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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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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秀看着桌上的字,一边跟着徐平念,一边小声嘀咕:“这诗也不是诗,词也不是词,读起来也不顺,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怎么连起来的?”

    徐平也觉得别扭,其实他根本就记不起自己小时候学的课文了,印象中好像都是有小情节,并不是这样的。

    嘴上却不让人,对秀秀道:“你又不是学诗作词,只是认字,认字就要这样学!”

    秀秀撇撇嘴,并不怎么相信,好在学得还很认真。

    徐平叹了口气,再教下去他也编不来教材了,看来还是要找两本《杂字》、《千字文》之类的来教秀秀。

    第二天起来,徐平找到徐昌,带了几个庄客去库里检验农具。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更何况这是徐平的老本行。

    因为经常要取用,农具库没有落锁,几人径直进去。

    农具摆得还算整齐,徐平一样一样看过去,一边看一边叹气,这里的农具与他的前世差别实在太大。

    比如先说这犁,此时已经使用曲辕犁,这倒没错,但却不是他前世见过的实物。一般来说犁分两种,一种是中华犁,也叫东方犁,特点是原地翻土,不留明显的犁沟。另一种是西方犁,也就是欧洲犁,向侧边翻土,有明显的犁沟。中华犁适于农耕,与中国的小农社会相适应,西方犁适于大规模耕作,特别适于机械化,所以徐平前世西方犁已经彻底取代中华犁。现在正是小农社会,中华犁正好合适,但在犁应用的一些特殊场合,比如开沟,比如收取块根类作物,中华犁还是有些不适合。

    再说种地的耧车,徐平的前世已经被播种机取代。两者的区别,从根本上来说就是耧车是利用种子的重力被动下种,播种机是利用动力主动下种。不要小看被动和主动的区别,这正是徐平农机这行的精髓所在,惟有变被动为主动,才能进行人工的精确控制。

    至于其他的镰锄之类,自然也比不了前世进行过各种优化的形制。

    除了原理上,材料上的差别也很致命。在这个时代,优质钢材还是很难得的,很难广泛地用在农具上。大多农具都用的是普通的生铁和熟铁,与此相应的只好做得粗大笨重。

    诸般看罢,徐平想了想,改造农具要分几步来。一是先要改变材料,弄到优质的钢铁,不然做出来的东西难当大用。再一个就是针对具体的农事作业,制造出合适的农机具。

    这是他的老本行,虽然没有动力,做不到机械化,但利用大牲畜再配合合适机具,争取半机械化还是有希望的。实际上他的前世中国在这上面花了几十年功夫,老站长的青葱岁月就花在这上面,他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

    新中国的机械工业,本来就是以国防和农业为原始驱动力发展起来的,一直到徐平穿越的时候,农业及其相关工业和国防工业依然是世界上各国工业发展水平的标志。坦克生产国和拖拉机生产国的重合并不是巧合,自古以来,古今中外,耕战都是立国之本。

    依照前世中国农村推行半机械化的经验,钢铁先不说,有几个关键的机械零部件是必需的。一是轴承,不管多粗糙,成本多高,这个不可或缺。再一个链条和齿轮,这些虽不是必需,但最好是有。

    正在徐平冥思苦想的时候,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大郎真是心急,一刻也等不了吗?”

    转过头,原来是洪婆婆,正沉着脸看着自己。

    徐平有些摸不着头脑:“婆婆说哪里话?”

    洪婆婆从身上摸出一大串钥匙,对徐平道:“这钥匙我一天没交出去,权就不在大郎手里,你来查库就说不过去!”

    徐平想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

    权,这就是权啊!官府的权是符印,而家的权,就是这一把把钥匙。新媳妇拜公婆,婆婆交权的标志就是把家里钱箱的钥匙交出去。

    看来爹娘没有食言,让洪婆婆回来交权了。

    徐平自然不会与女人做口舌之争,只管闷头不吭声接过洪婆婆的钥匙,一个一个仓库检查了。

    其实一个田庄也没什么,无非是粮仓,草棚,农具,各种牲畜,至于家里用的东西,依然是洪婆婆管着。

    徐昌带着高大全等几个庄客跟在后面,虽然心里欢喜,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洪婆婆这个女人太爱记仇,让他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穿小鞋。

    诸般交接妥当,众人出了一口气,齐声对洪婆婆道:“多谢婆婆,知院婆婆辛苦了!”

