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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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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伙唐寇的势力竟然这么大!怎么我上次到怛罗斯时,却并没怎么觉得呢?”欧马尔有些难以置信地说。

郑渭微微露出些许歉意来:“上次欧马尔将军抵达怛罗斯时,正逢唐寇暂时退去——但当时我们却以为已将他们击退了,博格拉汗曾有严令,若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许随便向库巴请援,再说我们见危机已经过去,也就按下消息,没有完全跟欧马尔将军说实话。谁知道过了不久,这伙唐寇又卷土重来,而且声势比之前又大了十倍!这一次,……唉,我们是几乎抵挡不住了。”

萨图克对库巴这边,一向表现得十分强势,示强而不肯示弱,这一点瓦尔丹心里倒也明白,心想:“凯里木这话,虽然透露了点‘真消息’,但只怕仍然不详不尽!我看怛罗斯方面的危急,只怕比他所说的还要更加严重。”哼了一声,不说话。

“唐寇,唐寇……”马克迪西呢喃着,看看那一百匹丝绸,忽然道:“难道说大唐已经复兴了,这群人是从中国远征过来的?”

“大唐远征军?”郑渭冷笑了一下:“哼!在最近这次唐寇卷土重来之前,我们本来也有这样的怀疑,但这次之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我们才获悉所谓唐寇根本就子虚乌有,是不存在的!”

瓦尔丹等都是一怔:“唐寇不存在?那攻陷怛罗斯的是?”

“攻陷怛罗斯的人马,并非来自大唐,也不是来自蛮荒——大唐太远,蛮荒部落如何有这等韧劲?这伙人马,是来自八剌沙衮!”

一步步的,郑渭将话题微微转到唐家高层那套“自圆其说”的既定诡言上。

但瓦尔丹等却还是一愕:“什么!八剌沙衮!”

“诸位还不明白吗?”李膑接口,道:“所谓唐寇,都是阿尔斯兰派人假冒的,这是他用以打击博格拉汗的手段啊!”

库巴圣战者的五个首脑人物,显然都已被郑渭带来的消息震惊了。

“凯里木使者,你是说,这些都是阿尔斯兰的诡计?”瓦尔丹问。

“不错!”郑渭说:“这伙所谓的唐寇,确实来自东方,却不是什么大唐的远征军,而是来自八剌沙衮,更确切地说,是来自高昌的祆教回纥!”

“高昌的回纥?”瓦尔丹惊道:“高昌的回纥与阿尔斯兰不也有很深的矛盾吗?他们怎么会帮助阿尔斯兰?”

回纥当初本来在漠北、河西一带活跃着,后来被迫西迁,西迁以后主要分为三支,一支迁至碎叶河下游,占据碎叶河流域以及伊丽河流域(此即术伊巴尔等常说的两河流域,与中东地区的两河流域不同),这一支回纥最是强大,以八剌沙衮为中心;另一支迁至高昌,是为高昌回纥;一支迁至甘州、沙洲一带,是为沙洲回纥。

三支回纥虽然同源却分裂独立已久,彼此互不统属,甚至互相争斗不休。

郑渭道:“讲经人,你可还记得当年萨曼埃米尔——奈斯尔二世想要清算境内祆教,却未成功的事情吗?”

他讲的是一件旧事,萨曼王朝的君主奈斯尔二世打算下令将境内所有的祆教教徒杀光,消息走漏后,信仰祆教的高昌回纥马上作出反应,宣称如果萨曼斗胆这么做,回纥也将杀光境内的天方教教徒,为了避免被报复,奈斯尔二世要清理祆教的这件事最后便不了了之了。可天方教中的一些强硬分子却对此深以为憾。

瓦尔丹点了点头,对圣战者来说,那可是一件大事,他怎么会不记得?马克迪西更说:“那怎么可能忘记!高昌回纥这帮野蛮的异教徒!他们的作为可是大大地阻碍了真神对这片土地的解放!怎么,这两件事情有关系吗?”

