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盛唐风月-第28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就算安西四镇出兵,劳师远征折损兵马不说,而且输赢还未必可知,所以,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则是最佳。
本来,这次的事情最好是派皇甫惟明这个曾经去过吐蕃的人,但他和王忠嗣算是死敌了,我也不想让他东山再起,更何况,你在鄯州这两年已经学会了吐蕃语。所以得知陛下心意后,我上书建言,建议派河陇官员前往,举荐的人便是你。如今河陇流民逃户众多,我会借此募兵,增广河源军安人军以及绥戎城一线的兵员,而且过一阵子会与河西节度牛大帅联络,大阅军马,耀我军威,以求吸引吐蕃的注意力。总之尽人事听天命,是否能暂时压下吐蕃野心一时,做了才知道。而金城公主那儿,若有机会,你一定要单独见上一面多多劝抚。她年方十三便入吐蕃,至今二十余年不能归故国,从前还一度留书西域某国国王请求护其归国,但之后就不见下文了,其中凄苦,外人哪能得知?”
第791章 幕府再添英才
出使突厥和吐蕃这两个大国,对于大唐来说都是事关国体的头等大事,因而择选之人常常挂着鸿胪卿或少卿这样的高官,抑或者如皇甫惟明这样妙言动人主的能言善辩之辈。即便如此,这也不是没有风险的,使节被扣这种事虽然只是偶尔,但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要说张兴前往,也并不算卑官,他从前以陇右节度掌书记,试监察御史,哪怕后头那个只是虚衔,并非实职,可依旧使得他有了相应的身份,再挂个鸿胪丞也就差不多了。
既然得到杜士仪面授机宜,张兴自是立刻悄然预备。当封常清来见时,就只见其书案上堆起了厚厚一摞书卷。
昨夜一宿未眠,这会儿封常清眼睛里血丝密布,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然则见眼前此光景,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张郎这是……”
“大帅荐我出使吐蕃,探视金城公主,虽则尚未有明信下来,但我自当先做好准备,免得事出仓促。”
此话一出,封常清登时大吃一惊:“张郎既为大帅腹心,片刻难离,如今这远去吐蕃,少说也得三五个月方才能够归来。而且出使大事,朝中难道就无人了,却要陇右出人前往?”
如果不是杜士仪在点了将之后,又对他说出了另外一番话,即便如张兴这样心思缜密的,也免不了要暗自犯嘀咕。所以,见封常清那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他便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先为河东节度巡官,而后又先后事大帅为河东、陇右掌书记,平生未下科场,却能拔擢至此高位,知遇之恩不可谓不重。如今大帅既是荐我为国效力,岂有犹疑不前的道理?自古事主以忠,事上以义,仅此而已。”
封常清顿时为之哑然。王忠嗣摆明是拒绝了他,而杜士仪派了张兴接见考察了他,显然流露出了某种意向,尽管这个意向只是张兴邀他相从左右,可他一介白身,有这样的待遇也同样是机会。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开口说道:“既如此,我愿相从张郎前往吐蕃都城逻些!”
“咦?”张兴不禁讶异地扭头看着封常清,见其一副吃了称砣铁了心的样子,他就沉吟道,“你若是情愿相随,我倒是并无不可。若是事情顺遂,旬日之内,朝中应该就会有旨意到来,你也先准备准备,至少和高郎君王郎君道个别,我还需得对大帅请示一声。”
如果可以,封常清很不想去见王昌龄和高适。要说那两人也是靠着他方才从安西那户豪富的胡商家里脱身,一路上若非他熟悉路途,而且又熟知各族方言,只怕到河陇的这一路绝不会好走,所以,他对彼时狼狈不堪的两人自然不会高看到哪里去。可如今一为座上宾,一为马前卒,他总有些挂不下脸,于是,在出了这几乎已经成了张兴私宅的跨院时,他是思来想去许久,这才决定打起精神去见一见王昌龄和高适,把该剖白的剖白清楚,至于他们如何看他,他也管不着了!
