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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锦世家-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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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小莲姐被他们抓了。”
“我也知道。”
“那你知道我很担心你吗?”
“我……“他欲言又止。
她终于“呜呜”的哭开了,“你知道我这几天哭了多少次,我真的很讨厌我哭的样子,哭起来一点都不好看,可是你偏又惹我哭,你老是不理我,你害得我一点都不坚强了。”
他抬起胳膊想扶她的肩膀,顿了顿,又垂了下去,“周小姐,你是站长夫人啊。”
凌菲咬着嘴唇,胡乱拍打他的身体,从他的脸打到他的胸口,她恨他装做无事人一样,恨他冷淡她,恨他敬她,远离她,她哭着打着,打的手生疼,然而他却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般,动也不动。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你走啊,走啊,永远别让我看到你了。”
曹璐的身子动了动,像是他要往前迈步离开了。
“你走了,我怎么办,我的丈夫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她压低声音嚎叫,蒙在嗓子眼的呐喊尖锐又沙哑,像找不到家的方向的雏燕。
他终于抱住了她,将令他牵肠挂肚的女人紧紧的揽入一团炙热的火里,呢喃着,“你还好吗?”
他只会说这一句话吗,凌菲道:“不好。”
他越发抱得紧,他的能言善辩哪里去了,和别的女人打情骂俏的本领哪里去了,她伏在他的肩上,轻声问:“那你还好吗?”
“我要去救小莲,她是我的妻子,以后你自己保重。”
“你要去救小莲姐?”凌菲将头摇成拨浪鼓,“我不允许你一个人去,我陪你,要死我们也死在一起。”
“凌菲……”
“你还想说你和小莲姐是夫妻的谎话吗,你真的心甘情愿看到我和陆地结婚吗,我们一起完成你的任务,然后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凌菲,我走不了的,你必须要活下去,好好活着,你是站长夫人,没人敢欺负你的”,他用指尖一遍一遍的擦她脸上的泪水,“如果我还活着,我会来找你的。”
“你说话算数?”
“算数”,他孩子似的伸出小拇指,“我们拉钩。”
凌菲破涕为笑,她也伸出小拇指勾住他的手指头,幽幽的道:“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说着,她贴近他的胸膛,他猛然抱起她转了半个圈,警惕的将无名指放在她的嘴唇上,凌菲瞪大眼睛侧耳倾听,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轻轻的,如同猫狗经过,沙沙的悉嗦作响。
愁云惨淡万里凝(8)
曹璐走后,凌菲从街对面的饭店里买来羊膏和几样炒菜,从橱柜里取出喝了半瓶的红酒,一一摆在桌上等候陆地。晚上七点钟的时候,他还没回家,她心烦意乱,索性把他的脏衣服洗了,换了床单,拖了地,好让他觉得她一个下午在忙着做家务。
到了九点,他回来了,疲惫不堪的神情,笑容却是满意的,凌菲最不愿见到他这副样子,好像他是刚从战场上凯旋归来的英雄。
“你吃饭了吗?”他边换鞋边问凌菲。
“还没有,在等你。”
“菜都凉了,我去热吧。”
他脱下外套,扫视了一圈屋子,端起饭菜往厨房走。
凌菲忙道:“你累了一天了,坐着休息会,我去热吧。”
陆地笑道:“你不也累了一天,看你把我的屋子收拾的多干净,还是我来吧。”
凌菲拗不过他,只得拘谨的站在客厅中央微笑,两手反扣在后面,把自个的胳膊拽的生疼。陆地撸起袖子,熟练的生煤炉子,然后把盛了半锅水的小蒸锅放上去,动作流利的不亚于饭店里的伙计。
那些个结了婚的男人是比不过他的,结了婚的男人有谁会抢着干活,他们恨不得把老婆一夜间熬成黄脸婆,至少凌菲见过的许多男人都是这样的,而他在家事上对她的谦让和照顾,极其的稀罕,像书里写的那种,结婚十几年的老夫妻,男人依然把女人当宝贝似的宠着。
一个奇怪的念头蹦到凌菲的脑海里,她忽然想到,她会不会稀里糊涂的真同陆地结了婚,生儿育女,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已经是夫妻了,那她怎么办呢,她想的全身燥热,方才一种异样的温馨感被现实摧毁。
曹路一定会回来找我的,她安慰自己道,扭身看见书桌上的虎皮兰焉焉的,于是拿起洒水壶朝叶子上喷水,顺便摘掉根部的枯叶,指尖触碰到一个玻璃珠大小的圆形金属物,往上扯了扯,桌上的电话线悠悠的晃动。
饭菜的香味四散开,那边陆地在厨房里说着:“你饿坏了吧,马上就好了。”
“哎。”
她应道,死死盯着那金属物,情急之下将洒水壶里的水倒了进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跑进厨房帮他端菜。他从背后抱住她,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道:”我们找个老妈子吧,你就可以不用干活了。”
她讪讪的笑,笑的凄迷而沮丧,推说道:“回头再看吧,现在老妈子不好找的,周太太房里的老妈子换了好几个了,总也挑不到合适的。”
陆地却是一本正经的,道:“我看你们家的王妈就挺不错,要不我和你爸爸说说,把她要过来照顾你。”
凌菲愣住了,“你的意思是我今晚不回去了,不大好吧,家里人要担心的。”
“嗯,女人家总怕背后被人说闲话,可现在我又不能为你办婚礼,马上要打起来了。”
凌菲惊道:“打起来了?和谁?”