    洪婆婆恶狠狠地看了众人一眼,不甘心地走了。

    知院婆婆,这名字倒是恰如其分,便如知县知州一般,很符合现在的时代特色,不过众人话里却有不少揶揄的成分。

    徐平掂了掂手里的钥匙,笑嘻嘻地对几人道:“如今大权在我手,你们随我走!”

    众人一齐笑着,随着徐平向前院走去。

    把所有庄客叫齐,一起来到门外的麦场里,大家便听徐平训话。

    徐平前世没怎么管过人,惟一的管理经验便是带着民工干活,惟一的管理理论来自老站长的一本小册子:《民兵军事训练手册》。

    老站长也是个妙人,做事一板一眼,公家发的东西都分门别类,保管得极其精良。于是他们农机站的图书室里便充斥着这种书,《民兵军事训练手册》、《赤脚医生手册》、《十万个为什么》、《简易化铁炉》、《炒钢炉炼钢》、《土法炼焦》、《土法制轴承》,诸如此类,当然最核心的还是那一套《农业机械设计手册》。这些书听名字都有历史了,全部都是来自特殊时期及其之前的年代,那时候是无偿发的吗。至于在那个时代之后的书,大多都是《怎样养山羊》《如何养鲤鱼》这种与他们的专业驴头不对马嘴的书。新一代的《农机手册》是之后很久的事了,但几百块的价格又是农机站的经费买不起的,图书室里竟然一直没有。

    徐平前世没有成家,一直一个人住在农机站里。站里的电脑老旧不堪,网络速度慢得能让人疯掉,他的很多时间便在图书室里,花在了这些带着奇异色彩的书籍上。

    看着那些发黄的纸张,徐平就像在翻看一个异世界的历史。他无法想象那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字里行间,可以感觉得出来,整个国家从上到下的每一个人都随时准备着打仗。科技工作者们埋头干一件事,如果地球成了废墟,怎样用他们的知识以最快的速度重建人类文明,或者说是带领中国人民怎样快速重新开始工业社会。或许还有一些是他接触不到的知识,那些知识里另一些科技工作者正在研究怎么让地球成为废墟。他能感觉得出来,那时候的中国人头顶上悬着一枚随时要爆的大炸蛋,感受那时的人心真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他犹清晰地记得《民兵军事训练手册》的开篇:防空、防原子、防化学常识,没有任何花哨,开宗明义!

    虽然管理经验不多,徐平也知道一个团队的核心是组织能力。

    在徐昌帮助下点了名,虽然答的人嘻嘻哈哈,什么样的都有,总算是搞清楚了自己手下的人力资源。

    此时庄里的庄客一共是三十二人,其中有六人专职放羊牧牛,还有两人专职照顾菜园,三人照看果园兼杂务,平时在地里干活的是二十一人。

    二十一个人,面对几万亩地,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

    然而老爹给的本钱只是一百贯足,雇人是再也雇不起了,只有从这些人身上想办法,除非徐平想出办法弄来快钱。

    看着众人,徐平的第一反应就是按照军事编制分组。在他的经验里,民工都是自然有工头的,不用他操心,他的理论来源自然是民兵编制。

    三十多人,刚好分成三个班,班里再分组,简单易行。

    徐平说出自己意思,立即引来争论,首先是在名字上,班组这种名词庄客理解不了,也接受不了。

    徐平倒不坚持,乱了一会,决定全部庄客分成三班,为头的叫做押班,下面再分伙,伙头为首。

    见再也争论不出什么来,徐平便让众人回去,自己商量如何划分。大的原则定下来,一班专门负责放牧果园菜园杂务,其他两班则跟着徐平干活。

    看着众人嘻嘻哈哈地往回走,徐平叹了口气。那本民兵手册诸般都好,就是涉及到组织时太过简略。尤其是班组的组织,极端强调的是听取普通成员的意见,而几乎不提如何维持纪律。

    偏偏徐平很清楚纪律的重要性,但他怎么会碰到与那时候的民兵那样素质的庄客呢?

