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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第3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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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怀德道:“这位叔,这里真有汗血宝马不,我放了一辈子马,从来没见过汗血宝马呢。你好心让我看看嘛。它们流的汗,是不是真是红色的?”

那两个斥候听了这话都笑了,其中一个道:“这屁孩子真好笑,才几岁的年纪,就说什么半辈子了!”

另一个道:“屁孩子嘛,都是这样。”

“咱军营中就有汗血,要不让他靠近瞅瞅见识见识?”

另一个惊道:“你胡说什么!这话让校尉听到,脑袋还要不要!”挥手对高怀德道:“快走快走。都说了这里要打仗,小心哪里一支冷箭出来,要了你的小命!”

高怀德翘了翘嘴角,两个斥候看他那模样,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同时摇头而笑。

高怀德又向云州西北而去,越往西北,唐军阵势越是严整,不等高怀德靠近,就有斥候出营,话都不说,嗖的就是一支响箭警告!

高怀德不敢接近,原路浪荡而回。

唐军营中,李彝殷巡视诸营,恰好望见了游荡于大营刚好射程边缘的高怀德,李彝殷指着道:“那是什么,怎么容他看我营寨!”

恰好那两个与高怀德对话过的斥候就在近侧,回答道:“那不是契丹奸细,是个不知轻重的汉家少年,浪荡到这附近,说是要看汗血宝马呢,我们把他赶走了。怎么现在还在附近!”

李彝殷拿出千里镜——唐军所产的千里镜,至今仍是奇货,数量仍然不多,在军中并未普及,轮台大战时得是安西旧部的亲近将领才能有,如今李彝殷也得张迈赐下一个——李彝殷用千里镜一看,抬手就揍了那斥候一拳,怒道:“没眼色的东西!这个小家伙骑的是‘透骨龙’,这岂是个寻常少年!”

原来高怀德骑的这匹马大有来头,乍一看土黄土黄的,高怀德这次又故意让马身沾满了尘土,但其实乃是西凉名种,特征是身上黄中带着白点,马头上有白毛形分布有如满月,最大的特点是不管喂得膘多足,肋骨一定显露在外——因此名叫透骨龙,乃是马中名种也,传说中秦琼的坐骑就是它。

李彝殷是党项大豪,熟知西北名马,所以一眼看穿,当即派了一小队骑兵出营去追。

高怀德本来还在晃荡,忽然一哆嗦,没来由心头一警,就像野兽闻到危险的味道一样,环头一张望,见唐军寨门正在打开,心道:“不是好事!”他也不着急,也不惊慌,只是掉转马头,哒哒哒哒晃荡走了。

他胯下的黄骠马远看慢如散步,一点都没发力的样子,但这边从营寨追出去的骑兵却是越追距离越远,追出七八里眼看追不上了,两个斥候这才回转,知道对方骑的果然是名马,暗中佩服李彝殷见识不凡。

高怀德一径溜回军中,高行周听说儿子一个人出营去看唐军虚实,吓得不轻,只怕儿子出了意外,却就见高怀德回来了。

高行周见儿子无恙归来,心里高兴,口中大骂道:“你好不晓事,天策百战雄师,治军必严,你敢去看他们的营寨!小命不要了!”

高怀德却道:“汗血骑兵团好大的威名,我看他们的行动也只一般,只西北面警戒很深,这真是奇怪,莫非他们要从西北进攻云州?爹爹,要不你给我一队人马,我去冲冲他们的阵脚,试试虚实。如果成功也好长长士气,说不定能掳几匹汗血宝马回来呢。”

其实他的黄骠马论神骏就未必在汗血马之下,但这两年汗血马名头实在太盛,而且马流红汗的特征太过传奇,作为骑将世家不免念念不忘。

高行周喝道:“彼是百战之师,岂能没有过人之能?不得轻敌!”

