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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2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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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此离场,其他人不禁面面相觑。
许久,张兴突然出口嘀咕了一句:“从未见大帅在相见的时候就如此不留情面,难不成当年和苗公的恩怨还另有不为人知之处?”
当年张嘉贞当政的时候,杜士仪先为万年尉,而后转任左拾遗,在外人眼中,别说扛上时任中书令的张嘉贞,就是和中书舍人苗延嗣为敌,那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故而旁人只依稀知道仿佛有些恩怨,至于是什么样的恩怨,那就都是一头雾水了。
于是,同样任过左拾遗的唐明不免被好奇的人反复追问,到最后他不得不无可奈何地摇头道:“各位真的是问错人了。我是前头裴相国简拔之人,入门下省的时候,杜大帅早已经不在门下省多年,这些旧事我怎会知道?”
“听说当年门下省侍中还是源丞相的时候,最看重的便是杜大帅。河东侯那会儿任中书令,常常恃强无视源丞相,杜大帅曾经多次力争,明里暗里帮过很多忙,据说源丞相几乎是把杜大帅当成自家子侄相待的。”说这话的是节度幕府中的奏记陆炳松,尽管是起自于平民,也不是张兴鲜于仲通颜真卿这样杜士仪最亲近的人,可杜士仪凡事都不会远着他们,故而这样的传闻,此人带着些酒意说出来,倒也无人怀疑。
大约是因为张兴唐明陆炳松这些杜士仪的左右亲信都毫无顾忌地开始探讨这个问题,郭建的胆子就大多了。他授意麾下军将借着敬酒去四处套话,不多时就得到了整整七八个杜士仪和苗延嗣结仇的版本,其中甚至还有苗含泽苗含液兄弟大义灭亲,因为心向杜士仪而和父亲决裂这种极其狗血的版本,闹得他都有些心里嘀咕。可是经此一事,再加上先头杜士仪和苗延嗣那激烈的碰撞,两人有仇是确凿无疑了。
否则杜士仪怎会把这么一桩棘手官司直接丢给了苗延嗣?
“出来了出来了,那个苗延嗣出来了!”
既然又不是自家顶头大上司,而且又听说苗延嗣和杜士仪有仇,酒喝多了,自然而然就有人把对苗延嗣的敬称忘在了脑后。随着这个扒着门缝看热闹的人嚷嚷了一声,下一刻,门边上顿时呼啦啦围上了一堆人。其中既有郭建这等临洮军的一把手,也有张兴和鲜于仲通这样深得杜士仪信赖的,也有唐明这样从朝中调任到这里来的。被他们这一挤,那一条手指大小的细缝顿时变成了巴掌大小的宽缝,每一个看热闹的人都看清楚了苗延嗣那铁青的脸色和气急败坏的步子。
谈崩了!要不苗延嗣怎么会就这么径直走人?
最明白这次是谈什么事情的郭建和张兴同时在心底叹了一声。可同样的,他们谁都不认为苗延嗣真的会不接。所谓采访使,和从前的十道按察使职责仿佛,全称为采访处置使。这样非同小可的大案,杜士仪虽是军政一把抓的陇右节度,可借口事关自己,于是撒手不管善后处置,那是谁都驳不得的。这一文一武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同时选择了没事人似的回到座位。果然,不过一会儿,杜士仪就回来了,脸上丝毫看不出喜怒。
“苗公一路奔波辛苦,如今已经先行回去休息了。此次吐蕃骤然生事,诸位坐镇湟水城中,也都辛苦了,我敬各位一杯!”
