的用心。以独孤凉的性格,就算明知是陷阱,也会因先前的言语骑虎难下而拼搏到底。自己刚才的问题险些把他送上一条不归路,“独孤卿少安毋躁,朕适才所问,不过想知道需从罗郡王手下调集多少兵马罢了。”

独孤凉眼神一黯,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松出一口气。

只见范佳若在门口禀报道:“罗郡王在宫外候旨求见。”

明泉看了眼安莲,沉思半晌道:“樊州之事,就由孟子檀与独孤凉全权处理。孟卿……”

孟子檀抬头。她望着他的眼中有鼓励,有嘉许,却找不到其他。

“朕要天下人都知道滕环所作所为,天地难容!”她倒要看看,到时候高阳王如何去保这枚棋子。他若保下,难免成为话柄,他若不保,则会寒了手下之心。“不过昭告天下归昭告天下,朝廷也不可毫无作为。”

孟子檀想了想,“臣明白。”

“朕便封你为定西左将军,至于军队,先由罗郡王手下抽调。”

“臣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独孤凉皱眉。定西左将军可是前所未有的官职,算是哪个品阶?他正要开口询问,脑中灵光一闪,樊州地处大宣西侧,雍州地处西南,这个定西,正是一举两定之意!孟子檀原本就是预备给蔺郡王做副将的,那么定西大将军是谁不言而喻。看了皇上是铁了心要打这场硬仗!

“两位爱卿如无其他事,便去佐政殿与罗郡王商讨调兵事宜吧。”

独孤凉与孟子檀急忙道:“臣遵旨。”

明泉刚歇一口气,便听范佳若轻声道:“郭四娘与夏淳淳在宫外候见。”

“宣。”明泉再度直起腰杆。



《帝色无疆》苏俏 ˇ战前(下)ˇ 

追根究底,欧阳成器和安凤坡皆是替她办差才陷在樊州,于情于理,她都不能不管不顾。既然不能派兵,那只能暗地里找人把他们接应出来。善于刺探情报的墨莲社与江湖好手众多的五分热血堂显然是最适合人选。

明泉想到坐在一边的安莲。安凤坡是他的堂兄,无论他曾做过什么,这份血脉之情总是割舍不断。

“朕……”她犹豫了半天,终是忍不住想安慰一番,却听一阵陡然加重的脚步,郭四娘与夏淳淳同时跨门槛进来。看他们步伐,加重脚步声之人正是郭四娘,显然在江湖历练方面,夏淳淳与她差了不止一点。

“草民郭四娘(夏淳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明泉向范佳若示意道,“赐座。”连镌久、独孤凉等人是她的臣子,各个都习惯每天站在堂下向她禀告,但郭四娘却是草莽出身,虽因白老二所托而投奔于她,到底不是公门中人,少不得要用些礼贤下士的手段。

两人谢恩落座。

作者有话要说:

' 这段严重偏短,因为后面那段时间相差较大,排在一起有点不伦不类,所以想了想,还是先发这段吧~ '

— 澄清一下,再短也有一千三百多。。。那个只显示三百多的是JJ系统问题。。。

每次平身完就抽,唉,老方法,下面是正文

————————

明泉道:“朕有件十分紧要的事,要交托给你们去办。”她话音沉重,让睡了一半眼仍迷离的夏淳淳都不自觉地坐正身子。

“樊州之变,你们应当都已经知道了吧?”五分热血堂与墨莲社都善于收集情报,如此大事,断无不知之理。果见郭四娘与夏淳淳都无惊容。“在这之前,朕正好派了两名钦差前往樊州查贪……”

夏淳淳到底算半个官场中人,因此道:“皇上是说欧阳成器和安凤坡。”

明泉注意到郭四娘听到欧阳成器的名字时,眉头微微一皱。欧阳成器是欧阳老大的亲侄,而欧阳老大生前与白老二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虽然最后碍于自己的面子,也为了自己的旧部,她在欧阳成器收服五分热血堂残部时出了不少力,但心里中难免存有疙瘩。

“朕请两位来,为的正是此事。”

郭四娘移开眼神。她虽然脸上未表露什么,却已是不悦。

夏淳淳道:“皇上希望草民去救他们出来?”

