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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惊!这个妃子居然-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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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医欣然应是。
訾御医……枕春是第二回听见这个名字了。当年端木若病得不轻、施氏为皇贵妃时胎儿见红,都是请的这位訾御医前去看脉。本说这位訾御医是起死回生的圣手,怎么端木若看了病后便病入膏肓而行将就木,那施氏看了之后却生出了一对儿让慕北易忌讳的不祥胎儿……莫不是。
枕春坐在位子上,用帕子挡了脸,悄悄打量祺淑妃的表情。
祺淑妃看起来温和善良,满脸担忧,没有半分不对。
正是想着,却听见殿外冯唐唱礼,众嫔御连忙起身:“恭迎陛下。”
慕北易进了殿,祺淑妃连忙迎他上座:“陛下可来得巧了,臣妾正因荣昭仪妹妹的事情忧心呢。也是可怜,好好春日里,却因那汉白玉桥梯滑脚,不慎掉进了水里去。这月里的水凉凉的,才使荣昭仪呛进去。”
慕北易接了宫娥奉的茶水:“怎么说?”
“太医说不大好的,臣妾已遣了訾御医去照看……”
慕北易点点头:“她是郡主之尊,又是太后亲侄女,不可草率了。钱院判也是可靠的,遣去一同照看罢。”
祺淑妃一愣,温婉笑道:“钱院判掌管太医院大小事务……”
“近日太医院,也没得什么大事。钱院判资历深,最合适不过。”慕北易呷了一口茶,挑眉,“雁门战事捷报连连,或几日便要凯旋了。正是这样的好事,荣昭仪也要早些转醒的好,朝堂上还要论功行赏。”
祺淑妃恭顺低头:“陛下果然考虑周到。”
众妃嫔起身,又来恭贺一番。
慕北易又道:“说着此事,江南制造又上了一些春夏用的薄绸轻纱,预留在乾曦宫的那些还放着的。宫人们平日里做事没个仔细,最好指个嫔御去看着收拾摆放,再好不过。祺淑妃摄理六宫最是知道轻重,此事须得花费几日精神,可有人选?”
去天子宸居做事的殊荣,这可是众人心心念念的好处。虽说名义上听着只是去乾曦宫看着宫人们点算私库布匹,可那却是挨着陛下身边儿,转去陛下书房不过几步罢了。哪怕只有几日,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妙。
祺淑妃颔首,依依坐在慕北易下首,贤惠万端:“陛下要择人儿去乾曦宫伺候几日,臣妾自然是有举荐人选的。”
薛楚铃款款起身。
祺淑妃道:“倒是陛下新得的月御女,虽说是宫娥出身,却细心谨慎,又十分恭顺。”
薛楚铃身子一偏,无声息地落坐回去,脸上惊惧之色无遗。
枕春低头拨着指甲,薛楚铃还未怀孕已是婉仪,果然讨了忌讳。祺淑妃要起用月牙,是否也暗示薛楚铃已是废子?
“月御女?”慕北易似还忘了这个人般,只看着案上一只漆金的香炉,拨着扳指,“谁?”
月牙起身。她今日穿得乖巧,浅浅橘色的春衫襦裙,配着一双橙黄绣着藤花的鞋,头上花绢俱是同色,红宝簪子衬得人喜气盈盈。便见她下跪大礼拜见:“嫔妾御女月牙……”又抬起头来,眼神不偏不移,“嫔妾在汀兰阁伺候熙婉仪小主的时候,便也做过这样的活儿。收件布料要按质地、颜色分门别类。易受潮的要往高处收拾、有的只能收进樟木箱子里。这些细微规矩和紧要地方,嫔妾大抵都是知道的。”
慕北易听她说得仔细,倒不似作假,颔首:“果然朕的祺淑妃有识人之能。”便漫不经心拍了拍祺淑妃的手,“就这样定罢。”
这便说了一会儿话,就散了。慕北易要去看看扶风郡主,众人讨了没趣儿。柳安然邀枕春去汀兰阁下棋,二人一道便走了。
正走在僻静处,枕春才将那日看见扶风郡主打骂月牙的事情说了。
柳安然分开一片花影,十分疑惑,问道:“依如此说,月牙无奈才投靠祺淑妃得自保罢了。祺淑妃不作贱她已是恩典,何以还要在陛下面前抬举她?”