接下来,杜士仪满面春风地敬酒,又谈笑风生,仿佛刚刚离开这里的苗延嗣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外人。而在他的这种言行影响之下,别人自然就更不把苗延嗣当成一回事了。最终酒足饭饱曲终人散,杜士仪寥寥嘱咐了张兴和鲜于仲通几句,今夜着实喝了不少的他便在吴天启的搀扶下往寝堂而去。
寝堂门口早有婢女等候着,听到动静就立刻出声禀报,王容连忙亲自迎了出来。闻到丈夫满身酒气,她一面嗔了几句,一面吩咐人赶紧送热水来,等到杜士仪由人服侍着沐浴更衣完毕,最终在床上躺下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屏退了婢女从人,她拉起帐子,****在其身边躺下,想到关于苗延嗣的传闻都已经传到她耳里了,有心探问一两句,可最终她还是没能问出口。可是,吹熄了灯的她才刚把脑袋枕上枕头,突然就听到耳畔传来了一个声音。
“是不是有人在你这嚼了什么舌头,让你担心了?”
“啊?”王容低低惊呼了一声,这才略带嗔恼地问道,“你这一直是在装醉?”
“只有点脑袋昏昏沉沉的,我哪那么容易醉,难不成别人还去认真追究我是否真的一口喝干了不成?”
杜士仪嘿然一笑,随即就轻声说道:“苗延嗣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现在不是从前那时候了。他那时候是张嘉贞倚重的中书舍人,我是源丞相看重的左拾遗,各为其主,不得不争,时过境迁一晃十年,还衔恨旧事的话,难不成我扶植上党苗氏和他那两个儿子都是假的?陇右和河西加在一块,正是长安的西面门户,若是我真的甫一上任便让上下服膺,整个陇右再无可制我之人,长安恐怕就要有人睡不着觉了。”
此话一出,王容登时恍然大悟。比起养寇自重来,杜士仪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树敌自保?可她犹豫片刻,仍是忍不住问道:“那你对苗延嗣都说清楚了?”
“他本就是城府深沉,我这次是要利用他,还得让他甘之如饴,就不能不给甜头,也不能把人当成猴子耍,我当然对他说清楚了。苗含泽和苗含液二人,我一定会竭力相帮扶持,今后一定会为他在陇右一州谋一个刺史。要知道,不兼刺史的采访处置使,他大概是头一份,这滋味可不好受。所以,这桩交易他做得很满意。而且,让人看到他在这个年纪上还能够和我较一较劲,也显得他这个陇右道采访使不是摆设不是么?说不定,老当益壮的他还能再上去一步。”
第772章 心黑手狠
被郭建整整软禁了多日,当这一天被蒙上眼睛堵住嘴送出门的时候,郭知礼只觉得整个人都已经在崩溃边缘。半辈子荣华富贵享够了福,一想到如今很可能被人犹如死狗一般处置了,他就打心眼里感到恐慌。更让他惊惶的是,他连日以来几乎都是靠参汤吊着的,其余时候,郭建都是仿佛生怕费事似的,给他一碗碗加了助眠成分的宁神汤安神药给他灌着,即便他有心打听外头的情形,都完全有心无力。
颠簸的马车,踉踉跄跄被人架着走路,他甚至没法分辨清楚方向。当最终停下脚踏实地的当口,他大口大口吸着气,心里生出了一个最恐惧的念头。
不会是杜士仪生怕明里处置他会激起公愤,就这么随便找个地方将他灭口,回头宣扬什么他率兵战殁之类的吧?不,他还没活够,他不想死!
嘶——
蒙眼睛的黑布突然被人一把扯了下来,觉察到突如其来的光线变化,郭知礼连忙眯上了眼睛。即便如此,他仍然觉得那明亮的光线让自己眼睛刺痛。发现自己仿佛置身在一座有些年头的大宅院子里,而身旁押解自己的人仿佛并非之前见过的郭建亲信,他猛然意识到,兴许是鄯州城内局势已定,自己已经由杜士仪接手了。那一瞬间,因为此前和郭英乂的连番联络,下定决心一搏时不过用了须臾的他突然痛恨起了自己当初的决绝。
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安安分分当他的富家翁!
“苗公,人已带到。”
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郭知礼陡然打了个激灵。鄯州湟水城内上下文武官员,他自忖几乎都能叫出名字来,就没听说有个姓苗的。河州刺史苗晋卿倒是出自上党苗氏,可苗晋卿身为刺史,没有情由论理是不能离开河州到鄯州来的!那么,里头那位苗公是谁?还不等他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就只听里头传来了一个听上去有些苍老的声音:“带进来!”