他不比他们,虽则幼时孤贫,但至少还有打动州县长官下科场的机会,他实在不甘心就那样默默无闻地老死于异域!
然而,当他一连询问了几个从者,这才打探到王昌龄和高适的下处找了过去时,却发现那里并非只有那两人,而是还有昨日他在鄯州都督府门外见过,以鄯州都督节度陇右的杜士仪。许是如今并非外出以及见文武的时候,杜士仪一身寻常士子常穿的白衣,一顶纶巾,黑色布履,看上去虽然朴素,可容光焕发,眼神幽深,顾盼之间却有一种迥然于王高二人的风仪。这下子,他登时有些进退两难,结果还是王昌龄眼尖,一眼认出了他。
“封二,你可是来了!”
封常清见杜士仪也已经朝自己看了过来,顿时打起精神大步入内,慨然行礼道:“见过杜大帅!少伯,达夫。”
要是这会儿封常清称呼一声王郎君高郎君,王昌龄高适必定回头就把此人真当成陌路了。可眼下封常清还没有因为身处鄯州都督府,自己和王高二人身份有别,而真的自惭形秽到卑躬屈膝,王昌龄本就是个性子豁达的人,当即笑道:“君礼兄,我之前也说过,若非封二,我之前荒唐闹出了那么一件事,自己有个三长两短不要紧,达夫就兴许要被我连累了。从龟兹到鄯州,这一路上都多亏封二为向导,可大家彼此熟稔,我问他表字时,他居然还不肯告诉我。”
尽管从昨天王高二人被请进了鄯州都督府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相见,可王昌龄既然用这样轻松的语调说起旧事,封常清只觉得一颗心顿时定了一半。瞧见杜士仪并无不耐之意,他就实话实说道:“少伯和达夫固然好意,但我一身所学,都是来自外祖父,而外祖父获罪流安西,我甚至连扶柩归乡的能力都没有,不得不让他埋骨他乡,因而我当年葬他时便起誓,若不得令外祖父荣归故乡安葬,则绝不以外祖父所起表字示人。”
这个理由,比当初封常清敷衍他们的理由听上去合理多了,而且其中不无痛楚,王昌龄和高适对视一眼,顿时只觉对其人鄙薄之心减去了八分。
他们固然孤贫,可至少不曾随着获罪的长辈远走数千里之外的西域,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长大!
“若你的外祖父知道你有此心,必然含笑九泉。”杜士仪微微颔首,继而就对封常清说道,“你之前说,愿事忠嗣为马前卒建功立业,想来奇骏已经将忠嗣的话告诉你了。”
“是。”封常清对王忠嗣看不上自己,却还拿那样的话搪塞,心底不是没有郁闷的,但此刻还是恭敬地说道,“王将军此说,我愧不敢当。昨夜与掌书记张郎长谈,蒙张郎不弃,愿简拔我相从左右,我实在是感激不尽。适才张郎言说将有远行,我自请随扈,张郎言说,若大帅允准,他并无不可。”
张兴要远行去哪里,杜士仪是最明白的,听到封常清竟然主动愿意跟,他顿时抚掌笑道:“我正愁无人为奇骏拾遗补阙,却有你主动请缨,很好,很好!常清且打叠精神随奇骏前往,届时如有功苦,我一定明白奏请,不让你这一趟白走了!”
看来杜士仪让张兴前往吐蕃这一趟,是真的另有玄机,幸好他那时候在张兴面前没有犹豫就提出跟着去!
封常清竭力抑制住心头狂喜,立时下拜道:“常清自当尽心竭力辅佐张郎,不负大帅期望!”
等到杜士仪勉励了封常清两句,又目送其离开,刚刚一直没怎么吭声的高适这才开口问道:“未知君礼兄要将那位赫赫有名的陇右黑书记派去何方远行?”
