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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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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回纥的可汗还得听掌教的,那这个可汗就不是可汗,就成了天方寺掌教脚下的仆人了。伊利克!你是打算做人家的仆人吗?”
胡沙加尔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用目光询问着自己的这个外甥,以确定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
“我……我明白了!”伊利克挺了挺胸膛,说:“我们回纥汗族,可以接受天方教,但是,应该是让他们来作我们的仆人,而不是我们成为他们的仆人!”
胡沙加尔大喜,连连点头,说道:“对!这就对了!只要有舅舅在一天,我一定会保你一直等到你父汗回来的,这是我对他立下的誓约。”
舅甥两人经过这一番谈话之后,关系重新拉近了许多,伊利克走到胡沙加尔身边,拥抱着他,低声说:“可是舅舅,我父汗真的没有战败么?我还听说……有可靠的消息称霍兰叔叔已经战死,还听说我哥哥也落在唐寇手里了,他们正派了使者跟你谈交换人质的事情……”
胡沙加尔心中一凛,张迈派嘉陵知会他巴伊塔什在唐军手里,那是不到一个时辰之前的事,而伊利克居然就已经知道了,如果伊利克的消息源是来自于阿卜杜,那阿卜杜的耳目之广也未免太让人惊骇了!
“这个消息你是听谁说的?阿卜杜?”
伊利克犹豫了一下,没有否认。
胡沙加尔以责备的口气道:“伊利克,你听着,巴伊塔什也许真的在唐寇手里,但那不代表你父汗也出事了。”
“但万一父汗真的像传言里说的……”
“你尽管放心!”胡沙加尔道:“我已经派人联系高昌了。”
伊利克吃了一惊:“高……高昌?”
“对!”
“联系高昌干什么?高昌那边跟我们,不是势不两立么?”
“高昌是跟八剌沙衮势不两立,不是跟我们。”胡沙加尔道:“我已经派人通知毗伽,只要他能帮我们驱逐唐寇,我们就以疏勒并入岭东回纥汗国,但他必须答应,立你做岭东回纥的副汗!”
伊利克听得睁大了眼睛,因为胡沙加尔的这两句话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胡沙加尔继续道:“这伙唐寇确实厉害,民兵没法出城野战,单靠我们的八千常备军也没有胜算。但只要我们支撑到博格拉汗回来,两面夹击之下,一定可以将他们消灭。而万一博格拉汗真如传言所说,回不来了,那咱们就融入东汗国的体系,就算你做不了副汗,但至少也能自保。将来等你长大了,再继续你父汗未成的霸业!伊利克,这就是我这段时间为你所做的安排,舅舅的用心,你能明白么?”
伊利克小小的脑袋出现了暂时的混乱,过了好一会,才算接受了胡沙加尔布置。
“可是舅舅,万一父汗回来了,同时,那时我们可怎么办?”
“这个不用你担心。”胡沙加尔淡淡一笑,说:“若博格拉汗已经回来了,事情自然有他来处置。我相信他也一定会有办法的。眼前我们要做的,就是设法维系各方面的力量别出乱子,守住这座疏勒城。我们不用着急,因为只要稳住局面,胜利最后总会属于我们!”
伊利克一想也是,放松地笑了笑,舅舅此刻所吐露的这个秘密,让他感觉到未来有了依靠。
“好,”少年说:“一切都听舅舅的。”
“嗯,这件事情,我虽与你说了,但你无论如何不能让阿卜杜知道,明白么?”
“我明白。”少年点了点头,说:“因为高昌那边的回纥,不是信奉天方教的,对么?”