直到再次双脚离地被人架到了正中的屋子里,郭知礼方才看清了那个正位上正襟危坐的老者。只见其头发花白,面色阴沉,双眼中隐约透出精光,乍一看便是个城府深不好相处的人。但最重要的是,他对这张脸完全没有半点印象。还不等他斟酌着如何探问一下对方来历,那老者就泰然自若报上了家门。
“我乃陛下钦命,陇右道采访处置使苗延嗣,杜大帅既是将泄露机密,引吐蕃入寇之事的尔等转押给我,此案从即日起,便由我审理!”
陇右道采访处置使?苗延嗣?
郭知礼整个人都懵了。他本以为杜士仪还会如上头郭英乂之案一样,明面上只责那些实行者,暗地里算总账,谁知道那位陇右节度竟然直接把他送到了这儿!他竭尽全力回忆,这才想起隐约是听说过朝廷以两位御史中丞兼京畿道和都畿道采访处置使,而其余各道也都委任了采访处置使,有时候是从朝中委派高官出为外任,也有从当地遴选刺史中贤良者兼任这一使职的。当初听说派了苗延嗣到陇右时,他还和三个儿子讥刺过几句。
苗延嗣甚至连个刺史都未兼任,只挂着一个陇右道采访处置使的虚衔,简直是像朝中宰辅打发叫花子的!
可现如今,他的全数希望都寄托在据说和杜士仪有恩怨的苗延嗣身上了。他几乎不假思索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嚷嚷道:“苗公,冤枉,实在是冤枉!杜大帅对我等郭氏族人视若眼中钉肉中刺,故而方才以如此罪名诬陷我等!苗公既然领采访处置使,监察陇右,还请还我一个公道!”
看到这郭知礼如此反应,苗延嗣终于笑了。不管是假戏真做,还是真戏假作,总而言之,已经垂垂老矣的他到这陇右道来,兴许还真有点意思!
当杜士仪在镇羌斋中,见到颜真卿一路从兰州护送而来的吐蕃正使那囊氏尚青时,他却是一动不动,更不用说起身相迎了。
“尊使在长安停留了很久,据说把金城公主在吐蕃的不少诗作都敬献给了陛下,又周游于那些文人雅士中间,吟诗作赋,人皆道如今吐蕃出了一个几乎可媲美当初禄东赞的人物,甚至还有人提议让你娶宗女的。可现如今,尊使这才刚刚从长安往回赶,吐蕃兵马便再次悍然犯陇右,不知道尊使能不能给一个解释?”
杜士仪的心黑手狠,想当初尚青就曾经清清楚楚地体会过。尽管若不是杜士仪派人对他的从者下了狠手,由是拷问出了他同父异母的兄长要暗害他的隐秘,而且他也靠着运回吐蕃的大批茶叶,赢得了赞普以及姑母那囊妃的赞赏,可他着实一想到之前那处境就心里发怵。此时此刻,尽管杜士仪态度平和,可那说出来的话却如同刀子似的。他毫不怀疑,倘若自己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解决方案,他就别想通过这鄯州回国了!
“杜大帅,我也是听清臣所言,这才知道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其中必定会有什么情由,还请容我查访查访……”
“查访就不用了。”杜士仪根本没让尚青说完,便倨傲地说道,“鄯州自有勇将雄兵,但凡越境而入我大唐边界的兵马,已经被打得溃不成军,其中入境鄯州的穆火罗军,更是连主将穆火罗也已经被生擒了。总而言之,我从兰州把你请来问你要解释,可不是要你对我解释。我这就派人护送你回长安,你去回禀陛下吧!”
