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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大明-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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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钟裕难以抉择时,一路之上只待在自己车里,显得颇为低调的宋雪桥突然开口道:“钦差大人,下官看这杨县令也完全是一片好心,您还是答应了他吧,不然只会冷了地方官员之心。至于你所担心的,这么多人一齐入驻县城会给地方带来不便,其实也好解决,将军队留在城外驻扎,并请县衙弄些酒肉犒劳一下军士们不就成了?这一路来大家风餐露宿地也着实辛苦了些,眼看着就要到大同了,便先犒劳军士们一番吧。”
“对对对,这位大人所言极是。钦差大人不想打扰地方的心情下官是很能理解的,但下官的这一片拳拳之心也望大人能够垂怜!”杨显赶紧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地说道。
见对方都把话说成这样,身段放得这么低了,连垂怜这等词语都冒出来了,钟裕知道自己再推辞就要得罪人了,便苦笑着一摇头道:“你们呐……好吧,那本官就腆颜叨扰贵县一晚了。不过这军队嘛,杨千户……要不由你辛苦一些?”
杨震心里正犯着嘀咕呢——刚才那几个看着满是担忧畏惧之色的家伙此刻神情已明显放松了不少,这到底是为什么?——所以对于钟裕的招呼并没有迅速反应过来,直到他叫了第二声,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下官明白,就由下官留在军中……”
还没待他把话说完,宋雪桥便急忙开口道:“这怎么成?杨大人可是钦差副使,岂能不住进县城里去?咱们可是官军,又不是没有军纪的流寇,有几位千总大人看着,还怕出乱子不成?”
钟裕一想也对,总不能自己在县城里安逸着,而叫杨震和大头兵们处在一起吧?于是一点头道:“这也对,那杨千户就随我一道住城吧。军中一切就有劳各位了!”说着,他还冲那几名千总抱了下拳。
能得堂堂钦差大人如此礼遇,那几名千总的骨头都轻了几两,赶紧还礼,并拍了胸脯保证一定会约束好手下人马,不给地方上带来任何麻烦。
如此,钟裕总算放下心来,就在那杨显的引路下往用来招待他们的馆驿而去。看着事情终于完全照了自己的计划进行,宋雪桥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同时眼中泛起了一丝得意与阴冷的笑意。他相信,今夜之后,杨震便将从这个世上消失。
不过他并没有觉察到,此时杨震的嘴角也挂了一丝冷笑。如果说之前他还是有些疑惑的话,待宋雪桥几次跳出来说话的举动已让他很明确地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只怕这就是自己一直在提防的宋雪桥所布置的杀局所在了吧。不过这家伙也真是托大,竟几次出面促成留宿此地之事,就不怕露出破绽吗?
他却不知,这是宋雪桥在无奈之下才做出的选择。要不是得力下属周致惨死,他手下无人能统筹全局,他也不可能亲自出面来促成此事了。
虽然那杨县令为了留客而说出天色将要暗下来这样的话,但其实在他们入住馆驿后也不过才刚过未时不久,离着天黑还着实有段时候呢。所以即便县衙有所安排,会设下酒宴款待几位钦差大人,现在也还不是时候,众人就各自在衙门给他们安排的厢房里歇息下来。
这忻县终归不是什么大县富县,这馆驿自然也不可能有多么豪华,甚至看着还有些残旧。而且因为财政上的困难,只有两处还算宽敞的跨院,今日这两处自然也就被钟裕和杨震给瓜分了,至于宋雪桥,则只能委屈在一处看着最好的厢房之中歇息。但看他的神色,显然是对此结果很是满意的。
虽然这馆驿确实简陋了些,但比起一路之上风餐露宿,只能待在帐篷里过夜的日子来,却已好了许多。随着杨震一起进到跨院之中,看到那铺好了席子的床榻的蔡鹰扬便是一声满足的叹息,随即便不管不顾地冲进了屋子,倒头就往床上躺去。
杨震见他如此模样,不觉为之失笑,但却没有怪他的意思。他很清楚蔡鹰扬这些日子是有些辛苦,因为他之前才刚乘船从浙江到北京,然后没等歇息又随他自北京骑马一路西来到了山西,即便他自幼习武,身体打熬得极好,这番折腾下来怕也是累得不轻。
想到这里,杨震也没有找他商议事情的意思,而是转身将一直以亲卫角色跟在他身旁的向鹰给叫了过来。当向鹰来后,杨震劈头就是一句:“今夜应该就是见分晓的时候了,你得做好准备,不能叫人占了先机。”
向鹰听了他的话,先是一呆。随即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眼中更透出了浓浓的杀意:“当真?这儿就是那宋雪桥欲要下手的地方?”
“八成就是这儿了。那县令强留咱们本身就有些问题,而且我来时看了,发现这馆驿附近都没什么百姓走动,应该是被人刻意驱赶走的,为的就是方便他们行事。”杨震正色道。
“好,我等这一刻已经等得太久了!”向鹰说着,双手猛地握成了最熟悉的鹰爪状,如一只已盯上了猎物的兀鹰一般,眼神犀利!