他这一部当初没参加过关中会战,对天策唐军如何强大听了听得多了,却毕竟没在战场上真正见识过,高怀德便不大相信,又翘了翘嘴角。

高行周也不与唐军冲突,就在云州东南驻扎下了,一边派了使者进城,要与契丹交接防务。

……

萧辖里接到消息,来见耶律屋质道:“晋军派人来了,要我们将城防交给他们。”

耶律屋质道:“是我让他们来接手云州城的。”

萧辖里冷笑道:“当初的约定,是他们出兵替我们拖住天策,如今他们仗都没打一仗,就要我们的云州城了?亏他们好意思开口!”

韩德枢在旁道:“这是我们和石敬瑭的约定,石敬瑭又不敢将真实意图公诸天下,这些阵前战将,未必知道得仔细。”

契丹人对张迈又恨又怕内心又带着敬意,但背地里说话通常也不敢直呼其名,石敬瑭虽然登基做了皇帝,辽国的人背后说起他也没半点敬意。

萧辖里道:“虽然如此,但也不能真就把云州城让给他们!”

耶律屋质道:“就且告诉晋军,让他们先解了云州之围,我们自然交接城防。”

萧辖里笑道:“他们人马不过万余人,能退得对面数万大军?”

其实白马银枪团的精锐不过数钱,剩下六七千人都是辅战人员。

耶律屋质道:“那是他们的事情了,与我们无关!”

……

辽军将话传来,高行周在营中郁闷得要死,他自信白马银枪团的战斗力不在汗血骑兵团之下,但对方毕竟是赫赫有名,兵力又比自己充足,要让自己上前冲击,那是要让他去送死!

高怀德气呼呼道:“在应州时,骗我们来云州,来到云州,又不让我们入城!这是欺我们!爹,不打天策了,给我一支人马,我去夺城!”

高行周骂道:“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想害死全家吗!临出发前,陛下将我们掌军诸将特地叫去,三令五申,不许我们与契丹人有冲突,今天若去冲击云州,消息传到洛阳,我们高家就是满门抄斩!”

高怀德听到满门抄斩四字这才缩了脑袋,却是十分的憋屈,说道:“咱们这位陛下,做皇帝做得窝囊,连带着我们也跟着受窝囊气。”

吓得高行周赶紧捂住了高怀德的嘴巴骂道:“小心点说话,还要你奶奶你娘的性命不要!”

他想了想,又是一阵怅然,对高怀德低声道:“朝堂之上,比战场还要凶险,这次肯带你这闯祸精出来,倒是你娘的意思,不是要让你立功。而是万一有不虞之祸时,你不要管家中老人,自己逃生去吧。如今边境纷乱,以你的本事,要活下去不难,做个绿林也罢,找个山沟沟躲起来也罢,不要再做官了。”

……

这边高行周被迫准备进兵,那边耶律屋质和萧辖里也做好了两手准备:只要唐晋战火一起,他们就要相击而动。

耶律屋质算计着日子,道:“只要再拖得几日,薛复再想不顾一切赶去临潢府也来不及了!那时候我们就将云州这块肉甩给石敬瑭,让天策与石晋狗咬狗抢肉去!”

萧辖里笑道:“这云州本来我还真舍不得,但退回幽州看他们汉人自相残杀,也是一乐。”

韩德枢则心道:“会有这么顺利?”

……

最靠近云州的怀仁县内,这时也来了一营人马——那是折德扆亲自来了,他要就近观察形势。

……

只因石敬瑭死死按住了前线战将,高行周无法,只好进兵,真的以兵马逼近天策营寨。

他环顾手下兵将,都是自己一手一脚练出来的好儿郎,心中暗道:“这次打的是汗血骑兵团,不知此战过后,这些儿郎能活着回去的有多少!我受军令所迫,不能不进,这些儿郎却都要跟着我上前枉死了。”

但说也奇怪,白马银枪团进一步,汗血骑兵团就退一步,高行周步步而进,对面则步步退让,竟然不与接刃!到最后高行周全军都进驻于云州之西,唐军就在他的对面,双方相望不相及。

高怀德哈哈笑道:“狗屁的汗血骑兵团,果然不敢与我军交战!汗血骑兵,遇不得白马银枪!他西北精锐也见不得我燕赵男儿!爹,给我一支人马,我去教训教训薛复!”