大唐对异族被俘的将领,当然并不是全都杀之而后快,有很大一部分人全都被封了官职留在长安,而其子孙经过归化后,甚至会比汉人对君王更忠心耿耿。可是,尚青绝对不会以为,本来对自己印象很好的当今天子李隆基得知吐蕃再次犯边后,还会如之前那样厚待自己。而且,他固然心慕中原,可完全不想放弃在吐蕃手握权柄的日子,到长安来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所以,他立刻毫不犹豫地说道:“杜大帅息怒,如果是穆火罗,此事就不奇怪了。他是之前被赞普杀了的悉诺逻的副将,也曾战功彪炳,当年险些和悉诺逻一起被杀,而后便遭到了贬斥,所以……”
尚青虽说如今不比十年前那般青涩,但他在吐蕃养尊处优,再加上眼下心切于归途,思来想去,他索性把自家朝堂格局对杜士仪剖析清楚。而今日陪侍在侧的张兴和鲜于仲通颜真卿,也因此平生第一次真正了解了吐蕃的政治格局。
和中原朝廷不同,吐蕃王族之外,大臣分成两派。一派即世代与吐蕃赞普通婚联姻的四大舅族,也就是没庐氏、琳氏、蔡邦氏和那囊氏,统称为尚;另一派则是与吐蕃王族悉朴野家族共同开创基业的元老家族,统称为论,计有末氏、韦氏、娘氏、噶氏等等,总计不下十几二十家。当年松赞干布由此建立了九大尚论的体系,一度成为了吐蕃王朝的基石。
而此前悉诺逻看似是中了萧嵩的反间计被杀,实则是因为悉诺逻出身韦氏,而在此之前,身为大论也就是首席宰相的韦氏达扎恭禄获罪被谴,接替其职位出任大论的是出身没庐氏的穷桑倭儿芒。尚论之间的争斗,自然而然便延续到了悉诺逻身上。
不厌其烦地剖析了清楚这一局势,尚青这才状似诚恳地说道:“杜大帅,如今赞普身边的妃子当中,除却金城公主,便是我的姑母那囊妃最受宠爱,但如今金城公主和我那位姑母,都尚未有子嗣,所以地位是等同的。至于朝中,既然赞普用了没庐氏穷桑倭儿芒为大论,韦氏达扎恭禄先前任用的人被一扫而空。而且,就算赞普杀了悉诺逻,也绝不会认错,故而如穆火罗这样背信弃义违逆上命的人,赞普一定会深恶痛绝,故而我会立时派人前去积石山,近日之内一定给杜大帅一个满意的交待!”
既然尚青表示自己会留在鄯州,而派亲信入吐蕃处理这一次的事情,杜士仪也就做出了不为己甚的姿态,请颜真卿去将人暂时安顿在鄯州都督府内。等到他们离去之后,鲜于仲通方才叹道:“本以为是萧相国一条反间计,令吐蕃赞普杀了肱股,谁知道归根结底竟是因为吐蕃朝中如此争权夺势。”
“除非本有疑心,否则区区反间计,焉能让人轻易中计?至于论尚争权,对于吐蕃而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当年禄东赞,也就是噶尔东赞崛起于松赞干布在位期间,到其子论钦陵秉政的时候,权势到了顶峰,结果当时那位赞普还不是因此痛下杀手,将噶尔家族几乎连根拔起?论钦陵之弟赞婆甚至降了本该是不共戴天的我朝。所以,当初我既然在成都的时候,因缘巧合与这尚青结下了一点渊源,利用他了解吐蕃朝堂格局,进而为陇右谋取利益,那是理所当然的!”
杜士仪一锤定音,又和众人商量了一阵接下来的计划,不多时,送了尚青出去的颜真卿便去而复返:“大帅,陇右道采访处置使苗公命人满城布告,不日正式审理郭知礼及其三子,并子侄数人里通吐蕃,泄露陇右机密之案!”