“对了,你真是聪明。”胡沙加尔道:“现在形势未明,咱们也不一定就要并入东汗国,对于城内各派势力,咱们都笼络,但也不用向任何一方倾斜。总之就是要让他们保持平衡,这样对我们是最有利的。”
……
疏勒周边的高原地区还飘扬着雪花,葛罗岭山口和前往于阗的道路仍然不通,平原、河谷、绿洲的雪却已经停了。
然而天气依然寒冷,据明教的长老温宿海说,疏勒的低温期很长,这样的气温只怕要维持到开春以后。
杨定国却不顾寒冷,带着合舍里、温宿海与法信,冒着寒风绕下疏勒四处巡视,商量这片土地来春的种植与开发。如今安西唐军事务渐繁,分工的倾向越来越明显,张迈在前方主抓军略,杨定国则代替了郭师道的地位,在后方主抓民政,同时兼顾后勤。如何进攻疏勒,张迈虽然也会询问杨定国,但杨定国还是将大部分的精力集中在民政与后勤上。实际事务的处理有郑渭,杨定国主要是决策、指导、监督,却还是不肯闲下,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为儿孙们多流几滴汗水。
他的老妾怜惜他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奔波,便用取笑的口吻对他说:“疏勒都还没打下来呢,还没到手的房子你就往里头添置家私,用不用这么心急?那些后生年轻力壮,冒着严寒攻战也就算了,你一把年纪了还不肯停一停,就不能等到来春么?”
却被杨定国喝道:“妇道人家,懂得什么!疏勒迟早是我们的,有些事情,迟做不如早做!”
疏勒地方很大,整个大疏勒地区论面积相当于两个关中平原、十个成都平原,但适宜耕种的土地却集中在几条河流经过的绿洲上,大量的半干旱地带以及山坡草地则只能放牧——那是疏勒诸胡的天下。因此疏勒地区的粮食结构是谷物与肉类参半。
已经开发的绿洲有将近六成种植了粮食,一成半种植了棉花等经济作物,还有两成半则作为甘美的水草放牧。按照水草与土地的肥沃程度,第一等的土地都被回纥本族人占据,尤其是靠近疏勒城的好牧场,全部都是回纥人的禁脔,唐军逼近以后,这些绿洲牧场上的回纥人都已经撤入城中。剩下的土地等而下之,由各族垦殖、放牧。
在那六成已开发的适宜耕种的土地上,由汉族农民垦殖的占了约三成半,虽然唐民所垦殖的土地所占比例不大,也不是土质最好的,然而诸胡放牧则粗养、种田则粗耕,与进行精耕细作的唐民相比,单位生产量实不可同日而语,因此环绕着大昭寺的汉家农田,如今已成为疏勒地区最大的余粮来源。
大昭寺在疏勒城以西,此刻杨定国所勘察的下疏勒地区则在疏勒北部,这个地区北接天山,东临大漠,绿洲的面积不大,而且土质较为贫瘠,附郭百姓或牧或耕,生产能力又较低,所生产的粮食只差不多是自产自食,余粮不多。
精通农务的法信望着白头的山巅,对这场大雪忧心忡忡,说:“疏勒下这样的大雪也不多见,只怕来春冰雪融化时,会造成融雪洪水,那可将是一场大灾,若防范不力,有可能会造成一个荒年。”
杨定国对这个地方的地理不甚熟悉,问道:“现在离开春时间还长,既然有这样的忧虑,应该还来得及未雨绸缪。”
“未雨绸缪,也不是没有办法,那就是重修坝渠引水、导水、防水,但这个很难啊!”法信说道:“我华夏自汉唐以降,数百年曾三次在这疏勒修有蓄水防洪之坝渠,遗基至今犹存,但近百年来战乱频仍,这些年坝渠反而荒废了,萨图克占领了这里后我们几次上书恳请当政者重修渠务,但都没有得到回音。两年前主持曾想过靠咱们自己的力量,发动农夫挖石,邀请友好的诸部扛土,把这些渠道修起来,但胡沙加尔非但不扶助,反而加以重重阻挠。”
杨定国一奇:“这是为何?他自己不干,可以说是因为分身乏术,但你们要承担此事,要是做成了,对他也是有利的啊。”
法信哼道:“还有为何?他怕我们因此而团结起来啊。”
杨定国这才恍然大悟。
从来防范天灾的大工程,本身就是对一个民族组织力的训练,而工程进行的同时,也容易促进参与者的团结,增强其向心力,华夏民族早期之所以能够团聚发展,与应对黄河泛滥的治水工程实有莫大的关系。
因此凡是“防民”之政府,从来不肯将可能形成社会号召力与组织力的事务拱手让人,哪怕是公益事业,也是自己不干,就不许别人来干,为的就是害怕别人在做成这公益事业的同时形成了的势力难以钳制。
杨定国想起李膑对萨图克战略的分析,说道:“回纥人的生性,掠夺多而建设少,更何况萨图克这两年最大的目的是攻略八剌沙衮,是向外拓展,而不是向内发展,一切以军事优先,大量的人力物力都投入到军事中去,自然没法顾及这些渠务了。”
法信问道:“副大都护,若咱们夺取了疏勒,等局势稳下来以后,能否可以先内而后外?”