正如同张兴本人毫不在意被人称为陇右黑书记一样,杜士仪却也不在乎自己任用的人得了那样的诨号。王昌龄和高适正好赶在这时候抵达鄯州,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可既然人都来了,因为鲜于仲通人在洛阳,而张兴又即将远行,手边正好乏人的他毫不介意用两人一用。
要说在诗坛上的名气,他举荐入京的那三人如今更大,可李白的性子太过豪迈不羁,孟浩然慕隐者,王之涣好酒而又年纪大了,而且相同的是三人那怕拘束的性格,相形之下,王昌龄高适则更为合适一些。
“不日之内,奇骏便会以试监察御史,知鸿胪丞的身份出使吐蕃。”见王昌龄和高适同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便诚恳地说道,“奇骏乃我之左膀右臂,他这一走,我身边未免乏人。如若少伯和达夫愿意,不若留下佐我,未知可愿答应?当然,若是达夫有意回京科场题名,那就另当别论了。”
面对这样的要求,王昌龄和高适同时怔住了,继而怦然心动。王昌龄虽是进士及第,释褐便授校书郎,可谓入仕顺遂,可因为嘴太快,第二任就不得结果,故而方才会愤而和高适应杜士仪之请远行西域。而高适的科场运气甚至还要远远不及王昌龄,一而再再而三把宝贵的大好时光丢在一年一年的应试上,他打心眼里就无法甘心。而且,此次西行,见山河秀丽,景色雄奇,两人对于回京继续谒公卿访权贵的生活,不由自主全都有些抵触心理。
因此,王昌龄几乎没怎么细想,便一口答允道:“若能为君礼兄分忧解劳,我何其有幸!”
王昌龄都这么说了,连个功名都没有的高适就更加没顾虑了。他拱了拱手,朗声说道:“我出身孤贫,又不是那些需要光宗耀祖的大家子弟,对科场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只要君礼兄回头不嫌弃我半点经验也没有就好!”
说动两人留下助一臂之力,杜士仪自然心情很不错,又和他们谈天说地好一阵子,这才离去。而等到他一走,王昌龄就打趣高适道:“好你个高达夫,我还以为你会一口拒绝的。之前在路上听说李太白三人诗赋动东都,一时使得洛阳纸贵的事,你不是还起意要去和他们较量较量吗?制科就算不会连开博学鸿词科,可文辞雅丽科总还会再开的,你还愁没有机会?”
“我那只是说说而已。”高适哂然一笑,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勃勃雄心,“看到君礼兄不过三十出头便节度一方,文武服膺,再看看我年纪仿佛却一事无成,我就实在不想就这么空耗了岁月。李太白三人即便再才华横溢天子赞赏,可现如今如何?还不是仅仅只是以校书郎之衔供奉翰林,别说预国事,甚至就连一丁点实务都沾不上!难得君礼兄身边缺了人,你我可是捡了现成的便宜!”
第792章 王帐喋血
大唐的进士虽是每年一考,可含金量却比每三年一二百的宋明清要高得多。尤其开元以来出了几个出了名黑脸严格的考功员外郎,一年取中的新进士往往就十几个二十几个,更是让进士及第成为了官场上彼此攀比自夸的头衔。但凡彼此都是进士,说话都能多几分亲近。所以,解头、状头、制头三头及第的杜士仪,出仕以来,他身边从来就没缺过进士。
出为成都令时,他不多时便引来了科场同年韦礼、张简。
出为云州长史时,他带上了早年进士及第的王翰、王泠然、郭荃。即便他后来转任代州,这些人仍然是事事以他为主。
而节度陇右,鲜于仲通和颜真卿皆为新近进士及第的新锐。鲜于仲通一去洛阳一年多,王昌龄便又送上了门来。
那些出身武将的节度使还得费尽心机网罗才俊,还要担心辟署了之后人却不肯,而他却只发愁位置有限,不能尽用私人。当然,他也是很为别人考虑的,鲜于仲通野心勃勃长袖善舞,于是他把人派到两京结交朝贵,下任官已经敲定了御史台监察御史;颜真卿板荡刚正,又是他的小师弟,却是出身京兆,书箱宦门,他也准备放人回去,为其谋求一份更好的前程了;杜甫十月就已经得陇右解送回京,打算去考一考进士;张兴随他时间最长,至今已经五六年了,纵使陇右黑书记的名声已经快要传到西域去了,可总不能一辈子掌书记,要奏为节度判官,就需要另外的资历!