“我们和他们,终于打到我们这个地盘了,但你不用怕,你是我的女人。”
“哦,我们吃饭吧。”
九点多钟才吃的晚饭,人早已饿过了头,反而感觉不到饿了,凌菲没吃两口菜,倒喝了一大杯红酒,在酒精的催化下,她顿时困倦的直打呵欠。
陆地道:“我来洗碗,你困的话先去睡吧。”
凌菲逞强道:“我不困,你送我回家吧。”
“我今天和你爸爸见面了,他也同意我们住一起,等时局稳定了,我们再补办婚礼。”
陆地说话就是这个样子,前面讨论过的话题,后面又重新讨论,前后的意思总吻合不上,让你猜不到他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这么说你不打算送我回去了?”
他自然的道:“唔。”
顿了顿,又继续道:“你不问问我,我因为何事和你爸爸见面的?”
“你们能有什么事,定是有关我们结婚的事了。”
陆地摇头笑道:“妇人之见,你父亲有一批货卡在了兰州,他拜托我找人帮他解决。”
“你把问题解决了吗?”
“当然了,他可是我的岳父,我还不得使出浑身解数为他排忧解难,不过你也别给家里添经济负担了,现在生意不好做,少你一个人吃饭能省不少钱呢,在我这住下来吧。”
凌菲坐着不言语了,心生茫然,她还未嫁出去,周忆祖已迫不及待的要捞好处了。
“怎么了?不放心的话,给家里打个电话就是了。”
陆地放下筷子,领她来到书桌旁,“电话就在这里。”
他瞥见桌上的虎皮兰花盆里渗满水,牵着凌菲的手抖了一下,“这花,你浇了?”
“是呀,有问题吗?”
“没问题。”
陆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从容的抬抬手,“你打电话吧。”
“我打回去,怎么讲呢?”
凌菲的口气含着撒娇,陆地微笑着,顿时改变了主意,“我刚想起来,晚上我还有点事,我送你回去吧。”
“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办事?”她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小心翼翼的问道。
“送你正好顺路就办了,你晚上到家早点休息,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
他迅速的穿上皮大衣,像是很着急的样子,凌菲跟在他身后下了楼,大街上到处闪着高射灯,士兵们背着枪支在巷口跑来跑去,给平日寂静的夜晚徒添了一种阴森的热闹。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呀?”凌菲不解的问道。
“不用管他们,我们走”,他几乎是把凌菲推到副驾驶座上的,然后迅速发动汽车,向周家的方向急驰而去。
快到家时,从太湖的方向传来一阵枪声,凌菲吃了一惊,扭头问陆地:“你一定要去吗?”
