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一世富贵-第28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不过徐平并不是坐山观成败,不参与朝廷争斗是他理性的选择。靠拢吕夷简,就得罪了现在反吕的人,而这些人的能量在十几年后会大得超乎想象,无论朝里朝外,他们都占据了主流。这是他从前世记忆里得到的结论,现在的反吕主力在历史上的地位太重了。而参与倒吕,就不可避免地沾上君子党的标签,这是赵祯最忌讳的,对自己有害无益。这个时候团结在一起反对吕夷简的人,历史上基本都是在赵祯晚年才得到重用,徐平心里清楚。
所以最明智的,徐平就是安心编自己的《治国安民策》,当朝堂的政争明朗,才决定自己要采取什么样的措施,让新政推行下去。
李参过来,对徐平道:“都漕,看看就到年底,这些日子我要回到孟州去,年底的杂事不好放手不管。还有来看孟州行新政,我要回去安排。”
“好,反正现在有了初稿,大家都仔细地看一看,看有什么我们没想到甚至谬误的地方,好及时修改。年岁不饶人,李相公年纪大了,精力不比从前,孟州的事情还是要靠你。”
李参道:“都漕安心,我一定把孟州的事情办好,不出乱子。还有,李相公以前曾经提起,等我们编的书有了初稿,带一册给他,看一看对新政也了解一些。”
徐平笑道:“这是应该,不过现在抄出来的书都是杨副使在管,不管是谁拿走,都要在他那里记下名字,连我也不例外。你去寻杨副使,让他写个字据来,便就可以拿走一册。”
“下官明白了,这便就去找杨副使。”
事情要由专人负责,这是徐平的习惯,李参已经适应了。书还没有定稿,传出去之后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议论,影响编书的进程,所以徐平严禁外流。就是各州县的主官观看,也是由种世衡带着书到各地走一趟,顺便把各地的意见带回来。李迪身份特殊,当然可以例外,他愿意看这本书,本就是对徐平的善意。
看着李参离去,徐平对王尧臣道:“年底了,朝廷应该平静一阵子,我们也可以放心安排来年的事。河南府去年春夏大旱,秋天又涝,今年农事要提早安排。”
王尧臣道:“我已经吩咐人去做了,只是现在新开的漕渠已经行船,春天缺水,到时引水灌溉难免影响运河水量。此事两难,我一直要问你该如何处置呢。”
“运河一开,就绝不能够断航,不然影响太坏。引水无非是引洛河里的水,主要是寿安、偃师与河南、洛阳四县。你派人下去,让这几个地方不要多开水田,哪怕官府补贴些钱粮也是可以的。只要不开水田,影响便就不大,巩县和水那里的新筑的大坝,去年秋季拦蓄了不少洪水,足以供给沙口以下漕河所用,并不需要洛河的水。”
经济中心特别是现在的洛阳这种工商业中心交通是命根子,而水运是最重要的运输方式,引洛入汴的水渠是无论如何不能断航的。不能因为沙口筑坝之后蓄起水来,上游便就拼命开田种稻。特别是偃师和河南两县,水田必须要控制。
第186章 世道要变
一过了年,春天立刻就到了。冰雪已经消融,土地变得松软,天上有鸟高飞,地上兔狐在奔跑。柳树悄悄地吐出了嫩芽,桃杏羞答答地露出了花蕾。
吹在脸上的风已经没有了寒意,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李参步履轻快地走进后衙,一到李迪的院子里,就看见他坐在阳光下。李迪的头发已经苍白,戴着老花眼镜,聚精会神地在看自己年前带回来的《富国安民策》的初稿。
到了跟前,李参轻轻咳嗽一声,行礼道:“相公,各县已经交了春耕的书状上来。”
李迪抬起头来,摘下老花眼镜,对李参道:“这些你拿主意就好了,若是没有特别要紧的事,不需要禀报我了。对了,前两日我让把官印放到你那里,收到没有?”
“收到了。相公抬爱,下官自是感激不尽,只是官印是朝廷权柄,怎好放在下官那里?”