“如今说救,言之尚早。”明泉叹了口气,“朕只是想先确定他们的安危。顺便,朕想要知道滕环的兵力布防。这件事就交给四娘,你去办。”

郭四娘和夏淳淳都是一怔。按理说,查探兵力布防交由夏淳淳更为妥当。郭四娘的怔愕只是刹那,立刻想到明泉是顾忌她与欧阳成器旧日的恩怨才故意另派任务。她想了想道:“兵营布防草民一窍不通,倒是打探藏身落脚处,还拿手些。”她虽然对欧阳成器心怀芥蒂,却也知道军情非同儿戏,在家国大义面前,自己那点小恩小怨实在不值一提。

明泉原也是担心她不肯,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既然她自动请缨,那是再好不过,“那就有劳四娘了。”

郭四娘正想起身告退,却见夏淳淳突然不阴不阳地冒出来一句,“安凤坡身陷险境,皇夫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急。”

明泉被他眼中明显表露的敌意弄得二丈金刚摸不着头脑。若说他先前针对她,她还能猜出必定是为了她隐瞒身份,又拒绝了孟子檀的缘故。但安莲与他是初次相见,应该无甚交集,还是说安家曾与他有过节?

安莲淡然道:“那你觉得,我该如何着急呢?”

夏淳淳被问得一窒,连连冷笑道:“草民又不是皇夫,陷入危险的也不是草民的堂兄,草民岂知该如何着急?”

“既然如此,我是否着急,又与你何干?”

看到夏淳淳吃鳖的样子,明泉险些笑出来,不过表面上还冷冷地呵斥道:“不得无礼!你们先退下。”

郭四娘怕他再出什么惊人之语,抢先一步道:“草民告退。”

“去吧。”说完,明泉缓缓松出口气,单手支额,半靠在椅子上。

四周倏得静寂下来,静得好似偌大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他们,会平安回来吧?”

“会的。”

两句轻轻的对话稍稍激起几圈涟漪,又迅速平静了下去。

《帝色无疆》苏俏 ˇ消息(上)ˇ 

滕环起兵,樊州失陷,犹如满楼劲风,预告大宣即将到来的山雨。

孟子檀亲率八万大军南下樊州,各地讨伐之声震耳发聩,连向来悠然于外的兰郡王也上表讨书。一时间,樊州成了过街蟑螂,人人喊打。

明泉每日坐在金銮殿里,平静地听着各地送进京的消息。无论好坏,无悲无喜,令不少大臣都有些吃不透这个少年女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下了朝回乾坤殿,她更是有条不紊地处理大小政事。纵然外头各种谣言漫天,似乎也飞不进这座铜墙铁壁般的天罡宫。

九月十八日,孙化吉终于自北夷满载而归。

明泉大喜,从宫外一路亲迎进天罡宫。

记忆中粉嫩的大白馒头成了窝窝头,软中带黄,表皮也比往日粗糙了些,只有谈到钱时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绚烂夺目。

“没想到与北夷交战百年,最后竟要求他襄助粮草物资稳定内政,”明泉摇头叹道,“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连镌久道:“跋羽煌深谙治国之道,邻国内政越紊乱,他们的国土越安全。”

北夷民风骠悍,遭逢内乱,不是杀上战场,便是冲入他国当流寇。但宣朝民风淳朴温和,即使逃亡他国,多半也是沦落为受人驱策的奴隶。这就是为何斐旭当初急于让跋羽煌稳定北夷的原因之一。

明泉按了按眉梢,可惜那时的自己还不能看到这么多。

“朕交代给你的另一件事情如何了?”

孙化吉道:“臣已经将信交于北夷王,沁耳伦当晚就被留宿相府,直至离开,臣都未再见过他。”

明泉点了点头。既然无心,不如放他归去。从彭挺到徐克敌,从沈雁鸣到冯颖,从薛学浅到安凤坡,他们出身大家,自小学习孔孟之道,又岂会真的甘心一生蛰伏内宫?与其看他们半折于宫墙内,倒不如放一个是一个。

早知道会是如今这个结果,恐怕当初杨焕之也不会如此热心帮他物色选秀了吧?那些该拉拢的人不但没拉拢过来,反倒被她一个个快得罪光了。

她不知道其他几家如何,单是沈南风看她的目光,她就知道他与她的情分就只剩下君臣了。

不过她若不是经历了这些,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悟。可见成长过程中的弯路总是必不可少,也绕不过去的。

“皇上,蔺郡王已经过了维河,如无意外,明日一早便可抵京。”独孤凉在一旁道。

明泉精神一震。物资、将帅一一到位,如今缺的,便是战机!