陆地表情严肃的道:“记得把门窗关好,天塌下来都不要往外看一眼。”
凌菲张了张嘴,她觉得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一些担心的话,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到了,下车吧,我不送你进巷子了。”
他让她自己开车门,凌菲点了点头,逃似的飞奔到周家。
日子又杳然流逝了几天,平平淡淡的,平淡的让周家的人不再热衷于讨论那天晚上太湖边传来的枪声,反倒因闲的无事,关心起凌菲的婚事来。墨茹吩咐佣人们去百货公司置办了各式各样的嫁妆,梳子、毛巾、脸盆、热水瓶,零零碎碎的,从头到脚想周全了。墨茹如此的操心,一是因为闲的发慌,总得找点事情做做,二是周家的乘龙快婿陆中校给周家送了份大礼。
他这份大礼令忆祖在梦中也能笑醒,三十万套的军服订单,先付钱后做事,若他不是情报站站长的岳父,这份肥差怎会平白无故的落到他的头上。眼见别家的丝绸厂关门的关门,停业的停业,只有周家的机器连夜的转动,柳暗花明,逢凶化吉。
所以,婚礼可以推迟,嫁妆却不能马虎,这代表着周家的态度。
吃好午饭后,大家围坐在房里看王妈绣鸳鸯枕,女儿出嫁,母亲为女儿绣一对鸳鸯枕是顶吉利的一件事,然而墨茹不善女红,又想讨这个彩头,于是她让王妈教她绣,作为当事人的凌菲也被邀约到场。
小凤和画眉坐在王妈的左右两边,手拿圆镜似的小绣棚跟着学,她们被定为凌菲的陪嫁丫鬟,随凌菲一起进陆家。这是墨茹反复斟酌过的,按说陆地住的房子面积不大,一下子多住进去三个人有些拥挤,但没有陪嫁丫鬟的话,显得周家过于小气,为这,墨茹抱怨了好一通,埋怨陆地官职不小,却不置办套大房子,让凌菲一嫁过去就要受委屈。可话又说回来,她担心的本质,不过是怕忆祖心疼凌菲,从而出钱为他们买房子。
墨茹欣赏了番王妈绣好的一只鸳鸯,问凌菲道:“陆战长这两天怎么不来家里了?电话也不打来一个。”
凌菲道:“昨天他还不派人送来临安的山核桃。”
“东西和人能一样吗,他人一直不出现,这心就要在别处乱了分寸了”,墨茹笑的眼睛细长,那表情像在说我是过来的人,我比你更懂。
凌菲干巴巴的笑了笑,“大概他忙公事脱不开身吧。”
“我听陆战长说,他给了你一把家里的钥匙,你可以主动去看看他呀,帮他收拾收拾屋子什么的,他看到了准会高兴的。”
凌菲搪塞着,“周太太,你了解我的,我哪会干家务活。”
“你把小凤和画眉带上,让她俩干,你在一旁指挥她们,她俩早晚是你的使唤丫头,现在就当练习了。”
一群人笑着表示赞同,王妈道:“太太你把心放肚子里,陆战长既然同意娶我们家大小姐,他还会反悔不成,大小姐主动贴上门去的话,她一个姑娘家,难为情的。”
墨茹对王妈的意思有些恼,“到嘴的鸭子飞走了的事,我这辈子没少见,要我说,我们首先要把自己的位置摆正,人家比我们的地位高,我们屈身低头巴结点,不丢人,最怕的是那些一无是处,还自以为是的人,你若连那个让别人尊敬的身份都没有了,还讲什么可怜的面子哦。”
一席话听的在座的人鸦雀无声,直到小凤瞥见站在门口的木琉,这屋里才重新有了响动。
愁云惨淡万里凝(9)
小凤叫道:“木琉姐,你怎么不进来呢?”
木琉提着百褶长裙,往屋里跨进一步,喊了声,“太太,大小姐。”
墨茹道:“坐吧”,说着放下手中的针线,看来是有事要和木琉谈的。
木琉应着坐了下来,凌菲瞟她一眼,她示意凌菲朝屋外看。凌菲凝神一看,屋外什么都没有,但木琉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她来这定是有目的的。想到此,凌菲找了个借口走了出去。
墨茹盯着凌菲的背影,问木琉:“木琉姑娘家是哪里的?你在家里住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呢?”
木琉道:“太太,我是北方人,枣城的,和大小姐是朋友。”
墨茹思索了一会,对木琉的回答表示怀疑,“不对呀,你刚来的时候提起过你的家乡,我怎么记得是南京。”
木琉心生诧异,好好的怎盘问起她的事,脸上笑道:“太太,我确实是枣城人。”
“噢”,墨茹恍然大悟般,“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对家里来的客人关心也不够,你多多担待。”
木琉道:“太太哪里的话,我常年在府上打扰,算得上那门子客人,我正在城里找合适的房子呢,大小姐嫁了出去,我再待在府上,真成了癞皮狗了。”
墨茹挽留道:“你可别搬出去,凌菲嫁出去了,你再走了,我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了,你就在家里安心的住着,别多心我刚刚问的话。上次陆战长来家里,向我问起你,我对你的情况一无所知,所以才多问了你几句。”
“陆战长问起我?”木琉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不是嘛。”
“呵,我和陆战长又不相识,他无缘无故的打听我干什么?”
