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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4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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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到这个份上,杜广元已经明白,父亲是决定把自己带在身边,继承军权,培养人望。他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弟弟,见杜幼麟也朝自己看了过来,却是笑着点了点头,他登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老半晌才讷讷说道:“阿爷,我定然不负期望!”

    “很好,这才是我有担当的儿子。”杜士仪将长子的不安和决心都看在眼里,这才对杜幼麟说道,“幼麟,日后出入不可轻忽,不要怕人说你摆排场!”

    这就是提醒行刺的意思了。杜幼麟立刻肃然应下,随即提醒道:“阿爷,河北各州郡的官员……”

    “经此一劫,河北各州县主司死伤不小,而生存者全都会论功行赏,升任要职,大多都不会留在河北。至于空缺,我已经撂下一张名单在齐澣那里,他会尽力周全的。”

    也许名单上的很多人在调任河北时,都会不明所以,甚至或惊疑或欢喜。而除却当年他用过的属僚之外,更多的人则是他这些年来暗中留意的人才,以及宇文融那夹袋中仍然在世的人物。即便很多人已经六十出头,垂垂老矣,可这个时代,六十出头仍可老夫聊发少年狂!

    说到这里,杜士仪上前一步,将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揽在怀里,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论过去我有多少功绩,多少名声,可阿爷已老,未来是你们的!记得不但要在正事上努力一些,在家里也努力一些,给我多添几个孙子!”

    此话一出,杜广元和杜幼麟兄弟二人全都有些傻眼,怎么都没想到父亲会说出这样不正经的话来。紧跟着,杜广元便想起了自己刚刚完全忘在脑后的一个好消息,咧嘴笑道:“阿爷,宁宁刚刚给我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之前一直在打仗,消息不通,没来得及告诉你和阿娘!”

第1275章 真忠臣也!

    颖王一得到监国名义,虽说并未立刻宣布李隆基的死讯,但论功行赏却立马毫不拖延地开始了。

    郭子仪封代国公,拜司徒,程千里爵封虢国公,拜司空,俱加开府仪同三司。以仆固怀恩为安北大都护,安北四镇节度使,辖安北牙帐城、仆固牙帐城、同罗牙帐城、回纥牙帐城,控黠戛斯、骨利干、葛逻禄等诸都督府。以张兴为河东节度使;以侯希逸为平卢节度使,李明骏为平卢节度副使兼安东都护;一应均加特进。调李光弼于范阳,任范阳节度副使,北平军使。准北庭节度使李佺告老,以北庭节度副使段广真接任北庭节度使。

    然而,最引人瞩目的不是别的,而是杜士仪辞相,拜范阳节度使,进太尉,仍加同中书门下三品,安抚河北。同时将淄青登莱四州划归河北道,蠲免河北道二十八州郡租赋三年,由杜士仪主持清丈田亩及核定人口,招募隐户流民耕种。同时与之同往河北上任的,尚有一张长得让人目瞪口呆的官员名单。只有真正仔细的人方才能够发现,其中不少都是杜士仪平定河北后临时辟署的那些官员,至于降将的安置,诰旨避重就轻地提了一句酌情使用,再无他话。

    同时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原本在西域干得有声有色,凭借自己的本事,而不仅仅是父亲的名声站稳脚跟的杜广元,竟是同在调任之列。杜士仪仿佛丝毫不在乎外间的议论,直擢长子为范阳都知兵马使,调去河北。同时,其幼子杜幼麟仍旧留在了长安,将飞龙骑。当得知杜士仪辞不受封王爵,兼且辞相意坚,登时那些虚怀若谷,高风亮节之类的评价,犹如不要钱似的往杜士仪身上倾泻而去。

    丢下在朝中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宰相不当,却要去千疮百孔的河北,这是何等风范!而且据说,杜士仪甚至不等新君登基就走,此前带回京的兵马亦是随之各归本镇!