李迪笑着道:“放在你那里有什么不妥?就是在我这里,也是小吏保管,什么时候用了印有的我都不知道。好了,你两印同掌,州里的事情除非特别大事,自己拿主意就好。”
李参躬身行礼,点头称是。
地方政事,必须知州和通判连署,能够一个主官做决定的事情很少。这本来是为了防止地方官做大的措施,但也会造成政事拖延。李迪信得过李参,干脆把知州的官印也交给他,一般的政务就让他直接处理了。官印并不是由长官带在身上的,而是由专门的公吏在保管,白天主官交给长官厅,由当值的幕职曹官用印,晚上主官再收回去,防止手下官员偷偷滥用。现在两个官印都在李参手里,相当于长官厅和通判厅合二为一了。
让李参坐下,李迪拍了拍手中的书道:“你们编的这本册子,我大致看过了一遍,有些话对你讲。你记下来,若是觉得合用,就带给徐平,看看有没有用处。”
李参拱手:“相公指教,下官洗耳恭听!”
“不用那么严肃,就当我们平常聊天,能听则听,不能听则罢。”李迪摆了摆手。“编出这本书来,可见徐平是真动了脑子的,去年的新政,不是心血来潮。自他在邕州提举蔗糖务,钱粮增收之广,可以说本朝立国以来无人能比。以前是邕州偏远,大家只知道他增收了那么多粮,招揽了许多人户,具体个什么情形,却没人说得清。他送到朝廷里来的奏章虽然写得详细,不过众官先入为主,总是觉得有些虚夸,无人重视。前几年在三司主持盐铁司,讨论了钱法,却并没有改钱政,大家对他的说法也只是觉得有些新奇罢了。至于新开的场务,三司铺子,弄出许多新鲜玩意,也只是说一句他心思奇巧。惟一就是废了官员俸禄的折支,全部发实钱,让京城官员实实在在得了好处。”
李参道:“以前大家并不知道徐都漕心里怎么想,确实是有些疏忽了。”
“是啊,看这本《富国安民策》,徐龙图其志不小啊!富国的同时又让民安,这种事情以前哪怕就是有人想,也会被斥为妄谈,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天下之财有定数,不在官则在民,为政之要,务在清静,节用爱民。不扰民,少赋敛,则百姓自然富足。这话说的不仅仅是道理,还是做官的官箴,照着这样做的就是好官,反着来就是害民。现在徐平把这一切都反了过来,按着书里的说法,财富是人的劳作创造出来,则不但没有定数,更加没有不在官则在民。只要方法得当,官府手里的多了,百姓手里的钱也水涨船高。”
李参道:“其实先贤并不是没有类似的说法,管子招揽商人,使民煮海为盐,齐国坐享盐铁之利,终成一代霸主。盐铁之论,自汉武帝用桑弘羊之后,也是为政正理。”
李迪摇了摇头:“不一样的。盐铁之论,讲的还是聚敛,本朝盐茶酒专榷,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想明白了。其实这书里讲得很清楚,盐禁相当于对全民加赋,酒禁则是相当于对富人收税,茶禁则位于两者之间。盐铁,跟这书里讲的财富能够被创造出来,有着根本的不同。说实话,若是没有徐龙图这一年在京西路的作为,这种说法我都会认为是妄谈!”
李参长于理财,但他的思想比较传统,总是习惯于向前朝的经验靠拢。特别是唐朝的第五琦和刘晏两位理财大家,他们的政策李参研究得比较深。《富国安民策》李参做的是通商的部分,对于基本理论的理解远远比不上李觏和王拱辰。
把手里的书放下,李迪对李参道:“通判,你是参与过编这本书的,有没有这样一种感觉,若是照着这《富国安民策》里说的做下去,世界要大变了!”
李参想了一想才道:“有的时候我确实会这么觉得,但事后仔细想一想,其实也未必至于。自天皇五帝,数千年来,史上什么样的事情没有发生过?担心天下大变,不过杞人忧天而已。当然,这只是我的感觉,相公想的或许不同。”
“要变了啊!以前讲天下富足,是要耕者有其田,本朝不抑兼并,不知道遭了多少人的非议。但按这书里,耕者有没有田反而不重要,只要产出越来越多的粮食就好。我本来要说这是谬论,但有营田务和蔗糖务的例子摆在那里,又无话可说。上自三司下到地方各州县,从坑冶盐场到酒楼宅店,无数生意在官家手里,许多人说是与民争利。但按照这书里说的,这不但不是与民争利,还是为民谋利。有了这些官家的场务,整个社会的财富水涨船高,百姓有更多的生意可以做,有更大的利处去谋。若是以前,谁敢这么说我必定要斥之为胡言乱语,但今年有西京城里的棉布生意在那里,城里不知多少人家用场务里卖出来的棉布赚了大量的钱财,光做成衣发家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事实摆在这里,你还有什么话说?京西路就我们孟州和襄州不行新政,结果我们两州考评最差。张耆是武臣,自幼事先帝于藩邸,他不在乎这些,通判,嘴上不说,我的心里总是觉得颜面无光啊!”
