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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渊-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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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研究,让他们偏离可能立即派得上用场的内容。他知道,只要一不留神,稍有偏差,劳便会察觉他的不合作态度。这个魔鬼非常敏感。伊泽尔不止一次怀疑到底是谁利用了谁。
可是今天……范·特林尼一句话便向对方泄露了这么多宝贵的秘密。
伊泽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浏览数据库,随便写点报告。
至少可以装出工作的样子,免得一时失控,让别人瞧出端倪。他拨弄着和新发下来、经过“净化”的显示系统配套的手动控制器。
这东西毕竟还能识别简单指令,配合得还算协调:肉眼应该看到的是自己的舱室,但被系统无缝替换成了数据库的进入层面。转头四下看时,自动化系统追踪他的头部动作,相应调整图像。整个过程还算平顺,文件仿佛是真实存在的实体,飘浮在他的房间里。问题是……他摆弄着控制器,该死的,参数大都锁死了,几乎无法根据自己的需要修改系统。他们把好好的青河系统彻底肢解了,或者换上别的东西,把系统降低到易莫金人的技术水平。这东西比普通墙纸系统强不到哪JL去!他伸出手,想把这玩意儿从脸上一把扯下来,砸它个稀巴烂。
冷静。他还没从特林尼干的蠢事中镇定下来。说句公道话,这种系统再怎么差,比墙纸总还是要好些。他蓦地想起上次冈勒·冯破口大骂易莫金键盘的事儿,不禁笑了起来。
那么,今天浏览什么呢?一些对劳来说合情合理、不可能给他提供新启发的东西。啊,对了,特林尼的超级定位器。这方面的信息肯定藏在音兄里,不可能摆在显眼的地方。他开启了几个查询线索,沿用一般人都会用的最显而易见的方式。他现在所见的数据库是当见习生时绝对看不到的。劳手里掌握着顶级口令和通行码。至于他是用什么办法搞到这些东西的,伊泽尔只能凭空想像—而这些想像足以让他晚上做噩梦。伊泽尔现在见到的数据库和当年帕克司令眼中所见完全一样。
没什么结果,有关定位器只有大家都知道的那些内容。体积微小,这谈不上什么秘密。但哪儿也没有表明它们携带传感器的资料,芯片内置说明里也没有什么特别内容。唔,也就是说,特林尼的意思是,这些文件里有暗藏的后门,即使以舰队司令的权限也看不到?伊泽尔一时忘记了胸中翻腾的怒火,他出神地望着排列在身周的数据资料,突然间如释重负。托马斯·劳不可能看出其中的荒谬,除了伊泽尔·文尼,活着的贸易者们没有一个人能看出特林尼的说法是多么荒唐无稽。
但伊泽尔·文尼不同。他生长在一个有着悠久贸易传统的辉煌家族里,从小就在饭桌边听着大人们闲聊贸易舰队的种种策略。
一个舰队司令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地进出所辖舰队的本地数据库。
并不是说有了无限制权限,他就能找到所有隐藏的资料。跟其他事物一样,数据也可能遗失,有的应用程序是数千年流传下来的,连搜索引擎都无法查明跟它相关的所有资料。但是,数据库中不可能存在故意隐匿起来,避开包括舰队司令在内的所有人耳目的秘密。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故意破坏,或者司令本人是临时任命的,并未获得一般司令所有的全权。故意藏匿数据毕竟不会有什么好处,就算一时有利,从长远观点看,终将导致系统无法维护。