第13章 粽子

    四月辛未,十四,乾元节。

    这是当今皇上的生日,若与徐平的前世比较,这就是此时大宋的国庆节,规模或有差别,但也相差不多。东京城里的官儿清早给皇上庆过生日,便开始放大假。民间也一样,诸色人等放大假给皇上过生日。当然如徐平家酒楼这种经纪人家,正是赚钱的时候,不但不放假还要更忙。

    吃过早饭,徐平换了一身新衣,优哉游哉地晃了出来。

    一众庄客见了他纷纷行礼问好,明显亲近了许多。

    快到大门口,刚好撞见一个小姑娘从外面进来,穿了一身新衣,面皮白净,一双柳叶弯眉,未开口已见笑意,手中提了一串粽子。

    门口的庄客纷纷向她问讯:“苏儿小娘子起得好早。”

    那个小姑娘笑着一一示意,进了门,刚好撞见徐平,看了一会,掩口笑道:“这便是小郎君吧?我家娘子包了些粽子,让我给你送来。”

    徐平目瞪口呆,小姑娘看起来也就是十岁左右年纪,竟然一口吴侬软语,让人一见就心生亲切。可这人自己从来没见过,甚至都没听过!

    见徐昌从自己身旁经过,徐平一把住,来到一边低声问道:“这个小女孩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徐昌看看那个小女孩,低声对徐平道:“这是林秀才新讨的女使,给林家娘子做贴身婢女使唤,昨天秀才带回来的时候有些晚了,所以大郎不知道。她与秀才一般都是苏州人氏,流落京城,才卖与林家。因是思念家乡,秀才给她取名苏儿。”

    徐平点头恍然。苏州在吴越时代为平江军,归宋后已改回原名。林文思正是苏州人,不过他与林素娘都多年生活在汴梁,早已没有家乡口音。

    徐昌看看徐平脸色,又低声道:“苏儿小娘子据说出身于官宦人家,因家道中落才卖身为奴,是知书识礼的。”

    这话说得就有几分暧昧,徐平却没有听出意思。

    上去见了苏儿,接过她手中的粽子,道过了谢。

    苏儿道:“这是我们苏州口味的棕子,用的上好糯米,箬叶包成,与开封府的有些不同,官人尝尝口味。”

    徐平漫声答道:“林家娘子有心了。”

    心中却大大地不以为然,这很稀奇吗?他的前世满大街卖的都是这种粽子,想换个口味还难呢!只是现在宋朝棕子大多还是用粘小米,外面用的是菰叶,与后世有很大差别。

    苏儿倒也不在乎徐平的表情,又道:“我家娘子还有事要拜托官人,听说官人正在平整田地,还请有空的时候过来帮一帮,在家周围栽几株桑树,闲来无事养蚕织几匹绸绢。”

    林文思一家住在河边新起的小院里,因是读书人,要的就是清幽。徐平本来就要在庄院周围种植桑树,忙一口答应下来。

    苏儿笑着道过了谢,便告辞离去。

    一众庄客又是问好,目送她离去。

    徐平看着苏儿的背影,心中却有些不舒服。一样都是婢女,这小姑娘就是一身新衣,走到哪里都有人奉承,秀秀就没有这个待遇。这帮庄客都是以衣服看人,什么时候也给秀秀做身新衣服。

    也没有了出去闲转的心情,徐平提着棕子回了自己小院。

    秀秀还在收拾,见了徐平回来,奇道:“官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徐平摇了摇手里的粽子:“林家娘子送了粽子来,是让她们家新讨的一个女使苏儿送来的。”

    秀秀接过粽子,开心地道:“原来是江南的口味,常听人说东京城里有卖的,我还没见过呢!”

    徐平可不觉得稀奇,对秀秀道:“这有什么,一会带你包种更异样的,才是真正没见过呢!”

    秀秀笑着摇头,不管徐平。

    徐平又道:“我见那个苏儿穿了一身新衣,人人奉承,神气得不得了。赶明儿我也给你做身新衣,出去招摇去。”

    秀秀只是笑着摇头,也不说话。

    徐平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一般都是贴身使唤,我是这庄里的主人,就没见别人这样奉承过你!”

    秀秀笑道:“原来官人是在生这种气,这不多余么!她是什么人?现在讨来明明是要随着林娘子嫁过来的,谁能相比?当然都要诸般讨好。”

    说完,拿着粽子进了厨房。

    徐平愣愣的,仰头望天。

    林素娘这么大威力?一个身边的小丫头而已,即使随着嫁过来,也不过是个陪嫁的丫头,怎么能跟自己贴身的秀秀比?

