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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妆-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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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再等等看吧!”

方成的话,叫吉利更加慌张不已,难道说,平日里常来常往,有说有笑的那些个贵妇人们,真有了难,就一个也指不上了?

且不论他人如何慌乱。如今只说曜灵。但见她:不慌不忙将那只白玉小盒接于手中,拈开盖子,微嗅轻闻,突然,朱唇慢牵,齿上如樱桃明素玉,碧水秋波,轻盈含笑,全然不受对方怒词的影响,端端庄庄地开口了。

“公子爷。莫不没闻仔细?这款香型,确确实实,就是牡丹香胭脂膏呀?!”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扇子哥大怒:“你当我三岁小孩么?爷虽说不出这是何种香料所制,却也明白地闻出来,绝不是牡丹的香气!原来,你们采薇庄就是这样欺瞒客人,赚黑心的银子么?!”说着就从怀里抽出扇子来。哗啦一声,狂暴地摇了起来。

完了完了!方成心想掌柜的这是要强撑到底了?看样子这公子爷不是容易糊弄过去的,掌柜的要吃亏!

“吉利,你悄悄地,带几个人从后门出去,先去郑相府里。。。”

方成的话尚未说完。曜灵又开口了。

“爷既说这不是牡丹香,那么请爷明示,究竟牡丹香。是何样的香味?”

扇子哥立刻如被冻住,扇子也不摇了,手也不挥了,连眼珠子,都定在眼眶中央。一动不动。

“这个,这个么。。。”扇子哥眼见大堂里。众人的眼神,一下整齐地全又回到自己身上,不禁有些尴尬起来,一直维系得很好的高高在上的姿态,也随心情,一落千丈。再加上确实说不出牡丹什么香味儿,于是脸上便泛出细微的红云来。

倒是那长随,护主心切,这时就冲到前头来,对着曜灵,口沫横飞地叫道:“这有何难?我家主子一时忘了,我来告诉你就是。牡丹香就是天然清淡,集百花之神华,却又高过各样花香的,的,”他一时语塞,想不出个好词来。

曜灵眉头微蹙,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这人有几个月没洗澡换衣服了?身上一股油味,倒还不自觉,说话恨不能扑到人身上似的。

扇子哥却被提醒得心里一亮,接过长随的话道:“韵中生韵,香外含香,牡丹既为百花之王,自然香味,也就是集各家所长,之神香了!”

几十双眼睛,整齐划一,唰地一声,又投射到曜灵这边来。

曜灵先将手里香盒凑近鼻下闻了闻,然后方展开如春花般的笑来:“神香?!这不就是了!此乃我近日新研制出来,集世间此时所有各样香花所出,合于一身的,百香神品,胭脂膏呢!”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百香神品?真的假的?

扇子哥不屑地冷笑:“又来骗人了!”

这下换成曜灵不笑了,却板起小脸来,眼光里直射出寒光来,语言凌厉道:“这话何解!当着这里许多新老客人,客官无来由的指责小女子,却是何道理?!”

说着话儿,曜灵眼光一转,顺手拉过身边一位妇人:“公子爷,这位是京城东头,有名的绸缎庄家管事妈妈,她是这里常客,且请她品鉴!”

这妈妈被曜灵拉过来正不知所措,突然一只香盒被送到鼻下,她想也没多想,鼻子抽动几下,立即微笑起来。

“掌柜的,这个好这个好!以前怎么没见过这个?我要五盒,回去给太太小姐们使!”

这下可好,她这话一出口,引得周围几位婆子媳妇儿都拥上前来,一个个迫不及待地,都凑近曜灵手边,要闻这百香神品,究竟是何香气?

曜灵一一为她们试过,然后微笑,等评论出来。

果然,片刻之后,连珠炮似的声音,突突地就向外涌了出来。

“我觉得有玫瑰和木樨,却还不止,又混些茉莉,不过细闻之下,似远又近,倒又不像。”一个就说。

另一个摇头:“还不止!要我说,还有紫茉莉,似乎又有丁香。。。”

再一个立即接上:“另有些淡淡莲花香气,不过若不细品,再闻不出来。”

曜灵不待她们说完,大笑应道:“可不是说?说是百香合一的,我再不骗人的!”

