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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战野-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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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被祟附身,袭击张禄的孙香孙文阳,乃是孙坚堂兄之子,就血缘而论距离孙策更远,不过他更早投奔袁术,被任命为偏将军,在袁营中的地位反倒比孙贲、孙策他们都高。这年月大家族往往聚居,族兄弟之间也可能关系亲密,所以孙策直接就称呼孙香为“兄”啦,这才使张禄产生了误会。

    张禄心说还以为是乐进,结果是乐就,还以为是孙策,结果是孙香……看起来自己的历史知识真是贫乏——还没地儿恶补去——以后还是别随便先入为主的好……也幸亏是孙香不是孙策,倘若换了是“小霸王”,刚才兔起鹘落那几下,估计自己必然难以抵御,说不定人生就此画上句号了……

    就好比当日与徐晃对战,倘若徐公明上来不先喊一嗓子,打自己一个促不及防,自己很可能逃都逃不了——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后怕。

    于是也不敢在袁营多呆了——若然还有什么祟出现,附了正牌“小霸王”之身,那可如何是好?孙策还想邀请他和郄俭返回自家营帐,一方面摆酒致歉,一方面也仔细打问一下,我哥究竟是被什么邪灵附了身?会不会有后遗症?张禄摆手推辞,说我们既然已经辞别了袁将军,又岂可在营中久留啊?至于令兄么……他随口编几句瞎话,说这战阵之上,邪灵恶魂很多,我看令兄进营的时候就神思不属,大概最近身体不大好,以致为邪灵所侵。你放心吧,我已经帮他辟了邪,睡一觉就好。

    他的坐骑已被孙香一刀劈死,因此乐就再命人牵一匹马来,三人并辔出了袁营。郄俭望着张禄,以目相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啊?张禄微微摇头,那意思,等没外人了我再跟你说。

    其实只送出了三四里远,等上了大道,乐就便借口尚有军务要处理,牵着三匹马回去了——张禄才刚遭受袭击,惊魂甫定,也再没功夫去琢磨怎么贪墨掉袁家的坐骑。于是跟郄俭二人并肩循大道而行,一开始两人都默默无言,等走了一程,郄元节终于开口——你这会儿能跟我解释了吧,究竟是什么恶灵附在孙香身上?他为什么单单要袭击你?

    张禄知道敷衍孙策的那些话蒙不过郄俭——术业有专攻,人也是修仙的同道,是不是普通的邪灵附身,哪有瞧不出来的道理啊?好在借口有外人乐就在场,他刚才用目光阻止了郄俭发问,这好几里地走过来,比较靠谱的理由也早就编好啦。

    ——终究相关“祟”的问题,算是仙界机密,没有张坚和裴玄仁的首肯,张禄难以确定是否方便说给旁人知道。

    于是微微苦笑,轻叹一声:“此本吾之心魔也……”

    然而可惜得很,新编好的一大套瞎话才开个头就给打断了。两人一边走一边说,随即就见道旁端立一人,四十上下年纪,容貌清癯,轻袍缓带,远远地一拱手:“元节别来无恙否?”

    郄俭定睛一瞧,赶紧还礼:“君安缘何在此?”然后就给张禄介绍。

    原来这人姓刘名根字君安,是京兆长安人,寿两百余岁,也算一位地仙。当然啦,这地仙也分三六九等,象裴玄仁、张巨君那种很有希望飞升天界的算第一等,刘根刘君安则最多算第三等。

    据说刘根在前汉成帝年间入嵩高山修道,那会儿张巨君也才刚刚迈入仙途,二人同拜一师——所以要论俗家的辈分,其实刘根算郄俭的师叔。然而这位师叔不大成器,很早就被赶下山去了,仙师说他寿可三百岁,但无缘登天永年也。

    既是修仙界的前辈,张禄也急忙以晚生礼相见。刘根摆摆手,貌似没把他这小年轻放在眼里,而只是笑着问郄俭:“卿等适自袁营来耶?可见袁公路否,与言何事?”