杨定国沉吟不决,一时无法回答,只道:“咱们尽量争取,毕竟这是为百姓安居立命的大事。”
法信却已在那里屈指计算了起来,说:“渠务的事,我们已经想了好久,当初我们计算着,单靠我们大昭寺的力量,大概也只能动用一万五千到两万农夫,且又有回纥人的阻挠,无法行事。如今却不用顾忌这一点了,想必张特使必然会大力支持。光是这段时间我们抽调农闲、市闲、牧闲,就共得三万五千人,到时候只需一声令下,半个月内应该可以将那些旧渠修好,应付得一时之急,但真要建立起泽延后世的百年基业,那可得数万人穷年累月之功了。”
杨定国叹道:“那恐怕得有个和平的环境方才成了。”
四人在马上且谈且走,从南门出发,以下疏勒为圆心绕了一个圈,来到了东南面,眼看黄沙渐多,枯草渐少,温宿海抱怨风沙带来了贫苦,杨定国却指着沙漠的方向,道:“莫如此说,老天爷最是公正,我那天正好听见张特使和郑参军在谈起疏勒的钱粮问题,郑参军就说疏勒虽然破落了多年,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根基还在,只要丝路能够重开,那这片沙漠,带来的可就都将是黄金!”
温宿海叹道:“由此出发,要到达长安,沿途诸族割据、马贼横行,要想重开丝路,那怕是比修建导水渠还要难上十倍的事情了。”
杨定国豪气一发,呵呵笑道:“咱们老一辈的做不到的事情,小一辈的未必做不到!我相信那一天迟早会到来的!”
三大族老受他感染,都颔首称是,其时天已渐黑,杨定国正提议说要回城时,儿子杨涿匆匆赶来,说张特使召开紧急军帐会议,请他火速赶去。
第126章 换城之议
“什么!胡沙加尔向高昌求援?”军事会议上,杨定国也忍不住发出惊讶道。
“也就是说,”杨易耸了耸肩膀,那是他从张迈处学来的动作:“如果我们不早点解决疏勒的话,将可能要面临一个最坏的情况:在东南的于阗还不一定会派出援军之前,咱们就得同时面临两面作战了——东面的高昌回纥,和西面来的萨图克?”
“有没有可能挑引他们,我们坐山观虎斗呢?”新军的步兵总教头奚胜说,他的病已有好转,但脸色却还显得很苍白,人也显得很虚弱,张迈等一直担心他是伤了脏腑。
“我只怕他们会先联手将我们解决了,然后再谈论怎么分疏勒。”杨易冷冷说道。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听着难受,但也都觉得杨易所讲的可能性很大。
“其实这一切,都还不是最麻烦的。”李膑道:“最麻烦的是,胡沙加尔既然作此打算,那以后他的战略应该就会尽量拖延了——而我们实际上是希望速战速决的。”
在整个疏勒,只有唐军高层是确切知道萨图克的主力其实没有大损,张迈那副故作闲暇的样子全是装出来的,他其实巴不得早点和胡沙加尔决战,现在唐军之所以暂时没有进攻主要是还没发现回纥人的破绽,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胡沙加尔的决定可以说明智之极。
杨定国在这一刻突然发现自己关于疏勒未来的建设规划,也许正如自己的老妾所说,有点太早了。
“别管那么多,准备开战吧!”杨易双手一拍,说:“趁着回纥人士气低迷,轰轰烈烈地打上一场,我有个预感——我们能赢!”