若昨天的消息只算让明泉心潮起伏,那今天的急奏便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己了。

明泉忍不住问了第二遍,“你说什么?”

“欧阳成器欧阳大人与郭四娘在宫外求见。”范佳若的声音有种别样的轻快,好象一只正在采花的蜜蜂,走着走着就会飞起来。

明泉为自己奇怪的比喻暗暗发笑,这几天压在心里大山终于滚下落石,顿时轻了不少,“快宣!”

看来郭四娘宝刀未老。她走出殿外,唤过一个太监,正想让他去请安莲,蓦地想到适才范佳若提了欧阳成器,却没有提到安凤坡。

雀跃的心顿时像被白蚁咬了一口般,酥麻中带着点惊疑不定的抽痛。

对于安凤坡,与其说讨厌,倒不如说怜悯。每每想起他进宫的原因,就让她不可自抑地想到高绰君,同样的执着纠缠,却落得不同的结果。兴许因着这点相似,无论他往日做了什么,始终让她无法对他起真正的杀意与狠心。

“皇上?”太监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

明泉定了定神,“你去请皇夫过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后宫各派眼线遍布,欧阳成器进宫的事情瞒是决计瞒不住的,倒不如请了过来,也好过大家在那里彼此瞎猜。

她转回殿内,想看奏折,又没什么心思。来回踱了几圈,拨了拨香炉灰,又摆了摆案上的奏折,才听到远处急跑来的脚步声。

“启禀皇上,不好了,欧阳大人昏过去了!”一个太监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走到明泉跟前,才想起叩头,正要往下跪,就听明泉喝道:“人呢?”

“范姑姑叫人抬去佐政殿了。”

明泉将手上奏折往桌上一摔,转身就往外走。

太监只好爬起来,正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去。明泉又转身道:“皇夫若来了,就说朕在佐政殿。”

佐政殿和乾坤殿隔得不远,明泉走得又急,后面的人几乎全是小跑跟着。

到了门口,看到沈南风和几个大臣都站在门外,看到她过来,急忙上前参见。

“免礼。”明泉急道,“御医来了没?”以范佳若的性子,定然是先请御医,再叫人禀告她。

沈南风连忙道:“刚刚到。”

明泉点了点头,推门往里走。

佐政殿进出俱是三品以上的大臣,哪个家里不是高床软枕,即使真累了,也不会躺在殿里叫人参观。因此殿里只是象征式的摆了张躺椅。欧阳成器此刻正躺在上面,一个御医坐在旁边搭脉,一个御医站在一边摸他的四肢。

范佳若眼中泪水未干,看到她来,默默地行了个礼,眼神却是半刻不离躺椅。

明泉拍了拍她的肩膀。

搭脉的御医终于收回手,向另一个御医点了点头。

那个御医再不迟疑,用身子挡住明泉与范佳若的视线,将欧阳成器的衣服掀了起来。

“到底如何?”明泉忍不住出声问道。

范佳若紧张地捏着衣袖,一脸苍白。

御医将衣服重新整理好,才转过身道:“回禀皇上,欧阳大人身上有个掌印,掌印呈黑灰色。”

搭脉的御医接着道:“欧阳大人脉搏紊乱,气息虚弱……”

“朕只问,可有大碍?”

御医对视一眼,“性命倒是无碍,不过一身武功恐怕……”

范佳若倒抽一口凉气,泪珠成串落下。

明泉恨不得一掌把他们吞吞吐吐的话打出来,“恐怕怎么样?”

“恐怕还要欧阳大人醒了后才知道。”

明泉又好气又好笑道:“为人医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何吞吐?”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御医慌忙道:“臣等知罪。”

明泉挥手,“罢了,他何时能醒?”

“欧阳大人一路奔波,心力交瘁,又受了内伤才会昏过去。只要臣给他扎上几针,便能醒了。”

明泉看了看四周,“郭四娘呢?”