枕春低了低头,穿过一片依依柳荫,悄悄道:“我只想着,是月牙有了功劳,才使祺淑妃赏脸奖励她罢了。扶风郡主封了昭仪,又对祺淑妃几番不恭不敬,可不是要杀杀她的威风?她落水时依稀听得声儿脆脆的清响,倒不似步摇。也只得她月牙那日才得了精巧的铃铛金镯子,喜欢得很。”
柳安然幡然醒悟:“原来如此……那薛楚铃如今惶恐得很罢。她功高震主,早知会有今日。”
枕春摆摆首:“薛楚铃,是个既有美貌又有心思的,不止如此才对。”
二人说了几句便往汀兰阁回去。这时节的汀兰阁正开了玉兰花儿,阁院中有一口水井,里头轻轻飘着几朵玉兰花瓣,看着倒惬意舒适。枕春挽裙过去从水中捞了一瓣儿,轻嗅了嗅,果然芬芳。便笑道:“只得姐姐这里是个好地方,水中观花这样的景致。难怪叫做汀兰阁,这是香草美人的典故。”
第七十五章 香草
柳安然莞尔一笑:“哪里是香草美人呢,此处深井花丛也算雅致,平日里落英浮在水面上,使人心中安逸。我素日沏茶也是用的这些,倒比那些精致讲究多些自在。”
“姐姐没变。”枕春握了她的手进屋,坐在当窗的小榻边儿,又吃了春莓子糕。
柳安然捧出一盒糖渍的鲜莓子给她吃,又说:“我却不愿变的。人人都想登权,我只求个安稳。我父亲在南疆有权有兵,陛下既肯重用便是对柳氏信任。我若不出错处,便能护着柳家。哪怕说句不中听的,往后家中出了甚么事儿,我能对陛下求两句情,便是我的用处了。”
枕春一样吃些,摆着棋盘子,抬头看柳安然。她认真说着:“咱们陛下这个脾性,求情怕是没用的。”
柳安然轻轻叹息,捡了白子:“若能得个身子,不论男女,也算是漫漫长夜的慰藉。”她轻轻地捻着水红锦绣的帕子,抚上小腹,“按说陛下月月都来汀兰阁,从未刻意冷淡……我却没个信儿。那玉贵仪孟氏生的晏怡公主都会喊阿大了,红嘟嘟的脸儿粉粉的小嘴,可爱极了。”便又看枕春,“除去小薛氏,如今恩宠最盛的当是你了,怎么没个动静?”
枕春撇了撇嘴,嗔道:“小薛氏那样圣宠还不是安安静静?可见子孙福气是靠运道的。”便又吃两颗春莓,莞尔,“虽说没得好消息,可我看呢,柳姐姐下厨的手艺却是越来越好,还怕留不住陛下吗?牡丹亭唱戏那日封奉上的春莓酸酸的很爽口,姐姐这儿渍得却甜甜的,更像咱们小时候吃的那一味。”
柳安然一听,笑疑道:“这春莓子都是酸酸的开胃,我这一盒子虽然放了糖渍,你却说不酸。我平日里吃一两颗都颤牙,你却连着吃了好些……”便不说话了,只定定望着枕春。
“……”枕春手上拿着莓子一顿,还来不及说什么。
外头候着的煮酒便进来了,禀告道:“小主、明嫔小主。”
“什么事?”柳安然问。
煮酒急匆匆道:“内侍总管冯唐来请明嫔小主。”
“冯唐?”枕春心中一沉,扶着桌案起身来。冯唐是慕北易的贴身内侍,没得其他事情是离不得主子的。方才慕北易分明去看扶风郡主,好好儿的来找她做甚么。便也只得提着裙出去,果然见冯唐在汀兰阁外的柳树下头等她。
“不知冯总管有何事?”
冯唐见了枕春,行了个礼,低声道:“哎呦可让奴才好找。奴才先去的栖云轩也没见着您。您轩里的小喜子说您许是来和熙婉仪作伴儿,奴才这才过来了。您快快跟奴才去趟乾曦宫罢。”
“乾曦宫?”枕春心里更是一寒,脸上勉强带笑,“天子宸居,本主哪里去得?”