“那么,真要攻城?”作为安西唐军另外一个最重要的青年将领,郭洛显得很犹豫,甚至几乎要否决杨易的提议。
“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在时间紧急而兵力不具优势的情况下,唐军自起兵以来,一直避免这种耗时长久、损失惊人的选择。
张迈转头问郭太行:“投石车和冲车,制作得怎么样了?”
“现在只制成了两台投石车的范车,一台冲车的范车。”郭太行说,唐军打通下疏勒的道路以后,郭太行便派出工匠,调集了一千民壮,加紧制造攻城器械,下疏勒北部的中高山地中,有着数千顷的原始森林,这段时间组织民壮,已从山中锯了一百多棵大树,由安西唐军中的工匠依照老祖宗所传法门,制成了两台投石车和一台冲车,这些三台范车是集合了一千多人的力量制造而成,所以来得甚快,一千民壮将被分成二十组,每组五十人,按照这三台范车分头赶造。
“再给我二十天时间吧,我应该可以拿出五十台投石车和二十台冲车来。”郭太行说。
“五十台投石车?太少了。”张迈说。
就在这时,李膑道:“不能攻城!请再等等!”
杨易冷冷道:“还要等?等到萨图克来,还是等到高昌的大军来?”
“他们没那么快来的。”李膑道:“只要葛罗岭山口不解冻,萨图克便过不来,而高昌那边的大军也不可能十天半月就开到。现在东面传来的这个消息,确实是个麻烦,但同时也是我们的机会!大伙儿现在着急,但大家应该想象得到,其实胡沙加尔比我们更加的着急!所以,请诸位安下心来。”
杨易道:“高昌的大军确实十天半月来不了,但我们现在就开始攻城的话,也不见得十天半月就能攻下啊。而且如今天气是越来越冷,寒冬攻城,会更加危险的。若到了三九天人人都动不了时,那时别说攻城,连走出下疏勒都成问题。”严寒之中,士兵连活动关节都难,杨易道:“若是再下一场雪,难道我们得拖到开春?不行!总而言之,我们现在以七府将士再加上三万民兵,大有一战之力,我认为应该现在就开始准备,等那几十台投石车造出来,我们马上就行动!别看疏勒很大,也许就是一纸老虎,一戳就破了呢,便如怛罗斯一般——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新任的几个都尉也都跃跃欲试,均以为如今唐军士气占优、兵势占优,此时开战,未必不成!
将领们的考虑和李膑不同,他们更倾向于明刀明枪地攻城略地,而不是靠与他们关系不大的谋略来取胜。
李膑看着张迈,希望他支持自己:“特使,现在这个局面来之不易,正是用谋的大好时机。如果一开打,胡沙加尔一戒严,我们的许多条伏线就都要断掉了。那个时候除了攻城就没有第二条路了——在出兵之前,我希望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而能否攻下疏勒,其实我们没把握啊。”
张迈微微颔首,但很快就闪过郑渭刚刚才跟他提起的那个消息——高昌回纥境内的明教教徒带来的消息,心想:“这次从高昌那边来了两千多人,那个消息,迟早会传开的,疏勒的事情,还是得加紧!”因对李膑道:“你想怎么用谋?”
