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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王冠-第3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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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先生大笑,幸灾乐祸:“任何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叶子,任何人都有。你总不能将她当做离开你就无法呼吸的傀儡娃娃。

    她有自己喜欢的事情,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你需要去学着接受。”

    “接受什么?”

    叶清玄翻了个白眼。

    他接受个鬼啊,都长歪了好么?应该矫正才对吧!

    叶清玄心里已经开始筹划着怎么把白汐给扳回来了,果然,早知道的话,当初就不应该放任她那么调皮。

    可是想着这些,他心里却有些无力。

    恐怕,多半会白费功夫吧?

    “蠢货,万事总不会随人心愿,难道你总能心想事成?还是你将她当成了任你揉捏的泥塑木雕?

    她是活的,叶清玄,和你一样。不要总想着将她改变成你心里所想的那样。”

    胡先生抄起了筷子,敲着他的脑袋,明明细细的一根筷子,敲在头上却令人眼前一黑,如同当头棒喝:

    “接受她不想让你看到的一面,接受她的一切如果你真的爱她。”

    叶清玄愣住了。

    漫长的沉默过后,他苦笑了起来,端起酒杯:“您说得对,是我太过想当然了。在罗慕路斯,胡先生教我如何成为一名乐师,没想到,再次见面,您又教了我新的东西。”

    “胡言乱语而已。”

    胡先生摇头,神情就变得惭愧起来:“又犯了老毛病了,只是瞎看了一些书之后就好像什么都懂了一些,变得好为人师。

    如果你有所期待的话,恐怕就要失望了。实际上我至今未曾成婚,也没有什么子嗣……。”

    “是没遇到喜欢的人吗?”

    胡先生沉默了。

    低头喝酒。

    许久,轻声叹息。

    “早些年遇到过一个……她对我很好,我也敬她爱她。”

    叶清玄皱眉,“那为何没有成婚?”

    “那时候的我……太天真。因为一点薄名而膨胀得厉害,总想着大丈夫要成就一番伟业,却从未曾想过她等我等得有多难过。后来……”

    他低声苦笑着:“后来她就走了,她等不了我了龙脉之血,二十岁不成婚,就已经是没人要的老姑娘了。

    是我误了她,也没有脸再去见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找了一个比我在乎她的人,这些年过得都很好。”

    叶清玄沉默,许久,低声道歉。

    “抱歉,我不该问的。”

    “没什么,只不过是过去的丑事而已。”

    胡先生无所谓的摇头,端详着叶清玄,忽然问,“你小时候有什么愿望吗,叶子。”

    “啊?”

    叶清玄没想过胡先生忽然这么问,努力地思忖了一下之后惭愧起来:“唔,有过很多……我想要做个画家,请不要笑,我是认真的。”

    胡先生大笑着,摆手:“没有没有,只是欣慰而已。比起我来,你的愿望已经很成熟了。”

    叶清玄无奈摇头:

    “那胡先生你呢?”

    “我吗?这就……”

    胡先生有些尴尬地挠着头,笑容就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好吧,有过,也有很多我想要做一个英雄。”

    “英雄?”

    “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候喊着要为什么立心,为什么立命,为什么东西继绝学,给什么东西开太平……啊,听着都觉得很羞耻。”

    胡先生低头饮着酒,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到最后,低声叹息:“可惜,如今一个都没有实现。我终究没有能够成为英雄。”

    “成为英雄的事情,我也想过,可惜后来也放弃了。”叶清玄宽慰着他,“倒不如说,在这个时代,能够不去做英雄而是做自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呢。”

    胡先生沙哑地笑起来,像是已经喝醉了,自言自语。

    “是啊,毕竟是没有英雄立足之地的时代啊……能够做自己,真是太好了。”

    …

    姑且到最后还算是宾主尽欢。

    两人都酩酊大醉,好歹都是乐师,这点自制力还是有的,不至于醉到走路都走不稳。将叶清玄送到住处之后,胡先生拱手道别,相约第二日在为叶清玄送行。

    回忆起上一次在圣城,还是自己给他送行,叶清玄就感觉到命运的奇妙。

    只是,在道别走远了之后,胡先生的脚步却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目送自己的叶清玄,神情复杂。

    叶清玄听到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醉意。

    “叶子,在你看来……一个人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之后,究竟要怎么样才好?”