郑渭道:“当然有关系!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这次八剌沙衮能与高昌达成协议,就是由祆教在中间牵的线。”

瓦尔丹以己度人,在他心目中宗教最大,为了信仰乃不惜一切代价!心头一动,忙问:“祆教是有什么阴谋吗?”

“当然是有阴谋的!”李膑接口说:“据拷问俘虏并综合其它情报,我们推测,应该是祆教居中牵线,帮忙说服高昌回纥出兵助战!而阿尔斯兰则答应事成之后让黑汗回纥境内所有人都奉祆教为国教。”

“什么!”

瓦尔丹等面面相觑,脸上都现出担忧甚至愤怒的神色来。

这一百多年来,从阿拔斯王朝到萨曼王朝,历代的阿拉伯君主以及圣战者们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堆垒了多少尸骨,流淌了多少鲜血,却仍然没法将天方教继续向东推进到怛罗斯、疏勒一线以东以北,这条宗教界线之外虽然也有天方寺以及天方教徒的存在,但在人口上都不占多数,在政治上也不是国教。而导致天方教在这条界线上停滞不前的最大阻力之一便是强悍的回纥人。

在这个大唐以及退出西域、吐蕃也已衰落的时代,阿拔斯王朝以及萨曼王朝的君主在数十年间曾想用武力来打败回纥,在军事推进不断失败之后开始有人转变策略,希望改为宗教先行——先以宗教思想征服回纥的统治者,再利用回纥统治者的权力来推行天方教,萨图克·博格拉的皈依正是天方教东进近百年来最大的成就之一,也是“宗教演变”政策的第一颗硕果!库巴的圣战者甚至所有天方国家的激进者都对此寄予厚望!

然而“凯里木”刚刚带来的这个“消息”却表明,圣战者们上百年的付出可能又要付之东流了!这是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

本来,在欧马尔从怛罗斯回来以后,瓦尔丹等对博格拉汗最近的种种作为(比如没有让他们加入讨伐唐寇的战争)有所不满,对郑渭刚才的一些话也还存在着一些疑心,但在听到祆教要和阿尔斯兰“勾结”,下令让回纥境内所有人都该信祆教,他们心中那熊熊的信仰之火猛地燃烧了起来,冲破了一切的疑虑、矜持甚至理智!

从瓦尔丹到阿西尔,没有一个人对郑渭的这个说法有所怀疑,因为先征服君主,然后让君主下令全民该信,这本是他们的做法,因此也就自然而然地认为祆教会做与他们一样的事情!

“祆教!”瓦尔丹哼了一声!

看到这个沉静的老人忽然变得这么激动,张迈心道:“看来祆教这件事情如果是真的,对他们的打击比我原先想象的还要大得多!”

伊斯塔说:“那已经在博格拉汗主持下逐渐归信真神的疏勒、怛罗斯……”

“当然也要推行祆教!”郑渭说。

欧马尔嘶声竭力地大叫:“这怎么可以!这……这是一种退化,这是信顺变成侮逆,这是文明变成野蛮……这是魔鬼的反扑啊!这件事情,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得逞!不能让他们得逞!”

瓦尔丹沉思了片刻,问道:“那博格拉汗这次打算怎么办?”

郑渭道:“不瞒讲经人,我们如今已与博格拉汗隔绝,博格拉汗原本给我们的命令,是想请库巴这边帮我们清剿唐寇,但那时候怛罗斯还未陷落,我们还不知道所谓的唐寇其实是来自高昌的大军,也还以为唐寇只是一支游骑强盗而已,所以对他们实在是有些掉以轻心了。但博格拉汗的这个要求已经比形势落后了。如今灭尔基已经被敌人占据,怛罗斯成了一边孤地,按霍兰将军的看法,要攻下易守难攻的灭尔基已经比较难了。眼下最重要的,不如合兵一处,先打通疏勒一路。只要打通怛罗斯和疏勒之间的第二条道路,让两大主力会师,我们就能站稳脚跟,再行反攻。可是要到疏勒,中间却又被讹迹罕拦住,所以我们才到库巴这边来,希望讲经人能借兵两千,帮我们攻破讹迹罕,打通前往疏勒的道路。”

他讲的形势里头,有一大半都是真的,却在几个关键点上移花接木,最后才推出一个唐军所希望的计划来。

阿西尔脸上显出坚决的神色来,便请战道:“讲经人,发兵吧!我愿意作为先锋!”