所以,王昌龄高适来得正当其时!他们两人和杜士仪年岁相当,资历又尚浅,正是最好的幕府官人选!
当郭建不得不接受镇西军正将的任命,带着十余亲信前往河州上任的时候,张兴也接下了朝中制书,和赶到鄯州的宫中内侍李静忠一起,带着封常清前往出使吐蕃。而他们俩一走,杜士仪便辟署王昌龄为陇右节度掌书记,以高适为陇右节度巡官,至于早已担当了推官之职的颜真卿,则是和节度判官段行琛前往检视洮州廓州边防,令节度使幕府的运转处于刚刚好好的状态。
郭建离任,临洮军正将出缺,王忠嗣自然顺理成章转正,又从杜士仪手中接下了左厢兵马使之职。尽管这和他当初的河西讨击副使权位相当,甚至还稍有不如,可名义上的被贬鄯州却能有如此境遇,他已然心满意足。他的妻子儿子也已经都接到了鄯州湟水城,说是阴霾尽去,可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想到自己从河西仓皇应召回京,而后在旅舍中等待发落的那些日日夜夜,他仍是不免生出了几分别的想头。
纵使再战功赫赫,将卒归心又如何?还不是天子一怒,战战兢兢,恐成齑粉?
满城放花灯的元宵过后,湟水城中又恢复了平日的宁静。纵使是作为整个陇右中枢的鄯州都督府,常常人马进进出出往来不绝,可即便寻常百姓也知道如今是边疆无战事,最是太平安乐不过的盛世。午后时分,当一骑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信使在都督府门前停下时,不禁引来了几许好奇的目光。而连续好些天都在门上蹲着的吴天启在看到此人之后,登时心中大震,霍然起身迎了上前。
“哎呀,是大兄?莫非我阿爷有什么消息让你送来?”
吴天启是杜士仪的心腹从者,在别人看来,他是个大嘴巴,没事就爱在鄯州都督府和人吹嘘,因此谁人都知道他的父亲吴九是最早跟从杜士仪的人,如今在两京掌管那些笔墨纸砚之类的风雅生意,可谓是杜士仪的钱袋子。所以,眼见吴天启殷勤热络地搀扶了此人的臂膀往里走时,其他人窃窃私语了一阵子,也都没往心里去。而吴天启一路无话,一直把人带到了内外皆为杜士仪最心腹的那些从者把守,最是严密的镇羌斋时,他方才松了一口大气,上前去敲了敲门。
“郎主,人已经到了。”
虽是没头没尾的话,可一来一去等候这个消息已经足足三月有余,镇羌斋中的杜士仪哪里会不明白。随着他一声吩咐进来,看清楚那个吴天启搀扶进来的人,他一眼便将人认出,差点霍然起身。总算他多年独当一面,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最终只是点点头示意吴天启扶着人坐下,由得吴天启又服侍了那个疲惫欲死的人喝了水后,他就摆摆手吩咐其退出去。等到房门关好,那风尘仆仆的汉子长长舒了一口气,继而便抬起头来。
“大帅,幸不辱命!”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固安公主身边狼卫副将虎牙,除却张耀之外,最得固安公主信赖之人!
“万幸!”杜士仪以手扶额,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就开口问道,“彼时情形如何?”