高行周摔了他一巴掌,骂道:“薛复二字是你叫的!虽然各为其主,但那是敢冲击契丹腹心部,差点抓到契丹皇帝的好汉子!你再狂妄,嘴上也给放尊重点!”

高怀德半边脸肿了起来,却是不敢回口。

……

这时不但高行周情知有异,城内萧辖里也是暗暗纳罕,他们契丹皮室敬畏天策,却看不起晋军,萧辖里道:“薛复在搞什么鬼!”

耶律屋质心中隐隐不安,说道:“我们算计了这么久,可别又让唐人给算计了!”

……

不但契丹人这边,曹元忠也察觉形势不对,他对曹延恭道:“薛复兵马不进反退,这不对路!你出城一趟,到我们军中走一遭,看看薛复是什么打算!”

他们叔侄身份特殊,契丹这边待为上宾,回到唐军营中又是自己人。耶律屋质也想知道唐军虚实,就派人护送曹延恭出城,这时云州西面防线已在晋军掌握之中,曹延恭要想回唐营,先得经过高行周的同意。

高行周听了耶律屋质的知会,便要放行,高怀德跃跃欲试道:“爹,我护送使者去!”高行周知道儿子可不是出自公心,这次却道:“好,你去吧。一切小心,可别漏了身份。”

高怀德便换了一身小兵装束,换了一匹普通战马,一路护送曹延恭前往唐营。

天策尚武,自杨定国、杨易以下,无论文武官员,无不以不能仗剑骑马为耻,沙州曹氏也是武将出身,到了曹元忠这一代本来已经慢慢在文人化,天策进入之后,又刺激得曹家子弟也转崇武风起来,因此曹延恭虽是文职,同样能仗剑策马、上阵杀敌的,这时出使身边没有护卫,只是出城时有耶律屋质派的一个契丹人半护送半监视,到了晋军这里,又多了同样“护送”他的高怀德。

曹延恭也是年轻人,但这几年南北闯荡,见多识广,眼神也历练出来了,这时虽心神在别处,但高怀德飞扬跳脱不知收敛,还是让曹延恭看出这个少年精气神与众不同,途中不免问了几句,高怀德笑道:“小的是常山人氏,姓高,大爷叫小的小高就好。”

“常山人氏……”曹延恭道:“那是常山赵子龙的同乡啊!”

高怀德嘻嘻笑道:“我是在常山出生,不过我爹是在幽州出生,我爷爷则是山东好汉,算算也不知算哪里人。现在幽州割给契丹咯!我便算常山人吧。”

曹延恭笑道:“我喜欢你这小子,不如你就跟了我吧。回头我跟你们主帅说说,你跟了我,有机会去幽州老家的!”

高怀德嘻嘻笑道:“不敢不敢,我娘还在老家呢,我若跟了大爷你,我娘在家里得吃罪。”

曹延恭轻轻一笑,心里想着国事,就不再搭理他。

……

他们抵达唐军寨门,通报之后直入军营,才进辕门那契丹护卫就被拦下了,曹延恭虽然只和高怀德说过几句话,但觉得这少年讨喜,他也是年轻人心性,觉得自己出入没个随从不成样子,就带着高怀德入内。

路上经过一排马圈,两旁养的是一溜的高头大马,一匹匹都是神骏非常的西域名驹!

高怀德看得眼睛发红,道:“这……这不会就是汗血宝马吧?”

曹延恭笑道:“你还有点眼色!”他是从河西来的,汗血宝马见的次数多了去,一眼就认了出来。

高怀德道:“可汗血宝马不是听说病了吗?”

曹延恭道:“病的那批在敕勒川养着呢,这一批是没事的。咦,我跟你啰嗦什么!”