冯唐摆了摆首,似是无奈:“陛下方才去见过扶风郡主,见其没醒,本便有几分忧虑,兴许脾气便不大好。后头回了乾曦宫,却见朝廷上了几道弹劾表。那弹劾折子是从中书省送过来的,奴才也不大明晰。”
中书省与尚书省颇有不合,莫不是有人弹劾父亲?枕春紧赶慢赶随着冯唐走,手捂着心口温温打探道:“本主一个内宫女子,哪里懂得弹劾的事情。按理来说……陛下也不该寻本主来。”
冯唐边走边回道:“明嫔小主素来不贪不惹,却挡不住这些的。倒不全为着弹劾之事。陛下见那弹劾直蹙眉,少顷又有边关战事来了报……说是边关有一乐京折冲府的队正通敌,犯下株连九族的死罪,还至使我军被坑杀数千人人……”
枕春听见“队正”二字简直快要站不起来,连连摇头:“不会……”二哥哥不就是乐京折冲府下做队正吗?他那等性子,爱笑爱闹却知轻重的,怎么会通敌?不该有如此事情!
冯唐不解,只催促道:“明嫔小主,奴才是个不知道的。不论好坏,也请您快些,陛下等着呢。”
枕春心口儿阵阵的慌,强忍着往前走,只觉得手心的冷汗握在衣服里发潮。少顷到了乾曦宫,随着冯唐一路直径入了长信轩,宫娥们撩开重重珠帘锦帐,才看见书房里头坐着的慕北易。
他正穿着早上那件儿玄色常服还没换,坐在案后提着斑管略一沾朱砂,一脸肃色。一旁香炉上头还薰着件薄薄的鹤氅,一旁两个宫女正在添香,没有一点声音。这是枕春第一回来乾曦宫的内房,抬头所见却不富贵,用的都是暗沉沉的,无半点愉悦颜色。
冯唐打起最后一层纱帐,小声禀道:“陛下,明嫔小主来了。”
枕春上前,矮身下去行礼,看见光滑的玉石地面没有地衣,光可鉴人。她轻轻开口,小心翼翼请安:“陛下……”
地面上透亮透亮的,映出枕春苍白的脸。膝盖一落在地面上便是彻骨的寒冷。枕春强使自己定了定神,直起背来。
慕北易从案后层层书陈中太后,双眉中间如有沟壑。他啷当一声将笔投在案上,扫得一眼枕春,沉声道:“你很好。”
枕春听来如有雷霆,身子一偏,险些跪不住:“嫔妾不知。”
慕北易撩袍起身,低低声音在长信轩中回荡:“你当真不知?”
“嫔妾……”枕春心头略过了一遍思虑,硬着头皮道:“嫔妾若说知道,只知道自个儿是陛下的人,陛下说甚么就是甚么……若是……”咬了咬牙,“不瞒陛下,既是陛下召见嫔妾到宸居来,想必有朝廷紧要缘故,而非燕嬉闲事。嫔妾一门,父兄皆在朝。若有做得不好,违背民生陛下的事情,但请陛下发落!嫔妾纵是个俗人,也得为父兄求情,陛下弃了嫔妾也罢,只求对父亲哥哥发落从轻……”
慕北易凝视着她,眼眸鸦黑如深潭,枕春不敢对视。那一刻,枕春甚至觉得有些尖锐的耳鸣。
“你很好。”慕北易静了少顷,轻笑一声,“怎么便要发落了。你父兄在朝,做了甚么,你却不知道的?”
枕春面上一滞。家书素来传得隐晦,又为怕干政之嫌,从来不在信中多说一句。只跪着不敢起身,抬头道,“父兄从不与嫔妾说这些,嫔妾从何得知?”她心中狂跳,只觉得难受。
慕北易脸色才缓和起来,递手给枕春:“你长兄上折弹劾刘中书令,列举他结党营私的确凿证据,你父亲携尚书省座下复议,句句扼要!朕已罢免刘中书令与刘氏一族盘根错节,实在是朕,等得太久。”
枕春霎时幡然醒悟。慕北易是赞她家中顺从圣意,替他扳倒了刘中书令,他想重掌中书省已经太久了。甚至从一开始,大哥哥正则调派入中书省,都是一步棋局罢了。如今安氏一族替慕北易拿住了刘中书令的罪证,让大权重回天子手下,慕北易是要赞她?赏她?枕春握了慕北易的手,人还未想明白,却知道了……慕北易方才那么问,是在诈她是否知情,有无干政嫌疑。她的确有在家书中暗示父亲站队,却从不敢擅断朝局猜测天子心思。故而刚才被问得唐突,满脸无辜委屈,才使慕北易放心了吗?