“苗延嗣好快的动作!”杜士仪挑了挑眉,继而抚掌笑道,“他既是有心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也就不和他去打擂台了。你们去准备一下,明日我等动身前往鄯城,令临洮军正将郭建驻守湟水,分兵五千与王忠嗣,加强绥戎城、石堡城、定戎城等各堡防备!尚青虽是那囊氏的继承人,可我们也不能什么都指望他!吐蕃若是打算弄假成真,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第773章 趁火打劫
鄯城北依湟水及土楼山,西面就是汉时西平郡故城。只不过,那座当初凉州刺史部所辖的巍峨城池,早已在烽火连天的历史中化成了废墟。隋时重建西平郡,甚至根本没有在此设县。而到了大唐武德年间,将隋西平郡改为鄯州的时候,虽再次设立了鄯城县,却弃置从前那座汉西平郡故城不用,紧邻湟水重新筑城。
然而,因为鄯城所在的位置太过于靠近前线,从前石堡城还在吐蕃手中的时候,鄯城几乎无法耕作,居住的百姓纷纷逃往湟水和龙支二县。也就是信安王李祎收复了石堡城,吐蕃渐渐进入战略收缩期,皇甫惟明出使后更是朝贡求和,鄯城的局势方才逐渐进入了平稳时期。迁居湟水龙支的百姓在官府的动员,以及分配田地的情况下渐渐回归故地,而往来赤岭互市的商人,更是让此地呈现出了几分繁荣的景象。可是,数日之前的战事却让这儿再次骚动了起来。
正因为如此,当杜士仪这一行人来到鄯城的时候,就只见街上冷冷清清少见行人,据说坊市之中更是寥落。
前来迎接的鄯城令贾世增本是今年年底就已经任满的,可接任的人迟迟未定,他也只能勉为其难继续熬日子。他这个县令是那位极富传奇的陇右节度使贾师顺的族弟,可他那兄长还只是一介县令时,就在险之又险的情况下保住了瓜州,一路官运亨通竟是成了鄯州都督兼知陇右节度,可当弟弟的他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他在鄯城任上乏善可陈,也无法节制河源军那些骄兵悍将。
这会儿,他就唉声叹气地说道:“自从前方战事传来,不少百姓便扶老携幼预备迁往湟水避难,生怕兵灾一来逃也逃不过去。幸好如今是冬天,地里的麦子早就收割了,否则这次羌戎一来,这一年的收成就又泡汤了。”
听到此人絮絮叨叨,颜真卿不禁问道:“那明公就不曾晓谕百姓,不用惊慌?”
“这里的民户都是饱受兵灾的,哪里会听我的劝。至于不肯走的,反而是那些商人,他们不少都花了大价钱从山南,从蜀中运送了大批茶叶以及其他货物过来,这要是运回去,雇不到足够的人手不说,还要血本无归。这些人是每日里都到县廨来打探消息,上上下下都快被他们扰得心烦意乱了。”贾世增唠唠叨叨抱怨了这么些话,这才醒悟到面前的是节度陇右的杜士仪,顿时不禁赔了几分小心,“大帅此来鄯城,是为了督战?”
“督战事小,督防事大。鄯城和湟水同为鄯州下辖,然则从入城的时候我就发现,城防相差大相径庭。”
杜士仪说着一顿,只见得前方开路的随从起了小小的骚动,紧跟着便有人策马转了回来,在马上拱手说道:“大帅,前头有百姓拦路!”
拦路喊冤这一类戏文里常见的情形,杜士仪从成都到云州到代州全都是主司,却还一次都没遇到过。倒不是说真的海清河晏没有冤案,而是因为这年头的告状机制还是比较健全的,不愁告状无门,至于死刑覆奏就更加慎重了。此时此刻,他有些讶异地授意前头随从让开一条路把人带进来,须臾,他就看到了那个干瘦的小老头,只见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随即重重一头磕在了地上。
“大帅在上,某总共只有三个儿子,已经有两个先后从先头王大帅战死沙场,现如今小儿子只有十六岁,恳请大帅免征其从军!”