    郄俭心里有点儿不大高兴——你这长辈架子也未免摆得太足了吧。问问我刚才去哪儿了,这正常,问问我有没有见到袁术,也正常,直接探问我跟袁术说了些什么话……这关你屁事啊?你又不是我老师,我必须事事都向你汇报。随口敷衍道:“因与袁将军有旧,途经而访之,寒暄而已。”

    刘根嘿嘿一乐:“此言不实,却恐曹兖州不信。”

    郄俭双眉一皱,就问:“君安得会曹兖州耶?”难道说你跟曹操打上交道了?他开口闭口,直呼刘根的字,那意思我把你当尊长,可是也仅此而已,呼字就算最高的尊重了,而不会叫你“师叔”、“刘公”啥的,你别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儿。因为平常张巨君提起他这个师弟,话语中很不以为然,跟郄俭说这人心术不正,你少跟他来往为好。

    刘根却假装没听出来郄俭话语中的疏隔之意,还故作亲密地揽着对方的胳膊,笑着招呼:“吾亦适客于曹兖州也,特来相请,元节盍随吾去来?”

    郄俭忍不住就转过头去瞥了张禄一眼,心说你想见曹操啊,如今机会来了,咱们去还是不去?张禄也多少吃了一惊,心说我倒还正在琢磨,要不要就此打消与曹操碰面的机会呢——刚从袁营出来,就又入曹营,这叫什么事儿?曹操会不会把我们当成是袁术的奸细?可是既然刘根来请……

    于是一拱手,请问刘根:“乃曹兖州欲会吾等耶?抑刘公己意耶?”要是曹操派你来请我们的,那倒正好去见上一面,瞧上一眼;倘若只是你个人的想法,那还是算了吧。

    刘根点点头:“吾已荐二子于曹兖州,故兖州使吾延请。”曹操知道你们是谁啊?但在我跟他打过招呼以后,倒确实是他下令,派我过来延请二位——其实主要是请郄俭,张禄无名之辈,而且从前也与刘根素不相识。

    他既然这么说了,郄俭和张禄便只好跟随前往曹营。如今他们虽然修道,却还并没有成仙,身份还是凡人,且是凡人当中的下层百姓,而曹操是官,官若唤民,岂敢不往?再说这官也挺赏脸,还特意派了刘根过来延请,就算不给曹操面子,这刘前辈的面子多少还是要给点儿的。

    路上当然就问刘根,曹操怎么会知道我们就在附近呢?刘根笑道:“两军对垒,细作密布,汝等适入袁营,与袁公路话语,曹兖州如何不得知?”郄俭心中一凜,转过头去望一眼张禄,张禄朝他微微颔首。

    二人一路同行,因为师门交好,几乎无话不谈——当然啦,张禄本身的身世来历,以及上天闻祟事,是不会跟郄俭说的——所以颇有默契,眼神间即可交流。郄俭的意思:曹操知道咱们去见过了袁术,要是问起来都跟袁术说了些什么,可该如何敷衍才好?张禄的意思:你是不大会扯谎的,到时候还是瞧我的吧。

    袁军驻扎在平舆东南的澺水岸边,曹军则在平舆北的沈亭一带,两军相隔约摸二十里地,等张禄他们到得曹营,已经月上半空,天黑下来了。进得营中一瞧,郄俭不禁点头,对张禄说:“曹军营垒齐整,士卒精锐,过袁氏远矣。”

    张禄微微一笑,却不接话。其实他心里说,郄先生您未免眼界太浅啦。就他看来,曹军营垒的布置也就比袁家强一点儿有限,士卒倒都雄纠纠气昂昂的,不似大多数袁兵那么疲惫、颓丧,但纪律性和训练度也不见得就有多强。要知道关东诸侯私募兵马,以讨董卓,不过短短数年而已,兵卒们缺乏有效的训练,而且粮秣常缺,往往杀一路抢一路,军纪真未必能有多好。张禄是见过后世人民子弟兵的,就那气势、那精神头,一个打精锐曹兵三五个毫无问题——当然啦,这是仅就士气和训练论,还没有考虑武器代差呢。