伊斯塔也向瓦尔丹点头,瓦尔丹却犹豫着,说:“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使者远来,想是疲倦了,请先到客舍休息一下,回头再议。”

便亲自送了出来,回到客舍后,张迈与郑渭道:“他们本来已经相当激动,却忽然悬崖勒马,是因为瓦尔丹生性谨慎,还是我们哪里出现破绽了吗?”

郑渭道:“应该没有,若有破绽,他们就不是这样的反应了。只怕就是当场将我们拿下了。”

薛苏丁沉吟道:“会不会是已经有怛罗斯的败兵或者居民逃到这里,说出了真相?”

“不会。”李膑道:“就算有怛罗斯的居民、败兵逃到这里,但战乱之中,从几个下层百姓口中,哪里能确定什么真相?咱们准备的这套言语,怎么转都行,不怕之前有人乱说的。”

薛苏丁说:“万一有败兵到此,他们叫来和我们对质呢?”

李膑笑道:“那更加不怕!我们这边有军马,有故将,有凭信,还有课金,几个没凭没信的败兵逃民,何足为信?别说败兵,就算是某个回纥的将领到此,我们也有一辩之力,除非是萨图克亲自到此,否则我们谁都不怕——若不是吃准了这一点,我们如何敢来?”

张迈道:“我也以为郑渭所言有理,对方忽然犹豫,应该是另有缘由。我看他们应该会再次与我们接触,或者是会见,或者是派人来试探,大家也莫慌,到时候随机应变吧。”

李膑道:“对了,我看除了瓦尔丹外,其他四个首脑中,阿西尔率直冲动,可以用道义来争取他,欧马尔有见钱眼开之态,可以用财宝来打动他。”

张迈笑道:“李膑的想法,总是对我的胃口!”

天方寺内,瓦尔丹等郑渭等都走了后,马克迪西斥责阿西尔道:“在博格拉汗的使者面前,何时轮到你说话?”阿西尔羞愧难当,瓦尔丹又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你们以为如何?”

欧马尔道:“他们所说的话,听来也不假,只是不详不尽!”

“哦?”

欧马尔道:“我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他们言语之间似乎还有所收藏。我看还是再试探试探他们,把他们的底摸清楚来再决定去向。”

马克迪西道:“这件事情,我去办吧。”

瓦尔丹点头称好,见阿西尔欲言又止,问道:“怎么?”

阿西尔说:“博格拉汗派来的这个使团,虽然以那个凯里木为首,但那个护卫副首领巴格,依我看,却更是一个英雄人物。”

第089章 汗血宝马

听阿西尔说那个巴格是个英雄,瓦尔丹问:“何以见得呢?”

阿西尔道:“这个人眉宇之间,杀气内敛,眼睛里的光芒似甚平和,但内里却蕴藏着不可测的力量。”

若张迈李膑等人听到这两句话,只怕登时就要对阿西尔刮目相看!

可是在马克迪西等人心中,阿西尔这个小信徒显然并没有足够的地位,所谓人微言轻,对他说的话也就不怎么觉得有理。尽管阿西尔已经独领一军,但在宗教之城库巴这里,判定一个人的并不是他世俗的职务与才干,而是他在教内的地位。

马克迪西和欧马尔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欧马尔说:“不见得啊不见得。”

伊斯塔却问:“除了你说的这些,你还注意到什么没有?”

阿西尔道:“我还注意到,凯里木和……”

马克迪西阻止道:“要用敬称!”阿西尔虽然和郑渭是旧相识,但郑渭既是代表着博格拉汗的使者,掌握着副汗一系的财权政务,又是一个有望成为未来回纥宰相的潜力人物,在马克迪西等人心目中他的地位可比卑微的阿西尔高得多。

阿西尔有些尴尬地停了停,改口说:“我还注意到,凯里木少爷和谋落乌勒先生说到一处关键言语时,会若有意若无意地看看他对面那镜子一眼。”

“对面那镜子?”