这几位就炸了锅了:“掌柜的这就是你不对了,有这样的好货,竟藏着掖着不拿出来?我们也算是老客了,哪个月不来采薇庄贡献银子?”

曜灵便笑道:“才我不也说了,新制的方子,这不过是样品呢!也只得几盒而已。若要量大数多,只好先下了定,日后来取。”

扇子哥眼见曜灵竟忙起生意来,丢下自己不管了,本来就气,这下更气。

“说你说你呢!爷这里站着呢,你眼瞎了?我的事怎么说?牡丹香呢!”

曜灵缓缓回身过来,脸上再不见一丝儿笑意:“这位爷,小女子既不瞎也不聋,只不知,爷可是聋了瞎了?”

长随一听就怒了:“大胆!你知道我家爷是什么人?!竟敢这样对张三爷说话?!”

曜灵低下头去,心里转了个念头,再抬起头来时,却依旧不动声色。

“不管是哪位爷,上门就都是采薇庄的客。既然爷眼明耳利,想必刚才大家伙的话也都听清了。这香是百香合集的,您和您的长随也说了,牡丹香是亦是集百香所长,那么,这胭脂膏子,又有何不对?!”

曜灵短短二句话,如雷震耳,如石惊天,将个扇子哥,张三爷,问了个哑口无言。

长随看不下去,又跳了出来:“我家主子才说的意思是,牡丹香集天下花香,却也是一味独香,你这是百花齐炼出来的,不算!”

曜灵推开围在身边的众媳妇,箭步出来,看也不看那长随,却直逼到那扇子哥眼前,凛冽的气势,瞬间令对方倒退了三步:“此话当真?莫不张三爷家乡生有出香味的牡丹?那可真是太好了!”

说着她环顾回周,朗朗开口:“诸位都是采薇庄的老客近邻,今日当了诸位的面,我尹家掌柜的作个誓言:采薇庄本来急于搜寻新花新香,如今正好,竟借张三爷得知,天下原来有天然有香的牡丹!今儿就请张三爷说个详细位置,我即刻就命人过去,不论多远也要寻了来!到时候,也请诸位来作个证实,若真有呢,我采薇庄不仅白送张三爷五十盒胭脂膏子,另有一千两纹银作谢礼!”

听见一千两纹银五个字,店堂里顿时落了一地下巴。

曜灵的话还没说完呢,只见她话锋一转:“不过,若去了寻不着,那这事可就。。。”说着她便竟味深长地将满满都是人的店堂打量了一下,然后再看张三爷及长随一眼,其中含义,不言而寓。

张三爷腿脚不觉有些打战,再看那长随,身子竟不知控制地,向大门处躲去。张三爷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话是你说的,这事得你来圆!

只见张三爷手起扇落,正打在那长随的脑袋上:“你跑什么跑?爷还没走呢!恰似奔命的一般,哪个游魂撞尸的勾引你去了?!”

长随被打得说不出话来,刚才嚣张的气焰一下全灭了下去,垂头丧气地,又见曜灵,并众人的眼睛直看在自己身上,主子也盯得紧紧的,不得不喃喃开口道:“其实,其实我也是听人说的,其实,其实我并不亲眼看见,亲自闻到。。。”

话没说完,张三爷一脚就踹了上去:“你这破包篓奴才,就是个走水的槽,单管屋里事儿往外学舌!听人说你就带着爷过来了?这会子好了,全落进人家笑眼里!”

曜灵心里冷笑,人家替你圆慌,你倒将个屎盆子全扣过去了?真真纨绔子第也!有事只知道向别人那里推!

第六十三章 张三爷

心里虽有些鄙夷地这样想,曜灵却也看得透彻,来者都是客,开门迎八方。做生意的,哪能不碰到刺头儿?既然人家落了下风,自己也该给个台阶,毕竟和气生财,将人逼急了,也与已无益。逞一时之快,伤长远之利嘛。

“算了,既然是误会,张三爷也不必再计较,牡丹香不是那样容易得的,不如爷将就些,就定这种百香型的,也可算勉强使得,可好?”