李膑沉吟片刻,道:“高昌回纥所信仰的宗教与天方教势不两立,胡沙加尔向高昌邀请援军,这是天方教不愿意看到的。而这个就是我们的机会。”
……
作为唐军派驻到疏勒的使者,嘉陵显得有些稚嫩了,实际上他的年纪比杨易还要大些,但一张孩子脸却如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而且言语之际有一种的佛徒的天真甚至迂腐,胡沙加尔见到他时心中冷笑,心想:“要么是唐寇无人,找不到一个能做使者的,要么就是只将这个少年当做一个传声筒。”因他是个和尚,便将他安置在普法寺,让鸠罗严加看管。
这日,嘉陵收到了从城外转来的秘密信件,信件虽以汉字写成,但就算是一个精通汉文的学者乍一看也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原来这封秘密信件用的是张迈密码写法写成:首先是将所有的字的音调打乱,平声字用同音上声写,上声字用同音去声写,入音保留不变,遇到敏感的人名则以约定好的代号代替,将文字翻译完了之后,再倒过来书写,所以要是这封密信落到敌人手中,敌人打开一看也只是一堆完全看不明白的乱字。除了这封信以外,又有两张白纸,末尾有李膑的签押。
嘉陵将信读罢,心中微为震惊,原来这封信里是李膑传出指令,信中告诉嘉陵,唐军高层已经决定和胡沙加尔进行正式的议和停战,并准备以下疏勒来换取莎车城,如果胡沙加尔能够同意这个条款,唐军以及唐民全体将无条件地撤退到莎车地区,从此与疏勒永为邻好。李膑交给嘉陵的任务便是让他联系鸠罗,为即将到来的和议铺路。
“莎车……莎车……”
生长于疏勒的嘉陵,自然很了解莎车地区的情况。
那莎车城位于疏勒本城东南四百里,在汉朝时本为莎车古国所在,东距于阗约一千二百里,乃是一处交通要地,疏勒要前往于阗,莎车便是必经之地,如今已被回纥人占据。
莎车城不但是西域的战略要地,而且所在的绿洲也是西域最大的绿洲之一,但由于这些年处于回纥面对于阗的最前线,民生不免凋疲,如今只是作为一座军镇,长年有三千多兵马驻防。
下疏勒与疏勒同处一个地区,两城之间朝发夕至,有道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种地理状态决定了张迈和胡沙加尔的议和只是权宜之计,双方都知道不可能长久,要么就是唐军吞并回纥,要么就是回纥剿灭唐军,难以有回旋的余地,但莎车地区与相对于疏勒却是一个有山河阻隔的独立区域,若是此议得成,那么对唐军来说将有利于与于阗取得联系,而莎车地区虽然比疏勒地区狭窄,亦颇足以安置唐民,而对胡沙加尔来说,则可以让唐军这个杀到胸腹之中的胸腹大患变成送出门外的边角之疾,让回纥人重新获得一条完整的国防线。
这个提议既需要双方各自作出让步,但能够解决双方最迫切的问题,所以嘉陵读完此信,丝毫无疑,心中便想:“若这和议一成,那我们在疏勒河河谷开发出来的无数农田,便要拱手送给回纥人了。莎车虽然水土丰美,可是那里荒废已久,去到那边一切都得重新来过。”心中一阵不舍,同时又生出向往之心。因为若能用下疏勒换以及唐民所开垦的所有农田换得莎车,那唐民们将得到一个可以立国的地方了,而不用再寄人篱下了。
“一个自己的国家,一个绿洲国度……”
莎车地区前有山河可以拒疏勒,后可以联系于阗,内部河流纵横,水草丰美,水土的质地上佳,甚至还有山路可以进入印度,若大唐军民能够在此扎根,以农以牧以工以商,数年下来便有望成为一个富裕的小国。
想到这里嘉陵又精神一振,忖道:“耕耘百年的农田一旦丢失虽然可惜,但若能得到那立国之地,却也值得!”当即按照迷信的嘱咐,拟了一封信,用正楷书写在那张有李膑签押的白纸上,来见鸠罗,请他斡旋此事。
鸠罗精通五国文字,阅读汉文全无障碍,读罢书信,微笑道:“下疏勒土地贫瘠,又无山河可守,莎车水草丰茂,贵军要做这趟买卖,这算盘打得可真够响!”