此次固安公主安排人从云州先到东都,稍作停留再到鄯州,为的就是让虎牙以东都吴九身边人的身份前来鄯州,免得遭人怀疑。也是他打熬的钢筋铁骨,这才能够经受得住如此颠簸。他咕嘟咕嘟又痛喝了一气水,这才一五一十地说道:“腊月里,贵主和罗、侯等诸将计议停当,从当初狼卫旧人当中静心挑选出了三百身无牵挂的人,从岳娘子北上突厥,与她所部会合,岳娘子精挑细选,又择了百多人随从去了突厥牙帐。”
“岳娘子到了突厥牙帐之后,先后见了毗伽可汗和梅禄啜。毗伽可汗已经老了,没了当年的雄心壮志,只知道酒和女人。岳娘子以送礼贺新年而来,毗伽可汗自然大悦。而梅禄啜以为岳娘子是答应了他行刺毗伽可汗的请求而来,也为之大喜。两人私会之际,岳娘子提出了条件。毗伽虽老,不复当年之勇,可王帐之中还是留着不少勇士,她虽剑技精绝,可也不想冒无谓的风险,不若先下毒,至于那些王帐勇士,自有她出力剪除。约定之后,梅禄啜自是信以为真,一口答应。”
“距离新年还差数日的时候,毗伽可汗在王帐大宴臣下,梅禄啜令可汗宠妃,也就是他的女儿奉献掺有毒药的美酒,果然毗伽可汗不多时便毒发昏倒。然而,正当他令埋伏四周的心腹死士杀进来,打算将异己一举铲除的时候,岳娘子却暴起发难,当场将他格杀,而后尽起随从搏杀梅禄啜所伏勇士。在场其他突厥贵族最初猝不及防,见有人打头,自也是竭尽全力反击,最终杀尽梅禄啜伏兵之后,又反过来将其势力一举铲除。我那时恰逢与会,岳娘子血染重衣,威风凛凛,苏醒过来的毗伽可汗感念非常,呼为乌弥之女,感其救命之恩,当场全数赐给梅禄啜所有牧场及子女奴隶。”
所谓乌弥,乃是突厥语中女神之义,毗伽可汗好容易死里逃生,慷他人之慨将梅禄啜的财产土地全部都赐给岳五娘,这也是应有之义。如今的杜士仪只能凭空想象那一场王帐喋血之变中,岳五娘暴起斩杀梅禄啜,血染重衣时,是何等风采。他很快便压下了心中敬服,又问道:“听闻朝中讯息,突厥遣使报丧,毗伽可汗可是已经死了。怎说那时候岳娘子救下了他?”
“他是死了。”
虎牙平静无波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仿佛说的不是那个在默啜死后据有整个北方,曾经打得铁勒诸部狼狈奔逃叫苦连天,视奚族契丹如奴,视吐蕃为狗种的突厥毗伽可汗,而是一个无足轻重之人。
“毗伽可汗本已经中毒颇深,能够苏醒,还是因为岳娘子为其服下了虎狼之药,这才撑住了。虽则熬了数日,可还是没有来得及为自己的儿子们安排好所有大事。所以,伊然可汗不过即位数日,便突然遭人行刺暴死,如今继位的是其弟登利可汗。因为其年少,母亲虽为可敦,又是暾欲谷之女,可暾欲谷已死,她的权势大不如前,因而,如今掌握军权的,乃是毗伽可汗的两个弟弟,中原人称左贤王右贤王,而用他国中说法,也就是左杀,右杀。因为突厥混乱了一阵子,我们需得等到事情完全定下,这才能够前来禀报大帅。”
“那岳娘子呢?还在突厥处置这突然领有的土地?”