听见曜灵这样说来,张三爷心里一下松快了下来,再看周围,众人也知这事算是完了,哄笑一场,自然散去。

张三爷面上浮了半日的红云,这才慢慢退了下去,长随怒瞪几眼身边嘲笑他的人,想骂又不敢开口。

曜灵知道这事就算完了,便挥手叫来方成:“带这位爷楼上雅间坐坐,看要些什么颜色的,多少数量,定好日子,记清楚些。”

方成哎了一声,得意洋洋地瞥一眼那长随,心想怎么样?瘪了吧?我家掌柜的小小年纪能把持家业,靠得可是真本事!嘴里心里,样样来得!

这会子他早将自己刚才的慌张模样忘了个干净,倒是吉利,想起刚才差点要去喊人,若真叫来,不是白跑一场?不觉偷偷笑了。

待将人领去了楼上,方成正要离开,不想那张家三爷猛地背后叫了一声:“先别走,我有话问你!”

方成误会其意,忙解释道:“客官放心,我且不走。不过去外头取个帐本子进来,好给您立信单子,记个数!”

张三爷摇头,大不以为然:“不为这事,你过来。我另有他话。”

方成一头雾水,慢吞吞走到对方面前,有些戒备地看着他道:“爷,您还有什么事?”别又寻个由头生事吧?方成在心里嘀咕。

张三爷哗啦一声抖开自己的宝扇,嘴上笑嘻嘻起来,悄悄小声问道:“哎,我不过是想问问,你们掌柜的,怎么这么有本事呢?”

方成切地一声,将自己身子挪后。离开那小爷将近八丈之远:“客官这是怎么说话?既然做了掌柜的,自然是有些本事。”

无事问八卦?定是心里有鬼!方成满心的嫌弃,心想你这人一看就是才来京里的。九成九是又想吃天鹅肉了呗!

张三爷笑得嘿嘿然:“你看你这伙计,我不是夸你家掌柜的么这话?你跑得倒快,看我吃了你不?你再过来些,我还有话说!”

方成板起脸来,一本正经道:“掌柜的事论不到我们伙计背后议论。我只知道干活,别的一概不知,这位爷若问店里的事,我知无不详,若问别的,我再不知道了。我出去了,一会儿掌柜的来,看见我还没给你记上数订下单子。又该说我偷懒了!”

边说着话,人就边向外溜去,脚下抹了油似的,也不管身后那小爷急得直叫,方成迈出门槛就将房门颌上了。

“癞虾蟆想吃起天鹅屁!”方成嘴里不出声地啐了一口:“您这号的。掌柜的没见过一万也有八千了!若说动心,早不在这里了!”

“方成。你一个人乱裹什么?”曜灵无声无息地从背后出来,看了看他手里,不满地道:“怎么还没落定单子?这半天你都干什么去了?”

方成慌了神:“不是,掌柜的,刚才那小爷,他,他问,我,我只好。。。”

曜灵立刻打断他的话:“行了别说了!你去取帐本子,我进去看看!”

方成一听她要进屋里去,愈发慌张起来:“掌柜的别去,那小爷不是好人!”

曜灵立即拉住了方成的袖子,不叫他再说下去:“胡说!你知道人家是什么来路?!再者,来者都是客!我平日怎么教给你们的?就算背后也不许说客人的不是!你倒好,对着我就说起来了!看你也是老伙计了,怎么几年下来一点好处没学到?!”

方成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他能怎么说?难不成对掌柜的说,那小爷看上您了,我才躲出来的?这话他当了曜灵的面说不出口,他觉得亵渎了掌柜的似的。

“行了,去吧。”曜灵装作看不出方成的尴尬,将其推走,又见花二奶奶所在雅间房门,似微微张了条缝,便道:“你去花二奶奶那里看看,看她缺什么,小心些伺候着。”

方成低头应声去了。

曜灵这才款款踱步,先去外头的柜子里取出帐本子来,然后微笑地敲了敲张三爷的门,听时里头叫进,便推门而入。

张三爷没想到进来的会是她,脸色立刻由阴转睛,将手中扇子摇得愈发起劲,脸上笑意堆叠地道:“我说掌柜的,你的伙计可真会护主!怎么调教的?赶明儿得了空,也教教我呗!”