进了四重门,到了一处大帐前,曹延恭对高怀德道:“不要乱跑,在这候着。”就入了大帐,入帐后一抬头,要行礼时不见薛复,只有李彝殷,他不由得一怔,道:“薛将军呢?”

李彝殷笑道:“现在也不需再瞒了,薛将军不在军中,这里现在是我做主!”

曹延恭闻言大吃一惊,这时有人急急入内禀道:“将军,彝秀将军传话,北面有狼烟传来,应该是契丹人的烽火!”

李彝殷道:“这时间赶得可真准了!”

……

云州城内的留守府中,这时已经乱成一团!

就在刚才,萧辖里也耶律屋质同时接到了急报!

北方有狼烟传来!

那是来自鸳鸯泊的狼烟!

自敕勒川往东北,走长城外线的话,一路荒凉,大军行动,需寻有水源处一路而进。汗血骑兵团及其附属部队多达四万五人,马匹可以得到二十万,二十万匹马可就不是随便弄几口泉水能喂饱的,沿途水源草料都得考虑到。

因此契丹人算定了:薛复若要走长城外线前往临潢府,从敕勒川往东北,第一个要经过的就是奄遏下湖——唐军的前锋早已经抵达那里,契丹无法掌控。然后再往东北,就会经过白水湖,白水湖位于云州正北,出长城后快马疾奔一日一夜就可以抵达——当然这是单骑无挂碍奔跑的距离,大军行动不可能这么快。

从白水湖再往东北,就是鸳鸯泊,鸳鸯泊位于野狐岭西北,野狐岭已经属于幽州辖下。鸳鸯泊再往东北,水源渐渐充足,地势开阔,过了滦河,就可以接近临潢府了。

白水湖、鸳鸯泊都无天险,易攻难守,直接驻兵容易遭受袭击,所以契丹没有布置重兵,而是设置了烽火台。唐军若要从长城外线抢进,这两个地方几乎是必经之路。

按照契丹军方原先的打算,只要白水湖烽火点燃,萧辖里马上从云州出兵,袭唐军侧翼,同时耶律朔古兵出幽州,在鸳鸯泊严阵以待,时间上完全是来得及的。

薛复在去年关中一战打出了偌大的威名,所以契丹高层对汗血骑兵团都是从高里来估量其实力,自忖正面作战无论萧辖里还是耶律朔古都没有把握挡得住薛复。但萧辖里侧翼骚扰的话就能严重拖慢薛复前进的脚步,到达鸳鸯泊以后,薛复就算能打败耶律朔古,那时说什么也赶不及前往临潢府和杨易会师了。

不料这几个月,晋北闹得风起云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边的事态吸引住了,结果白水湖毫无示警,鸳鸯泊却忽然传来了烽火!

萧辖里怒道:“他们怎么过去的?飞过去的?而且他的大军都在这里,鸳鸯泊那边会是什么人!这烽火莫非有误!”

耶律屋质仿佛想到了什么,说道:“他们也许是不走白水湖,沿着金河上游过去的。”

“金河上游?”

金河上游就是阴山山脉,翻过阴山,从其北麓行进,的确能绕开白水湖而抵达鸳鸯泊,阴山是中国一道降水量分界线,其南水草肥美,其北则干旱荒凉,必须有老马识途的向导,才能找到一些水源补给。

“几万大军翻过阴山?那得多少辎重!”

“不一定是几万大军,也许就是数千轻骑……”

萧辖里一愕,“如果只是数千轻骑的话,”萧辖里仿佛松了一口气,道:“去了临潢府能有什么用!杨易手底下兵马何止十万,上京那边要进行的可是大军以十万计的决战!别说数千轻骑,就是增减个一万人,两万人,也影响不了大局!只有晋北这几万人推过去,才真可能会造成影响。”

“如果要南北夹击,将我契丹灭族的话,的确得是数万大军北上,甚至张迈在甘凉的整个主力北上,才可能成功。”耶律屋质道:“但如果只是会师,那么数千兵马,也是有用的!不,重要的不是数千兵马,是薛复!是汗血骑兵团!”