说到这里,李迪连连摇头:“世道要变了啊!徐平说要立万世之法,如果这本《富国安民策》里说的,徐平真地能一一证明出来,天下要大变!”
听了李迪的话,李参的心里有些忐忑,小声问道:“相公以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国富民安,如果真能做到这两点,当然是好事!我们读圣贤书,入朝为官,游宦四方,为的是什么?难道就为了那一点俸禄?当今之天下,富者变穷,穷者变富,不过是一两代人几十年间的事情。哪怕是位极人臣,为当朝宰相,难道就能保子孙富贵了?太祖太宗两朝的宰相重臣,现在子孙衣食不继的有多少人!徐平真地能做到国富而民安,则此书足以当万世之法,传之后世!”
李参道:“下官也是这么觉得。所谓圣贤大道,学了难道不也是为了治世,能够让国家强盛百姓富足吗?只要做到国富民安,此书就是有用!”
李迪轻轻抚摸着手里的《富国安民策》,一时沉默不语。自五代起,民间的兴衰荣辱便就不断地在诠释着世事无常这句话。富人突然间变穷,穷人一夜暴富,这样的故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就是做了大官,生前一世富贵,也难保子孙会沦落成什么样子。太宗时候的枢密副使张逊,本来是藩邸旧臣,一路做到执政,够显贵了吧?他的孙子张先还中了进士第,结果后代连自己的宅子都保不住。前一段时间因为子孙衣食无着,不得不把府第卖给了程琳,还被程琳坑了一把。
社会意识是由社会存在决定的,这样乍富乍贵的社会环境,造就了这个年代人们的思想。一部分人接受了这个现实,对于新的事物坦然接受,并且不断突破旧的束缚,勇于大破大立。还有一部分人对这种社会阶层空前的流动性心生恐惧,拼命地想把社会拉到以前旧的轨道之中,妄图重新建立起稳定不变的社会秩序来。
用徐平前世的话说,这个年代既催生出无穷多的破旧立新的改革者,也催生出许多妄图稳定旧秩序的顽固的保守者。两方阵营针锋相对,哪方都不缺少支持者。
李迪是中立派,他出身寒门,幼时受知于文学大家柳开,认为有公辅之才。考进士虽然有些波折,但最后高中状元,受知于两代皇帝,位至宰辅。他没有什么子孙富贵千秋万代的想法,世道变了就变了,只要向好的方向变就行。
这是李迪的根本立场,也是他在孟州考评在本路最末的时候欣然接受,并立即决定在转过年来行新行政的原因。认真读这本《富国安民策》,也是同样的原因。
第187章 头重脚轻
公吏上了茶,徐平对李参道:“没想到李相公对我们的书如此用心,不知道有什么要告诫我们的没有?他是元老重臣,出入内外数十年,必然有不一样的见地。”
李参道:“相公说他对于京西路的新政并不是很清楚,具体的施政没有什么好说的,相信都漕比其他任何人都心里有数。对于《富国安民策》,倒是提了几句,让我转告都漕。”
“哦,李相公说了什么?我自然洗耳恭听!”
“相公的意思,是说这书里讲的如何生财聚财,官府如何施政足够细了,但其他的内容还有欠缺。若是重修定稿,最好在这些方面着一下力。”
徐平道:“不知李相公说的是哪些方面,有没有明示?”