墨茹的思维与木琉是不同的,她自视聪明的道:“凌菲不就要嫁给陆战长了么,凌菲的厂子自然就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厂子了,他肯定要考量一下厂里原先的管理人员得不得力,忠不忠心。陆战长不是一般的男人,心里容纳的事多着呢,哪里放心的下让凌菲掌管家里的账务,更别提外面的人,他过问过问你的情况是应该的。”
“原来如此”,木琉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一些,“是应该过问的。”
凌菲从墨茹的房间出来后,在院子里张望半天,什么都没发现,她想了想,上楼走向自己的房间。
推了推门,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屋子里有人。她又推了推,里面一个女声传出来,“你是谁?”
凌菲道:“我是周家的大小姐,你是谁?为什么待在我的房间里?”
里面的人问道:“你是沂凌菲?”
得知她本姓是沂的人都是在枣城待过的,凌菲忙问:“我是沂凌菲,你是谁?”
门吱呀打开了,开门的是个女子,凌菲望着她的眉目疑惑不解,“你是谁呀?”
女子笑着解开头巾,把一张蜡黄的脸暴露在阳光底下,说道:“还认不出?”、
凌菲思索着摇摇头。
女子又将长发松松的笼着,好让凌菲想象她短发时的样子,凌菲仍然摇了摇头。
女子叹口气道:“看来你一点都不想念隔山,你把他忘干净啦。”
“隔山?”凌菲惊呼道:“你是沈瑜!”
女子嬉笑着点头,“正是我!”
凌菲语无伦次的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啊?我完全认不出你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没有大碍,只是到处找你,奔波了数地,人有些疲乏,休息休息就好了。”
“那,那你怎么会躲在我的房间里的?啊,你怎么会来的?你们竟然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了,你和吴姨去哪了啊?我一直在找你们。”
“你不要着急,我待会和你慢慢说,是木琉把我带进来的。她在巷口碰到我和隔山,就把我们带到你的房间里,让我们待在里面等你过来。还说大宅门里都一样,关系复杂,所以她嘱咐我等你回来了才可以开门。”
凌菲暗暗欣慰,木琉想的的确周到,转念又等不及的问:“隔山呢?”
“喏,在你的床上睡觉呢,他现在会说话了,会喊妈妈了。”
“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凌菲冲到床边,隔山正平平安安的躺在那里,小脸蛋通红,睡的口水横流。她抓起他的小手亲了亲,他在睡梦中微皱眉头以示反抗。
“他长大了好多啊,我还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他了呢,真好,真好,他还活着,真好。”
凌菲一遍一遍的感叹着,沈瑜道:“我是无意中听说你在枣城贴了寻人公告,知道你还活着,就是家里还有公婆需要照顾,我一直没时间出来找你。”
“呀,沈瑜,你结婚了?”
凌菲感到阵阵恍惚,毫无头绪,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不待沈瑜回答,她继续问道:“吴姨呢?”
“沂小姐,我去年夏天就回了上海,和我一个同学结了婚,他在银行里上班。”
“真的?在银行里上班,太好了,沈瑜,我真为你感到高兴,那吴姨呢?她也到上海了?”
“吴姨”,沈瑜难过的垂下眼角,“吴姨她去世了。”
“你没有骗我?”凌菲的眼圈红了。
“我亲眼看见她被炮弹炸飞的,就在我家的门口,差一点她就把隔山抱过去了,只差一点点,她就在我的眼前飞了出去。”
凌菲已流不出眼泪,她使劲咽了一口气,“沈瑜你知道吗,梓慕也去世了,我的丈夫他死了。”
沈瑜并不感觉奇怪,显得很平静,淡淡的说道:“林家活着的只有林太太了,我的房子被炸飞后,先在避难所躲了些日子,后来去郊外的公寓找你,你不在家,我就去了沂府,没想到你家里住满了当兵的,吓的我没敢进去。当时我身无分文,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硬着头皮去求林太太,林太太发了善心,给了我一些钱,我辗转了不少地方,终于回到了上海,找我的同学接济我,也就是我现在的丈夫。”
凌菲听着,空洞的道出一句,“你早就知道梓慕去世了?”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在枣城人们谈起林老爷和林少爷的死因,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他们是在大牢里饿死的,有的说他们是被带到南京,然后被枪毙了,也有人说他们逃了出来,却被抓回去活活打死了。沂小姐,谣言不足为信的。”
沈瑜试图宽慰凌菲,可连她自己也找不到说服凌菲的理由,不相信谣言,难道还奢望他们活着不成,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若活着,定是痴人说梦了。她难受的俯下身,拍了拍凌菲的肩膀,“沂小姐,节哀顺变吧。”
凌菲勉强笑道:“没事,能承受的了,我去安排房间让你住下,你休息两天再回上海。”
“不了,沂小姐,我今天必须回上海,家里还有两个老人等着我照顾呢,我已经出来两三天了,他们肯定着急了。现在把隔山安全交到了你手里,我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这么急”,凌菲从床底下拿出一个木箱子,取出五根金条塞到沈瑜手里,“沈小姐,拿着,以备不时之需,现在钱都不值钱,唯有这金子还算有点价值。”
“沂小姐,我沈瑜不是贪财的人,这些金条我万万不能收。”
“别客套了,这大半年你受的苦,我想都不敢想,我也不说多少感谢的话,只是还要拜托你不要对任何人讲这是我哥哥的孩子,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的儿子,好吗?”