伊泽尔本想放声大笑,但又怕这些被易莫金人做过手脚的头戴式显示系统将他发出的每个声音都传给布鲁厄尔手下那批聚能监控专家。今天总算有了点值得高兴的事。特林尼在跟我们胡吹大气儿!这个老骗子吹过许多牛皮,但在跟托马斯·劳打交道时,他一般来说还是比较谨慎的。等到向雷诺特报告技术细节的时候,特林尼准会在芯片说明里大翻特翻,想找点可以应付的材料……到头来却只能两手空空。伊泽尔一点儿也不同情他。老杂种,活该落个这种下常 

第二十一章
奇维·林·利索勒特大多数时间都在户外度过。掌握老特林尼说的定位器以后,她待在屋里的时间或许会多一些。奇维低低地飘过钻石一号与二号的交界处。这里现在暴露在阳光之下,早些年堆积的挥发矿或是挪走,或是蒸发,露出了略呈乳白色的钻石表面,长期日晒之后,最表层的一毫米左右已经变成了石墨,像为巨岩披上了薄薄一层风化岩,遮盖着下面闪闪发光的钻石。每隔大约十米,便有一处石墨层被凿开,下面的钻石发出虹彩—这便是传感器的埋设地点。电子喷射式恒定器埋设在两侧更远的地方。奇维飘得虽近,但仍然看不出巨岩有什么动静。不过她对自己管理的设备了如指掌:恒定器随时随地都在喷射,间隔时间只能以毫秒计,控制这些恒定推进器的程序不断倾听着她的传感器的报告,时刻调整巨岩的方位。现在的问题是精度仍然不够。奇维每次轮值都要花三分之二的时间巡游庞杂体,调整推进器,可巨岩的震动仍然大得足以引发危险。有了特林尼所说的精度更高的传感器网络和控制程序以后,她就能够更精密地调整喷射时间。
那样一来,巨岩随时都在震动,但这是无数微小震动,大家甚至察觉不到。到那时,她就不用在这上头花这么多时间了。奇维心想,不知和大多数人一样低频度值班是什么滋味?会节约一部分医疗资源,但可怜的托马斯却会更加孤独。
她的思绪绕开这个让人放不下心的难题。有些事你有办法,有些没有办法。特林尼所说的定位器能帮上大忙,你就知足吧。
她从裂隙处向上飘去,和她指挥的维护队员们一块儿检查山体。
“还是那些老问题。”耳机里响起弗洛莉亚·佩雷斯的声音。弗洛莉亚正在巡视钻石三号的“山头坡地”,也就是说,在庞杂体平面的上方。那儿每年都要损失几台恒定推进器,“三处山体松动·4一幸好我们来得及时,晚一步就塌了。”
“好,我派阿恩和迪玛去处理,我看今天能早点收工。”她暗自笑了,剩下不少时间干真正有意思的项目。她从维修队公开频道切换到一对一频道,“哎,弗洛莉亚,这一班由你负责提炼站,对吗?”“是埃”对方的声音带着笑意,“我每次都想干提炼,这回总算如愿了。当然,这样一来就得在你手下打工。不过问题不大,只算是高兴事儿里的小小不适。”
“行啊,我这儿有点儿你用得着的东西。咱们做个交易?”“看情况,或许吧。”弗洛莉亚值的是十分之一的低频班,但两人从前也玩过交易这一套。再说她是青河人,这一套舞步驾轻就熟,“过一两千秒到下面提炼站那儿找我,咱俩喝杯茶。”
提炼站在庞杂体的背阴面矮矮地蹲伏着,背后是一道它缓慢爬过的印迹。塔状结构和蒸馏器蒙着一层霜,在阿拉克尼反射的光芒中闪闪发亮。蒸馏及整合工序段是炽热的暗红色,从这里出来的产品就是供应工厂和菌囊再加工的原材料。L1点提炼设备的核心器材来自青河舰队,易莫金舰队本来也随船带了类似装备,但在战斗中损坏了。多谢老天爷,幸存下来的是咱们的东西。东修西补,重新建造,设备全是从各飞船拆下来的。如果提炼设备核心用的是易莫金人的鳖脚货,能有什么机器运转得起来,那非得是碰上了天大的好运气才行。