    “胡先生你这么问,我也不知道啊。”叶清玄无奈苦笑,“不过,既然已经无可挽回的话,那么就只能痛苦一生了吧?”

    “不想着赎罪么?”

    “既然已经无可挽回,何必想着寻找什么借口来解脱?我觉得,大错已经铸就,那么自顾自的解脱,未免太不负责任了一些。”

    说到这里,叶清玄有些尴尬地摇头:“不好意思,说了大话。但我觉得:只不过是背负一生的痛苦继续活下去而已,还没有到非要绞尽脑汁去逃避的程度吧?”

    胡先生愣了一下,忽然大声笑了起来。

    就像是,困惑半生的问题得到了解答。

    如释重负。

    迎着叶清玄茫然的眼神,他向着这个年轻人拱手下揖,然后转身离去。衣袂飘飞在明亮的月光之下,说不出的洒脱和轻快。

    就像是得到了救赎一样。

第八百零四章 洪水滔天的世界(上)

    洪流自天空中落下,雨滴和大地碰撞,千百声碎裂的声音重叠在一处,化作吞没天地的轰鸣。

    水汽蒸腾,氤氲在幽深的夜色中,哪怕竭尽全力撑起伞,也依旧令人觉得窒息。

    伴随着地面的震动,庞大拱门缓缓开启,门后天穹之上的惊雷横过,照亮了远处棱角狰狞的宫殿。

    执灯的宫人站在雨中,低垂着眼眸。

    “大人,请走这里。”

    宫人在暴雨中为他引路,朱红色的外衣被雨水侵染成暗红,如血流淌。

    在漆黑的夜色中,无数暴雨的覆盖下,宫殿中的以太波动此起彼伏,彼此交织,摇动着雨帘,仿佛要上抵苍穹,洒落了无尽的威压。

    令人窒息。

    穿越过不知道多少重宫门之后,他终于来到了大殿的前方。雨水的洪流从屋檐之下洒落,漆黑的宫殿中亮着隐约的光,照亮了他的脸,有些苍白。

    在大殿的门口,禁卫的声音沙哑:

    “陛下传召。”

    他深吸了一口气,抖落了衣摆上的雨滴,低下头,走进宫殿,前行十五步,停在玉阶之下,同另外两名乐师一同俯身下拜:

    “微臣,见过陛下。”

    垂帘之后,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太常卿,这三位就是你为朕举荐的英才么?”

    “他们是臣一手教导出的弟子。”

    在玉阶之旁跪坐的老人垂首回应,“纵然非是天人之血,依旧不逊色与龙脉乐师分毫。”

    “那么,便依你的想法来吧。”

    那个苍老的声音叹息,“只是,还请太常卿快一些,朕已经老了,等不了太久了。”

    玉台之下,太常卿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俯首。

    这位协助皇帝撑起震旦三十年的乐师已经年逾古稀,却看不出苍老的迹象。头上不见天人为之自傲的白发,而是将其彻底的除去,取而代之的是早已经印刻进血肉和骨骼中的矩阵。

    没有宫人在侧服侍,垂帘之后的皇帝亲自走下前来,将一份染着血痕的卷轴放进了太常卿的手中。

    “这是武德使冒死带回的地图。”

    苍老的皇帝说,“请太常卿自西而去,十万里那个东西沉睡在天竺。”

    太常卿黯然叹息,俯身叩拜:

    “臣,祈请陛下三思。”

    皇帝笑了,疲惫地坐倒在玉阶上,轻声叹息:“果然,你已经老了啊,太常卿,同朕一样。等我死后,你能活几年?等你我死了之后,这一切又会怎么样呢?”