如今见她不知,便缓和颜色……来不及等枕春细细思考,慕北易又道:“今日雁门的捷报过来,如今边塞已安。虽最后一役战得惨重,却扬了国威。如今领军大将论功行赏,上了请封折子,请功勋的将士有百又二十人。朕才看见,头一个是折冲府调过去的,叫安灵均。这个安灵均战役中杀敌六十余人,四战累斩敌近两百余。最要紧的。安灵均还斩杀了一个通敌的队正,这是一等一的功勋。”
枕春恍然,凉凉的手握了慕北易的手,慢慢站起身来:“是嫔妾二哥哥。”
慕北易满意颔首,将那请封折子展给她看,扬眉道:“便是写在第一个这个。朕着意犒赏有功勋的将士,你次兄首当其冲,赫赫战功应使众人都知道。他之前在乐京折冲府做队正,此次朕要调他去雁门军府做个果毅都尉,点他做从四品宁远将军。”
“雁门遥远……”枕春刚且出声,连忙改口,“陛下隆恩。”
队正出身直升果毅都尉,又加封宁远将军,自然是隆恩了。二哥哥杀了通敌的罪人,慕北易要警醒朝廷,表彰衷心,才有如此之高封。可雁门在边塞,二嫂嫂算着日子也临盆在即,儿郎建功立业是好,夫妻天涯之隔总是伤心。枕春略扫了一眼,见请封表上还有嵇昭邺的名字,心中略放心下来,整个人也松了。
慕北易握了握枕春的手:“怎么如此凉。”便带两分笑意,“你安氏一族父兄俱有大功,朕要如何赏你才好?”
枕春今日本是又惊又怕,方才见慕北易有提防猜忌之意,心中又慌。哪晓得是转瞬之间,悲喜无常,如今心才跳回肚子里,心中高兴,手脚却俱是发麻的。开口想要谢恩,身子轻飘飘地一歪,落进慕北易怀里。
“怎了?”慕北易问。
枕春嗅着慕北易身上凌冽的熏香,额角青痛,哇地干呕一声。
“你……”慕北易天子之尊,先是气的,正要斥责,又见枕春耳垂羞红,难以置信问道:“……莫非?”
“嫔妾不知道的。”枕春撑着慕北易结实的臂弯站稳,拍了拍胸口,回道:“却是这几日爱吃春莓,正是有的。方才在熙婉仪那儿玩棋,吃了许多酸莓……”
慕北易的剑眉轻扬,声音也带了欢喜,便去抱枕春,微微眯神,哄道:“朕的十一娘,果然很好。”
傍晚的时候,钱院判从乾曦宫出去了。冯唐领了门下省抄出来的圣旨晓谕六宫。明嫔安氏,重重德行皆不必赘述了,枕春自个儿心中也觉得太过冠冕堂皇,不过是虚词罢了。却着重说她家族衷心,父兄有功,又得身孕,擢升为正四品明贵仪。
明贵仪坐在长信轩冬暖阁的小软座上,望着面前天子亲传的特制膳食,讪讪笑起来:“陛下大可不必如此,嫔妾倒没得那么多症状。钱院判也说了,不过只有两月的样子,没得许多讲究。”
前头宫女们却恍若未闻,细细布菜。
酸菜翅汤盛在白瓷小碗儿中,醋溜黄花白一碟、糖醋水瓜脆骨一碟、番柿鸡蛋一碟、酸豇豆肉沫一大碗、西湖醋鱼一条。旁的还有一小份儿的酸辣豆花、酸莓酱果子、还有几只醋饺子。一旁还未上桌的还有醪糟糖丸子和酸辣蒟蒻汤。宫娥呈上一碗远远都能闻见酸味的醋鸡片菌菇羹,恭恭敬敬地道:“明贵仪请用膳。”
枕春一尝味道,酸鲜得直流口津。
慕北易满意颔首,却吃了两口又蹙眉:“果然是酸的。”
枕春心说这不废话,却忍不住多吃两口,谢了恩又说:“陛下能想着嫔妾,嫔妾足矣。只是这样丰盛的餐食,嫔妾并非日日承受得起的……”
“依你。”慕北易捧着一卷儿书,看两行吃一口,随意道,“今日便住在东暖阁里,明日再回去。往后请安不必去了,朕自会知会祺淑妃。”
枕春虽气他疑心自个儿,却也认他是个天子。天子称孤道寡,总是疑心所有人的。他说前头这话,想必是接连失子,心中也有害怕。若连请安都不去,岂不是她安枕春示弱?便道:“陛下心意嫔妾是知道的,只是静婕妤娘娘贵为一宫主位,如今身子也有四五月了,不也还日日给祺淑妃娘娘请安吗?”