伊斯塔等都望了一下那面镜子,却什么也没发现。

“镜子怎么了?”欧马尔问。

阿西尔道:“从凯里木少爷和谋落乌勒先生那里望去,对面那镜子里,就是那个护卫副首领巴格的影像啊,尤其是谋落乌勒先生,他看巴格影像时的那眼神就像……就像……”

“就像什么?”伊斯塔问。

“就像我说了一句话后,不知是对还是错,便想看看讲经人的反应,以判断对错一般。”阿西尔总算找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形容。

但马克迪西和欧马尔却还是摇了摇头,只有伊斯塔被阿西尔这么一提,回头想了想,道:“好像有这么回事。”

“别开玩笑了!”欧马尔说。

阿西尔对瓦尔丹,那是一种类似于父亲般的崇拜,不,或者是比对父亲更高的崇拜——因为瓦尔丹在阿西尔心目中就是神的代言人啊,是解释整个宇宙与人生的无上导师,所以面对瓦尔丹时,阿西尔总是战战兢兢,就像一个小学徒面对一个他绝对信赖的大宗师一样。

欧马尔知道阿西尔对瓦尔丹的这种情感,可是,“那个巴格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护卫,顶多是个百夫长,凯里木少爷和谋落乌勒怎么可能会那样对他呢?”

马克迪西也笑道:“就是!再说我们刚才都没发现,连讲经人都没发现,就你发现了?我看你是看错了!”

阿西尔被他说得低下了头,在这些掌教面前,他总是缺乏信心。

只有伊斯塔在为他说话:“阿西尔的观察力向来很强,刚才我们又都在留神和凯里木使者谈话,或者……或者阿西尔是旁观者清,真的有所发现呢。”

瓦尔丹也对阿西尔的才能有几分看重,再加上伊斯塔也这么说,就颔首对欧马尔道:“今晚你去探探他们的口风,尤其注意那个护卫副首领,对了,他叫什么来着?”

“巴格。”

“嗯,巴格!这个人,或许就是我们起对方底细的突破口!”

欧马尔却对这个“巴格”没什么兴趣,他自听李膑说郑渭是有潜力成为博格拉汗的宰相的人,倒是很想去和他套套近乎,这时眼珠子一转,就将这事推给阿西尔:“不如让阿西尔去吧。”

“阿西尔?”

“是啊。”欧马尔说:“那个巴格的事情,是他留意到了,就让他去证明给我们看。”

瓦尔丹转头问阿西尔:“你怎么说?”

阿西尔一点反抗都没有:“只要是讲经人的指示,我都绝对服从。”

瓦尔丹素来严厉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慈祥的微笑来,说:“这不是我的指示——如果你真的注意到了那个巴格的事情,那就是真神给你的启迪啊,这件事情,也将是真神给你的考验。”

阿西尔啊了一声,隐隐也觉得,刚才自己能注意到郑渭李膑看那个“巴格”时的神情变化,确实似乎是有种冥冥中的力量在给自己做指引呢。

“是的,那一定是真神给我的指引!”

本来他刚才因为欧马尔的质疑而在情绪上有点低落,但瓦尔丹的一个眼神、两句话,却马上让他振作了起来,整个人就像吸食了天魔香之后般充满了力量!

“讲经人,你放心,在真神的指引下,我一定会将那个巴格的底子起出来的!”

……

张迈打了个喷嚏。

呀,天气转凉了,可别着凉了才好。中亚这边的天气,由秋入冬的速度是很快的,有时候说冷就冷。

天方寺的会谈后不久,欧马尔、伊斯塔和阿西尔就跑了来,欧马尔入屋,与郑渭一人密谈,对郑渭的见识与口才张迈是有信心的,所以张迈并不着急,而伊斯塔就在门外走廊中和李膑、薛苏丁闲聊。