    汉朝到了这个年月,国政凌替,士人奢靡,军队的战斗力自然也会直线下降。强盛时可以勒碑燕然,把匈奴主力打得跟狗一样,如今却南匈奴於扶罗仅率万余骑与白波合,就蹂躏河东多年,无人能御。要说真正有战斗力的军队,也就长期处于对羌战争第一线的西凉兵马而已,但郄俭没怎么瞧见过,所以看到曹兵,就觉得挺牛逼的啦。

    曹兵可能是挺牛逼,但那得在以后,如今曹操起家不久,也就光能欺负欺负比他更糟糕的袁术罢了。

    进入主帐,拜见曹操。曹操挺给面子,竟然摆下了宴席来专等二人——也或许是等郄俭,小年轻张禄只是个添头。进帐的时候,张禄多少有点儿激动,心说今天不光能见着曹操,还能见到诸多曹营猛将、谋士,真是不虚此行啊。只可惜曹操跟郄俭见礼之后,抬手介绍陪坐诸人,什么张邈、丁冲、娄圭之类的,张禄全都觉得耳生,竟然一个都没有听说过!

    哎荀彧哪儿去啦?郭嘉哪儿去啦?许禇、典韦呢?难道说我来早了,那些名人都还没有投曹?

    其实这些位都在,只是不来赴宴罢了。一则他们都有军务要忙,二则曹操这是见两位方士啊,还把文臣武将凑在一起,未免太给方士面子了吧?再说曹营中天生讨厌方士的也不在少数。所以被他叫来参与宴会的,大多都是些老朋友,那意思:今天朋友们吃喝一顿啊,跟国事、军事都毫无关系。

    张禄打量曹操,小个子、瘦面庞,跟小人书和电视剧里的形象差得好远……果然酒过三巡,曹操就问了,您二位刚才去了袁营,都跟袁术说什么了?郄俭还是那句话:“无他,唯寒暄耳。”

    曹操笑问:“乃为公路占否?”

第二十六章、碰见一个大混蛋

    曹操问郄俭,是不是跑去给袁术算了一卦,张禄心说果然,也不知道曹家的奸细在袁营里埋得有多深,竟然连这事儿都知道了……赶紧代替郄俭回答,说:“实有。”你既然得了禀报,我也就不编瞎话……或者说,得把瞎话编得更深一些。果然曹操随即就问占卜结果,张禄答道:“占得彼必败也,故不敢与言之,乃辞以出。”

    刘根在旁边儿笑笑,质疑道:“此诳言耳。吾素不精占术,亦能算得袁氏必败,而况元节以卜享名者耶?且知而不报,公路安肯纵汝?”你不把占卜的结果告诉袁术,他怎么肯放你们走呢?由此可知,这结果必然大有蹊跷。

    张禄斜瞥一眼刘根,心说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啊!

    首先刘根所言有理,郄俭虽然说不大上“以卜享名者”,在预言术方面倒确实钻研得挺深。修仙之道本有多途,基本原理是导引行气,修身修心,最终使**和意识都得到升华,这才可能飞升天界。而在这个基本原理之外,还有很多法术可以辅佐修行,预言术也是其中重要的一项。

    要说张坚、裴玄仁这一脉,并不以占算见长——当然啦,十级专精火法,喷火球未必比得上二十级术士,裴玄仁比郄俭算得准多了,身为仙人的张坚更不必说——而张巨君却擅卜,并且倾囊相授郄俭。刘根说你就光能算出眼眉前的谁胜谁败?这也太简单了吧,我都会啊,根本发挥不出你的水平嘛。肯定还有别的,你只是不肯说而已。

    但是道理是这个道理,你有必要现在跳出来拆台吗?你要真想让我们跟曹操说实话,刚才在路上就该反复追问,还可能剖析利害得失,那会儿不提,现在我回答“占得彼必败也”,你笑着一指:“扯谎。”你是故意要陷害我们呢,还是想在曹操面前显摆自己有多聪明?

    其实张禄心里早就编好了一番说辞,足可以敷衍过关,可是这会儿羞恼刘根无状,气一涌上来,干脆——“此非刘公所可知也。”你谁啊?曹操想知道还则罢了,什么时候轮到你质问了?不过一个三流地仙而已,老子可是内定的升仙苗子,我跟神仙张刺谒那也是谈笑风生!早几年修行,高几个年级你就了不起啊?