曜灵笑而不答,又看其背后长随一眼,见其一脸不满,心里不觉好笑起来,却也不理会。只见她,含烟如笑,柔桡轻曼地走到桌边,先放下手里东西,又拉过一方螺纹的□鹆端砚,顺手向里滴上些现汲的泉水,自管自地研起墨来。

张三爷看其一付天然自若,且肌肤细润,俏白胜雪,眼眸流转,盈盈如水,却如此雍容大雅,一时不觉呆住,就连手里的扇子,也不动了。

“行了,”曜灵放下墨来,手握一管彩毫细笔,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张三爷道:“爷要多少?香型我是知道了,可颜色呢?要什么色的?”

张三爷张开老大的嘴,这时方略收了些回去,好在没有口水,不然可算丢人。

“掌柜的有什么好的,也推荐些给我听听。不瞒掌柜的说,替人买胭脂,于我还是头一回呢!”

曜灵见那枘扇子又开始在对方手中狂摇,便知对方又来精神了。

“三爷,您这样说,我也摸不着个准信。请您再说细些,用胭脂这人,脸色如何?是白是黄?对比之下,我才好给个实论。一样胭脂配一样脸色,若乱用起来,反不是锦上添花,倒成了落井下石了!”

曜灵话音未落,对方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你这掌柜的说话到如斯田地!”

曜灵听见对方马屁拍得肉麻,心里腻烦,不过她也是受惯了的,也就自然而然道:“爷过誉了,还请爷赐教!”

张三爷被连连追问,只得眯起眼睛来想了想,道:“脸色不如掌柜的这样洁白似雪,不过也算白了,平日我看她爱用海棠花形盒子装的,也是你这里所出,不知,是何样色来?”

曜灵心里微微一动,于是点头轻笑道:“海棠花形的纸盒子?那自然是海棠色的胭脂了!”

扇子又狂摇了起来:“原来如此,掌柜的设计得倒巧,在下十分地佩服呢!”

曜灵又问数目,待一切落定之后,方将笔入下,本子合起,却又抬起头上,将面前这位,张家三爷,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一遍。

这人被看得心里有些毛毛的,脸上强堆起笑来问:“怎么?我脸上写字了不成?掌柜的只管这样看?!”

“张三爷,您的胭脂,怕不是给自家姐妹吧?也不像为张夫人所用呢!”曜灵淡淡两人句话,如惊开六叶连肝肺,一下将扇子哥和他的长随震住,二人同时将嘴张开老大去,又再显出呆相来。

曜灵见两人呆至如此,心里越发好笑起来,要不她天性淡泊,换个活泼些的性子,此刻只怕,就要捧腹大笑起来了。

“你,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你认识我娘,我姐姐?!”震惊了半天,扇子哥总算比自己的长随要强些,先回过神来,立刻就盯住曜灵问道。

“小女子无福,尚无此时运,得见户部,张员外郎,张夫人,并张家小姐之面。”

曜灵这话可了不得了,才说出口去,扇子哥跟他的长随,两张下巴就同时掉了下来。

“你,你怎么知道,我,我是。。。”

扇子哥大惊之下,话也说不连贯了,身后长随更有如被雷击中,整个人都定在地上,动不得一下。

曜灵垂下眼睑,她是真得觉得好笑了,不过只在肚子里得意,面上,她是纹丝不动的。

“这世上的事,真真叫无巧不成书的。”曜灵待自己在心里乐够了,方才含笑斜睇对方两只呆头鹅,道:

“前些日子,贵府上有位高实家的,曾来我店里,买了不少胭脂。听她说,小姐肤色略黄,不合爷刚才的话。且大宅门里所用,皆要指定汉白玉雕石盒所装的,精致胭脂膏。纸盒的么,”曜灵抬眼,直视张家三爷,道:“一般最受花街柳巷的姑娘追捧。”