奇维在离提炼站几米的地方泊稳交通艇,把裹着隔热材料的货物从小艇里搬出来,拉着导向绳朝入口走去。周围是残存的挥发矿:从阿拉克尼表面弄来的水凝冰和气凝雪,飘起一股细细的粉尘。这些挥发矿经受了许多考验,折耗了许多。起初还不算少,但很大一部分在点亮阶段和光明初期损失了,特别是气凝雪,损失最大。剩下的都被推到最安全的背阴处小心保存起来,但数量仍在不断下降—被融解成粘合剂,徒劳地想把这堆乱石头粘在一起;供应人们呼吸、食用、生活。托马斯曾想把钻石一号掏空一部分,建一个真正安全的储备库。这倒没有必要。太阳的强度越来越弱,保存剩下的挥发矿应该比原来容易。与此同时,提炼站缓缓地吞吃着这一堆堆凝成固态的水和空气,以每年十米的速度前进,在身后留下一片光秃秃闪闪发亮的钻石,以及一排排驻锚孔,指明它过去的停靠地点。
弗洛莉亚狭小的控制间在提炼站最后面的塔状结构底层,是过去青河设备的一部分。本来只是个可以在里面吃点东西、打个吨JL的加压密封舱,但不断变化的主人给它添加了不少东西。从底层进去……奇维不禁愣了一下。她的一生大都在两种环境中度过,或是封闭的舱室、管道,或是空旷的开阔空间,但弗洛莉亚却把眼前这个小间变成了介于二者之间的某种东西:看上去像个小小的舱室,又像童话故事里的小屋。遥远往昔,白雪覆盖的小山下那种农夫小屋,旁边是反射着白雪亮光的森林。不知伊泽尔见了会怎么想。
奇维爬过舷外支架、固定缆桩—也就是那片童话般的森林的边缘地带—敲了敲舱门。
做交易从来都是一件赏心乐事。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想让托马斯明白其中的乐趣。可怜的人,是个好人,可惜来自一个无法理解这种乐趣的文明世界。
奇维从隔热包装里拿出支付弗洛莉亚近期产品的部分报酬:一个直径二十厘米的盆景,爸爸花了几兆秒才做出来。里面有缩微级的蔗类植物,枝叶交叠,形成一个个天篷。弗洛莉亚将盆景凑近舱室顶灯,细细端详着这一团翠绿。“虫子!”—亚毫米级的昆虫,“彩色翅膀!奇维一直谨慎地不动声色,仔细观察朋友的反应,这会儿再也绷不住了,笑道:“我还担心你看不见呢。”这个盆景比爸爸平时做的小些,但也许是他的作品中最漂亮的一个,比奇维在资料库中看到的任何盆景美得多。她从隔热包装里掏出付给对方的另一部分报酬,“冈勒私人给你的,是这个盆景的架子。”
“是……木头的。”被盆景迷得神魂颠倒的弗洛莉亚吃了一惊,伸出手,手指轻轻抚过光滑的木纹。
“我们现在已经可以批量生产了,相当于把干燥过程掉个个儿。不过这是冈勒从细菌大缸里培养出来的,模样有点怪。”它的木纹和年轮是用生化技术在木质里制造的,“只要有地方有时间,肯定能弄出真玩意儿来。”也许用不着。爸爸认为,他可以诱导细菌,使木头形成足以乱真的年轮。
“没关系。”弗洛莉亚的声音恍恍惚惚,“冈勒还跟我打过赌呢……她赢了。嗯,应该说你爸爸替她赢了。真了不起,批量制造真正的木材,不止是盆景里的小树枝,营地园子里那几棵树。”
她望着奇维容光焕发的脸,“她肯定以为这下子把以前欠我的全付清了,还绰绰有余。对吧?“这个嘛··,…我们是这么想的,只要你喜欢,以后做买卖就便当了。”两人坐下,弗洛莉亚拿出事先说好的茶—同样来自冈勒·冯的培养菌,而培养菌之所以能制造出茶叶,又是因为提炼站周围的挥发矿和钻石。两人开始围绕本尼和冈勒共同提出的清单讨价还价。清单上开列的不仅是他们自己订的货,还有他们当中介替别人订的货(跑合拉纤的事,本尼的酒吧里天天有)。有些货主要供给易莫金人。嘿,有些东西连托马斯都用得着。还有那个里茨尔·布鲁厄尔,一准用得上这张清单上的某些货色。
弗洛莉亚提出一大堆技术上的难处,另外,清单上还有些东西,必须先满足某些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才造得出来。她当然要尽可能强调难度,拿到尽可能多的利润,但清单上的要求确实难度很大,这也是实情。这次飞行之前,奇维还没到七岁,有一次爸爸把她带到特莱兰的一个提炼站。“奇维,菌囊依靠的就是这里的产品。提炼站的产品支撑着菌囊,就像菌囊支撑着公园一样。每一个层面都比在它下面的层面漂亮,但即使是处于最底层的提炼站,做好它也是很不容易的,是一种艺术。”阿里热爱自己处于高端的工作,但他向来很尊重在他下面的各个层次。弗洛莉亚·佩雷斯是个天才化学家,提炼厂勃糊糊的产品,只要出自她的手笔,都是妙不可言的顶级制作。