“汗血骑兵团还在这里呢!”萧辖里说。

汗血宝马群一直都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呢!前几天都还有确切的消息传来。

“汗血马也许都还在这里。”耶律屋质道:“但汗血宝马,不等于汗血骑兵团!其实我们都不知不觉中走入了一个误区,以为汗血宝马在哪里,汗血骑兵团就在哪里,可是……其实有没有汗血宝马,真的很重要吗?”

萧辖里听得愕然在那里:“汗血宝马……不重要?”

“不是不重要,但最重要的,是杨、薛会面!”耶律屋质道:“现在对杨易和鹰扬军来说,最重要的,也许不是几万大军的增援,而就是薛复的出现。唉!我们错了,我们都错了!错得厉害!只要让薛复见到杨易……对远征漠北的那支大军来讲,那就意味着南北会师,那么那支孤悬在外的军队,或许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萧辖里愣了半晌,忽然一拳将桌子砸得崩了,怒道:“唐人!唐人!如此狡诈的唐人!又将我们给骗了!”

耶律屋质却忽然想起了薛复那个人,在他的印象中,那个男人并不像一个狡诈的人,从他清澈的眼神之中,耶律屋质可以肯定那个男人的心思是很纯直的。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进入云州!”

耶律屋质从来不知道薛复曾经跟折德扆赵普说过的话,但这时候却想到了这一点。

现在想想,薛复什么时候掺和过晋北的风云变幻了?没有!从来没有!

全都是曹元忠、折德扆等人在搞风搞雨!

当然秦州那边,张迈好像也在配合着。

甚至洛阳那边,也都在无意地“配合”着!

当全天下的人都聚焦于燕云,甚至张迈还派出范质,对燕云之事也提出外交交涉,于是大家都不知不觉中被舆论所引导,都越来越觉得燕云很重要了,将大多数的心思于精力都放在了这上面,甚至就连赵普,当初薛复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他:“燕云我肯定不会进入的,晋北如今只是疥藓之疾,得失非关轻重,潢水那边才是生死必争的关键!”

结果随着事态的发展,连赵普这个自己人也怀疑薛复改变了方略。

可平安城内的那个男人,真的曾因此而动摇过么?

“也许从一开始,那个男人就只是简单地想着怎么北上去跟杨易回去,几万人过不去就几千人过去,最主要的就是他自己要去!”

想到杨易与薛复在潢水河畔见面,想到薛复一直带着的赤缎血矛和鹰扬旗会合……

那时候的漠北远征部队,将会是什么样的士气!

那时候的上京城下,将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第266章 晋北余音

晋北的局势陷入一种微妙的改变之中。

对于拉石晋打天策,耶律屋质本来是抱着很大的热情在做,当看见晋军即将和唐军发生冲突,心中充满了看笑话的心态。

但现在,这种热情与偷笑全没了。契丹之所以诱引晋军北上,目的是让他们攻击天策,让晋军攻击天策,目的是拖延汗血骑兵团,使天策南北两军不得会师。

但现在薛复很可能已经走了,犹如金蝉脱壳,又似釜底抽薪,战略目的已不存在,高行周是不是打天策,双方谁胜谁败,还有什么所谓?

“是否现在起兵去追!”

在几个人都尴尬之中,韩匡嗣说道。

“还有什么用!”

萧辖里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

“如果汗血骑兵团是五万大军行走,我们的轻骑很快可以追上,但如果他们也是轻骑,等我们追到鸳鸯泊,他们又不晓得跑哪里去了!”