    太常卿没有说话。

    捧着卷轴的双手颤抖着,却不肯收下。

    在地上,他们听见了沙哑的声音。

    “汝等抬起头来,看着朕。”

    当他们斗胆抬头的时候,看到了那一双幽深的眼瞳,倒映着他们的面孔,还有大殿内的暗淡灯火。

    佝偻的皇帝坐在台阶上,华贵的冠冕和龙袍难以掩饰他的苍老和衰弱。

    时日无多。

    “我死了之后,谁来主持大局?”

    皇帝的手掌把弄着手中那一颗至高无上的印玺,自言自语:“谁来支撑这个已经快要崩塌的国家?是那群窥伺帝域,野心勃勃的诸侯之辈么?还是朕的那几位好侄儿?再或者,朕那个生与深宫,长与夫人之手的女儿?

    不,他们不能,谁都不能,这个震旦,谁都撑不起……我死了之后,会有洪水滔天。”

    皇帝抬起手中的印玺,令他们端详这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告诉他们:

    “这一切都会分崩离析。”

    那一瞬间,皇帝的眼瞳中迸发出了摄人的寒光,像是来自于地狱中的光焰,令在场所有人都敬畏地低下头,匍匐在地。

    “朕救不了它,但有人可以,比朕强十倍,强百倍,强千万倍的人可以。”皇帝看着这位撑起三朝的股肱之臣,声音沙哑:

    “太常卿,去将它带回来,将那个东西,那个被称为真理的怪物,带回来!”

    将那个能中兴震旦的继承者,一个能够重整乱局的万世明君带到我的面前来!

    寂静里,苍老的乐师悲凉地颔首: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那时候的他,跟着老师一起叩拜在地上,还不知道这一趟遥远的旅程意味会让自己后悔一生。

    …

    清晨的时候,天门关那一扇通往皇域的大门缓缓开启。

    胡先生将叶青玄送到了门口,有侍从牵上来了一匹马。胡先生拍了拍白马的脖颈,将缰绳递给了叶青玄,连带着一个包裹。

    “这是我的令书,能够让你在皇域之中通行无碍,这是我的亲笔信,交给陛下,陛下也一定会乐于成全你们。”

    “其实不用马也可以。”

    叶青玄笑了笑,“我一路飞过去就好了。”

    胡先生摇头:“虽然叶子你现在是黄之王,但这里是震旦,最好还是低调一些皇域乃龙脉之血的垂青之地,自有天上城的护佑,不要随便动用乐章,引起误会总归不好。”

    叶青玄抬头看了看天空,视线穿过了以太界,便能够窥见那一道笼罩在天空之上的遥远城池,和巍巍长城。

    又看了看胡先生认真的表情。

    “好吧,这个听你的。”叶青玄叹息。

    “那我不留你了,去吧。”

    胡先生后退了几步,叶青玄牵过了马的缰绳,翻身上马,向着胡先生挥手:“那么,就此道别吧。希望路不会太远。”

    “祝一路顺风。”

    胡先生挥手:“不要在这儿浪费时间了。从这里到国都要两天的时间。找到白汐之后,就赶快带着她离开这里,别管这里的破事儿啦。还有……”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难为情的事情,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没什么了,快去快去!”

    叶青玄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的笑容,便也笑了起来,纵马而去。

    目送着叶青玄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胡先生微笑着,眼神释然。

    “再见。”

    他轻声呢喃,转身走进天门关。

    你的时代已经到来了,叶青玄。

    想必没有我来进行多余的提点,你也能够从迷茫中醒来吧?