四千秒后,两人敲定了弗洛莉亚这一班的交易:好处换好处,大家得利。新沏了一道茶,两人坐着聊了会儿闲天,随意说着这次交易完成后下一次怎么合作。奇维把特林尼所说的定位器告诉了弗洛莉亚。
“要是那个老梆子没撒谎,这倒真是个好消息。说不定你以后再也用不着像这样频繁当班了。”弗洛莉亚以一种奇异、伤感的眼神打量着奇维,“以前你还是个小丫头呢,现在却比我还大。真不该这样,生命一下子耗光了,仅仅为了平衡几堆石头。”
‘气也一一州也没那么糟。该做的就得做,哪怕没有最好的医疗手段也得做。”再说,扣马斯始终当班值勤,他需要我的帮助。“大多数时间都醒着,其实也有好处。所有活动差不多都有我一份,我知道该找谁做交易,上哪儿找得到好处。有利于提高贸易技巧嘛。”
“唔。”弗洛莉亚转开视线,又猛地掉转过来,“可这不是贸易!只是傻里傻气的小把戏!”她的声音柔和下来,“我不该这么说,奇维,你是不会明白的……可我知道真正的贸易是什么样子。我去过基勒,去过堪培拉。而这个,”她一挥手,仿佛把整个L}包揽在内,“这里只是假象。知道我为什么要求来提炼站吗?我把这个控制间改装了一番,像个家的样子。在这儿我可以生活在假象中,假装我是孤身一人,在遥远的远方。我不想住在营帐里,跟易莫金人混在一起,骗自己说他们也是体面人。”
“可许多易莫金人确实是体面人呀,弗洛莉亚!”佩雷斯摇摇头,嗓门一下子抬高了。“也许吧。也许这才是最恐怖的。像丽塔·廖、乔新那样的易莫金人,都是没什么毛病的普通人,对吧?可他们每天都在奴役其他人,待他们比动物还不如,把他们当—当成机器零件。最可恨的是,这就是他们的日常生活。廖是‘编程主任’,乔新是‘飞航主任’,对不对?宇宙中最最邪恶的行为,他们却欣欣然不以为意。跟我们一块儿在本尼酒吧里厮混,而我们呢,我们接受了他们!”声音响得尖锐刺耳,然后突然沉默。弗洛莉亚紧紧闭上双眼,泪水簌簌淌下,飘向空中。
奇维伸出手去,轻轻拍拍对方的手,拿不准弗洛莉亚会不会甩开她。她在许多人身上看到过同样的痛苦,其中有些人向她倾吐过,而另一些人,比如伊泽尔,却将这种痛苦牢牢锁在心底。在这些人身上,她只能偶尔感受到一丝压制不住喷涌而出的怒火。
弗洛莉亚一声不吭,弯腰枯坐。过了一会儿,她一把抓住奇维的手,双手握住,头埋在手上抽泣起来,硬咽着吐出含混的字句,“……不怪你……真的不怪。我知道你父亲的事。”硬咽的抽泣打断了她的话,片刻后,声音清楚了些,“我知道你爱那个托马斯·劳。没关系,没你他可能管不了这么一大摊。没你的话,我们可能早就死了。”
奇维搂住弗洛莉亚肩头,“我并不爱他。”这句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弗洛莉亚同样吃了一惊,抬起头来。
“我是说,我尊敬他。他在最困难的时刻帮助了我,救了我,就是吉米杀害我母亲的时候。可—”把这些告诉弗洛莉亚,感觉很奇特。这些话她一直藏在』L〃里,对谁都没有提起。托马斯需要她。他是个好人,只不过生在一个可怕、邪恶的制度中。他理解自己文明的邪恶,尽了最大努力消除它,这种行为最清楚不过地证明了他本人的善良。奇维心想,如果换了自己,她做的肯定不如托马斯。她会像丽塔和乔新一样,借然不知,只能接受现状,同时庆幸自己逃脱了被聚能的命运。而托马斯·劳却真心实意地想改变这一切。但她真的爱他么?虽然他是那么风趣、有爱心、有智慧,可她对他只有隐隐约约一点爱的影子。但愿他永远不知道她对他的感情。但愿弗洛莉亚这个破坏分子有本事破坏里茨尔的监控设备。