“比如说,书名《富国安民策》,但现在于富国上着力过重,安民上着力太轻。虽然说国富则民安,但最好还是在国富则民富上费些笔墨。依相公的意思,这书里讲的实际上有国富则民富的内容,但却没有突显出来。还有一点,书里对如何施政生财聚财讲得尽够细致了,但对于如何防止经手官员舞弊,如何考评官员政绩,却没有提及。特别后一点,相公一再嘱咐,冶国之策,必然要防弊,而依新法考评政绩更是重中之重。如果不在这上面多废些笔墨,日后推行下去,必然生出无数烦恼。”
徐平从邕州通判干起,政坛上打滚也近十年了,李迪说的,他稍微一想,便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这书之所以引起了李迪的重视,最重要的是富国和安民的统一。
按照以前主流的观点,这两者是对立的,不可兼得。既然《富国安民策》把两者统一起来,便就要在这个统一上下功夫。把国富的同时民也会富讲清楚,并突显出来,就能够堵住那些认为国富则害民的人的嘴,这一点其实对于占领舆论制高点非常重要。
至于第二点,则是指出了现在《富国安民策》写的时候头重脚轻的缺点,简单说就是在道上用力过猛,在术上用力太轻。书里讲的道理哪怕都是对的,但怎么实行,却没有讲清楚。防弊倒还在其次,关键是怎么考评。新的施政理论必然会带新的施政体系,怎么是做的好,怎么是做的不好,评价标准与以前必然不同。作为治国之策,这一点是一定要讲清楚的,不然实行下去,肯定会带来混乱。
京西路没有乱,是因为考评是徐平本人在做,他是转运使,不需要别人定规矩。而推行到其他路,没有定下考评的规矩,漕司和宪司就会茫然不知所措,影响到新政的施行。
徐平一心要立新的理论,对具体施政上确实考虑不多,他自己心里有大致的方案,但并没有细化出来。在潜意识里,徐平还是在当自己在做这些事情,所以并不需要讲得很清楚,但在李迪的眼里,就明显觉得不够了。
施政措施和防弊措施可以慢慢摸索,考评体系不能等,最少要先建立一个原则。这样才可以在推行新政的时候,让相关的人群知道该怎么做,向哪个方向用力,不至于一开始就弄得一团糟。李迪性子粗,不注意细节,但反过来,在大方向上还是很敏感的。
徐平想来想去,觉得李迪说得相当有道理,对李参道:“你且稍等,我们再谈。”
说完,吩咐公吏到房里把其他人唤出来,一起听一听,想一想。
几个人出来,徐平让李参把李迪的话又说了一遍,听完王尧臣道:“李相公出入内外数十年,想的必然比我们周全,他如此说是有道理的。反正现在只是初稿,我们后面把这些内容加上就是。”
赵道:“如此一来云行就要多费些心力了,如何考评,你比其他人都清楚。京西路今年考评一切顺顺当当,州县心服口服,你当转运使的当然比别人明白。”
王尧臣点头:“不错,考评如何做还是要云行来拿主意,大的原则出来,我们从旁参谋。”
徐平想了想,这事情确实是自己做最合适,便道:“好,便就这么定下来。但是官富如何带动民富,还是要伯庸和君贶多出些力,毕竟没有比你们两个感触更深的了。”
王拱辰道:“今年赚的钱,多数都流到河南府来了,王通判自然比别人清楚。但是我的营田务虽然也赚了不少钱,到底是官面上的,不好说民富吧。”
徐平笑道:“你也不用谦虚,此事就由你和伯庸一起完成。营田务在地方,有了钱便就会修路,便就会筑坝,这些路和水地方用不用?你们总要从地方上买东西,百姓赚不赚你们的钱?有营田务的地方,百姓是不是比其他地方富裕一些?”
“比别的地方富裕是有的。说起这事情就让我头大,营田务在地方,跟民间百姓一样要交税交粮,甚至有的州县把徭役都摊到营田务头上来。出了事情打官司,好多地方的州县官府也不说帮一帮,把我们当冤大头宰。都漕,你这事情有没有道理?我给地方那么多钱粮,又在同朝为官,不说官官相护,总要念点交情吧?”