扇子哥瘪了。曜灵说中了他的心事,他这几日正看上了香玉馆的五姑娘,夜夜笙歌,日日起腻,今日正是被吹了枕边耳旁风,来这里指定采购。

“这也罢了,”挣了半天,张三爷终于恢复些理智,“可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张。。。”

曜灵盈盈浅笑,玉手轻挥,张三爷刚欲吐出口的话,当下就又咽了回去。

第六十四章 好戏

“爷说是新入京的,看通身气派就是位贵介公子,且是官宦之家。再者,前头已说了,爷是北边来的,京中最近新上任的,唯有户部,张员外郎是来自北边。两下里一合计,可不就得出这个结论来了?”曜灵浅笑淡静,娓娓道之。

扇子哥随即露出佩服之色来:“看来你这掌柜的。。。”

曜灵随即出言打断对方的马屁,她听够了,眼下却另有正事要办。

高实家的上回来就提到,张家二小姐很有可能入宫选妃。昨日李公公来,送来的备选名单中,张家二小姐,闺名岫云的,果然正赫然在列。

自己既奉了太后懿旨,要打听这些个小姐们的底细,眼下这上门的好机会,曜灵又怎可叫它白白流走?

这才是她要亲自上来接待扇子哥的,真实目的。若不为此,她才不愿上来见这两呆子,只叫方成伺候就完了。

“不知小姐用了我推荐的美白方子,可有些效果么?”曜灵微笑着又问。

扇子哥心想我怎么知道?最近几日我又不曾在家。

不过他很快灵机一动,想出个合适的回答来:“小姐太太的这些事,我哪得知道?不过掌柜的既然这样有心,不如明日请府里坐坐?我近几日总听我娘说,二姐姐要选妃了,也没个好人来指条明路,该预备哪些东西?京里最近又流行些什么花样头面?我看掌柜的,既与绸缎庄的交好,自家又是做这个生意的,对这些必是熟悉烂熟于心。”

他说得带劲,曜灵更是听得入耳,她想要的,就是这个。

见曜灵一双猫眼。渐渐亮了起来,扇子哥说得愈发得意了:“我这个主意,回去跟我娘一说,她必定喜欢!她老人家总说自己刚刚入京,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明白,掌柜的这一去,无疑是行夜路的,一盏明灯送到眼前,那还能不喜上心头?”

曜灵连连点头称好,又连连道只怕叨扰。不敢承情,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这样你在娘面前卖了乖。自己近几日的丑事,只怕也可消了吧?

扇子哥果然也是这样想,心里对自己能想出这个主意来,不觉钦佩不已,长随也受此鼓励。也能开口说得话了,于是脸上堆满了媚笑道:

“三爷真真是聪明过人!太太若听了爷的主意,必要爷事事贴心,要在老爷面前,多说些爷的好话呢!”

曜灵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再听下去她就吃不下晚饭了。

“既然如此,小女子就静候贵府佳音。若得了信儿,必明儿一早过府里去伺候!”话说完了。曜灵便站起身来,意思送客了。

扇子哥讪讪的,他看出曜灵对自己的冷淡来,好在他花心到处撒,竟也不十分在意。

曜灵拉开房门。请其先行,不想人才走出来二步。前头花二奶奶所在雅间门也开了,花二奶奶打头出来,竟似没打眼细看,二人这就迎头撞上了。

“哎哟!”花二奶奶先叫了一声,然后娇羞地躲去了紫霞身后。

曜灵立刻上前来看视:“花二奶奶,您没事吧?可撞到哪里没有?”

花二奶奶用一方银红撮穗的落花流水汗巾儿捂着脸,不肯抬头,也不肯说话。

紫霞怒而斥道:“你们走路怎么不看道?没见我们奶奶出来了?竟就直撞上来了?也没个规矩了不成?!”

张家的长随立即恼怒起来,手指着紫霞正要回骂,张三爷发话了:“有你什么事?刚才不好好前头替爷看道,这会子倒疯狗似的吠起来了?怪道人家说没了规矩,原是你自家找骂!”