而耶律屋质更加知道,天策唐军有一种压缩面饼和压缩牛肉,经过蒸、烘、削、叠、压、防腐等十几道工序,能做成易于携带的肉饼、面饼,一大块压缩牛肉加上一大块压缩面饼,再加上一袋茶叶,饿了时,直接削下一小块牛肉一小块面饼,泡上一碗茶汤,基本上面食肉食和各种微量元素就都齐了,足以保证行军打仗的营养需要。

面饼和肉饼既有军用,又有民用,民用的面饼肉饼为了保证口感压缩得不是很厉害,契丹人通过贸易曾得到过一些,而军用的肉饼和面饼,则比石头还重,契丹也曾从天策军的俘虏身上拿到一些,只是制作配方契丹无论如何到不了手。

这种压缩食物由于口感、成本等原因,自然不可能成为主流的日常军粮,但轻骑突袭,一人一马的话,将三袋补给放在轻骑兵的马臀上,也可以保证兵马走很远,若是一人两马,一马乘坐,一马驮负,补给的时间自然更长!若是一人三马,还能保证有一匹空身马来换乘。

想到了这里,耶律屋质更是心中懊恼!

“如果薛复一开始就有这样做的想法的话,那不用汗血马几乎就是一种必然!不管汗血马有没有生病!”

耶律屋质自然知道,汗血马虽然高大、强悍而宝贵,耐力爆发力威慑力和对士兵战力的加成都非常强大,但照顾起来也麻烦,喂养什么、怎么喂养,甚至连居住环境都很有考究,因此汗血马出战必有辎重随行。而漠北马则不然,漠北马的身材较为矮小,威慑力与爆发力与汗血马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但马贱易活,对环境与食物要求极低,耐力也好,正面作战时无法像汗血马那样极大增强单位骑士的战斗力,但长途跋涉迂回奔袭却是良选。

“为什么我想不到这些!为什么!”

其实他在契丹之中也算顶级智者了,但战争就是这样,许多在事后看来理所当然的决策,在答案揭开之前,却总是让人意想不到。

……

“那现在怎么办呢?”韩德枢说。

在云州城内的高层里面,他的心情是最复杂的。作为脚踏两只船的谋士,他的进退余裕比别人大得多。而在晋北这个战争局部上,原本看来是契丹在掌控一切,韩德枢便将大部分的智慧贡献给了契丹,只是对天策那边留下一条可进可退的后路而已,但现在形势急转而下,韩德枢的心思又起了变化。

天策还是厉害啊!

越是三心二意的人,对强者就越是畏服!眼看天策唐军在不知不觉中又占了上风,韩德枢便又想再抱大腿了。

……

“出城追击已是不可能的了。”萧辖里说道,“而且现在敕勒川唐军与高行周晋军都在附近,贸然出城追击,难保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再说,薛复如果已经到达鸳鸯泊,从幽州那边出兵会比我们这边更快!”

“那现在是……”韩德枢小心翼翼地说。

萧辖里没有回答,看了耶律屋质一眼。在晋北的军事事务上他是最高长官,但涉及到更大层面的军政攻防,他却要听耶律屋质的意见了。

“暂且按兵不动。”耶律屋质道:“一来要防鸳鸯泊的烽火只是唐军的诱敌,二来则要等等幽州那边的指令。”

说到这里,耶律屋质心中已在叹息,如果薛复确已北行,不管上京之战将来发展成什么样子,至少自己南下的外交与政略就都宣告失败了。但是和韩德枢的三心二意不同,耶律屋质这时想到更多的不是荣辱,而是契丹全族的盛衰。

孔子说,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契丹过去几十年能够兴旺发达,自于族内拥有这等贤才分不开的。

……

北面传来的烽火,惊到的不只是云州城内的契丹,汉军之中,也有一部分高层知道那烽火的含义。

韩德枢回到府邸,就听莫白雀求见。莫白雀匆匆来见他,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你怀疑的没错。”韩德枢说道:“天策军的确很可能迂回袭击了鸳鸯泊,现在更可能已经北去了。”

“他们要奇袭上京!”莫白雀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和萧辖里听说此事之后,“数千人对上京大决战能有什么用”的第一反应不同,莫白雀在关中之战是被陌刀战斧阵打怕了、被汗血骑兵团追怕了的人!天策强大的汗血骑兵团,对他来说就是一个难以战胜的符号,至于人数多寡反在其次了——环马高地上,陌刀战斧阵又有多少人马?不一样遏得十几万契丹无法寸进还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契丹附属部族的这种埋藏甚深的恐惧,也正是耶律屋质最忧虑的地方之一,因汗血骑兵团一旦抵达上京城下,不但能使唐军振奋,也会对辽军士气造成打击。