奇维极力甩开这些念头。两个女人一时间四目相对,呆呆地盯着对方,吃惊地发现对方对自己敞开了心扉。她轻轻拍了拍弗洛莉亚的肩膀。“共同值班的这些时间加在一起,我跟你认识已经一年多了,今天才知道你的心思……”弗洛莉亚松开奇维的手,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她的声音差不多完全平静下来了。“是埃从前,我一直在心头加上一把锁,盖上盖子。我对自己说,‘别出头,别引人注意。只管做个小小的、被彻底征服的买卖人好了。’这方面我们天生很能干,你说是不是?或许是因为我们能从长远观点看问题。可现在……我在舰队里有个亲妹妹,你知道吗?”“不知道。”真惭愧。旅程开始时,舰队里有那么多青河人,年幼的奇维认识的人太少了。
“露安是个小混混,不算太聪明,但跟各种人都处得来……高明的舰队司令选拔人员时总会挑几个她那样的,让团体更融洽。”
一缕笑意刚刚浮上脸庞,又被痛苦的回忆淹没了,“我是化学工程博士,可他们聚能的偏偏是露安,而不是我。本来应该是我呀,他们却抓了她。”
沉重的负罪感扭歪了她的脸。其实她不必内疚,也许弗洛莉亚像许多青河人一样,具有免疫力,蚀脑菌无法永久性地感染她。
还有一种可能。托马斯既需要聚能者,也需要正常状态的专家。不然的话,专家们全都纠缠在细节中,整个体系终将被拖垮。奇维张嘴解释,可弗洛莉亚不想听。
“我忍下来了,但始终关注露安的消息。她被聚能在他们的所谓艺术上。她和她的同伴一班又一班接连不断值勤,在哈默菲斯特大大小小的门框上精雕细刻。你说不定见过她上百次。”
是的,可以肯定。雕刻工是聚能者中地位最低的,不像阿里·林或译员们,从事的是创造性的工作。易莫金人死板的“历史传奇”毫无创造性可言。雕刻工们在钻石雨道里成群结队忙碌着,根据图案的要求,用小小的镶片一厘米一厘米装饰墙壁。里茨尔原来的安排是用这种项目耗掉“没用的人力资源”,不为他们提供任何医疗救助,听任他们工作至死。
“可是他们已经没有连续值班了,弗洛莉亚。”这还是奇维在跟里茨尔·布鲁厄尔的对抗中获得的第一批胜利呢。雕刻工的值班强度大为减轻,所有人当班时都能获得医疗保障。他们可以活着看到这个流放期结束,最后获得托马斯许诺的解放。
弗洛莉亚点点头,“是埃这样一来,我们的班次岔开了,但我还是很留心露安的消息。班次重合的时候,我常常在甫道附近转,只要有其他人来往,我就装出正好路过的样子。我甚至还跟她聊她喜欢的那种肮脏的‘艺术’—她只能说这方面的事。‘征服弗伦克怪兽’。”弗洛莉亚像吐口痰一样吐出这个名称。她的怒火消失了,整个人仿佛枯萎了,“不管说什么,我总算还能看到她。
我总是想,如果我当个恭顺肯于的小买卖人,说不定哪天他们会放了她。可现在……”她望着奇维,声音再一次颤抖起来。“……现在,她死了。花名册上已经勾销了她的名字。他们说她的冷冻箱出了故障,说她死于冬眠。这些无耻、下流、满嘴谎言的……杂种……,,青河冷冻箱的安全程度无与伦比,只要使用方法适当、冬眠期不超过四千兆秒①,所谓故障率只是统计学上的猜测。但易莫金人的设备却脆弱得多。还有,经过那场战斗,没有谁的设备称得上百分之百可靠。露安的死很可能是一场可怕的意外事故,跟那次几乎杀死所有人的大疯狂一样。但我怎么才能让可怜的弗洛莉亚相信呢?“不能别人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这方面你说得对,弗洛莉亚。可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上岗率是百分之百,即使现在还保持在百分之五十。我几乎什么事都知道。告诉你,这么长时间里,我从没发现托马斯撒过一次谎。”
“唔。”弗洛莉亚怨恨地哼了一声。
“你想,有谁会杀害露安呢?”