阿西尔见张迈连打两个喷嚏,便拉他说要给他找点药。

“没事,没事!大男人,没,那么弱!”张迈用阿拉伯话混杂着回纥话说,结结巴巴的,但也没有畏惧出口,学语言的最佳途径就是多听多说,听得多了说得多了不会也会了。他大学时学英语就是缺乏运用场合,所以学了几年都是学了会、会了忘,进进退退地总处于半生不熟的程度。

传说梁启超从中国坐船到日本,就在船上的那段时间就将日语给学会到可以日常沟通并能在日本无障碍阅读日本报纸的程度。

张迈没梁启超那么天才,可在现实环境的逼迫下他也已经学到了许多种语言,而且语言越学得多,学语言的窍门就懂得越多,不过阿拉伯话、回纥语和汉语的关系,毕竟与晚清时期日语和汉语的关系不同,前者间的关系差距太大,所以张迈尽管有迫切的需要和学习的环境,还是没法和人进行流畅地沟通,在特定语境下已能听懂日常的交流,但说起话来还是结结巴巴的。

但是他的意思,还是传递了出去:“我是个大男人,没那么脆弱!不用吃药。”

但阿西尔还是很热情地去给张迈取药,没一会马蹄声响,却是阿西尔骑着一匹汗血宝马回来了。

这汗血宝马是张迈念兹在兹的大嗜,这时见到阿西尔座下的神驹,眼睛有些红了起来,随手接过药散吞了,眼睛却总是盯着那汗血宝马。

阿西尔见到,拉了他的手说:“巴格,你好像很喜欢马啊,嗯,若你身体没什么大碍,不如到我的马厩瞧瞧去,怎么样?”

“马厩?”

大宛王子的马厩里,那肯定有很多千里马的!

不知是吃药之后有点晕晕的,还是受了汗血宝马的诱惑,张迈没能拒绝阿西尔的邀请。

他们二人离时李膑在后面望了一眼,似乎瞧出了什么,但他也没什么举动——正如张迈对郑渭很有信心一样,李膑对张迈也充满了信心。

来到库巴的马厩里,张迈发现这个地方的清洁搞得可真棒,不像新碎叶或者怛罗斯的马棚,这里的马厩连角落里也看不到马粪,甚至空气中也没有明显的臭味,实在不像个养牲畜的地方。

好多牧夫在忙碌着,对同一匹马总是好几个人同时伺候着,见到阿西尔来都用大宛的旧礼节行礼,阿西尔则努力地纠正他们要用天方教的礼仪重做。

这个马厩占地不小,却只养了五十匹马,张迈问道:“汗血宝马?”这个词用汉语是四个字,用回纥话只有两个元音。

这些汗血宝马每一匹都是马中的贵族,就连马厩都非比寻常,虽然说不上豪华,但却宽敞而干净,没有两匹马挨在一起的,几乎都有单独的马房。

张迈在马厩里走了一圈,这匹看看,阿西尔说叫火里红,呀!火里红,真是心情澎湃的颜色,张迈就想象它要是奔驰起来,那就如一团火扫过沙漠。那匹瞧瞧,阿西尔说叫沙夜暗影,张迈就马上联想起如果骑着这匹黑色神驹夜袭,它身躯如墨,蹄步轻捷,在暗夜之中掠过,却不正是一个让人不知是有是无、是真是幻的暗影么?

在马厩里走了一圈,几乎每一匹马都有名字,每一匹都有自己的特色,每一匹都有傲视马族的资格!

只要是个男人,这时候都不能不对阿西尔充满羡慕。历史上除了汉武大帝和成吉思汗,大概没有那个大宛王族以外的人能同时拥有这么多的千里马吧。

“呀!”张迈忍不住赞叹道:“一匹,都,了不起!这么多,你……”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阿拉伯话形容词,便只是不断地竖起大拇指。

他的话虽然断断续续,但阿西尔看表情也明白他的意思,亦不自禁露出自豪的神色来,说:“这是我最大的财富,也是我第二大的骄傲。”

“第二?”张迈对他的话可有些奇怪了,心想要换了我,这些汗血宝马可绝对是命根子,怎么才排在第二?脑子一转,脸上露出一点理解的神色来,笑吟吟地拍着阿西尔的肩膀,说:“兄弟,嫂子,一定,很漂亮!”