    曹操笑眯眯地瞧两人顶牛,倒好象挺乐在其中似的——其实在他看来,不管刘根再怎么大言炎炎,终究只是方士而已,不算正经士大夫,跟倡优之辈没啥两样。两伙方士跟面前争吵,我要嫌烦就全都赶走,这会儿不是闲得没事儿嘛,正好瞧瞧热闹。

    刘根被张禄一顶,觉得挺没面子,当场就把脸给沉下来了,合手朝上座一拱:“未知曹兖州可得与闻否?”

    曹操心说哎,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你们继续吵吧,先不用理我的。

    张禄也朝曹操拱一拱手,大声说道:“刘公既能占,当知占无必应者也。其当者闻之,趋利避害,恐生错谬。天意不可测,天心无定数,欲禳灾而反得灾,欲避祸而反罹祸者,史不绝书也。吾等不欲害人,故不与袁公路言之,今曹公亦涉于内,乃亦不可听闻。刘公特欲害曹公耶?”

    曹****想知道我们给袁术算命的结果,可以,但其中也牵涉到你本身,知道了反倒可能招惹祸患——你真想听吗?刘根你真要逼问吗?你是打算害曹操吗?

    刘根冷哼道:“危言竦听耳。”随即指着张禄转向曹操:“此分明欲为袁家作间!”

    张禄一梗脖子:“即吾为袁家作间,亦刘公所引也。”你说我给袁术做间谍?可我这间谍本来没机会进曹营啊,是你给我领进来的,你不得同罪?

    刘根分辩道:“吾引郄元节也,谁知汝如何人?”

    张禄说你不知道我,我还不知道你呢——“公有何能,而妖言以惑曹公?如昔侯生、卢生,先诳始皇以长生之术,不能效,乃特谗毁之,且亡去,是故始皇祸及儒生,坑之咸阳也!公其侯、卢之侪欤?”

    想当年侯生、卢生那些方士大言炎炎,欺骗秦始皇,说能搞到长生不死药,骗局败露后反咬一口,说因为秦始皇贪恋权势,所以才无法长生,然后就落跑了——秦始皇因此迁怒于诸生,乃有坑儒之事。你如今也想跟他们学吗?先来蛊惑曹操,看势不妙就会逃走,外加还到处散布曹操的坏话——这种事儿你肯定干得出来呀!

    刘根说真是卖炭的别说乌鸦黑,你也是修仙之人哪,还说我是骗子,难道你就不是骗子么?

    张禄说我骗谁了?我可是一心修道,没想着奉迎官员,捧贵族的臭脚啊,这回来见曹操,还是你引荐过来的哪。除非你我合谋想要把曹操往骗局里陷——这可能吗?

    刘根说你是没主动来见曹操,但你主动去见袁术了呀……

    张禄说我若蛊惑袁术,那就是在帮曹操的忙啊,理当待为上宾,怎能容得你一个江湖骗子指着鼻子骂我?

    二人唇枪舌剑,攻讦不休,曹操在旁边儿听得这个眉飞色舞啊——养方士比养倡优有趣多了。可是旁人就未必能再听得下去了,郄俭几次想拦,只可惜口舌不够灵便,愣没能插进嘴去;旁边儿娄圭剑走偏锋,不理二人,却高声对曹操说:“孟德,孟卓所引刘先生,料非妄人也,究有何能,盍请言之?”

    刘根一听这话,先就把嘴给闭上了。

    刘根本是张邈(孟卓)引见给曹操的。张邈好道,听说了刘根的事迹,到处探访,前不久终于被他给找着了,真是如获至宝啊,赶紧献给曹操。曹操本人是不大喜欢方士的,但是人都有长生的梦想,也就找来谈谈说说,刘君安终究有两百多年的见识,又善逢迎,很快就讨得了曹操的欢心。今天有密探来报,说有两名方士进了袁营,曹操就问刘先生你认识不认识他们啊,刘根一问姓名,说我跟郄俭熟啊,不如请来与曹公相见,听听他们都跟袁术说了些啥。