慕北易听来拨了拨手,便作罢了。
枕春正还要说,却见外头冯唐从屏外折进来,看了看枕春,禀报道:“陛下。这个……后房里头清点库房绸缎的月御女,说是从小梯上头跌了上来摔了脚踝,想请您过去看看。”
慕北易道:“叫她自个歇着罢。”
枕春一想却是明白了。月牙受了祺淑妃的举荐,如今正在长信轩替天子清点库房。今日晋封贵仪的圣旨从门下省抄出,晓谕六宫却不必晓谕乾曦宫的。故而月牙如今不知道自个儿在此处,她想近水楼台使法子邀宠,不想却撞了自个儿的忌讳。
月牙……已是祺淑妃一党的了。
枕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若有所思。随即软软道:“陛下。那月御女一个娇娇弱弱的人儿,若说是摔了想必是疼得厉害。不如嫔妾陪陛下去瞧瞧月御女罢,难为她还等着陛下呢。”
第七十六章 长信轩
月牙坐在长信轩私库门口鎏金腿的锦马扎上头,柔柔弱弱靠着漆红的大门,水葱般纤细的手轻轻揉着脚踝,露出一截白玉的脚腕。远远看去,只觉得整个人清瘦含蓄,使人想起无数凄美诗篇。
慕北易仪仗的灯火慢慢靠近。月牙用一截青色绣樱草的袖子半遮半掩盖住脸,露出两只含情顾盼的眼睛,小声嗔唤起来。
“月御女摔了脚踝怎不在里头坐着,在门口守着做甚?”枕春挽了挽披帛,迎门被晚风吹得飘飘然,步履轻缓,上去牵她,“外头风露寒冷,莫脚踝还疼着,人又再受风寒。”
月牙闻声来看,便也吃惊:“明嫔小主。”
慕北易却是高兴的,负手进了私库:“朕已擢了贵仪,如今是有身子的。你二人莫要在当风口说话,都进来罢。”
月牙恍然大悟,避枕春的手犹如毒蛇,脸上却谦恭:“恭喜明贵仪。”她一瘸一拐起来,讪讪跟进了库房里。
枕春索性揣手不理,略扫了一眼月牙对的脚踝,倒是当真红肿淤紫,果然苦肉计。
待进得长信轩私库,枕春才明白的,甚么叫做天家的泼天富贵。私库不比国库,长信轩的私库只搁历年上贡珍品中最珍贵。慕北易年少时虽不是得宠的皇子,却也是皇族,素来见惯各类奇珍异宝。只有他也觉得尚可的,才会留至长信轩的私库,以作平日赏赐把玩。
当进门口,撩开一面金色纱帐,便有两排八宝阁,阁上清一色的羊脂玉件。后头又是两排,全是同一颜色的翡翠。隔着冰蚕丝绣海棠的檀木屏风,而后次第摆放的是珊瑚、玉瑛、红玛瑙、黑玛瑙……走得半盏茶时,看见一面光可鉴人的赤金框铜镜,这第一进门才算完了。推门出去,路过修竹栏杆,后头跨过两步游廊,就是第二进。第二进左手房是各类布匹、右手房是书画,后头还有一院儿是古旧瓷器。这一路走下来,步步珍宝,处处珠玉。约莫小半时辰,看得枕春应接不暇。
所到之处每一阁皆有灯火照亮,映得是流光溢彩,绚烂非凡。难为历史上国破后总要洗劫一遍天子皇宫,果然是让人惦记的。
长信轩中守库的宫娥们调教得十分老实,个个低眉顺眼,既不看珍宝,也不看天子。
“陛下身边儿的宫娥个个好规矩,乾曦宫与旁的地方果然不同。”枕春赞道。
虽是无心的话,月牙却听得低头,跟在后头如针扎一般。
慕北易颔首:“之所以此回点算布匹,是朕想开私库奖赏功勋将士。到时候此处便要腾空一大半……不过倒有个东西可以留给你。”他招手唤枕春,从迎面的樟柜中取出一只赤金镶九珠的圆扑满。镶的珠子乍看寻常,慕北易揥灯,将阁侧的烛一吹,才看见那扑满上的九珠熠熠幽光,俱是夜明珠。
“果然稀奇。”枕春接过来看,那光彩映在手上,与白昼无异,“陛下倒肯赏嫔妾?”