    临走之前,宣阳坊杜宅仍是闭门谢客,不接待那些前来求见的人,而杜士仪本人亲自前往辞行的,除了姻亲平康坊崔家,便是吴王李祗这位如今最有声望的宗室。而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在这两地之外,他最后拜访的,却是业已门庭冷落车马稀的高力士家。昔日王公贵戚往来频繁,外官进京无不最先前来拜会的朱门豪宅,现如今粉墙如新,明瓦灿然,却流露出了一种萧瑟腐朽的味道。

    亲自迎出来的麦雄有几分诚惶诚恐,行过礼后方才低声说道:“家翁病了好些天,不能前来迎接,还请大帅恕罪。”

    “我和高老相交多年,这些话就不要说了。”

    在杜士仪想来,高力士这场病自然是心病。无论是谁,自幼入宫,又忠心耿耿侍奉天子那么多年,临到头却被那样算计一场,即便最终平安退场,那心里被狠狠戳的一刀,绝不亚于**上的真实创伤。然而,当他真正见到高力士时,发现对方在这短短十几天之内,已然形销骨立奄奄一息,他仍然大吃一惊,回过头来便瞪着麦雄问道:“这样重的病,怎么不让人告知我?”

    麦雄在杜士仪那犀利的目光下,唯有低头不语。而这时候,还是高力士用极其低沉的声音说道:“是我不让他说的,也没有请大夫。”

    听到竟是连大夫都没请过,杜士仪登时心头咯噔一下。在床榻边上坐下,见高力士那只手枯瘦得青筋暴起,他沉默良久,这才轻声说道:“高老这是何苦。你已经仁至义尽,难道真的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力士目视麦雄,见其已经悄然退了出去,他才闲适地笑了笑,仿佛不是虚弱不堪的病人。他看着两鬓苍苍的杜士仪,悠然说道:“我这一生,吃过苦头,受过屈辱,经过艰险,却也享受过旁人无法企及的荣华富贵,已经心满意足了。他是至高无上的天子,而我不过天子家奴,又怎能指望他真的把我当成家人?可几十年情分,既然他已经早走一步,我在挣扎多活几年,却又有什么意思?”

    “高老……”

    高力士目光倏然转厉,盯着杜士仪看了好一阵子,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只是我从来没有想到,杜思温固然看重你,朝中拿么多贤臣名相都曾经看重你,可你却比所有人能够想象的心更大,心更高!杜士仪,你真的明白,你想要什么?”

    “高老这话问得好!正因为我一直都很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我才会有今天,而不会如同信安王李祎、张守珪、王忠嗣一样,落得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因为我一直都很明白他是什么样的秉性,所以一直都在悄悄留后路,做准备。风骨铮铮的名臣,到头来不过宋璟张九龄一般下场,贤明能干的贤相,到头来也不过是姚崇张说一般,至于其余如刘幽求王琚之辈,那就更不用说了。我的生死荣辱,妻儿家小,怎能捏在别人手中?”

    高力士第一次从杜士仪口中得到这样明确的回答,他忍不住奋力支撑着想要坐起身来。奈何他病倒多日,水米不进,整个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还是杜士仪扶了他一把,他才终于靠着对方的手臂略略直起腰。死死瞪着那双没有半点动摇的眼睛,他不由得深深叹息了一声。

    “我看错了你……不只是我,天下大多数人只怕都看错了你!”

    杜士仪微微一笑,复又将高力士安置躺下。见这位垂垂老矣的暮年老者微微闭上眼睛,眼角倏忽间滚出了几滴泪珠,他没有再解说什么,只是将被角掖上去一些,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高老子侄以及本家族人,我定会善加照拂。”

    “你不欠我什么!我是帮过你很多次,可你也给予了无数金银田产作为报酬。”高力士冷淡地答了一句,随即无力地说道,“你走吧,今日一见,再相见时便是在九泉之下,我会在那儿好好看你怎么做的。”

    杜士仪告辞离开,出了寝堂,他的心情说不出是沉重,还是轻松。然而,当他在阿兹勒的随从下,眼看快要到高家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身后有呼喊声,他回头一看,却只见是麦雄满头大汗追了出来,到他面前时便扑通跪下,声音颤抖地说道:“杜大帅,求你劝一劝家翁。我之前不敢说,其实他已经绝食七日,如今又呕血了!”