“上京的事情,轮不到你担心。”韩德枢说道。

轮不到我担心?莫白雀忍不住腹诽——不担心才怪!如果上京沦陷,燕云这边就算打得再好也难保!一想到那个据说威名更在薛复与奚胜之上的杨易,率领数十万大军汹涌而下,莫白雀就忍不住心脏发抖。

忽然之间,他有些后悔当初没跟白承福一起反辽了。

“不过,如果你还担心的话,我倒是可以指点你一条后路。”韩德枢低声得若有若无地说道。

“请学士指点。”莫白雀连忙附身。

“云州城内,现在可还有一个天策唐军的大人物哪!”韩德枢说道:“他和我们不同,现在没有得到消息,或许正在忧虑之中,如果现在你……”

韩德枢说到这里就不说下去了。

“学士是说……曹?”

韩德枢就闭了嘴。

莫白雀大喜,道:“谢学士指点。”

告辞要离开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韩德枢一眼,眼神极其复杂。

韩德枢自然知道莫白雀在想什么,但他不在乎,他要卖天策一个好,但现在由自己派人去知会曹元忠,万一被耶律屋质拿到那就水洗不清了,但由莫白雀的人去,不管最后怎么发展,他都还有进退的余裕。

……

曹延恭还没回来,但曹元忠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云州城内的气氛诡异起来。就是本来故作宽松的驿馆,也忽然加强了保卫与监视。

但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呢?

曹元忠心中忐忑,就在这时,厨房那边有人传来了一个“谣言”!

“鸳鸯泊有烽火传来!”

烽火?

鸳鸯泊!

只是两个简单的词,但曹元忠已经内心洞明!

从去年到现在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天策在晋北广布间谍,自然已经知道契丹在敕勒川与临潢府之间,设置了警戒烽火——这又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情。曹元忠进入晋北之后,作为这个地区位置最高的天策大臣,所有的重大消息最后肯定会传到他这里来。

至于鸳鸯泊的地理位置是什么,曹元忠更是比任何人都明白!

“薛复!你个大宛子!竟然连我都瞒住了!”

在那么一刹那间,曹元忠竟咬牙切齿起来!

他在愤怒!不是恼怒别的,是恼怒连自己都被薛复当枪使!

不过,这怒火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曹元忠便恢复了冷静。

他自然是很清楚的,薛复这样的战略构思,不会是临时起意,一定有相当长时间进行安排,既然是早有打算,那么就算瞒住所有人,也不会瞒张迈。

如果张迈知道,却没有告诉自己,那就是张迈要连自己都瞒在鼓里!

也就是说,不是薛复将自己当枪使,而是张迈将自己当枪使!

“可恼也!”

在一刹那间,曹元忠就想到了尽管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但自己在张迈心中的地位,别提跟杨易并列,就是比之薛复也是有所不如的——他的政治敏锐度,可比他的军事敏锐地更高!

如果是换了像王仁裕这样的人,身处此境定然恼羞大怒,乃至当场辞官拂袖而去以表达自己的不满;若是郭漳这样的人,身处此境则将为张迈不信任自己而受到心理重创,情绪低落乃至一蹶不振。

但曹元忠却是一个越来越老练的政治人物了,恼怒只是持续了不到片刻,整个人就恢复了平静。他很快就想到,张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之前怎么会那么糊涂,那么傻!竟然以为自己真能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在东北去和杨易争功!”

但是,他想到这一点,不是以恼怒的心情在想的,而是在这次的事件中,进一步看透了张迈的性情以及自己的处境。

他很明白,尽管想要建立媲美杨易的功劳已不可能,但军事局面对天策越是有利,自己的事情会进行得更加顺利。

而更重要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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