    其实刘根跑出来找郄俭、张禄二人的时候,曹操还没有得着他们给袁术算命的情报,所以他在路上也没有问——这倒是张禄先入为主,错怪他了。不过等到曹操问起此事,张禄含糊以对,刘根就趁机顺杆爬,非要帮曹操打听个明白不可,二人就此起了冲突。

    如今娄圭请张邈说道说道刘根的事迹,刘根自然闭嘴——小辈,我若自吹自擂,多少显得有点儿小家子气,还是让别人来说,让你明白我究竟有何能为。听郄元节说你修道也不过数年而已,怎么眼睛就翻上天了,连老前辈都不尊重?我跟你师父虽然未曾谋面,跟张巨君可是师兄弟啊,张巨君与汝师平辈论交,你不喊我声师叔也就算了,还敢大胆犯上?今天必要给你个教训不可!

    刘根是闭嘴了,张禄还想继续喷,结果曹操一声痰咳:“孟卓可为众道来。”他也只好把一肚子话先咽回去——就算自己不知道曹操是历史名人,终究如今他为主,我为客,主人发了话,客人没有继续唠叨的道理。

    张邈嘿嘿一乐,先指着张禄:“汝竟不知刘先生有何能为,是寡陋之识也。”然后就说啦,这位刘先生可了不得,他能役使鬼神哪!有一个很鲜明的例子,可以证明他的本领之大——“前颍川太守史祈,卿等皆知否?”

    在座的估计也就张禄不知道史祈是谁了,余人尽皆颔首——关键这位史太守是灵帝中期的官员,他张伯爵一少帝刘辩时代的郎官,没听说过也很正常。

    就听张邈详细分说此事,原来刘根曾经隐居在嵩高山里,然而说是隐居,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宣传,四方好事者纷纷慕名而来,拜在他门下学道。太守史祈听说此事,恐怕他妖言惑众——张角就正在冀州搞这一套嘛,司徒杨赐上奏请求捕杀,而句章人许生也搞这套,已经起兵并且自号“阳明皇帝”了,地方官员又岂可不加以警惕——就派人去搜捕刘根,带来衙署。

    公堂之上,史祈质问刘根,说你有什么本事,而敢迷惑百姓?有本事你就当场表演一下,倘若演不出来,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刘根说我没什么本事,只是能够让人见着鬼而已。史祈说那你就马上招个鬼过来,让我亲眼见上一见。

    刘根当即施法,一声长啸,过不多久,就见史太守死去的老爹、祖父,还有其他近亲十多人,全都反绑着双手出现在堂前,还朝刘根磕头,说:“我家小孩子不懂事,真正罪该万死。”转过头来呵斥史祈:“你为人子孙,不知道庇护先人,反倒使亡灵受辱。还不赶紧过来叩头,帮我们求情!”史太守又是惊恐,又感哀伤,当即跪在地上“嘭嘭”地磕响头,一直到脑门儿流血为止,请求刘先生你光责罚我就够了,放过我家先人吧。

    刘根也不说话,只是随便做个动作,然后“biu”的一声,就和堂上诸多亡魂一起消失无踪了。

    张邈讲述完了,还一举双手,说如何,这位刘先生够厉害吧——我跟史太守之子曾是旧识,这事儿就是从他嘴里打听来的,绝对不会有假。

    故事挺惊悚,帐内诸人听了,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只是纷纷倒吸凉气。刘根斜瞥着张禄,心说怎么样,小子知道厉害了吧,这种手段,就凭你短短几年的修行,如何能够瞧得破,如何能够学得来?

    他可不知道,张禄这会儿心里想的却是——

    “****你这缺德鬼八辈子祖宗!”

    修仙本是个人之事,授徒很正常,四方来合,召聚徒众那就有问题啦,不是趁机敛财,必是图谋造反——有张角、张修、许生他们为例嘛,官府警惕甚至拿人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该分辩就分辩,该表演就表演,而且根据故事最后所说,直接闪人都不是做不到,为什么偏偏要玩花活儿招鬼?