    杜士仪登时一愣,旋即转身拔腿就往里走。待到再次进入高力士的寝堂时,他就看见了床前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想到刚刚高力士那苍白的脸色,他便侧头向麦雄问道:“这是第几次?”

    “已经是第三次了,一次比一次严重。”麦雄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可看到主人那浑浊而黯然的眼神,他又补充了一句话,“从上一次三王探病之后,杜大帅从兴庆宫出来,家翁就开始绝食呕血,精神也是越来越差。”

    杜士仪只看那血迹就知道,高力士的呕血比起所谓吐血来,要严重很多倍。可和身体上的病相比,高力士的心病同样严重,而且在人已经完全存了死志的情况下,区区药石之力又能有多大的用场?他默然再次走上前去,却发现高力士仿若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返回,两只眼睛呆呆地看着上方那虚幻的空气,口中喃喃自语道:“陛下……九幽黄泉之下……你不会孤单的……”

    见高力士整个人如同完全失去生气一般,就这么颓然栽倒了下来,杜士仪眼疾手快托了一把,却发现人固然软软地靠在了自己身上,那双眼睛却已经永久地合上了。他有些迟疑地伸出手来,试探了一下高力士的鼻息和脉搏,最终轻轻吸了一口气。低头看见麦雄已经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他方才声音低沉地说道:“高老已经去了。他是不是早就备好了遗折?”

    麦雄双手捧脸,好半晌才应了一声,旋即就听到杜士仪开口说道:“交给我吧,我替他送上去。想来高老的遗愿就是将来陪葬泰陵,这个愿望我会替他完成的!”

    高力士的遗折,麦雄身为心腹,曾经看到过,此刻见杜士仪甚至不看就能明白主人的遗愿,他登时以头撞地,嚎啕大哭,血泪齐流。而杜士仪将已经气绝的高力士重新扶着躺下,却取下了其头顶那支束发的骨簪拢进怀中,这才站起身来,对着那已经没有气息的遗体深深躬身一揖。

    李隆基故世的时候,身边只有他杜士仪这样一个逆臣,再无忠臣相随,但身后至少还有高力士愿意相从!

    已然不复煊赫的高力士死了,对于长安城的公卿显贵,黎民百姓来说,本是一桩不值得太大关注的小事,只是杜士仪竟然正好在场,又代为呈递遗折,方才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于是,杜士仪在高宅盘桓到殡堂备好,亲自上香致祭的这些内情,自然而然就流露了出去。如齐澣等本就和高力士相交密切的,少不得也跟着登门祭拜送上赙仪。在这样的背景下,颖王李璬这位监国亲王甚至不用旁人提醒,一看遗折后,就立刻慷慨地给了高力士最想要的东西。

    追赠高力士太尉,陪葬泰陵!

    一时间,早已萧瑟的高宅门前,赫然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而当杜士仪临走之前,亲笔一蹴而就的一篇祭文送到高宅时,更是不知道引来多少人啧啧称羡,尤其是其中几句话,更是令无数人为之动容。

    “公中立而不倚,得君而不骄,顺而不谀,谏而不犯。故近无闲言,远无横议,真忠臣也!”

    ps:高力士的一生,当得起这四个字!