嘉陵只是淳朴,头脑其实十分灵活,平日在寺内与群僧辩论佛经,口才也是不错的,来之前已经将前因后果细细思忖,这时应道:“鸠罗大师此言差矣!我军的这个提议,表面看来是以下疏勒来换刹车,其实却是以整个疏勒来换莎车——这笔生意,对回纥人来说才是更加有利!而不是我们。”
鸠罗微微一笑,说:“贵军虽然尽占了城外之地,但没打下疏勒本城,郊野之地占了也等于没占。此间关窍,还需要老僧来点明么?”
嘉陵道:“不错,我们是还没打下疏勒城,可是胡沙加尔敢出城和我军野战么?说到底,是我们进不来,他们出不去。再说疏勒城内已有缺粮之忧,而我军却粮草充足,如今疏勒诸部愿意依附我们的也超过愿意依附回纥的,算来算去,还是我们占了上风,只是双方都没有十足的胜算罢了,而且再拖下去对双方都不利。我军提出这个建议,说到底还是希望能够避免两败俱伤。”
他的这番话倒也在理,并无夸张之处,鸠罗面子上没有什么表示,心中却已微有赞同之意了,嘉陵想起李膑在信中的指点,又说:“大师,张特使远来,是靠着我大昭寺僧民才能扎根,往后莎车若是建国,必是一佛国。如今高昌、龟兹的回纥也都逐渐信佛,若大师能够玉成此事,不但可以消泯一场兵灾,而且这大漠南北,将因此出现高昌、于阗、莎车三大佛国,自天山以至于昆仑尽成佛土,以大师的功勋德望,三大佛国异日必同尊大师为国师,尊荣无限,功德亦无限。”
这一番话可打到鸠罗心里去了,暗道:“他说得不错,但此事若成,那可就不是三大佛国,而是四大佛国了!”当下便应承下来,口宣佛号,道:“我佛慈悲,此事老僧自当尽力,至于成与不成,却还要看胡沙加尔将军的意思了。”
第二日便来见胡沙加尔,转述唐军的意图。
“以下疏勒换莎车?”胡沙加尔听到这个提议,也忍不住心动。虽然他已经向高昌告援,但那边的大军能否到来,来到之后会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却也难说,若是按照唐军的提议割让莎车给他们立国,虽然对疏勒回纥来说是切断了一条大腿,却可免去一心腹大患。
“是,他们已向老僧言明,若将军肯割莎车让他们立国,他们亦将连军带民,全体退出疏勒,进驻莎车。”
胡沙加尔沉吟道:“这里头怕有诡计,嗯,是了,我已探知他们秘遣使者前往于阗,只是无法过莎车的关卡,要走小路绕道,却又被大雪阻住。哼,他们必是想往莎车,站稳了脚跟,联系上了于阗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再行图谋疏勒。”
鸠罗合十道:“将军,莎车如今破落不堪,这帮唐军就算进驻了莎车,要想站稳脚跟,怕也不是几个月的事情,等他们安顿妥当、联系上了于阗,高昌那边的大军怕也早到了,到时候或战或和,都有进退的余地,将军又怕他何来?”
胡沙加尔微一思量,亦觉有理,道:“好,不过这件事情,我还要和少主商议。若少主没有意见,我再召见唐寇的使者。”
鸠罗见他这么说,那就算是面允了,心想疏勒如今是你当家,说是要和伊利克商议,其实最后还不是你拿主意?却说道:“这帮唐军虽然来历不明,但如今既要议和,便不宜再称之为唐寇了。”
胡沙加尔笑道:“什么唐军!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送走了鸠罗之后,却到汗府来,向伊利克说明此事。
“割让莎车?”伊利克道:“舅舅,莎车如今虽然残破,但那里是兵家必争之地,这一百年来我们先和吐蕃争夺,后与于阗激战,从叔公一直到父汗,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死了多少人,这才占稳了它,就这么割让了?若是割了莎车,而这伙唐寇又投靠了于阗的话,那相当于是将莎车送给于阗,于阗的大军,可就逼到我们家门口了。”
胡沙加尔淡淡一笑,道:“少主,如果莎车归了于阗,那确实会使疏勒失了一重门户,但现在的情状却比失了一重门户更加危急,如今这帮唐寇可不是在门外面,而就在我们屋里啊!但要是手脚生了病,再严重也不过是将手脚斩去,但心腹生了重病,一个不慎就会要了性命!”