见这小老头竟敢拦截陇右节度,而且嚷嚷出的是这么一个请求,无论是鄯城令贾世增,还是杜士仪以及随行人等,全都登时沉默了。尽管鄯州诸军之中,多为应募的职业军人,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一家子都是吃兵饭的,可并不是说,抓壮丁这种事就已经完全避免。而且,自从节制陇右河西的王君毚被杀之后,河陇就经历了多年大战,也不知道有多少活生生的军人化作了战场上的一堆枯骨。
此时此刻,看着这个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老汉,心情复杂的杜士仪本待下马去将其搀扶起来,但身边的张兴动作极快。只见其一骨碌跳下马疾步上前,把人拉起来之后便笑着说道:“老人家,你不用担心,此次吐蕃兵马悍然犯境,可已经被全数击退,而今并无大战之忧。大帅行前早已明言,此行鄯城,是为了安定人心,而不是为了征兵打仗!”
“真的?”小老头有些不相信地东张张西望望,半晌才可怜巴巴地说道,“可之前县廨中有人告诉我等,杜大帅此行鄯州,就是为了应募死士千人前往石堡城增援,去的大多死路一条。而且说是吐蕃兵马攻势极烈,这鄯城十有**保不住,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赶紧把田地卖了,搬去湟水或是龙支……”
倘若说小老头最初那一番话只是让众人心头沉甸甸的,那么,此刻他这又一番话登时让人勃然色变。杜士仪沉着脸看向贾世增,见其额头冷汗淋漓,他便一字一句地质问道:“这些谣言,竟然是从你鄯城县廨传出来的?”
不等贾世增答话,他就立时传令道:“陈昇,你立时领牙兵二百,将鄯城县廨全数围住,不许一人进出。马杰,立时知会鄯城四处城门,没有我的钧令,只许进不许出。清臣,你给我看好鄯城令的随员,不许放走了一个。”
等到陈昇马杰立时应命而去,杜士仪方才森然冷笑道:“当此正有兵灾之际,竟然假造流言兴风作浪趁火打劫,骗取良善百姓辛辛苦苦开荒耕作出来的田地,简直是猪狗不如的畜生!贾世增,你身为鄯城令,却不能管束部属,你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对我解释这件事!奇骏,带这老人家上马,我们这就去鄯城县廨,会一会某些舌粲莲花的能人,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今日跟着贾世增出来的,都是鄯城县属官,至于那些流外的府史等吏员,在这种场合自然是没资格露面的。因此,当这些留在鄯城县廨的人得知外头竟然被团团围住,一时间全都发了懵。其中还有胆大的想要出门去理论,却立时三刻就被明晃晃的刀剑给逼了回来。在一团慌乱之下,他们又是商量又是讨论,许久没商议出一个所以然来,直到有人注意到门前让开了一条路,却是自家县令贾世增在前头策马引路,后头须臾便出现了一队人。
“是杜大帅?”
“明公是因为杜大帅要到鄯城来,这才前去迎接的,可怎会闹得咱们鄯城县廨被团团围住?”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疑惑声音中,贾世增翻身下马,见身后鲜于仲通跟着,尽管又憋屈又惊恐,但他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进了这鄯城县廨。眼见得前院黑压压都是人,他就清了清嗓子道:“所有人全都在此么?杜大帅就在外头,尔等与我一块去迎一迎吧!”
之前那小老头拦马之后,杜士仪几乎立时三刻就做出了应对,没有给鄯城县廨的人一丁点反应的机会。故而,没有人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此刻听到贾世增的这种说法,这些留守县廨的流外吏员全都纳罕极了。这位新任陇右节度据说极有手腕,先是郭英乂,然后是洮州刺史罗群,最后郭氏子弟更是被一锅烩了进去,现如今到鄯城来闹这么一套,莫非也是为了显示威严?
虽则不少人暗自腹诽,可没人敢说一个不字,至于不在这的也立刻有人前去通知,不消一会儿,整座县廨中一二十个流外在编的吏员,以及那些不在编的吏员全都出来了。相比都督府以及刺史署所用的府史,这些人老老少少参差不齐,就连衣裳也并非统一制式,但行起礼来倒还有板有眼。趁着这功夫,倒有不少人悄悄抬头打量杜士仪,可还不等他们生出什么念头来,突然就听到这位陇右节度开口问出了一句话。
“奇骏,你带那老丈认一认,之前那些话,是谁告诉他的?”