第1276章 传奇的结束和开始

    颖王监国不数日,祭告天地宗庙以及登基的仪式正在筹备之中时,杜士仪就携妻子长子悄然离京前往幽州上任。仆固怀恩不顾自己应该先往安北牙帐城上任,执意带兵护送,其余河东朔方二镇四千兵马,亦是各归本镇。当是时,灞桥送行者,官民上千,盛况空前,几乎折尽灞桥柳,送行诗赋之中的佳作,事后在长安更是出了一本厚厚的《送杜相国之幽州集》。

    而杜士仪前脚刚走,颖王李璬便将李隆基的死讯公诸于众。一时间,早已得知此事的宗室们虽说已经哭不出几滴真实眼泪来,可一场复推闹到先前那光景,也不知道多少人心存愤懑,再加上颖王李璬的皇太子名分还没过正路,哭灵之日立刻闹出了一场绝大风波。若非李璬把陈玄礼请来宫中坐镇,又将杜幼麟的飞龙骑放在长安城中警戒,险些酿成大乱。暂时弹压下去之后,李璬的即位仪式方才总算是顺顺利利办成了。

    新君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明年改元为应天,取应天顺人之意,同时大赦天下,复开元旧制,将左右相改成中书令和侍中,同时复郡为州。

    纷纷乱乱的丧事办得长安城中昏天黑地,直到这时候,姜度方才品出杜士仪不等一切尘埃落定就溜之大吉的缘由——却原来是嫌弃这跪了又跪,哭了又哭实在是太过麻烦。于是,他索性借口宫门关隘之地不得擅离职守,连去前头哭两声点个卯都不肯,窦锷来劝他时,他亦是懒洋洋地把人顶了回去。

    “我是懒得去那里拜了又拜,假装恭敬,我也哭不出眼泪来。横竖我们俩这个监门将军本就不是趋奉天子得来的,如今先君去世,新君登基,无时不刻不想拿掉我们这绊脚石,既然如此,多个错处少个错处又有什么关系?”

    见窦锷被噎得作声不得,他方才懒洋洋地说道:“你有功夫管我,还不如好好想一想窦家那些鼠目寸光之辈。他们之前一个劲支持你那个外甥女儿,和东宫关系那么深,这泥潭该怎么抽身?新君从前只是看上去脾气好,但你岂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在装?而且他那几个儿子,没有一个省油灯!”

    窦锷登时变了脸色,心里亦是苦涩难当。他不是没有劝过张良娣,可被权力迷昏了眼睛的张良娣执意要往那条路上走,窦家其他人亦是舍弃不了那巨大的诱惑,他又能如何?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方才沉声说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

    姜度眉头一挑,面上露出了深深的杀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上朝不去,召见不去,进进出出带足了护卫随从,不给人暗算的机会!只要你在,别人动窦家就得有个分寸!你不用给我那副苦脸,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杜十九告诫他儿子的,要不是杜幼麟手中有兵,民心又向杜,你以为他敢留下宝贝儿子在这里当人质么?非但如此,他那义子杜随亲自去接我家六娘和我那两个宝贝外孙了,到时候从西域过来时,直接从朔方送去河北,不往长安城过,就是为了省得别人起歹心!”

    天子的讣告快马驰驿,由一个个信使向全天下各个角落传送。

    讣告送到河西凉州时,之前临危受命的河西节度使南霁云默默摘下了头盔上的红缨,心里与其说是悲伤,还不如说是空空落落。他怀念的并不是那位曾经缔造了开元盛世,又亲手将其推向无底深渊的大唐天子李隆基,而是在怀念辞官在蜀中养病的王忠嗣。那样丹心如铁的忠臣良将,现如今尚在盛年却缠绵病榻,不能再跃马横刀,建功沙场,让人又心痛,又心寒。

    讣告传到陇右鄯州的时候,陇右节度使安思顺嘿然冷笑,随手拔剑书斋起舞,却是剑气横飞,寒光照人。当剑势收起之时,他想到杜幼麟向自己通风报信时的斩钉截铁,想到那一场烧尽长安那座私宅的大火,想到自己劫后余生回到陇右这漫漫长路,想到那一场肆虐大半个北方的兵灾,他最终吐出了轻蔑不屑的四个字:“自作自受。”