    你还有挽回错误的机会,胜过当年的我,也胜过这世上众多追悔莫及的人。

    不论遇到什么,希望你能够找到白汐。

    还有……

    那是胡先生最后未曾说出的话语。

    “成为英雄的愿望,不要放弃啊。”

    …

    两日之后,地动山摇。

    穹空为黑云所覆盖,仿佛铁幕缓缓压下,在长城虚影的笼罩之中,沉甸甸的盖在天门关之上。无数乐章和矩阵自虚空之中浮现,以太波动此起彼伏,化作纽带,紧系着天与地的距离。

    令天与地再次重合,只剩下了唯一一个渺小的缺口。

    天门关。

    “……天门关啊。”

    战马之上,白恒凝视着自己曾经穿越过不知多少次的城关,如今自己却要亲手将他击破……一时间心情便有些复杂。

    “长孙家主,遵照先前的安排,这里就交给你了。”

    他调转马头,将一块虎符抛向了碧眼紫髯的长孙家主,打了个哈欠之后,一骑身影就没入了千军万马之后,再也不见。

    纵然是长孙家主也没有想到,白恒就这么放心的将兵权丢给其他人,毫无留恋,甚至没考虑过怎么再收回来。

    在尖锐的号角声中,大地动荡,铁骑席卷,千军万马在大地之上推行,像是灰黑色的铁毯,将大地一点一点覆盖。

    一袭白衣的长孙家主升空而起,驾驭着井中月的投影,凝视着天门关之上孤身而立的男人,微微拱手:

    “胡先生,好久不见。”

    两军阵前,胡先生却毫无风度的坐在城头的女墙上,也不在意自身的安危,只是懒洋洋地抬起头,撇了他一眼:

    “有话便说你来我这里,是想要打下天门关,还是想要跟我拉家常?”

    长孙冀归无所谓地笑了笑,并没有因为失了面子而感觉到难堪,可是眼神就变得郑重起来,低沉的声音自胡先生的耳边响起。

    “告诉我,胡先生……十五年前,太常卿和你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纵然注定得不到回答,他依旧抱着万一的期望。

    “无可奉告。”

    胡先生的眼神漠然,只是敲打着膝盖上修长的铁篪,钢铁的余音里带着森冷寒意,令长孙冀归的眼神变得失望起来。

    “那么,就要请先生赐教了。”

    胡先生摇头,“你是我的前辈,我没有教过你什么,当不得先生这个称呼,所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长孙冀归一愣,旋即沉默了起来。

    胡先生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什么,顿时大笑了起来。

    “老师死后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叫我胡先生,反而把我的本名给忘了啊。”

    他乐不可支地拍着膝盖,摇头感叹:“虽然不怎么好听,但连名字都被人忘了,还是觉得有些恼火啊。

    还有那群夷人的主教,怎么想怎么见鬼。不但把人的名字当姓氏,还管人叫‘太阳’。虽然读音差不多,但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吧……算了,算了,来将通名的环节就这么略过好了。”

    他起身,弹了弹下摆上的灰尘,手中如长笛一般的铁篪旋转着,迸发出轻灵而细碎的声音。

    “我准备好了,你们呢?”

    他端详着长孙冀归,眼神就变得轻蔑起来,“就你一个胡儿吗?恐怕不够啊。”

    “……”

    长孙冀北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这么多年的风度和涵养没有让他失态,可是眼神却变得愤怒起来了,碧目之中映照着阴沉的光。

    “那么,就请胡先生领教一下!”

    崩!