“梅禄啜和云州素来交好,倘若真的被他利用袭杀了毗伽可汗,突厥人必定会以此为借口征讨云州,但岳娘子是当着众人的面将梅禄啜一剑穿心刺死的,而后又拼死救下了不少突厥贵族,所以感其救命之恩,毗伽可汗本是把梅禄啜所有昔日拔曳固旧地,也就是从前的幽陵都督府所在之地,全都赐给了岳娘子。然而,那里紧挨着仆固部所在,而且靠近室韦,甚至在奚族和契丹之地的更北面,太过偏远,岳娘子找了个借口,却舍了此地不要,单单要了梅禄啜之弟所有,羊河以南的都播故地,方圆千里,因乌弥之女的称号如今已经传开,四面多有马贼以及小部落来投。”
一场惊心动魄的内乱,最后的结果是强大的突厥显然露出了分裂的颓势,而云州诸人却趁乱在突厥腹地取得了一块飞地而告终。其中曲折,光听这些言语,自是难以全数了然。可杜士仪既是将此事托付给固安公主以及云州众人计划实施,自然也托付了全数信赖,此刻见虎牙在疲惫不堪的同时,面上却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傲然和自信,他哪里不知道,这突入王帐的漂亮一仗,让这些将卒振奋已极。
“好,很好,掩有这样一块飞地,而那登利可汗年少难以服众,又有二位叔父为左右杀,必定君臣争权,还有的是内乱,腾不出手来周顾你们。我当初之所以让你们一定要拿下那块地方,是因为那里距离云州天高地远,朝中即便得此信息,却可以顺理成章地说,岳娘子只是恰逢其会,如今早已把那地方转送给了随她救下毗伽可汗的那些突厥勇士,就可以推得干干净净。而有唐努山作为屏障,南面的葛逻禄也好,回纥也好,拔悉密也好,这些野心勃勃的部族也就暂时不能进犯,正好可供你们休养生息,壮大自身!”
虎牙连忙应是。然而,他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低声说道:“贵主请迁回京居住之事,陛下已经允准了,已命在长安营造公主府。”
第793章 虎狼为从,大城为妆
突厥牙帐的这一场纷争,对于云州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对于大唐来说,也同样值得额手相庆。
尽管毗伽可汗在即位之初,曾经打得铁勒诸部不得不依附大唐苟延残喘,可后来依照国师暾欲谷的建议,他还是力求和大唐修好,就在去世之前,李隆基还几乎就要破天荒答应以公主和蕃突厥,谁知道突然就出了这样一件事。那位被选中的宗女固然要烧高香私底下庆祝自己逃脱虎口,就连朝中文武也是一片轻松的气氛。毕竟,自从默啜崛起,曾经衰势尽显的突厥重新崛起,大唐的北部边疆就没消停过,如今突厥看上去有四分五裂的势头,他们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有了这样的认知,朝中派了使节前往突厥牙帐,剩下的便是命朔方、河东节度使信安王李祎严加防范。而从突厥远道传来的各种消息,哪怕其中涉及到乌弥之女这种神乎其神的传奇,可因为岳五娘素来慧黠,故意让人散布各种各样的传闻,反而将她最初自称阿史那王女的事给盖下去了。尽管大唐曾经有过女主当政,但突厥从来就没出过女可汗,谁也没有将这个获赐都播故地的乌弥之女放在心上。反倒是立时就要回东都定居的固安公主,却引来了众所瞩目。
和蕃公主历来是命比纸薄。无论真正出身李唐宗室的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还是出自宗室女所出的东光公主和燕郡公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全都是一样的。
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至少还享有吐蕃王妃的名义,但东光公主和燕郡公主看似运气不好,她们的丈夫奚王李鲁苏和契丹王李邵固被可突于逼得只身逃到大唐,尽管如今可突于已经被杀,可故地也回不去了,她们却反而能够安安稳稳在大唐生活,不必担心回去过朝不保夕的日子。这样的公主,在两京这等达官显贵云集的地方,着实是连尊荣都没有多少,更不要说权力了。
而固安公主却不然。当年在奚王牙帐时,她杀了塞默羯,力退三部兵马,由是得到了天子封赏;而后虽然嫡母蓝田县主不忿她得了荣宠,一再申诉,以至于她和李鲁苏离婚,可这反而遂了她心愿,迁居云州后,她更是让云州从一座河东最北面的废城,一举成为河东重镇之一,繁华富庶商贾云集,每年屯田所得皆能自给自足。经由她门下狼卫出来的将卒,如今多是云州军中的中坚。故而她这一归来,天子固然赞许,甚至连最苛刻的言官,对于长安所建公主府也无有异议。
不论如何,固安公主都是于国有功之人!