    想了半天,莫名想起家里横着走的洪婆婆,才恍然大悟,苏儿哪里是个普通的贴身婢女,这就是未来洪婆婆的地位啊,做下人的当然要讨好。

    这个时代还没有陪嫁丫头的说法,那是她们地位降低之后的事,此时的专用名词是媵婢,从名字就可看出地位。

    媵,送也,始自先秦,最初都是妻子的各种妹妹侄女之类。从身份就可以看出来,地位绝不是奴婢能比的。越到后代,媵的地位越低,到宋之后法律上的媵已经消失。唐朝五品之上皆有媵,有品级的,宋代已是媵妾通称,但依然在妾前。秦汉之后,多用婢女充当,就成了媵婢,但也不是普通的婢女。她们是妻子势力在家庭里的天然延伸,自然就天生附带了妻子的一部分威严。

    认真起来,一个家庭里的婢女,主人是可以随便睡的,但媵婢必须要有妻子的许可。她的地位还高,除了主人天然地高于其他人,这也是女主内的制度保证。

    宋代的婢女大多都是雇佣而来,本是良人,与妾的地位已是极为模糊。宋律中妾的存在感已经很少,在家中的地位应该连媵婢都不如。

    张三娘成亲之后很快就把洪婆婆嫁出去,那是因为她是铁娘子,根本用不着人帮。这处田庄原来归徐昌管,因为那时候是外产,等徐家搬回来,这就成了家的一部分,张三娘立刻就把洪婆婆派过来。哪里仅仅因为是洪婆婆与主母的关系好,这本就是她的天然职责。

    媵婢是天然的妾,而且比所有妾的地位都高,或者说她们本就是妻子权威的一部分,所以外面的庄客才会那么暧昧地看着徐平。当然实际上真正成为妾的也不多,宋人纳妾流行度既不如唐,也不如明清,真正有那方面需要的,多是以婢女侍姬的名义,雇佣制的好处说不清。

    想了半天,徐平最后只好长长叹了一口气。古代是男女不平等,但男人也没有那么自由,最少进了家门,妻子的威严是有法律保护的,男人也不能想怎样就怎样,越是社会地位高的家庭越是如此。

    想明白了这一点,徐平颇有点失落。他没经历过爱情,对林素娘虽然了解不深,也说不上讨厌,并不抗拒与她共渡一生。但当这种关系牵涉的东西太多,便有一种本能的不舒服。

    平息了心情,徐平走进厨房。

    秀秀正在烧火,看见徐平进来,便道:“官人,常言说君子远庖厨,你不要没事就进来这里好不好?”

    徐平勉强笑了笑:“我心里有想要吃的,偏偏你又烧不出来,不进来还有什么办法?再者说了,我们这种经纪人家,什么时候跟君子有关系了。”

    秀秀笑着摇头,也不说话。

    徐平又道:“今天过节,一会我去找洪婆婆,给你做身新衣裳。”

    秀秀笑道:“官人省省吧,我可不想穿的光鲜,一看就不是个做活的,走到哪里都被别人指着说。”

    徐平没来由觉得心里甚是空虚,在秀秀身边蹲下,呆呆得看着火。

    过了一会,徐平道:“秀秀,我教你包异样的粽子吧,保证是你没见过没吃过的。好不好?”

    秀秀道:“官人有时间去读书写字多好,做这些干什么。”

    徐平道:“我不想读书写字,我看的书够多了。”

    过了一会,徐平又道:“秀秀,我教你包粽子,里面又有肉又有鱼,你肯定没吃过。好不好?”

    秀秀笑道:“粽子里包莲子红枣我就听过,没听说包肉啊鱼什么的。”

    看了一会火,徐平又道:“秀秀,我教你包一种粽子,不用菰叶箬叶,包得有这么大个,像个枕头一样,吃也吃不完。好不好?”

    秀秀笑笑:“官人今天怎么了?越说越不着调了。”

    徐平看着秀秀,她的脸型清秀,肤色莹白,凑得近了,却看见有一点点粗糙。这是自小随着爹娘在外面放羊干活,留下的痕迹。

    这是个最普通的农家的孩子,如果不是生在这样的时代,遇到这样的遭遇,她该干什么呢?她本来想读书上学的。

    秀秀看着火。

    徐平又道:“秀秀,我教你包这么大这么大的粽子,里面又有米,又有肉,又有盐,又有油,一辈子也吃不完。好不好?”

    秀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徐平见秀秀专心烧火,也不理自己,蹲了一会,便转身走了出去。

    他总觉得今天自己失去了什么,要找点特别的事情做。

第14章 故人

    秀秀烧开了水,把苏儿送来的粽子煮熟了,用个一大碗盛着,端着走出了厨房。却看见徐平在院子里,站在一张桌子旁,桌上用一个陶盆盛了和好的糯米,旁边铺了一张大荷叶,边上还有切好的肉。

    秀秀笑着问徐平:“官人,你在做什么?”