“嫂子?”

“就是……你的,”张迈指着阿西尔:“妻子啊!”

阿西尔这才明白,说:“我还没有成亲。”

“哦——”张迈笑道:“那就是,你的,那个……”心中便想起了郭汾,又想起了郑渭那个很美貌却至今不知去向的波斯妻子。

李膑等教张迈说胡语,多教他军政大局上的词,在当前的形势下可没空教他风花雪月的话,所以张迈不知道“情人”这个词怎么说,不过他那有点儿邪狭的笑容,却是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知道他在说什么事情的。

阿西尔又摇了摇头,脸上又现出虔诚的表情来:“不是,不是,我的身心都献给真神了。我第一骄傲的,当然也是我听到了这个世界最高的道理,成了真神完全的归顺者。”

成了真神完全的归顺者?

晕!差点忘了阿西尔是信天方教的,张迈是俗人一个,他看着他挺拔的身躯、年轻而英俊的容貌,再想想他所拥有的财富,忽然觉得有些可惜,这种人不管放在哪个时代,走到大街上都要引发女孩子惊呼的,可他却把自己献给了他的真神,尽管天方教不禁嫁娶,但像这样已经沉浸在宗教信仰中的人,大概任何绝色美人在他面前也只能成为“第三骄傲”吧。

“巴格,我的好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觉得和你投契,”阿西尔指着马厩里的那些千里马,说:“这些都是我的宝贝,你就挑一匹吧。我大宛的规矩,汗血宝马等闲不卖不赠,除非是最友好的朋友或最尊贵的英雄,我们才会献上我们这至爱之物。我看得出你也是爱马之人,汗血宝马在你那里也将是很好的归宿。”

“这……”张迈心里隐隐觉得,阿西尔说和自己投契未必是假的,但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经历过这么多的事,他的警觉性已经高了许多,他今天这样的作为或许有其他的原因,可还是忍不住诱惑,再说,张迈心里本来就存着对汗血宝马的觊觎。这个也不用不好意思不承认。

既然现在阿西尔都自己开口了,那……就不客气吧!

他的眼睛在马厩里扫了一圈,就投向一匹鬃毛作淡金色的宝马身上,这匹马齿数还很轻,但精神抖擞,睥睨之间有一股王者气派!

阿西尔眼中露出赞赏的光彩来:“啊,巴格,你真是好眼光!这匹马是我那匹银雷飞电的兄弟,不过它还没名字呢,你给它起一个吧。”

张迈心想我的相马之术可一般般,只是觉得这匹马实在顺眼,心里对它有一种一见钟情的奇妙感觉,觉得坐在这样一匹马上,有一种比坐在阿尔斯兰的黄金椅上更大的威严。

“银雷飞电?你的坐骑?”张迈问了一句,心想这样的一匹马,多半很厉害。

“是啊,”阿西尔说,“草原上的牧民看见我的爱马奔驰后说就像一道银色的雷电闪过,我就叫他做银雷飞电。银雷飞电若放开了跑,很少有马追得上的,只有它的兄弟能与他并驾齐驱。”

张迈听阿西尔形容银雷飞电的神骏,不由得悠然神往,禁不住自己的脚步来到马房旁边,伸手去抚摸这匹汗血宝马的鬃毛,却被对方拒绝了!它骄傲地抬起了头,眼睛仿佛有智慧一般,审视着这个企图要做它主人的男子,似乎在心里做着评估:你小子,配么?

第090章 汗血王座

汗血宝马那骄傲的不屑没有激起张迈的不满,反而叫他更加的高兴,好马就像美人,是有资格有脾气的。这时候张迈再顾不得阿西尔是不是别有用心了,这匹马太漂亮了,太神骏了!面对这样一匹龙一般的神驹,哪个男人能不动心呢?

要它吧,要它吧,就要它!

不管了,就要它!