    那一瞬间,铁篪的凄啸迸发,宛如烈日的轮廓自胡先生的身后浮现,洒落暴虐的炽热光芒,令无数人骤然色变。

    此时此刻,烈日的轮廓之上,所洒下的每一缕光芒,都是极其纤细的以太之线,无数乐理纷繁编制而成的细线带着不可思议的穿透力,像是纤细到难以察觉的剑刃贯穿。

    转瞬间,天门关之前的大地动荡起来,在长年累月中千万人践踏而成的坚硬道路在瞬间变成了细碎的沙尘,伴随着暴风吹上天空。

    如鬼泣的哀冷之声自胡琴井中月中流出,相较酷烈的大日,却宛如流水一般,弥漫向四面八方,紧接着,升腾成了朦胧的雾。

    那无从观测的雾气弥漫在以太之海中,阻隔着烈日的爆射之后,无数性质干涉如铁锤,锻打着以太,形成了怪物的轮廓。

    统摄了召唤和禁绝两系的乐理,井中月所驾驭的绝非是柳氏的阴魂鬼魅,而是兽性的另一个极端以龙脉之血汇聚而成的神性。

    转瞬间,迷雾消散,赫赫天门自以太之海中浮现,无数巨灵自门中走出,身着铁衣,目生三木,手持大戟,踩着飓风和雷霆,仰天咆哮。

    它们自从雾中涌现,不似寻常召唤物那样暴躁,反而在戒律之道的约束之下法度森严,百步之外,巨灵取下背后的铁弓,弓弦绞紧的声音此起彼伏,令人头皮发麻。

    触目所及,风雷之上的巨灵天君已经占据了天穹。

    此时此刻,伴随着无数蜂群振翅的尖啸声,铭刻着无数音符的青铜之箭如暴雨一般洒落,覆盖了整个天门关。

    这才是长孙家主掌握兵权,主攻天门关的原因。

    长孙氏在天上城中所负责的乐理乃是城防和攻伐,井中月之中所沉睡的乃是历代长孙氏乐师苦心营造的无数雷霆天军。

    经历了数百年的更迭和兽性灌注、戒律束缚之后,每一个巨灵都拥有了近乎巨型战争傀儡的力量。

    其中剑甲十万,弓五万,矢无数……每一具都绝非凡物。

    唯一有所限制的,只不过是长孙氏并不擅长大范围调动以太而已。

    倘若有足够的力量支撑,甚至只凭着他一个人,就足以攻下天门关!

    飓风和雷霆之下,硬着无数铭刻着龙击乐理的箭矢,胡先生抬起了手中的铁篪,烈日的轮廓旋转,无尽的光焰喷薄而出。

    太阳。

    太阳降临了。

    酷烈的大日这一刻,真正地出现在物质界之上,撒发着无尽的光和热,令天空烧成赤红,令大地化作焦土。

    百步之内,一切都在着暴虐的变化乐理之下彻底蒸发,化作尘埃。

    伴随着胡先生动作,躯壳之中的层层封印解开,压缩坍塌的矩阵再度舒展,覆盖了躯壳,宛如一道道铁的灼痕,蔓延上了面目。

    烈日之中,一个庞大的虚影缓缓浮现,那是似人的轮廓,却有着人类决不能奇迹的残忍兽性,沐浴着堪比熔岩的火光,那暴虐之猿舒展着身体。

    自烈日中向尘世投下了轻蔑的一撇。

    紧接着,同胡先生一起抬起手掌,向着赫赫天宫砸落!

第八百零五章 洪水滔天的世界(下)