伊利克道:“那么舅舅的意思,是准备答应他们了?”
“我只是说,可以考虑。”胡沙加尔说道:“我以为,这事不妨跟他们谈谈,若事情有好的转机,比如博格拉汗平安回来,那我答应了他们的事情都可以随时作废。但要是形势不利,那么割让莎车来抵这场心腹大患,却也算是一个不太坏的选择。”
伊利克小小的脑袋瓜子低了低,说:“好,一切都听舅舅的。”胡沙加尔走后,阿卜杜从幕后闪出,问道:“少主,刚才和大总管谈论什么呢?”
……
胡沙加尔从汗府出来以后,又拖了一日,才请来鸠罗,道:“这事我已经禀明了少主,少主认为可以商量商量,不过这需要唐军派一个有分量的人来才行,最好是和他们的首脑,就请普法寺派一位高僧前往下疏勒,代我致意吧。”
鸠罗道:“下疏勒离此不远,老僧的这把骨头又还可以动弹,这事既然是由老僧提起,自然得由老僧效劳。”当下收拾行装,带了五名弟子,来下疏勒求见张迈。
第127章 四大佛国
鸠罗自请前往下疏勒,胡沙加尔派了一队骑兵护送他,使团于破晓时分,天尚未亮就出城,为的是避人耳目,但哥硕掌管着北门的防务,这事哪里瞒得过他?派人问为何出城,那队骑兵首领却道:“这是少主和大总管亲自下的命令,若有疑问,请去问大总管。”竟然不回答。一炷香后,穆贝德便知道了此事。
出了城,圣战者的轻骑巡逻到附近,拦截问讯,又被喝退,圣战者的轻骑恹恹而归。半个时辰后,瓦尔丹便收到了消息。
西域不像中原,所谓的道路多是天然形成,或者是人马走得多了而踩踏出来,并无人工大工程,鸠罗坐在车里颠簸得厉害,熬了整整一天,第二日才抵达下疏勒。
张迈听说鸠罗要亲自来,知他是西域很有影响力的佛教大师,心中大喜,杨定国道:“这位大师虽是龟兹人,却也是佛门大有影响的人物,不可怠慢了。”
郑渭命人张旌扫道,城外派了两个营的骑兵,手持仪刀,列队相候,城内百姓相扶夹街,张迈立在南门等候,鸠罗是一位高僧,也是一位学者,熟悉汉家的礼仪,下了车后见了这等气派,再细细看左右的旌旗,听那迎接的礼乐,心中微微吃了一惊:“这可真的是大唐礼乐!伪托名号容易,但礼乐若无传承,却是假冒不来。”
礼乐乃是一族文化最核心的载体,安西唐军在边鄙被隔绝日久,对此却极其重视——因这是他们赖以区别周边胡蛮的重要身份认同,凡有家世传承者,除了精熟武艺之外,还大多各擅一艺,若杨定国擅鼓,郑渭擅琴,慕容春华擅竹管,杨易擅琵琶,安守敬熟悉仪刀进退,郭洛对军乐节奏烂熟于胸等等。郭杨两家虽在万里播迁之中,还随身带着那笨重累赘的《汾阳兵典》,大唐军制仪礼尽备,郑家在俱兰城、鲁家留疏勒,所藏旧卷犹多,四家合一之后,这些典籍也跟着合流一处,因此唐军的礼仪与文化,仍然保有浓厚的中唐色彩——而中唐又恰好是大唐文化最为烂熟的时期。
鸠罗以前未曾眼见,其实也不信这伙从西面来的唐军与大唐真有什么关系,只是觉得这伙人兵势威严而已,心中其实是将他们当做一伙新崛起的蛮族部落——这才是西域常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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