沈瑜理解似的点点头,半晌,支吾着问道:“你哥哥,他还好吗?”
“也许吧,我们已经断了联系了。”
凌菲的思维是乱的,瞥见沈瑜的目光闪着失落,她拂了一下额前的发丝,岔开话题道:“你还没吃饭吧,我马上让丫鬟给你做。”
“饭我不吃了,我现在就得走了。”
沈瑜说着走到房门口,朝凌菲摆摆手,消瘦的身躯在阳光底下轻飘飘的,像金色的蒲公英。凌菲的心一下子凄凉起来,上前握住她的手,不舍的说道:“路上注意安全啊。”
沈瑜笑着抽出手,大大咧咧的道:“没事,你回去照看孩子吧,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
“沈瑜!”
“沂小姐。”
“给我留个地址吧,要是,要是我哥哥从香港回来了,我和他一起去看看你。”
沈瑜不说话,往前走了两步,又缓缓折返回来,“家里没通电话,住在胡同里的大杂院,你们去之前,你给我写封信,我提前收拾收拾。”
凌菲懂她的心事,跑进屋里拿出笔纸,“你写下来吧。”
沈瑜一笔一画的写下地址,故作轻描淡写的问:“你哥哥他还会回来吗?”
“当然了,他的孩子还在这呢。”
自是哄骗沈瑜的话,沈瑜的眼角却陡然温柔了,她盈盈的笑,“我走了。”
说完,头也没有回。
天色浓黑的时分,隔山睡醒了,他正是认生的年纪,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见到素未谋面的凌菲,恐惧的睁大眼睛瞧着周遭的一切,然后哇哇大哭起来。凌菲抱起他哄他,他抓住她的嘴巴用力的拉扯,哭着推她拍打她,不肯看她的脸。
忆祖和墨茹已得知孩子被送回来的消息,大为吃惊,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墨蓉的去世。往事涌上忆祖的心头,他黯然神伤,在书房默默的独自待了一下午,而墨茹则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不再担心亲妹妹回来同她争家产,争男人,忧的是凌菲的孩子突然冒了出来。
桃花依旧笑春风(1)
之前虽说清楚凌菲有个孩子,但那孩子下落不明,生死未仆,在他们的脑海里,即像个代号似的,总以为再过些年,凌菲和陆地有了自己的孩子后,没人再记得这回事,包括陆地,他就会渐渐淡忘凌菲的前尘往事。然而现在,活生生的孩子在周家的宅子里活蹦乱跳,那感觉完全是不同的,陆地会不会因为孩子而反悔和凌菲的婚事,正是墨茹无比担心的。
她听着从凌菲房里传来的哇哇声,责怪自个偏偏说什么,到嘴的鸭子飞走了的事没少见,才一会功夫,这话就灵验了,哎呦,我这张乌鸦嘴。
她断然接受不了凌菲和陆地的婚事黄了,名利、地位,亲朋好友的奉承巴结,这些刚好填补了沪森离家带给她的伤痛。
如果这些也要被老天爷收回去,她墨茹靠什么活着呀,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依照把银杏送走的办法,送走那个沂隔山比较靠谱,如此一想,她便走进书房欲同忆祖商量。
书房的门紧闭着,墨茹敲了敲门,忆祖问道:“有什么事吗?”
“忆祖,是我,你的嗓子怎么哑了?”
“你有事吗?”