    雷鸣在那一瞬间迸发。

    不是碰撞的巨响,乃是凶猿咆哮的轰鸣。

    天宫动荡,宛如海潮的冲击自那一只手掌之下扩散开来,所过之处,一切巨灵颤抖着,溃散成银灰色的尘埃。

    长孙冀归后退数步,面色如土,一丝丝血腥自口鼻之中渗透出来。

    紧接着,天宫的大地崩裂,地火熔岩汇聚成洪流,自裂缝之中喷涌而出,化作暴雨,向着四面八方洒下。

    沐浴着那熔岩之雨,凶猿狞笑,向前,天地轰鸣,举世凶戾凝结在那一双猩红的眼眸之中。

    胡先生的身影已经被那越发凝实的金色巨猿所覆盖,此刻伴随着封印解开,在矩阵的衔接之下,他彻底地化身为非人所能企及的怪物。

    无数哀鸣凭空响起,阴气洪流之中,无数鬼兽随着琵琶清脆的声音齐舞,黑暗奔涌在天空之中,汇聚为一束,显露出凝结了一切兽性濒死之时无量怨毒的轮廓、

    伴随着飞天夜叉的融入,那一条模糊的巨蛇睁开了眼眸,令天地骤然晦暗,闭上眼睛,便令一切大放光明,呼气便掀起窒息焚风,吸气的时候就演化为无边的寒霜和冰棱。

    伴随着飞天夜叉的投影融入其中,柳氏家主的圣灵也托身其中,那空有阴冷疯狂的双眸里亮起了饱经沧桑的神采,如月清辉。

    那是……烛龙!

    随一出现,烛龙便驾驭着滚滚引起洪流,应身而上,和凶猿争杀在一处,给了长孙冀归珍贵的喘息时间。

    紧接着,玉鼓自天穹之上浮现,龙脉家主抬起鼓锤,奋力奏响了天劫的雷霆霹雳。

    无数电光如刀斧从穹空之上落下,劈斩在了凶猿的金色毛发之上,却往往只能留下数道焦痕,反而越发地激起了兽性的暴戾,令凶猿越发神勇。

    长孙冀归的脸色忽晴忽暗,眼神阴沉,没想到现在三人联手,竟然拿不下一个连天人之血都不是的乐师。

    越是争斗,就越是心惊。

    想不通,那种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无数金属碰撞在一处的潮声骤然迸发。

    天地冻结。

    不知道多少冰晶和铁片碰撞在一处,才能发出如此震人心魄的咆哮。

    纯钧之剑出鞘。

    一道寒光自从老朽的躯壳之中涌现,纵横来去,第一次的,在巨猿的心口留下了一道伤痕。

    是袁长卿。

    老者自万军之中迈步向前,双臂从大袖中缩进,又从领口中穿出,就那么简单地将碍事的外袍和罩衫脱了下来,任由它们垂落在腰间。

    白发之下,肌肉虬结,汗水自毛孔之中升腾而起,化作白雾。

    伴随着他的抬手,纯钧古剑化作流光,再度回到了他的手中,在光暗的间隙中勾勒出了隐约的轮廓。

    “虽然以多打少有些胜之不武,但对手是当年太常卿的唯一杰作,青出于蓝的传承者,如何慎重也并不为过。”

    老者轻声叹息,抬起左手擦了一下鼻子:“太可惜了,不论如何,你都堪称一位强敌,终归还是想要同你来一次畅快的厮杀。

    所以,请尽情地挣扎吧……”

    他微微一笑,眼瞳中满盈着盎然的杀意,和疯狂地期待:

    “哪怕与我同归于尽也没有关系。”

    那一瞬间,暴怒的天灾咆哮。

    原本就非人的庞大躯壳再度膨胀,伴随着它仰天长啸的嘶鸣,烈日的高温再度迸发,将所有人统统逼退。

    它沐浴在宛如地心一般的高热熔炉中,愤怒嘶鸣,轮廓变化着,当炽热的光芒散去时,那沐浴在焚风之中的东西已经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怪物。

    此刻凶猿的躯壳之上,生出了四个头颅,望向四面八方,八臂臂膀挥舞着,向着四方的招手,令大地崩裂,无数沉睡在战场之下的碎铁汇聚在一处,融化在烈日的光焰里,重铸形体。

    转瞬间,庞大而腐朽的凡铁在它的手中焕发出新的光辉,铜锈和铁斑褪去之后,迸射出煌煌神光。

    三戟叉、红伞、虎铜锤、宝瓶、神剑、凶刀……

    天灾哈奴曼!

    那是曾经在天竺的大烂陀寺的至上守护神,第三代东王公以‘觉者’的身份转生天竺时参照百臂巨人所创造出的不死怪物!