自己主子的话,那长随再有胆量也不敢回嘴,只得唯唯诺诺,退到后头。

张三爷将扇子一拉,顿时又狂风大作起来。

“这位奶奶是?”他作个彬彬有礼的模样,又特意将手中板指放在胸前,有意炫耀,显摆。

花二奶奶楚楚可怜地依在紫霞背后,又半靠在曜灵身上,娇声细语地捏着嗓子道:“紫霞,爷问话呢!你怎么不回?”

紫霞这才道:“我们奶奶乃是京城第一票号,花家的二奶奶。你这人好不开眼,错走乱闯的,怎么就胡撞上来了?!”

张三爷正在回话,花二奶奶却又开口了,依旧小声小气地道:“紫霞你怎么乱怪起人来?明明是你开门前没看外头,怎好怪起这位爷来?人家先走,我们后出来,就撞上了,也怨不得人!”

曜灵见其情形,扶住花二奶奶的手便有些松驰开来。看来这二奶奶没事,倒还有劲演戏呢!

听见京城第一票号几个字,张三爷不觉愈将眼睛眯缝了起来,直将花二奶奶上下打量个没完,这一看可了不得,不觉就心荡目摇,精魂已失。

原来,花二奶奶人虽在紫霞身后,亦不敢抬头,却将一双香樟木为高底,大红撒金凿花玲珑,鸳鸯摘桃鞋儿的金莲,悄悄从长裙下伸了出来,更有意无意的,直在人前晃当。

别人都忙着没看见,唯有张三爷和曜灵,二人都是着重注意花二奶奶的,因此将这一幕全收进了眼底。前者用意不明,可后者,曜灵,却是心怀警惕的。

花二奶奶全身上下,最引得她自傲的,就是她一对金莲:纤小周正,整齐浑圆,却又十分柔软,向脚尖处,渐渐尖细下来,不像普通一般女人的脚那样平扁。

自她在闺阁中时,家中便有位养娘专来伺候她这双金莲,出阁更不必说,这养娘也是陪嫁的一部分,同入花家。

这位花二奶奶天性好虚荣,爱炫耀,到哪儿也不忘向人提起自己的这对宝贝,自她第一回上采薇庄的大门,曜灵便听过见过。

如今倒好,曜灵心想,这花二奶奶的胆子愈发大了,外人面前,也不肯放过?

“张三爷,楼上地方小又有女眷,还请爷高提贵步,楼下去吧!”曜灵眼见不是事,便有意大声,既提醒男方,也提醒女方,更是提醒着两家的奴才。

“爷,这掌柜的说得是,咱们还是走吧!”张家长随总算今天说出句人话来,他也是怕惹是非,张家刚到京城,老爷夫人都曾叮嘱过,这小爷是个好生事的,底下人不看着,出了事爷们罢了,奴才受罪!

京城第一票号,听上去就有些来头,还是能避就避吧!

这边紫霞也有些退缩起来,张家小爷再好看,也抵不过一顿打不是?若真有什么事,奶奶说几句玩笑也许就罢了,自己可就遭殃了。心里这样想着,腿脚就有些向后退去。

可惜的是,花二奶奶却不让,她人在紫霞后头躲着,看似不吭声不吭气的没有反应,其实全身力气都顶住紫霞的背,牢牢原地站着,不肯就回房间里去。

张三爷更是如猫闻见了鱼腥气,脸上似笑非笑地,眼睛炯炯有神地落在花二奶奶身上,一枘扇子更是摇得山响,显见得心里是得意自在极了。

两边的奴才眼见自己的主子这样起来,不觉对视一眼,各有深意。

正当此尴尬时机,突然,曜灵指着楼梯边的小窗,对外惊呼:“二奶奶,那不是花家二爷的车么?”