慕北易轻笑一声:“你存些通宝顽罢,这扑满打得结实,满了也扑不碎的。”
“陛下独赏嫔妾一人,忘了还有月御女呢。”枕春捧着那只耀眼珍贵的扑满,笑意盈盈看着月牙。
月牙只觉得不好,低头道:“嫔妾不敢。”
“倒也……一时拿不定。”慕北易略一沉吟,顺手从珍宝屉子里抽出一只彩色琉璃做的手串,“这个罢。配你的琉璃簪子。”
月牙怯怯看了一眼枕春,见她笑意不明。到底慕北易还记得她,才觉了两分欣喜,上前领赏谢了恩。便待她将手串儿戴了腕见,是如凝脂般的手衬托得琉璃光泽,很是好看。
枕春又赞:“月御女肤白,果然是陛下有眼光。”捋袖,指尖儿轻轻一指:“哎呀。陛下,正说月御女肤白呢,方才在门口时,嫔妾见着月御女的脚踝红肿,可不要快些送回澜月阁请个太医看看才好。嫔妾听说,筋骨之痛不可小觑,若放任不管有截骨之虞。”
慕北易闻声看来,瞧着果然十分严重。
“嫔妾不碍事。”月牙这才分明了枕春的意图,是要将自个儿打发走不是。她来一次乾曦宫不易,御女身份又不是日日能见着陛下的……咬咬牙道,“不过是碰着了。陛下的绸缎布匹这一两日也清点不完,嫔妾如何能为一己舒适,便走了呢。”
枕春满脸忧虑:“月御女摔了脚踝,疼痛难忍,怎能说是不碍事?不如褪下鞋袜,让人看看要紧不要?”
月御女便不肯了。为得真切惹人怜惜,那脚踝处是真真儿受了疼。方才在门口时,期期艾艾皓白的月光下看,自然使人觉得心疼。这会儿枕春分明是在打发她,她哪里肯让,便答:“嫔妾不比明贵仪小主是贵女出身,是吃得苦的,哪讲究这些。”
枕春眸子一转,进言,“月御女说的是。陛下,若说清点布料,到底是要查账看本儿的。若论出身,都护府尊贵,连子女也教得样样都会。九章算术这些个,倒是熙婉仪柳氏的家教严谨,学问最好。嫔妾同柳姐姐是手帕交,小时候一道数河灯,柳姐姐扫一眼便知晓了。”
“这……”月牙想要争辩。
“月御女也通算数?”枕春手指摩挲着金扑满,含笑问她。
月御女莫说算数,字都不大认识的,这便难为起来。
慕北易听得有理,要紧的是枕春如今刚有身子,族中有功,自然事事听得舒畅。便颔首:“便依你罢,去传熙婉仪。月御女趁天未黑尽,早些回澜月阁,莫又摔了。”
月牙攥着手上的琉璃手串,低头谦顺道:“嫔妾……。”
“路上小心。”枕春嘱咐。
“嫔妾遵旨。”
月牙出了长信轩三门,又出二门,再出私库的朱红大门。旋即忍着疼痛从乾曦宫里走出来。她如今只是御女之位,没得资格坐软辇,只强撑着脚上不适,朝着朝华殿去。
天虽未黑尽,月亮早上了枝头。明晃晃的满月照着月牙,显得她蹒跚的步伐尤为不易。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朝华殿的门口,月牙低声下气请大宫女红依通禀:“嫔妾求见祺淑妃娘娘,还请通报。”
红依看是月牙,倒也还算客气:“月御女稍等。”
少顷红依出来,领着月牙进去了。朝华殿的正门还悬着灯,一路绕过屏风,进了装饰精美的偏屋,见祺淑妃正半卧在小榻上吃茶,前头跪着个女子。
正是薛楚铃。
月牙就知来得不巧,如今当面前也只得硬着头皮问安:“祺淑妃娘娘、珍婉仪小主。”