“我没说‘杀害’,你的托马斯也可能不知道这件事。跟你说,注意雕刻工的不止我一个。我在那儿见过里茨尔·布鲁厄尔,见过两次。有一次那些女人都在,他从后面打量她们……另外一次,在那)L的只有他和露安。”
“哦。”声音很轻。
“我没有证据。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动作、一个神态、他脸上的表情,其他什么都没有。所以当时我没吱声。而现在,露安死了。”
弗洛莉亚的疑心病一下子有了依据。里茨尔·布鲁厄尔的确是个魔鬼,统领体制只能勉强约束住这个魔鬼。奇维从来没有忘记两人的那次交锋,他大发雷霆时金属短杖敲击掌心发出的叭叭一千兆秒约等于三十年。
声仍旧回响在奇维耳边。那一次奇维压倒了他,她既感到愤怒,又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事情过去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当时是多么害怕。如果没有托马斯,她肯定会死在那次交锋中……甚至比死更可怕。但里茨尔知道,如果托马斯发现他的所作所为,他会落个什么下常伪造一起死亡事故,或者未经许可擅自处决某人。这种事是相当难办的。即使是统领,一举一动也会记录在案,只不过记录方式不同于常人罢了。除非里茨尔狡猾过人,否则一定会留下线索。“听着,弗洛莉亚。我有些办法,可以查查这件事。你的估计有可能是对的,不管对错,我们总会查明真相的。要是真像你想的那样—嗯,草营人命这种事,托马斯决不会听之任之。他需要全体青河人跟他们同舟共济,不然的话,无论青河人还是易莫金人,谁都活不下去。”
弗洛莉亚严肃地注视着她,然后伸出双臂,紧紧搂住她。奇维感受到她的身体传来的颤抖,但弗洛莉亚没有哭。过了好一会儿,弗洛莉亚道:“谢谢你。谢谢你。最近这一兆秒,我真是太害怕……太羞愧了。”
“羞愧?”