这一惊非同小可,花二奶奶本来摒出顶住紫霞的全身力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身子也软成了一团棉花,一个转头就到了身后的房门口,也不待他人开门,自己伸手拉开,吱啦一声,人就进门里不见了。

紫霞听见二爷两个字,早已是惊开六叶连肝肺,唬坏三魂七魄心,忙忙如丧家之狗,急急似漏网之鱼,紧跟在自己主子后头,连滚带爬地也进屋里去了。

张三爷与自己的奴才更不打言,一个有如神助,脚不沾地就下楼而去,另一个如脚底摸油,滑不溜溜地一路就窜到了楼下。

曜灵忍笑忍到内伤,待人都散尽了,方才拉开嗓子叫了一声:“哟!今儿怎么我也眼花了?那车明明是外头拉客的,怎么也看成花家的了?”

花二奶奶抱怨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掌柜的,你也行行好吧!这差到哪里去了?怎么也会看走了眼?!”

曜灵吐了吐舌头,回道:“外头日头亮得厉害,这里头又暗,就看岔眼也是有的。再者,即便不是二爷,花家去城东的分号办事,一日车也要从这里过上两三回的,这一辆不是,难保下一辆就是,花二奶奶,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曜灵此话一出口,里间顿时没了声音。

曜灵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下楼,再一看,张家小爷和那长随?早就连影儿也不见了,问过方成才知道,人一下楼就问后门在哪儿,窜过去就早溜了。

“好个小子!原以为是只能动口不能动腿的!想不到,真逃起来,倒也跑得挺快!”方成才在楼梯下,早将一切看在眼里,这时不免出口调笑。

曜灵瞪他一眼:“花二奶奶还在楼上呢!你小心些!看惹得她恼了,打不打你!”

第六十五章 家事

方成摸摸脑袋,笑了,又道:“掌柜的,不是我要说句闲话,这花家二奶奶,心性有些活泛呢!”

曜灵这下可将个小脸儿板起来了,蛾眉紧蹙,星眼圆睁,严厉地斥道:“什么时候论到咱们说起主顾的不是来了?闲话最是两面刃,伤着别人也伤自己,你不知道?亏你方成还是几年的老伙计呢!那边几位妈妈站着你只去招呼,倒有工夫这里说人!”

方成一见,对方杏核似的瞳仁里,亮汪汪逼出寒光来,魂灵就直飞走了一半,曜灵再瞪他一眼,他就立即吓得转身就走。

“妈妈们,要些什么货色?”

气也出不匀了,倒还能说得出话来!曜灵看其背影,一上一下直喘,不觉在心里偷笑一声,走去柜台里,坐了下来。

不想她才坐了片刻,招待过两三位客人,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钱妈妈从后头打帘子出来了,却不说话,只看着自己。

曜灵全意,从柜台里出来,叫过方成,命其看住前头,再走到钱妈妈身边,拉起她走到天井里。

“什么事这样鬼祟?”待站定下来,曜灵便笑着问道。

钱妈妈叹了口气,凑近曜灵耳边,说了一句话。

曜灵一双猫眼立刻瞪得滚圆,不敢相信地盯住钱妈妈:“此话当真?不能吧?!”

钱妈妈再叹了口气,还是凑近她耳朵,小声小气地又说了一句。

曜灵不吭声了,低下头去,若有所思。钱妈妈也不开口,只看着她。

半晌,曜灵自己也叹了口气:“没法子!看来还得去一趟才好!”

钱妈妈连连点头:“我也正是这样想呢!”

曜灵听了钱妈妈的话,无可奈何地回道:“自然妈妈是这样想了。要不然,怎么知道就来找我呢!”

钱妈妈不笑,一本正经地回道:“掌柜的客户跟洛家上下都好,他家出了事,我不找你找谁?”

曜灵哭笑不得:“我是跟洛家交好不错,可论交情,无论如何也比不过洛妈妈和钱妈妈你二人呀!必是她叫你来帮救兵的,是不是?”

钱妈妈脸上微微一红:“知道掌柜的你不喜欢管这样家长里短的事,可这也是没奈何不是?眼见吵起来了,洛家娘子是个做婆婆的。帮谁都不好,帮谁都显得偏,不如不管!”

曜灵不得已。被钱妈妈暗中推着向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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