    这个世界上既然有仙,那么有鬼吗?张禄也曾经问过裴玄仁相关问题,得到的回答是:“鬼者实有,然非凡俗所臆测也。”

    张禄翻译裴玄仁的话,那就是:所谓鬼,不过是死者意识的残留罢了。道家性命双修,修身也修心,可见两者是密不可分的,有身才有心,有命才有性,有**才有意识。意识消亡,**也保不住,很快就会腐烂;**消亡,意识也留不多久,先会支离破碎,然后化为乌有。

    当然啦,**不会瞬间烂光,所以意识就理论上而言,尚有可依附之处,那就会有一段时间的残留。倘若因为某些特殊原因,这意识残存的碎片比较大,并且存在比较长的时间,还可能与生人产生互动,便是一般人所说的“鬼”了。但既然是残留物,就不可能有比较明确的主观意识,鬼物避阳气、趋阴风,附体害人的事儿虽然不多,但确实是有的;想让他们显形,甚至役使和操纵他们,虽非仙家正道,这种歪门邪术倒也是存在的。

    但搞这种歪门邪术的,必然就是江湖骗子了,比方说面前这位刘根刘君安。张禄是瞧不上这些鬼花活儿的,但更令人愤慨的是,他竟然役使史太守亲人的亡魂,跑来磕头求情!这特么实在是太缺德啦!

    要知道史太守那么多父祖亲眷,不可能齐刷刷的全都有残魂存世,而且这残魂还能说话,能够认人,能够磕头求饶,这绝对是扯淡的事情嘛。刘根玩的只是幻术而已,估计是截取了史太守的零星记忆,幻化出虚影来唬人。

    唬人归唬人,干嘛要辱及人父祖亲眷?汉代以孝治天下,把孝道的地位捧得很高,张禄的灵魂来自于两千年后,倒不见得真能认同这年月人们普遍的道德规范。可即便在两千年后,孝敬父母也是美德啊,不辱及先人是道德底线啊,不作为语气助词,而当面骂句“x你娘”,都说明这人没素质啊——更何况直接把人家父祖的幻影现出来,还反绑,还磕头!

    张禄忍不住就一咬牙关,心说:“鼠辈,我今天必要给你丫一个好看!”

    附:《后汉书·方士列传》:“刘根者,颍川人也。隐居嵩山中。诸好事者,自远而至,就根学道,太守史祈以根为妖妄,乃收执诣郡,数之曰:‘汝有何术,而诬惑百姓?若果有神,可显一验事。不尔,立死矣。’根曰:‘实无它异,颇能令人见鬼耳。’祈曰:‘促召之,使太守目睹,尔乃为明。’根于是左顾而啸,有顷,祈之亡父祖近亲数十人,皆反缚在前,向根叩头曰:‘小儿无状,分当万死。’顾而叱祈曰:‘汝为子孙,不能有益先人,而反累辱亡灵!可叩头为吾陈谢。’祈惊惧悲哀,顿首流血,请自甘罪坐。根嘿而不应,忽然俱去,不知在所。”

    《太平广记·神仙传》:“刘根者,字君安,京兆长安人也。少明五经。以汉孝成皇帝绥和二年,举孝廉,除郎中。后弃世学道,入嵩高山石室,峥嵘峻绝之上,直下五千余丈……”

第二十七章、叫你爹来收拾你

    张禄虽然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刘根,主要是刘根那种前辈德性太招人厌,外加只关注郄俭了,完全懒得理会自己。他后来跟刘根呛起来,基本上算是意气之争——你谁啊,就想逼我说出占卜的结果来?你越是急切,老子偏偏就是不说!

    可是当听完张邈讲述刘根役鬼的故事,张禄当场就火了——辱人父祖,这简直比“踹寡妇门,刨绝户坟,欺负老实人”还要缺德啊!你这家伙不仅仅是修仙不成的废物点心、依附权贵的江湖骗子,根本就一混蛋嘛!

    所以除了张邈说得唾沫星子乱飞,还挺得意外,其余听众都在倒吸凉气,尚未表态,张禄先就站起身来,朝曹操一拱手:“刘根妖法惑众,辱人父祖,导人不孝,应律当斩!”