“我爱露安,但聚能把她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人。听到她的死讯,我应该放声大叫,让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一次谋杀。该死的,一看到布鲁厄尔跟她在一起,我就该说点什么。可我太害怕了,现在……”她松开手,勉强冲奇维笑了笑,“现在,也许我又让另一个人担上了风险。但你至少还有机会……要知道,奇维,她甚至有可能现在还活着。一定得尽快找到她。”
奇维抬起手掌,“也许,只是也许,还得看我能发现什么情况。”
“是埃”两人喝完茶,弗洛莉亚把自己记得的、看到的妹妹的情况全部告诉了奇维。她尽了最大努力保持平静,却怎么都掩饰不住忧虑和紧张的心情:说话的速度太快,手势的幅度也比平时大得多。
奇维帮着她把盆景及木架安在房间主照明灯下的一个支撑架上。“我可以给你弄一大堆木料。冈勒非常、非常需要你替她生产一批高纯度聚合物。到时候,你可以用真正的材料做墙板,像古代船长的舱室一样。”
弗洛莉亚扫视着自己的控制间,配合着奇维改变了话题。“我能做到。你跟她说,或许我能和她做笔交易。”
奇维来到舱室门口,拉下全封闭工作服的兜帽。忧虑重又出现在弗洛莉亚脸上。“千万小心,奇维。”
“我会的。”
奇维没有直接回去,而是驾着交通艇停了好几次,检查山体,将问题和变化发给聚能专家协同工作网。与此同时,她的脑子急转,设想着种种让人毛骨谏然的可能性。好在有这段时间好好想想。如果弗洛莉亚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即使有托马斯的支持,眼前的形势仍然非常危险。里茨尔插手的事太多了。如果他能暗中破坏冷冻箱,或者伪造死亡记录,说明托马斯的管理网络已经遭到了暗中破坏。
里茨尔会不会怀疑我知道这些事?奇维滑下分隔三号钻石与四号的峡谷。阿拉克尼的蓝光从身后直射过来,照亮山石之间崎岖不平的地面。这里出现了一些水凝剂的升华结晶体,颗粒太细小,连传感器网络都感应不到。但只要飘在空中,脸凑到离地面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她能直接看到这些结晶体。这是个应该上报的问题。但就在她汇报的同时,意识的一部分已经转到一个更加致命的问题上:弗洛莉亚很聪明,肯定会扫清自己控制间里的监控设备,甚至不会放过控制间外的地方。奇维对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同样谨慎。托马斯早就特许她关闭衣物上的监控器材,不管是公开的还是秘密设置的。但只要上了网,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如果里茨尔真的在干弗洛莉亚所想的那种事,他很可能会监视一切,连统领通讯都不放过。很难在不让他察觉的情况下发现什么秘密。
所以,一定要非常、非常小心。一定要找个借口,掩饰她现在做的事。有了。交给她和伊泽尔的个人研究项目。她不是正在检查山体吗?正可以借这个理由调用她需要的资料。她向伊泽尔发出一条低优先级信息,要求和他通话,随即下载很大数量的轮值情况及个人资料数据。里面肯定有露安的记录。资料现在已经保存到本地,至于处理过程,她有托马斯的加密权限,不会被人察觉。
她调出露安·佩雷斯的材料。没错,报告上说死于冬眠期。奇维跳着读完下面的内容。充斥着术语,全是对设备发生故障的原因的推测。奇维在运行冷冻设备方面有多年经验,但她的经验仅限于前端操作的技术员。报告中的话她只能看懂个大概,但也看出这份报告出自聚能者之手,枝枝蔓蔓无所不包,事无巨细罗列尽净。未免过份花哨了。如果你命令聚能者编造一个说得过去的事故,得到的就是这种东西。
交通艇飞出庞杂体的阴影,迎面而来的阳光将阿拉克尼的蓝光扫得一干二净。庞杂体向阳的一面完全是光秃秃的石头,石墨化的金刚石。奇维将视域亮度调暗一些,继续研究有关露安的报告。这份报告几乎无懈可击,如果不是事先就起了疑心,或者对易莫金医疗程序不完全了解,她肯定会被蒙过去。按照要求,必须进行第三、第四次尸检复查。复查数据在哪儿?复查工作由雷诺特手下的聚能者负责。这个女人平时做事就一板一眼,涉及聚能者死亡的事,她更会严格依照操作规程,不会打半点折扣。
报告是伪造的。只要她一指出来,托马斯马上就能明白。
耳机里传来一阵悦耳的铃声。“你好,我是伊泽尔。”真该死,给他发信本来只是个伪装,找个借口下载巨量数据,审查露安的记录。可这家伙居然回电了。起初,他的影像质感极强,好像跟她一块儿坐在交通艇上似的。但没过多久,她的头戴式显示系统便发觉自己无力维持这种虚拟场景,影像闪烁起来,最后,系统只得老老实实传送实时图像。他身后是哈默菲斯特顶楼蓝绿色的墙壁。对了,他在特里克西娅那儿,不用看都知道。
图像清晰极了,她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不耐烦的表情。“我想尽快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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