    徐平道:“我给你包个粽子,又有米,又有肉。”

    秀秀觉得好笑:“离端午还有些日子呢,林娘子既然包了,我们也就尝个新鲜,官人又何必折腾?”

    徐平道:“秀秀,我包了给你吃!”

    秀秀听了,嘴上不说,心里也喜滋滋的,端着碗凑了过来。

    徐平拿住荷叶,让秀秀向里面填米。

    秀秀一边用小手抓米放到荷叶上,嘴里一边小声嘀咕:“这么大的荷叶,要用多少米?小户人家可做不来这个。”

    放了一层米,徐平便放两片五花肉上去。秀秀是穷人家孩子,自小没吃过二两肉,也不怕她觉得腻。

    直到里面包了得有两斤糯米,徐平才让秀秀停下,把荷叶裹起来,外面又包了几层,才用稻草扎起。

    见盆里还剩不少糯米,徐平道:“秀秀,我们全部包了吧。”

    秀秀道:“只好包了,又不好扔掉。”

    撒过一层米,徐平突然想起来,对秀秀说:“秀秀,你到厨房里取些盐来,不然没滋味只怕不好吃。”

    秀秀想想也有道理,取了盐来,依着原样又包了两个粽子。

    包好了,看看已快到中午时分,秀秀便依然到厨房里烧水,把这三个粽子煮了,与苏儿送过来的粽子放到一起。

    这三个巨无霸向碗里一放,那一串粽子就不见了影子。

    秀秀笑道:“这粽子大得有些吓人!”

    徐平看着秀秀,笑着说:“秀秀,你尝尝,好不好吃?”

    秀秀先取了一个苏儿送来的,细细地剥开了,里面果然有红枣。

    吃过了,秀秀嘟着嘴道:“果然好甜!”

    又把徐平做的荷叶粽子剥开,却不能一口吞下,取刀来切下一块,里面就流出油来。

    秀秀吃了,赞道:“果然好香!”

    见徐平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秀秀微笑:“官人,我说实话你可别不高兴。”见徐平点头,接着道:“若是我,一个甜,一个香,两个都好吃。若是林娘子,她可吃不下这等油腻的物事。”

    徐平摇了摇头:“我是个粗人,却管不了她那些精细心思。”

    秀秀不管徐平,自去把东西收拾了。

    徐平没精打彩,觉得没有力气乱走,只在树下闲坐。

    到了下午,秀秀来找徐平,嗫嚅了一会,小声说:“官人,今天过节,我想回去望望爹娘。我也想我弟弟了。”

    徐平听了,急忙站起来,对她道:“你就这样回去?不说换身新衣,出来这些日子了,总不能两手空空。你等等,我去给你准备份礼物。”

    秀秀道:“官人有心,我就感激不尽了,麻烦什么。”

    然后对徐平微微一笑:“我自有东西带!”

    说完,便转身跑了。

    徐平本想跟着去看看,怕秀秀不高兴,忍住了在原地。

    不一会秀秀出来,身上收拾得整整齐齐,依然抱了她来时带的那个旧包袱,来到徐平面前,把包袱拍了拍,促狭地笑笑行个礼:“官人,我去了!”

    徐平看得出来,包袱里是刚才包的那两个大粽子,微微一笑:“你路上小心,反正我这里又没什么事,想住就在家里住两天也不打紧。还有,我就不出去送了,免得惹人闲话。”

    秀秀道:“我省的。”

    转身出了院门。

    看着秀秀的背影消失,徐平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这几天,都是秀秀这个小女孩陪着自己,她又乖又听话,还能干,与自己说话解闷。不知不觉间,徐平就把她当作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亲人,便如自己的妹妹一般。

    到了傍晚,徐平觉得百无聊赖,也没去吃饭,也不掌灯,一个人就那么坐在黄昏的阴影里,傻愣愣地出神。

    突然外面传来徐昌的声音:“大郎早睡了吗?”

    徐平一下惊醒过来,急忙道:“没有,都管有事?”