    其实曹操也不大瞧得上刘根这种行为,问题他不明白鬼神是不是真的存在——辱人父祖是不对,有违圣人之教,甚至在东汉朝还有违律法,算是犯罪,可话得分两头来说,他要是真能役使亡魂,按这能为就不该官府管啦。再说了,我若想定刘根的罪,完了他把我老爹……好吧我老爹还没有死,他把我祖父什么的亡魂也给拘了来,我可该怎么办才好?

    所以他一犹豫,随即就见着张禄先蹿了。曹操心说这倒不错,你不是跟刘根不对付吗,就让你先去碰一碰他再说。于是一捋胡须,先问张禄:“吾为人守,治人而不治鬼。其鬼果有乎?能致之来乎?”

    张禄冷笑道:“人生而魂魄聚,人死而魂魄散,如焚尸成灰,其灰虽在,安能行动言语?不过幻术耳!”

    刘根双眉一挑,心说小家伙你可太过分啦——你这是要把我们修道者的底儿都给掀喽啊,那到时候我们还怎么骗人……不对,我们还怎么游行世间,以干谒权贵?还怎么混饭吃?哦,你老师一心修道,据说颇有登仙之望,所以不跟我们似的涉足红尘凡世,没教过你规矩吧?从来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特么的比我狠多了!不行,我非得把你的气焰给压下去不可。

    于是冷冷一笑,说:“汝独不畏亲戚死不得安乎?”就算你知道这是幻术,也拦不住我使啊,当面对你爹你爷爷的幻像的时候,你还能那么泰然自若吗?你要敢不管不顾这些幻影,那你才是真的不孝,我可以立刻禀明曹操,给你入罪。别以为你不是兖州人,曹操就管不到你,曹孟德心可大,又正在打名头的时候,正好拿你开刀,示天下以公正无私,还维护礼法孝道!

    赶紧的,赶紧跪下磕头,求我放过你吧,就你这点儿道行还敢跟我斗吗?

    张禄一梗脖子:“汝初识我,安得知我尊亲?且汝能惑史守也,须难惑我!”幻术只能对付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或者不明白其中道理的人,老子可是心如铁石,外加明白你这套骗术,难道你还能迷惑得了我不成吗?

    刘根环视众人,面沉似水:“非吾欲辱人尊亲也,为势所逼,不得不然耳。昔史祈欲杀我,故拘其父祖;今为孺子所谤,乃不得不一试吾术!”你们都瞧见了啊,是他逼我的,我要是不再施点儿法术,那身上骗子的污泥就洗不清啦。

    张禄却不理会,反而转过头去再对曹操说:“窃闻曹公昔在济南,毁坏神坛,贼乃云‘似若知道’,公斥骂之,遂灭黄巾。素心如此,疾邪斥妄,今乃改图耶?”

    曹操这件往事,在史书上也留下过浓重的一笔,但张禄当然不是从史书上读到的,他是前不久才刚听郄俭说起过。事情的起因,是曹操青年时代担任过济南国相,当时青州各地遍布淫祠(不入官方祀典的,而由民间滥建的迷信场所),光济南一国就有六百多座,结果曹操一到任,老实不客气全都给铲平了。后世因此有人说曹操反迷信,其实倒也未必,关键是搞迷信活动也得是官方来搞吧,民间泛滥的迷信活动往往只是某些人敛财的手段而已,最终吃苦的全是愚昧的老百姓。

    所以后来曹操入据兖州,对战青州黄巾军的时候,黄巾就写信给他,说你当初反对各路邪法,跟我们的信仰是相同的啊(我们也主张只有太平道才唯一,其它都是扯淡嘛),“似若知道,今更迷惑”——你过去貌似懂得大道,怎么今天就迷糊了呢,怎么一心要剿灭我们太平正教呢?曹操览书是破口大骂:我怎么就似若知道了?谁要懂你们的所谓道啊!于是设下埋伏,一举扫平了青州黄巾。

    张禄因此说了,从这两桩事上瞧得出来,曹公你是一贯反对妖异邪妄之事的,所以对于刘根这种没品的妖人,就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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