    讣告送到庭州时,尚未离任的前北庭节度使李佺五味杂陈,默然不语。而刚刚正式接任节度使的段广真也没工夫去考虑李隆基的死,只觉得对不起在此开拓根基的王翰。已经六十有六的王翰却舒朗得很,弹剑唱了一首凉州词,这才下帖请了段广真,并昔日云州旧人,以及封常清段秀实这些后起之秀,当众出示了杜士仪一封亲笔信。信上别无他话,也没有忆往昔伤别离之类的俗语,只有满满当当的勉励。

    “我们已经见证了盛衰,今后将在西域亲历诸国诸部兴亡!”

    讣告送到安西大都护府首府龟兹镇时,高仙芝正在感慨于杜广元的说走就走。没了对方取而代之的顾虑,他不禁心平气和地回想起这样一员身世显赫的小将在自己麾下的每一仗。相比李嗣业等大将,杜广元虽说年轻气盛,竟还更贴心一些。唯一让他心中有些不快的,就是杜士仪提到,若要对战大食,当精兵尽出,全力以赴,不可视之为等闲,更不可过度依赖于葛逻禄。所以,当杜黯之进来禀报李隆基故世时,高仙芝登时怔在了那里。

    不论对天下臣民来说,李隆基是否昏聩,可对他来说,能得安西四镇节度使之位,却离不开天子的首肯!

    深深吸了一口气,高仙芝便沉声说道:“传令四镇,下旗,素服,举哀!”

    剑南、朔方、河东、幽州、平卢、安北、岭南……当这些远近不一的地方也渐次收到李隆基讣告的时候,真心痛哭的人却是百中无一,尤其是军旅之中,无数将士甚至舒了一口气,生出一种天子终于死了的感慨。

    登基四十余年,大唐至今在位时间最长的君主,从此终于成为了历史!

    “应天,居然年号是应天……”

    正在路上的杜士仪感兴趣的不是别的,而是这年号。当年他便对南京应天府这个名头颇感兴趣,还特意去查过典籍,最终却发现这两个字还曾经作为过年号,却是全都短命得很。一则是晚唐卢龙节度使刘仁恭之子刘守光自称燕王的年号,一则是西夏那位骄奢淫逸的襄宗年号。刘守光一代而亡,襄宗亦是只当了四年皇帝。没想到如今李璬竟是用了这样听似恢弘,实则短命的两个字。

    他看了一眼左右骑兵,含笑说道:“去缨,易服,不要耽搁了我们去幽州的行程!”

    “喏!”

    面对这齐刷刷的高声应和,杜士仪摩挲着手中那一截用了多年的马鞭,情不自禁地伸手按了按怀中那支高力士用过的骨簪,依稀觉得冥冥之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自己,看着自己将来的一切。

    未离海底千山暗,才到中天万国明!

    ps:正文结束,接下来大概还有四章正式完结,正好赶上五一长假。最后一次求个月票,一本持续了近两年的书,就要完结啦^_^

第1277章 终章一 华年不再

    又到一年春,土户真河,都播东牙帐城前,当一行人终于抵达此处的时候,男男女女看着蓝天白云黑土,全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为首的男子满脸胡子拉碴,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打理过了,周身风尘仆仆,灰头土脸,哪里还看得出半点从前的凛然贵气?可即便如此形容狼狈,想到长安城中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清洗和屠杀,平原王李伸仍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竟然真的能从那必死的境地中逃出生天!先是仪王一系几乎被连根拔起,然后是东宫一系一个个倒霉,紧跟着就轮到了他。这几年来,那些当初认为李璬颇有才名,为人仁善的家伙全都错得离谱透顶,别说李璬自己就不是省油灯,他那些儿子们更是如狼似虎,视叔伯以及堂兄弟们如同寇仇,赫然是赶尽杀绝的势头!如果没有杜幼麟通风报信,暗中护送,他一个人丢了性命不算,还要连累兄弟妻儿子侄!