薛楚铃跪在冰冷的地上,转过头来,脸颊上红红的,投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月牙缩了缩脖子。
“你不在长信轩,来这儿做甚么?”祺淑妃许是不大如意,蹙眉拢了拢小榻上的白狐裘搭在膝盖上。
月牙伏在地上,便开始隐隐啜泣起来:“嫔妾是个不中用的。今日托娘娘的引荐,在长信轩办事,不知怎么杀出个明嫔……不,明贵仪。她硬生生在陛下面前挑拨,将嫔妾换走,安排了熙婉仪过去。嫔妾知道自个儿不争气,白费了祺淑妃娘娘的好意,特来请罪!”
“蠢货!”祺淑妃将着案上一本《千金方》便投了过来,直将月牙的额角打得发红。她手上滚烫的茶水随着动作一泼,尽数泼在了薛楚铃的胸口上。薛楚铃整个人微微一颤,竟一声也没吭出来。祺淑妃收了脾性,旋即又回过味来,“安氏那贱蹄子逞这德性做什么,莫不是你邀宠做得太过,挡了旁人的青云途?”
月牙却只摇头,从袖里抽出一截素色帕子按了按眼角:“祺淑妃娘娘是知道嫔妾的,嫔妾没有这个胆子。嫔妾不过是从梯子上摔了下来,陛下便来看了嫔妾一眼。”
“摔了?”祺淑妃不屑轻笑:“那便怨不得别人换你。”她转了转手上的翡翠镯子,“安氏此举,这是在跟本宫说话儿呢。说她如今得宠,陛下听她的信她的,连本宫的人她也能使法子换了。警醒本宫别想她的孩子?她以前瞧着是个安安静静胆小怕事的,今日才诊出的身子,就敢跟本宫唱对台。若本宫有皇子……呵!”说着便是生气,扬手一个耳刮便落在薛楚铃的脸上,直将薛楚铃打得扑在大红的地衣上头,起不来身。
月牙看得害怕,身子一冷,直接坐在了地上。
祺淑妃嘲道:“月御女在本宫面前做什么楚楚可怜的模样,却不做给陛下看?推那扶风郡主下水的时候,怎不见你瑟瑟发抖。”
“娘娘尊贵……”月牙埋着头不敢抬,“嫔妾心中敬畏,娘娘让嫔妾做甚么,嫔妾便做甚么了。”
“你虽是个不中用的,好在是个忠心的。”祺淑妃听着消气几分,抬手抹了抹脸,她也不过风华正茂的年纪,“若本宫有皇子,任你们得宠不得宠都是不要紧的。”说着却也伤心,“罢了,由那安氏猖狂罢,陛下信她我亦无法。圣宠这事儿谁说得准,陛下新鲜两日便没有了。待她失宠,本宫有的是法子细细收拾她。”
薛楚铃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整整齐齐跪回祺淑妃的小榻前:“姐姐莫要气坏了身子。”
祺淑妃撇她一眼,冷笑:“谁和你姐姐妹妹。本宫母亲是国公家的名门嫡女,正妻宗妇。你母亲不过是盐商后人,一门妾室罢了。”
薛楚铃捂着脸,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再开口却更为乖顺了:“娘娘嫌我也罢弃我也罢打我也罢,只要能给娘娘出气都是好的。可嫔妾说句不中听的,如今娘娘贵为淑妃摄理六宫自然尊贵,可无论月御女、嫔妾、娘娘,于陛下来说都不过妾室罢了。扶风郡主虽然落水,可人到底还在呢。若她醒来,陛下只怕会更加怜惜……她来日若得子,或封妃子,若是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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