    在胡先生躯壳中被封印了十几年之后,愤怒的凶猿终于得以释放,行走在大地之上,向一切活物和谤佛者洒下彻底的毁灭!

    不知为何,明明意识被暴虐的兽性所侵蚀,胡先生忽然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恍惚感。

    “哎,都七八岁了,还像个猢狲上蹿下跳……”

    少年的时候,有人摸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摇头感叹:“以后叫你小猴子怎么样?”

    真应了老师曾经所说的话啊。

    在老师去世的十五年之后,自己似乎真的变成猴子了,不以为耻,反而暗自窃喜,因为这副不像话的样子而觉得有些愉快,全然将老师曾经的嘱托抛到而来脑后。

    “你们长大之后,就会继承我,成为撑起这个国家的人,成为远超于我的英雄……”

    可自己,既没有撑起国家,也没有成为英雄。

    反而为了逃避争斗,自己随便领了一个差事,然后跑到震旦之外的地方去,再度踏上没有归期的旅途。

    就像是十五年前自己。

    只不过如今的自己,已经是孑然一身。

    “我们到天竺去。”

    在恍惚之中,老师的声音又响起了。

    踏上西行之路的自己,当时究竟满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满脑子行万里路的喜悦和建功立业的期待,却丝毫没有想过,到最后,会变成一场漫长的杀戮之旅。

    “全部杀掉。”

    记忆中,老师伫立在大烂陀寺的血泊里,平静地看着他,然后,又重复了一遍:

    “全部。”

    “好的,老师。”

    他手中的剑锋刺落,血液迸射,落在他的脸上。

    在尸体倒地的声音里,他闭上了眼睛,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自己在哪里。脑中空空荡荡之后,**便会忠实地顺从着命令。

    万里的死亡,铺成了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骸骨之路。

    看惯了一双双绝望的眼瞳之后,自己就再不像是自己。

    也再不像是梦想之中的英雄……

    为了一些对的事情,或者,像十五年前一样,为了‘真理’。

    只要是为了它们,那么牺牲就是值得的。

    不论是牺牲谁都可以。

    最终,他孤身一人自天竺归来,回到国都,再度回到了那个大殿里。

    “陛下,这就您要的未来……”

    他跪坐在玉阶之下,在君王的狂喜中闭上眼睛,将铁匣开启,展示着其中焦烂的尸首:“就在……这个曾经是老师的东西里。”

    于是,付出牺牲之后,王朝得以延续。

    以错误的方式进行创造。

    万古明君到来。

    与之相比千万人的枉死,老师和师弟他们的牺牲,伴随自己一生的痛苦这区区代价,简直渺小到不值一提。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没想过成为英雄了。

    他已经认清了自己。

    凄啸声里,剑光铁流呼啸而来,那铁光清澈如镜,却又轻灵如飞鸟,萦绕在空中,宛如银色的长虹。

    金属碰撞的尖锐声音迸发。

    三戟叉存存断裂,自哈奴曼的手中落下,化作铁屑,纷飞在了风里。剑光绕颈而过,斩下一颗头颅,鲜血喷涌,落在袁长卿的白发之上。

    亲手斩下了天灾的一颗头颅,可袁长卿的脸上却毫无喜色,反而十足地难看。

    “不快,着实令人不快!”

    他甩去纯钧剑脊上的天灾之血,烦躁地质问:“喂!你究竟在干什么?亏我对你满怀期待,你竟然走神了?”

    天劫的暴雨之中,雷鸣霹雳覆盖了漫长的沉寂,直到许久之后,天灾的头颅才缓缓抬起。

    “不好意思。”他说,“忽然想起来一些过去的回忆。”

    袁长卿眯起了眼睛。

    “没关系,人老了之后,就会痴呆,洗头的时候稍微不注意,就会尿出来,你总得习惯。”那上身**的魁梧老人漫步前行,语气虽然平静,可是眼神却越发的冰冷:“所以,放心吧,我会让你专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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