    “阿兄,这里就是昔日的契丹牙帐?”嗣庆王李俅这一路奔波,也已经是累得狠了。他问了一句之后,见兄长仍然心不在焉,但眼圈却渐渐红了,他迟疑片刻便开口说道,“阿兄,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别想那么多。那关在家里如同坐牢似的荣华富贵,咱们不稀罕!如今既然到了这里,我们也不再是什么天潢贵胄,只是兄弟!”

    李伸回过神来,微微点了点头。随着城中一行兵马出来,如同押送似的将他们迎进了城中,他的心里却不由自主忐忑了起来。按照他的本意,杜士仪既然曾经承诺会保护他周全,又是杜幼麟规划好行程,派人暗中护送,他应该去幽州,投奔在河北数年就将这二十八州经营得欣欣向荣的杜士仪,所以他们这一路是先北上,经朔方直走塞外军道,避开了李璬意识到不对之后的追击。可直到前几日,他方才知道目的地是都播东牙帐城。

    按理说杜士仪如果要害他,不会如此大费周折,可这到底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请贵客一人先进去,主人正在里头等候。”

    李伸此次并不仅仅带了妻儿家小以及嗣庆王李俅一家,还有被吓怕的其他庶出兄弟子侄,故而人员庞大,足有百多人。这样一支队伍能够化整为零在夏州会合,随即到达这里,在他自己看来简直是奇迹。因此,听到这座可汗宫的主人,很可能是都播那位怀义可汗的大人物只见自己一个,他定了定神,对弟弟嗣庆王李俅嘱咐了几句,便跟着来人大步入内。

    可是,当沿着平整的甬道进入来到深处的一处屋宅,那两扇大门在面前被推开时,他看到的人却大大出乎意料。在片刻的呆愣之后,李伸就失声叫道:“杜大帅?”

    “平原王,久违了。”杜士仪微微颔首,随即就温和地说道,“一别五年,重见却是在大唐疆域之外了。”

    李伸下意识地往前快走几步,可随即就发觉,自己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是好。长安城中宗室遭到血洗的事,杜士仪不会不知道;自己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护送的兵马都是杜幼麟派的,杜士仪也不会不知道;那么,他还能说什么,真的在这种时候叙别情吗?

    见李伸默然不语,杜士仪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平原王今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李伸嗫嚅重复了这两个字,片刻便笑了起来,笑声之中隐含悲愤,“先帝间接杀了我的父亲母亲,而当今天子更是逼得我们无处容身,仓皇背井离乡,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我李伸并不是什么抱负远大的人,能够安安稳稳如同正常人那般活下去,那就够了!”

    不说央求借兵杀回长安夺取皇位,而只求如同一介常人一般过日子,这样一个答案杜士仪听在耳中,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若有所思看着李伸,突然开口说道:“你随我来,我带你见两个人。”

    李伸有些不明所以,随即认为杜士仪要带自己去见的,是都播那位怀义可汗。可他跟着杜士仪在这偌大的可汗宫中东拐西绕,就只见杜士仪如同出入自己家似的轻车熟路,来来往往见到他二人的,也大多不以为奇,退避行礼。直到接近一处幽静的院落,他发现杜士仪在门前停了一停,仿佛并没有立刻进去的打算,他心中不禁有些诧异。等来到杜士仪身边时,他方才听到里间隐隐传来了说话声。

    “算算日子,二郎四郎他们应该就快到了吧?”