“此事是两难,让地方上管不到你们,地方为难。这么大块头个营田务在治下,州县管不到很事情就难做,闹得不好还会被营田务压一头。让地方上管吧,他们的治绩是不把营田务算在内的,当然是能割下一块肉来就割下一块来,唐僧肉人人爱吃吗。李相公说的考评要有大原则,从这一点看来确实有道理。”
这就是整体利益与地方利益的矛盾,营田务直属三司,属于国家层面的,做得再好也是王拱辰的政绩,地方官员又沾不到什么光。为自己前途着想,州县官员当然选择从营田务争利益来补地方,好处是落在他们头上的。这不是考虑不考虑大局的问题,考评体系如此,谁想出力不讨好。
按《富国安民策》,以后类似营田务这种庞然大物还会有很多,怎么平衡跟地方的利益确实是个难点。李迪看出了这个问题,因此提醒徐平,现在讲的头重脚轻了。
政策是由人来执行的,不考虑执行政策的人会怎么想,做什么样的选择是不合理的。
徐平的改革总的来说是做出一块新的蛋糕,尽量不损伤所有人的既有利益。但是新出来的利益如何分配,多了少了,还是会有矛盾。哪怕是一时想不出来万全的办法,徐平还是要订出一个能被广泛接受的原则。
第188章 百官图
阳光暖洋洋的,空气里洋溢着花香,洁白的杨花柳絮在飞舞。盛开的桃花俏立在春天的阳光里,微微含笑,旁边的牡丹刚刚张开了花蕊。
晏殊坐在转运使司的后衙里,把手中的笔放到旁边,轻轻叹了口气。
杜衍到永兴军后,朝廷里又恢复了暂时的平静,虽然任何人都感受到了这平静之下的暗流汹涌。路过河南府的时候,晏殊跟杜衍见了一面,虽然没有谈论现在京城的局势,但杜衍的从容镇静还是感染了晏殊,让他从慌乱中慢慢平静下了心神。
徐平编的《富国安民策》晏殊虽然参与得不如经前多了,但也没有不闻不问,特别是前面的纲目部分,还是认认真真地审阅过了。
讲富国,便就无法不讲如何营利,讲营利,就无法避过义利之辨。凡是涉及到国家理财,这个年代义利之辨是绕不过去的话题。义利是不是对立的?谋利是否是不义?这是首先要回答的问题,没有空间逃避。不义则为贼,不把这个问题讲清楚,理财就没有正当性。
在京城的时候,徐平曾经跟赵祯讨论过这个问题,他说过,钱粮为纲是天下公利,公利是大义。现在编《富国安民策》,依然是循的这个思路,把利分为私利和公利。私利是人之所欲,无所谓对错,只有跟公利发生冲突的时候,才有义与不义的问题。私利跟公利不冲突的时候,就是无害的,跟公利有冲突的时候,公利先行就是义,因私废公就是不义。
这些只是理论上的说法,为了占据道德的制高点,为了在舆论上不落下风。至于什么是公利,什么是私利,什么情况下是因私废公,什么情况下不是,实际上真正说起来可以扯出无数内容,而且永远也不能分得清清楚。这只是一个原则,是道,怎么执行原则,是技术性问题,是术,道术之间纠缠不清,远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
这一部分的文章是徐平所写,晏殊最近一些日子改的就是这部分内容。徐平的文章说理清楚,有理有据,但是感染力不行,缺少文采气势。用这个年代的话来讲,就是徐平的文章尚古,属于尹洙和欧阳修等为代表的那一个流派。但古文运动从唐朝韩愈提出,到现在都没有成为文坛的主流,特别是官员的说理性文章,更是以时文为尊。这个风气要等到欧阳修人过中年,成为文坛领袖之后才扭转过来,现在还远得很。
晏殊是时文大家,文坛领袖,这一部分内容他几乎是按着徐平的意思重新写过,意思还是那个意思,文字则几乎没有相同的。这是徐平欠缺的地方,他虽然也苦学,但骈四骊六的文章一是缺少知识积累,再一个缺少语感,总是写不出那个味道来。
这就是欧阳修在文学上强于别人的地方,他是古文运动重要的旗手,但时文不比任何一个人差。中进士入馆阁全都是靠的时文功底,就连最早受知于时文大家胥偃,娶第一个妻子偃夫人,也都是靠着时文的文采斐然。
古文指的先秦诸子的文意,重在说理,而不讲究华丽的辞藻。时文则是从魏晋六朝流传下来的赋体,讲辞藻,讲排比,讲典故。朝廷最重要的公文制和敕,是时文使用最广泛的领域,也是知制诰和翰林学士内外制任职资格最重要的考察内容。徐平在这一个方面的欠缺,使他不能走词臣的捷径,只能老老实实地靠着政绩打拼。
把手中的文章又重新看了一遍,晏殊揉了揉酸痛的双目,轻轻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三月了,在京西路不能一直拖下去,但回京城如何交差,他还是拿不定主意。按照吕夷简的意思,回去之后罔顾事实,强压京西路按政事堂的意思行事,他的心里不愿。但是与京西路的官员一起,与吕夷简针锋相对,直接掀桌子,他实在下不了决心。
吕夷简在朝里的势力有多大,他是了解得最深的人之一,这么多年出入内外,日子也不是白混的。跟吕夷简作对,很可能用不了多少时间,自己又得被贬出京城。而且吕夷简只有六十多岁,在朝堂里根基稳固,一个不好自己就永远没有机会再回朝堂了。
晏殊不是政治家,他只是个富贵闲人,这个决心真地不好下。
王尧臣从远处过来,见晏殊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便走过来看桌子上的文章。读到最后不由赞了一句:“学士妙笔,此文经你一改,面目迥然不同!”