声音是极不耐烦的,赶着与他谈论隔山的事不太妥,墨茹找了个借口道:“爸爸要来家里吃晚饭,商量墨蓉葬礼的事,我想问问晚饭需要准备点什么,我好吩咐厨房去做。”
“既然是商量丧事,晚饭吃什么又有何重要,不吃也罢。”
墨茹被他一呛,懊恼的回到房中,那屋子里的哭声一阵盖过一阵,这孩子得多大的性子,哭的无需喘气,引得屋顶上盘旋的大雁“嘎嘎”的乱叫,在漆黑的苍穹里留下一串寂寥的长音。
差不多六点钟的时候,张老太爷来了,墨茹听见他在院子里说话,坐不住了,喊来小凤道:“你去给陆战长打个电话,就说我请他到家里来有要事商量。”
虽然最好是在陆地知道这事之前,把沂隔山悄悄送走,神不知鬼不觉的,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别无它法,只得把陆地请来助阵了。她盘算着陆地同她的想法是一样的,巴不得将那个小扫把星快快送走,只要陆地坐在那不提出反对意见,那凌菲自然要为她的将来考虑,好好的站长夫人不当,非守着个拖油瓶,呵,这赔本的生意谁会做,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理了理衣裳,出来迎接她的父亲,张老太爷却径直向凌菲的房间走了过去,墨茹叫他叫不住,问她父亲的随从道:“老太爷的耳朵怎么不好使了?”
随从笑道:“太太,老太爷的耳朵好着呢,他是急着去瞧他的重孙子,都念叨一路了。”
墨茹甩甩手绢,冷笑道:“这老爷子,死了一个闺女,倒乐呵上了。那是正宗的重孙子吗,那是别人家的种,姓沂,不姓周,更不姓张。”
随从嬉笑着纠正,“太太,不论那孩子姓什么,那都是大小姐生的孩子。”
墨茹“哼”一声,斜身剜了他一眼,“小兔崽子,去厨房吃你的晚饭吧。”
她闷闷的坐下不久,又听张老太爷在楼上颤巍巍的叫唤,“这家里还有佣人没有啊!孩子哭成这样都没人管一下,快去百货公司买奶粉!买玩具!快把熬的米汤端上来!听见没有啊!”
叫唤完后是猛烈的咳,拐杖敲的地板“砰砰砰”的震动,惊的墨茹一身汗,心焦的撑着脑袋闭上眼。
王妈早想着为孩子熬点米汤了,可墨茹没发话,她不敢擅自主动去照顾,张老太爷这一顿牢骚,倒点拨了她,她跑到房里请示,“太太,老太爷发火了,如何是好啊?”
“慌什么慌,慌什么慌,我就说那个娃娃带来的是倒运”,墨茹叹了口气,无奈的摆了摆手,“哎,听老太爷的吧,你们赶紧去张罗。”
不一会儿,隔山吃饱了肚子,那边奶粉、婴儿床、新衣服和玩具都买了回来。他坐到婴儿床里,摸摸这,摸摸那,摆弄几下叮叮作响的玩具,竟不哭了,笑的眼闭嘴开,着实让张老太爷乐呵不止。
凌菲逗他道:“叫老太爷,隔山,叫老太爷呀。”
隔山愣了愣,淌着口水,把小嘴凑到张老太爷的脸上,湿答答的亲了一口,含糊的蹦出两个字,“爸爸……”
张老太爷乐的哈哈大笑,“小乖乖”,“小乖乖”的叫个不停,扭头问凌菲:“孩子几个月了?”
凌菲道:“快十个月了。”
“哟,十个月就这么聪明,这孩子通人性啊,对亏了你那朋友讲义气重感情啊,死里逃生将孩子带到江南来,我们得好好报答人家的恩情。”
“外公,我也不知道如何报答她,她急着要赶回上海去,临走的时候,我给了她五根金条。”
“五根金条不够的,我们是贴了悬赏告示的,要言而有信”,他笑着抱起隔山掂了掂,“我们可是无价之宝哦,对不对呀,你瞧他,尽对着我笑。”
“外公说的是,等隔山再长大一点,我到上海去找她,亲自上门道谢。”
“唔,可惜你的妈妈去世了,她如果还活着,看着你过的越来越好,心里面不知得多高兴呢。”
凌菲难过的垂下眼睑,“她直到死了,我也没能喊她一声妈妈。”
张老太爷听到这话,把孩子递给木琉,劝慰凌菲道:“人死不能复生,想开点,你姨妈欠你的,她这辈子都还不了,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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