    “郎君,这话你都念叨不知道多少遍了。十几年都苦苦等了下来,如今不过是多等几个月。”

    “即便只有几个月,我也觉得就好比十几年那样漫长!从前你和儿子们都在身边,我只觉得理所应当,没有半点珍惜,君子抱孙不抱子,我甚至都没亲手抱过他们……瑾娘,在岭南孤零零一个人的那些日子,我现在想想,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若没有一线希望支撑,只怕我早就死在了那儿!一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儿孙,我就再也按捺不住了!万一他们还没回来,我就先挺不住了怎么办?”

    “别说傻话!他们会平安抵达的,郎君的这些儿孙,全都会平安抵达的!”

    站在那里的李伸已经有些傻了。说话的一男一女,声音仿佛已经颇为苍老了,可他的心里却觉得约摸有一种熟悉而又亲切的感觉。不但如此,那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意思简直惊心动魄,让他无法置信。他下意识地往杜士仪看了一眼,见其终于伸手轻轻推开了那虚掩的门,他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仿佛猛然间颤抖了一下,竟有些不敢去看内中之人。

    然而,心头那渴望终究还是战胜了恐惧,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院子里相依而立的两位老人身上。就只见他们满头发丝已经白了一多半,身形也微微有些佝偻,脸上亦是皱纹密布,可他仍旧把他们和记忆中的身影重合了起来。这明明是值得狂喜的事,可他浑身如遭雷击,脚下仿佛生根似的难以挪动半步,嘴唇亦是微微颤抖,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杜士仪跨进门去。

    “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李瑛恍惚记得,上一次近距离见到杜士仪,还是在李隆基夤夜召见想要废太子的时候,其他都是那种只能打个照面的朝会。此后,自己被废,于岭南之地幽居多年,死遁后更是辗转来到都播避祸,尽管杜士仪来往此地多次,可他没有机会再与其相见过。如今在此时此地再次相见,他简直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尤其是杜士仪仍然叫出了旧日称呼时,他甚至感觉到,这不是在大唐疆域之外,而是在那长安深宫之中。

    还是薛氏反应得更快。搀扶着李瑛的她稍稍收紧了手,暗中提醒夫君不要失态,这才尽量从容地笑道:“我和郎君如今只是寄人篱下之人,不敢再当杜大帅如此称呼。”

    听到那老妇如此回答,李伸心中再无任何怀疑。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神态,熟悉的口气,除了他记忆中的母亲,还能有谁?可是,他记忆之中那个常常愁眉不展,却依旧英气勃勃的父亲,怎会变成如今这苍老的模样?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快走几步上前之后,叫出了那多年未曾出口的两个称呼。

    “阿爷,阿娘!”

    哪怕是被庆王李琮收养之后,他也只称呼过他们父亲和母亲!在他心目中,阿爷和阿娘是不可替代的!

    李瑛正在思量如何应对杜士仪不期而至的造访,可遽然听到一声这样的称呼,他登时忘记了这个难题。他朝声音来处望去,见是一个胡子拉碴看不出年纪的男子赶上前来,就这样伏跪于地,他一时浑身剧烈颤抖了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杜士仪,见其面色沉静,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身躯一晃,险些站立不稳。他艰难地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妻子,见薛氏亦是脸色苍白,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和薛氏彼此搀扶着一步一步挣扎向前,来到对方面前时,他方才弯下腰去,按住了那双肩,随即挪动双手,渐渐捧起了那尘灰密布,尚未来得及擦洗过的脸。四目相对时,他盯着那陌生的面孔也不知道呆看了许久,这才发出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哀痛的呻吟。

    “这么多年了!想不到我李瑛竟有连儿子都认不得的一天!”

    见李瑛腿一软,竟是就这样跪坐于地,如同小孩子似的泪流满面,没来得及扶住他的薛氏也忍不住一个趔趄。可听到丈夫这痛苦的声音,她感同身受,颤抖地伸出右手去,摩挲着面前那张自己也完全不认得的脸,老半晌方才轻声说道:“是二郎吗?”

    “阿娘,是我,李伸。”李伸一把抓住了母亲的手,使劲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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