“巴格,你就给他——银雷飞电的兄弟——起个名字吧。”阿西尔在一边说。

银雷飞电,听起来就觉得拉风,那么自己的这一匹,该叫什么呢。应该有个更霸气的名字吧。

忽然之间,张迈脑中闪过一次词来。

“它就叫……”张迈用他蹩脚的阿拉伯语很吃力地说着,“汗血……汗血王座!汗血王座!”

阿西尔听得一呆:“汗血王座?”

“对!汗血王座!”

……

李膑一边和伊斯塔闲聊,一边却在琢磨着阿西尔将张迈拉走时的情景。

“难道特使有什么事情被他们发现了?”但他相信张迈的应变能力,“如果他们是完全看破了我们的来历,那自无话说,如果是想用什么计谋,哼,到了最后只怕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

就像瓦尔丹脸上虽然表现得油盐不入,但见了那么多的钱以后,心中对郑渭便生了亲近之意而少了几分防范之心,张迈得阿西尔赠与自己一匹极品宝马,两人的关系不知不觉间也拉进了不少,张迈摸摸还不肯认自己做主人的汗血王座,嘴里笑吟吟的,不住地问阿西尔有关汗血宝马的事情,话一下子就多了起来——虽然还是说的磕磕巴巴的。

谈着谈着,张迈在兴奋之余,忽然想:“大宛既然自古便产名马,汗血宝马更是战场之龙,为何大宛在冷兵器时代却未出现过威震世界的军国与政权?”

看看马夫们小心翼翼伺候着每一匹汗血宝马,手法以及所用食料似乎与寻常马匹不同,他又想起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问阿西尔:“汗血宝马,伺候,很难吧?”

面对这个问题阿西尔苦笑起来,显然这个问题也困扰得他久了,他说:“这汗血宝马虽然是天下至宝,却也有三个很不好解决的大难题。”

张迈问:“三个难题?”

“是啊。”阿西尔长长嘘了一声,说:“第一,喂养难。天下战马,多是粗放牧养,半圈禁,半任野生,也都不用怎么伺候,东方的匈奴鲜卑故地漠北地区(阿菩按:即蒙古高原),牧民们几个人就能打理数十匹乃是上百匹的马群。但我这汗血宝马却不行,每一匹马都得单独伺候,极讲究精细功夫,草料不能滥用粗粮,而得用精料,还不能单独用草,而要间以麦料,其中如何选取、如何搭配,都大有学问,对此就连我也只是略知大概,而未了解得详尽。至于清洗保养等功夫,更是繁琐难以尽言。”想他本是大宛王族,这种喂马养马的活儿自然有马夫包办,他本人最多偶尔听听,不可能特地去学。

其实以精细式喂养对待战马,倒不是只有汗血宝马如此,但漠北地区对战马的粗放牧养模式,却是漠北民族能够得到大量低成本战马的重要原因之一。

张迈点了点头,又皱了皱眉头,点头是表明听懂了阿西尔的话,皱眉是觉得喂养这汗血宝马无论人力成本还是物力成本都实在太大了。

“第二,是训练难。汗血宝马虽然神骏,却不是天生的坐骑,必须加以严格训练,但训练又不能乱驯,否则会将一匹好好的马驹驯坏。且汗血宝马虽为一个大类,但这个大类下面又分为各种小类,这便是我大宛高手牧人所说的‘马质’,不同汗血宝马马质的差别十分微妙,外人难以知晓,但在高手牧人眼里不同的马质却判若天渊。训练汗血宝马,必须从其成长开始,就配合喂养,在其成长的时间里就按照其马质进行单独的骑乘训练,否则就算马质本佳,训练不良的话这宝马长成以后也得大打折扣的。”

张迈越听越是错愕,马料什么也就不用说了,从阿西尔的描述听来,要伺候好这汗血宝马,那马夫还不能是寻常人,而得是一个专业级别的畜牧高手。他想起自己得了这匹汗血宝马,那岂非还得向阿西尔要一个专门马夫?或者自己送几个马夫来这里学习喂马养马的技术?

“第三,则是配种难。汗血宝马虽极珍贵,但长成以后,却也耐得艰苦,只不过若生长于恶劣环境中太久,马性会逐渐变得粗劣,往后会影响其配种。然而就算喂养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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