范佳若擦擦眼泪道:“四娘受了皮外伤,林御医正在为她包扎。”

“唔。朕先见见她,欧阳就交给你们。”总算是活着回来,她在心里慢慢舒出一口气。



《帝色无疆》苏俏 ˇ消息(中)ˇ 

郭四娘得了皇上驾到的消息,一包扎好伤口,便候在门外。

明泉出来见了是她,一个箭步托住她的双肘,“你有伤在身,不必行礼。”

“皇上,奴才在清凉阁摆了桌子,那里人少,也清净些。”一个太监走到明泉身侧,小声道。

明泉看了看周围眼巴巴望着她的大臣,轻轻点了点头。

清凉阁只用来摆放无用的卷宗,坐落在佐政殿后侧,平时根本无人进出,的确是细谈的好去处。

“皇上。”郭四娘一进门,便单膝一屈,跪在地上,“草民有负所托,请皇上责罚。”

虽然心中已经猜到几分,但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明泉一手扶她起身,“究竟是怎么回事?”

“樊州三城早已戒严,方圆几百里都不许生人出入。草民只好混在一支投靠滕环的流寇中才进得桑定城去。”短短两句话,便勾勒出樊州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

“城中百姓可安好?”

“城中风声鹤唳,士兵抢掠财物妇女屡见不鲜。”郭四娘叹了口气,“不少黄水灾民摇身一变做了草寇,在各处被官府通缉,趁机纷纷投奔滕环。”

“大概有多少人?”

郭四娘想了想,“确切数目恐怕要问夏少侠。”

明泉走到桌前,缓缓坐下。

郭四娘见她愁眉紧锁,不禁劝慰道:“那些草寇原本分散四方,如今聚在一处,正好一网打尽。”

“只是苦了百姓。”她亲眼见过百姓流离失所的情景,心中更是忧虑万分,“那你又是怎么遇到欧阳的呢?”

“此事说来也巧。”郭四娘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路,“我进城才刚一天,还来不及四处打探,便被人缀上了。我初时还以为身份被人发现了,正想杀他灭口。谁知道此人武功奇高,我在他手下过了五招便退败下来……”她说到惊险处,哪里还记得自称为草民。

明泉心跳蓦地一快,脱口问道:“那人长得如何模样?”

“他带着脸谱面具,身材颀长,大约二三十?却是看不出来。”

“那后来呢?”

“那人打败之后,并不下毒手,只是跑一会,等一会,好象要引我去个地方。”

“可是引你找到欧阳成器的藏身之处?”

“不错。”

明泉道:“可见那人是友非敌了?”

谁知郭四娘却摇了摇头,“我原本也这么以为,谁知道当找到欧阳成器时,四周却突然有很多官兵涌了出来。我和欧阳奋勇杀敌,拼死才杀出一条血路来,可惜安凤坡却被抓住了。”

“难道那人没有帮你?”

“他不但没有帮我,还出手打了欧阳一掌!”

明泉心一下子又凉了下来,“欧阳那一掌,是他打的?”

“不错。”

“可是他既然知道欧阳和你的落脚之处,武功又在你之上,为何不干脆分开抓住你们,而要将你们聚在一起再出手,岂非增加你们逃跑的机会?”

郭四娘摇摇头,“我与欧阳也讨论过此事,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明泉又想了想,“也许他正是想放你们回来?”

“既然如此,他为何要下此毒手?”郭四娘道,“他大可将我引到欧阳藏身之处,让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来。”

“也许,他是想做给某人看的?”明泉越想越有可能,“他本来是想放你们走,但后来却被滕环的手下发现,不得不做出阻杀你们的姿态。”

郭四娘沉吟了下道:“皇上怀疑此人乃是潜伏在滕环身边的细作?”

明泉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有此可能。”

“不过天下有如此武功之人,不出五个。”郭四娘道,“最起码,他的武功已经到了罗镜这个级数。”

罗镜乃天下第一高手,堪与他比肩之人,天下寥寥无几。

明泉道:“欲知他究竟站在哪边,等欧阳醒了,便可见分晓。”若欧阳成器被废去武功,可见此人是铁了心下毒手。若没有,说明他还是手下留情了。没想到见了郭四娘,心中的疑团不但未释开,反而更多了。

“夏淳淳那边进行的如何?”