鄯州军民大多数都会骑马,那小老头虽说一大把年纪了,但之前在杜士仪的一个随从让了一匹马出来之后,他还是稳稳当当骑了上去,一路跟了过来。他刚刚拦马时还不觉得,可杜士仪突然发威连下命令,他就有些心慌了。这一路上,要不是张兴和他闲话家常态度和煦,他几乎都想落荒而逃。眼下听到杜士仪的话,又见张兴下马过来搀扶了他一把,他有些惶恐地翻身下了地之后,不安地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了其中一人的身上。
“就是那位……就是那位赵三郎。”
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一刹那,张兴就从小老头身侧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那个惊愕莫名的书吏拖了出来。他旁若无人地看着小老头,再次确认道:“你没看错,真是此人?”
“我怎会不认得他!赵三郎在鄯城县廨中一呆就是十五年,他到处吹嘘,说是就连明公也不能不听他的,这次的消息更是贾明公亲口透露。”这一路上和张兴交谈,小老头已经渐渐察觉到,自己所提的事情仿佛别有蹊跷,故而此次索性一股脑儿把所知的事情全都兜了出来,“而且,他对我说鄯城保不住的时候,还把几张地契给我看,说是别的离开鄯城的百姓出卖给他的。我那会儿就觉得奇怪,倘若鄯城真的保不住,这些田地就都荒废了,干什么还有人吃饱了撑着要买?”
被小老头一口一个称作赵三郎的中年男子,右腕被张兴犹如铁钳似的大手紧紧抓住,听到小老头说出来的是这么一桩事情,他登时一张脸犹如死人似的惨白。奋起最后一丁点力气,趁着小老头喘口气的功夫,他慌忙开口叫道:“大帅别听此人胡言乱语。他累年积欠租庸调和户税地税。此等奸民所言,岂能轻信……”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痛,紧跟着整个人险些后仰翻倒在地。等他艰难抬起头来,却只见小老头正怒不可遏地瞪着他。
而一旁的张兴更是瞠目结舌,没想到这看似精瘦得只剩下一丁点的小老头,竟是在急怒之下猛地一头顶了那赵三郎一下。
“赵三,我敬你才称你一声郎,你竟敢说我是奸民,还胡说八道?湟水有一位富家翁,因为身患重疾,所以打算做善事救黎民,出钱买下鄯城附近的土地,以便让鄯城的农户能够有钱搬去湟水躲避兵灾,你敢说这不是你说的?前方大败,杜大帅为了掩盖假称大胜,实则是石堡城已经落入敌手,所以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而且各家丁口都会被强征充军,你敢说不是你说的?”
小老头气得脸都红了,险些挥拳头。到了这个份上,其余书吏令史也都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和赵三郎有龃龉的自是幸灾乐祸,和他素有交情,甚至于在这种事上也掺了一脚的,自是心惊肉跳,却没有一个去接那小老头话茬的。至于那赵三自己,这会儿则是又惊又怒,可最后悔的还是没有早打探到杜士仪到鄯州来的消息,否则就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暂时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却还是能够轻轻松松做到的。
事到如今,尽管还不能断言是非,但杜士仪已经看出了大略倾向。他瞥了一旁的鄯城令贾世增一眼,见其满头大汗,他便沉声说道:“流外胥吏的不法事,当初我在吏部的时候,曾经查处过一批,却没想到现如今到了鄯城,又遇到了如此明目张胆欺上瞒下之事。而且,拿军情胜败当成幌子,更是其罪当诛!”
听到这其罪当诛四个字,赵三双腿一软,终于再也站不住了,整个人完全瘫软在地。而杜士仪用马鞭虚点此人后,便环顾左右说道:“我既刚到鄯城便路遇此事,自当速战速决。清臣,此案便交予你和鄯城令贾世增主理,立刻给我查问清楚,苦主等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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