如今已经是三月时分,洛阳满城牡丹已经竞相绽放,路上的行人无不换上了轻薄的春衫。踏青时节马蹄飘香,最是轻薄少年郎的最爱,但逢仕女踏青时,总有一二贵幸子弟会去凑个热闹。可这一日午后时分,洛阳城北的官道上,不但行旅,就连踏青赏玩的士人贵介,也都被隔绝在外。就只见旌旗招展,侍卫如林,恰是一副异常庄肃的氛围。终于,围观人群中有人瞧见一群人簇拥着一骑人从洛阳北门而出,马上青年容貌俊秀神采飞扬,有认得的顿时惊呼了一声。
“是寿王!”
寿王李清这一年已经十八岁了。尽管并非皇太子,可母亲武惠妃正当盛宠,得天独厚的他在众人眼中最得天子喜爱,自然显得自信而又俊朗。当他勒马停下之后,旁人更加打听起了今日这大阵仗的缘由,当得知是迎接从云州归来的固安公主,顿时不免有人咂舌。
“固安公主昔日和蕃奚王,离婚之后又在云州独居了那许久,如今陛下能够允她回来便已经是天大的恩典,怎生还要如此兴师动众,令寿王亲迎?”
“你懂什么,固安公主虽早就不是奚王妃了,可却在奚族诸部之中颇有威望,而且,若非她早早迁居云州,在那儿招揽流民,而后如今的陇右杜大帅镇守云州时,怎会那样得心应手,不多时便造就了一座坚城?听说如今云州互市,每月从最初只开三天到现在开十天,去那里做生意的商人无不赚得盆满钵满。更不要说云州所出的石炭,让幽州那边直呼便利,这水运行船就不曾断过。”
好事的人在那儿吹嘘固安公主的事迹,而寿王坐在马上远眺,心里却在想着母亲对自己的嘱咐。要论辈分,固安公主乃是邠王守礼的外孙女,比自己还要小一辈,要论身份,自己是皇子亲王,固安公主坐实了只是蓝田县主的庶女,远远不及,但今日自己来,母亲固然是为了迎合父亲,但也看中了固安公主身后那雄厚的财力,以及在云州根深蒂固的人脉!据说,固安公主从云州出发时,随行财货就带了十几车,看似不多,可路上拉车的马就累死了好几匹。
“来了,大王,来了!”
耳畔这提醒让寿王李清回过了神。他极目远眺,就只见远处烟尘滚滚,很快,一行人便越来越近。只见这一队大约百多人,并未打出什么旗号,一眼看去,那风尘仆仆的队伍仿佛也没什么出奇。等到人越来越近,继而能看清那些随从护卫的面目,见过宫中健锐的李清就赫然发现,这一批沉默行进的大汉个个魁梧壮健。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拨马迎上前,果就听得队伍中一声叱喝,紧跟着分开队伍,让出了一条道。而由此上前的,并不是他预料中的马车,而是一人单骑。
他还以为是固安公主托大,自己不出面却派从者来,却不料那人上前之后,随手摘下头上斗笠,因笑道:“妾身何幸,竟敢劳大王相迎!”
即便男髻胡服,不施脂粉,可寿王李清还是立刻意识到,那便是固安公主了。尽管从前固安公主也有进京朝觐的时候,可那会儿他还年少,早已经记不清对方形貌了,此刻细细打量,他就发现,固安公主并非相貌极美的人,而且因为年岁已经不小,眼角眉间已经有细纹,可那种从容不迫的神采,却迥异于等闲宗室贵女。他只是迟疑片刻,就在马上拱手道:“贵主远道从云州归来,圣人和朝堂文武百官无不欢欣,小王来迎接一程,怎足以酬贵主功劳苦劳?”
两人彼此寒暄客气了几句,寿王李清就让开马头,请固安公主当先入洛阳城。可这时候,固安公主却摇摇头道:“一路马车颠簸,坐得我着实头昏脑涨,这才换了胡服骑马。如今若是这幅光景入城,叫人看见必要鄙薄,又怎敢当大王之先?”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