    徐昌道:“东京城里有人来望你了。”

    徐平也想不起自己的哪个狐朋狗友会来看自己,无精打采地走了出来。

    院子里,除了徐昌还站着两个人。一个中等身材,武将打扮,看起来很沉稳的一个人。另一个比徐平自己还要小一点,是个公子哥儿。

    那个武将看见徐平,笑道:“我刚好要到附近检点草场,想起徐哥哥一家正是住在附近,便带着犬子过来看一看。你们两个是自小一起玩大的玩伴,也多时不见了。”

    徐平蓦然想起,原来是这一家。

    那时徐正还挑着担子沿街卖酒,一日早起到酒楼赊酒,路上见到一个倒在路边的青年人,浑身打着摆子,一时心善,便把他救了回来。这个青年人本来在个纸店里给人打纸钱,生了病被主人赶了出来。

    此时徐正小本经营,自己也养不活,收留不了这人。刚好隔壁是一个皇城司的入内院子,五十多岁了,无儿无女,孤身一人,便把这人收养了过去。

    也是活该这人发迹,他有个妹妹入了皇宫,在刘皇后身边侍候,后来得了刘皇后的欢心,便让身边人出来找他。入内院子本是属于皇城司的一指挥,专门做的就是这些杂事。那院子接了皇后密令,竟在自己养子身上发现了信物,奏了上去,便补他个武官做。一路升迁下来,此时已做到右侍禁、权提点在京仓草场,还带着阁门祇候这个武臣系列的清贵职事,前途很是不错。

    这人叫做李用和,因了这层关系,与徐家的关系不同一般。不过说破天此时他也只是个下层武官,徐家得罪的人背景太大,他根本说不上话,不怕忌讳与徐家继续来往已是难得了。

    徐平心中叹气,好不容易有个官宦人家的交情,还是个不管用的。要说按照前世,李用和的权势也了不得,管着京城的仓库草场,是号实权人物。在这个时代却屁用不管,何况还有顶头上司都大提点,就是个跑腿的罢了。

    徐家得罪的马季良马史馆,提举的是在京司库,那才是有油水的职事,哪里是个看仓库的能比的。

    行过了礼,徐平奇道:“世叔,今天是乾元节,怎么你还有公事要出来办?不都是要休假的吗?”

    李用和只是苦笑着摇头,说不出话来。他也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更加想不到是有人在这个日子故意把他支出来。

    看看天色不早,徐平便让徐昌去杀两只鸡煮了,再弄几盘清菜,与李用和父子好好喝一场。

    不大一会,各种菜上来,做的口味只是一般,好的是量足。

    最开始蒸的白酒还有藏起来的,徐平让徐昌取了一坛来。

    把酒取来徐昌便就告辞,李用和道:“都管也坐下来喝一杯,我们两家通谊,比不得别人,不用拘礼。”

    徐昌看徐平点头,便坐下来,谢李用和:“谢过提辖。”

    徐昌把酒打开,给几人倒上。

    徐平道:“如今乡下,比不得东京城里,只是这般粗茶淡饭,没一点像样的菜蔬,世叔世弟见谅。好在自家是卖酒的,存得有这上等好酒,味道说不上多么香醇,要的只是一个力气。来,先尝尝!”

    端起碗来,众人喝了一大口。此时已存了几天,烈味淡了一些,更加醇厚,比前两天容易入口。

    李用和的儿子李璋一大口酒下肚,把碗重重向桌子上一放,瞪着眼道:“哥哥你家里原来还有这等好酒,以前却不见拿出来卖。就是再珍贵,也应该请我喝一回,我们的交情岂比寻常!”

    徐平看了看他:“你才多大?就学着别人喝酒!这酒性烈,几口下肚就上酒劲,小心一会被放翻了!”

    李璋哪里肯服:“你比我又大到哪里去!”

    李用和见两人斗嘴,笑着打圆场:“世侄,既然家里有这等好酒,以前怎么不见在酒楼里卖?也是个噱头。”

    徐昌道:“提辖不知,这酒是大郎前两天才制出来的,也没多少。”

    徐平笑道:“再者说了,现在白沙镇四周都是我家生意,又卖给谁去?左右是肉烂在自家锅里,折腾什么?”

    李璋一拍桌子:“哥哥好痴!除了白沙镇,还有四周人家么!”

    他此时脸色通红,酒劲已经有些涌上来了。

    徐平正色道:“你可不要说胡话,私运酒出境可是犯禁的事,我们清白人家,怎么敢干这种事?”

    李璋见徐平会错了自己的意思,更加急了:“谁让你卖私酒了?你家不运出去卖,难道别人跑来吃还不行吗?万胜镇驻扎大军,成千上万的军汉,最喜欢的就是烈酒!别说这等美酒,就是没滋味的酒汗他们也是抢着买的!这里离万胜镇左右不过十几里路,他们又有马,谁能拦住他们?”

    徐平低头想了一会,转头看着李用和,小心翼翼地问:“世叔,这事果然行得通吗?”

    李用和笑道:“腿长在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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