晏殊睁开眼睛,看了看王尧臣,自嘲地摇了摇头:“伯庸以为此文说理可还清楚?”
“岂止是说理清楚,而且文中自有一股气势,如山洪之发,气势磅礴!说起来徐云行胸中自有天地,眼光独到,往往能发前人之未想,但写到文章上,却总是缺了点什么”
作为天圣五年的状元,王尧臣对这位与自己同届的探花小弟了解得足够深刻。徐平写文章,唯恐事情说的不清楚,道理说的不详细,丢了西瓜捡芝麻,气势天然欠缺。时间长了徐平自己也知道,奈何知道错在哪里容易,改过来却实在不易。
晏殊却道:“文词终究只是锦上添花,有所本才有用处。不是徐龙图的文章不行,而是他的心思不在这里,心中执着于文中道理,文词上自然就显得繁杂。其实真正是三两句的短文,律绝小令,他反而没有文里的这些语病。”
说到这里,晏殊叹了口气:“然而,哪怕是能够妙笔生花,对于不想看的人,又有什么用处呢?哪怕我们把文章雕琢得字字金玉,对有些人来说,只怕也是不入眼!”
王尧臣知道晏殊说的是吕夷简,对他道:“学士过虑了,我们只要尽自己人事,最后事情能不能成,终究还是要看天意。但是我们如果连人力也不尽,又如何向自己内心交待?”
晏殊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正在这时,杨告从前面急匆匆地赶到后衙来,见到晏殊和王尧臣在院子里,高声道:“刚刚来的朝报,朝廷里真地要出大事了!”
晏殊最怕的就是说出大事,听了这话,不由一下站了起来,紧张地问杨告:“最近上下无事,朝廷里又有什么风波?杨副使,朝报上说的什么?”
杨告看了看晏殊,看了看王尧臣,才压低声音道:“知开封府范仲淹,进宫向圣上献《百官图》,指明京朝官升官次序,说政事堂吕相公,借着百官升迁,排斥异已,安插心腹!”
听了这话,晏殊面如土色,口中喃喃道:“范希文怎能如此?怎敢如此?!”(未完待续。。)
第189章 心在西北
吕夷简弄权,朝廷上下皆知,但却无可奈何。这不是因为吕夷简跟以前的丁谓一样手段毒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也没有把持言路,朝政运作完全正常。说到底,是因为吕夷简没有把柄被人抓住,对他无从下手。
李迪为相的时候曾经吃过这个亏,以为抓住了吕夷简的把柄,结果帝前对质,查到最后事情却都是李迪做的。有这样的结果,固然是因为李迪性子粗疏,对自己处理过哪些政务在什么文件上签字画押过没有印象,但也不能忽视吕夷简对政事堂衙门的把持。与其他高官不同,吕夷简很注意对衙门里做事的关键位置上的公吏的拉拢,对有些公吏,甚至下的功夫不亚于重要官员。阎王好见,小鬼难当,在公文繁杂的宋朝各衙门,这些地位不高的公吏起的作用有时候出乎人的想象。你以为吕夷简做了什么事情必定会留下证据,实际上真正去查却什么都没有,就连关键的证人都找不到。
正是因为无可奈何,范仲淹最终选择了上《百官图》。上次对阎文应,范仲淹已经置生死于度外一次,连身后事都跟长子交待过了,这次更是铁了心要把吕夷简拉下来。
自真宗朝起官员的升迁便深受磨勘法的制约,从什么职位到什么职位,一切都有例可循。比如徐平任三司盐铁副使,下一次任职便就要么平调,任户部和度支副使,因为盐铁是三司之首,就有了贬谪的意味。要么就调离三司衙门,不能直升三司使。其他的职位也大多与些类似,从什么差遣升到什么差遣,都是有规矩的。
有了规矩便就有例外,总有一部分官员因为各种原因为不按照规矩升迁,或者因为政绩,或者因为能力,或者因为才学,甚至仅仅因为有一个好名声。便就如徐平,有了邕州的政绩,官职的晋升便就如坐了火箭一般,飞速提拔。
范仲淹的《百官图》便就是按照这个原则来的,利用这几年在京城为官的机会,把所有京朝官的升迁都整理出来,画成图表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