“我与他分开进城,彼此不曾互通消息。”他们既然所分派的任务不同,自然也没有合作的必要。在对方地盘上,每一个疏漏都可能造成致命打击,这种自曝身份的举动自然是越少越好。

“启禀皇上,”小太监在门外轻唤道,“皇夫殿下到了。”

“朕知道了。”明泉握住郭四娘的手,“此趟真是多谢你了,你先好好养伤,剩下的事,朕自会处理。”她转头对小太监道,“送四娘出宫。”

小太监急忙应下。

明泉又在门口站了会,看他们身影走远了,才转身朝佐政殿走去。

到了佐政殿门口,才发现那些大臣都已经散去了,如意守在门口见到她来,赶忙上前请安。

“皇夫呢?”

“欧阳大人醒了,主子正在殿里陪着说话。”

欧阳成器醒了?明泉心中一动,快走几步,跨槛而入。

“皇上?”两个御医正坐在桌旁交头接耳开处方,因此最先看到她,“臣参见皇上。”

“好了好了,都免礼。”明泉甩袖走到躺椅边。

欧阳成器看到她,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她一摆手制止了,“受了伤还折腾什么?身上可有哪里不适?”

欧阳成器扯开一个虚弱的笑容,“臣全身痛得很,实在是不想折腾了。”

明泉听出他一语双关,叹息道:“罢了,朕难道还真让他带着一身伤四处去晃悠?你好好养伤,等身子好了,朕送你几亩良田,要耕要恳全看你自己。”

欧阳成器知道她是暗示不再硬逼他当官,笑容立刻真诚三分,“谢皇上,不过好歹微臣出生入死一场,几亩良田实在寒酸了点。”

明泉看他还能贫嘴,心中的担忧放下一半,“如何?武功还在么?”

欧阳成器脸色暗淡几分,强笑道:“当大侠恐怕是不能的了,不过抓几个小蟊贼倒还绰绰有余。”

明泉回头看向御医。

御医立刻识相地跑上来,“欧阳大人的伤势只须调养两月,便能恢复如初,不过武功嘛……”他正要吞吐,猛然想起明泉之前的斥责,立刻改口道,“恐怕折损三成,只有七成了。”

明泉一怔。这到底算那人手下留情了,还是没留情?

欧阳成器突然咳嗽一声,“佳若,你随两位御医去拿药吧?”

明泉和范佳若齐齐一楞。

范佳若半天才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好。”说着,跟在御医后头,反手将门关了起来。

明泉失笑道:“你这个撵人的借口烂得可以。就算朕身体不适,拿药这种小事也轮不到女官来做。”

欧阳成器脸色微红,“臣,臣也是一时情急。”他说罢,又看了看安莲。

明泉就近挑了把椅子坐下,又指了指隔着茶几的另一把,“皇夫也坐。”

欧阳成器强提一口气,半坐了起来,“臣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要禀告皇上。”

“哦?什么事?”

“是关于帝师……”

明泉笑容顿时僵了下。



《帝色无疆》苏俏 ˇ消息(下)ˇ 

室内突如其来的压抑让欧阳成器略感不安,他清了清嗓子,正要说什么,却听明泉淡然道:“莫非是关于那个带脸谱的高手?”

欧阳成器一楞,随即想到定是郭四娘先禀报了此事。不过听明泉语气,似乎并不相信。“那个高手的身份来历,臣实在毫无头绪。臣要禀告的,乃是另一件事。”

明泉微愕,“何事?”

欧阳成器脸色凝重道:“臣在雍州听到一个传言。”通常话到这里,说的人不免要顿一顿,等别人接上来追问一句,不过明泉和安莲都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一言不发。欧阳成器无奈,只好继续道:“传言说,那个死在沙场上的雍州前总兵慕流星与帝师乃是一胞同出的兄弟。”

这又如何?明泉脑海中下意识反应。当初高阳王陷害慕流星时,斐旭便说过他的身世被他师父泄露,高阳王正是借慕流星隔山打牛,因此在这种时机有这样传言传出并不意外。

安莲却追问了一句,“消息是否可靠?”

欧阳成器话说得太多太急,扯得伤口一阵巨痛,歇了口气才道:“臣是听一个高阳王府的谋士对滕环说的。初时滕环还有些不信,不过那人给他看了件东西。”

“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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