第三百十七章 西行路上之夜杀(上)
既然钟裕都答应了杨显在忻县留宿一晚,那之后杨县令派人前来邀请他们去赴晚宴也就是件顺理成章的事情,钟御史自不会推辞。
虽然因为忻县没什么特别有名的菜品,县衙又不是太有钱,只能给几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准备一些寻常能见到的食物,但因为县衙几名官员的着力巴结,这顿饭倒也是吃得和乐融融,几名官员就跟认识多年的好友般不断推杯换盏,席上气氛极其融洽。
就是那之前看着颇为低调的宋雪桥,此番也频频向人敬酒,显得情绪颇为高涨,尤其是对杨震,更是不断上前敬酒,好像想与他搞好关系一般。当然,这只是在钟裕眼中的看法,当事人之一的杨震可不这么认为。
虽然宋雪桥笑得很是诚恳,但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杨震总觉着他的眼底深处藏着深深的恨意和杀意。即便知道此人几次都想置自己于死地,杨震也不禁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个东厂的千户会如此恨自己,竟几次三番地处心积虑对付自己,这次更是用上了如此冒险的手段。
要知道如今他们可是在官府的馆驿之中,外面更有不少亲卫守护着,一旦刺杀不成,那他们的反击就会以更猛烈的姿态还到宋雪桥的身上,他就那么笃定自己一定能成功吗?
不过杨震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他也没兴趣去了解其中的原由。现在他要做的就是静等对方出招,然后趁势反击,将这个一直以来的对手彻底击溃便可。所以当面对宋雪桥那假惺惺的热情时,他也还以同样的笑容,与之酒到杯干,使宴会更显融洽。
因为不知其中所隐藏的杀局,晚宴到后半段,已有些醉意的钟裕还有些唐突地向杨显问起了他这个山西官员对此番军队兵变的看法来。面对这个敏感问题,身为山西本地官员杨显自然不好作答,无论是那些山西的大佬们还是眼前的这位钦差大人,他都不敢得罪哪。于是,杨县令只能支吾着说自己职位太低,对此事所知有限而搪塞了过去。
看到他那有些狼狈的模样,钟裕才惊觉自己有些孟浪了。在自责之余,便提出不胜酒力,欲要回去歇息。这倒是正合了杨显的心意,要是钟裕继续纠缠于那个问题,他就太难回答了,还不如趁着双方关系还算不错时结束这场酒宴呢。
于是,在杨县令恭敬的陪同下,杨震他们重新返回了馆驿。只是已有七八分酒意的钟御史并未察觉到,当把他们送进馆驿大门之后,杨显的眼中却带上了一丝担忧与后怕,另外则还有点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希望那些人能说话算话,不要给我带来太多麻烦吧……”在转身离去时,杨显的心里不觉默默地祈祷着。
三名赴宴的官员在进如馆驿后就各自拱手作别,回去自己的住处。他们这段时日里连日奔波,早已乏得很了,现在又喝了不少酒,这一回去,只怕一沾上床就会呼呼大睡直到天明吧。
当然,这只是按常理所给出的推断,但世事在许多时候往往是不会照着常理出牌的。至少今夜,这三位各回住处的人,有两个根本就没有半点睡觉的意思。
时已过二更,周围早已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天空中那几颗星辰在那儿闪烁着,看着下方的一切。
没有人知道,就在馆驿侧方的一条小巷子里,正伏着二十多名黑衣劲装,手持各式兵器的汉子。这么多持械之人深夜出现在县衙馆驿附近已足够叫人心惊,而更叫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其中两人手中竟还端着军中的制式弩机,那可是朝廷明令禁止民间使用的兵器,但有发现,便当以谋反论处。
这时,其中一个持弩汉子很有些珍爱地抚摩着手上这架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的弩机小声道:“老大,你说咱们这么多兄弟来刺杀几个人是不是太过兴师动众了些?而且我们还有了这家伙,直接从窗户外面给他来一下子就成,用得着都来吗?”
“你懂得什么,这叫有备无患!”他身旁的一名身量颇高,浑身肌肉都凸起,给人一种力大无穷感觉的汉子瞪了他一眼,斥责道:“事情是东厂的大人吩咐下来的,咱们怎能不尽心去做好?要不是我们飞马帮只有这几个弟兄可信能用,我会带更多兄弟来做这事。”
“啊?”周围几个弟兄听了他这话后都是一怔,有人忍不住道:“老大,我们这次要对付的人就这么厉害吗?照道理只是三五人而已,我们既是刺杀,又有弓弩,竟还要这么多人手?”
“说你们脑子不够灵活还不承认?”那老大微微一笑,解释道:“要把事情办成当然不是太难,但也要看我们是怎么办的,那才能给东厂的大人留下深刻印象不是?这回咱们动了这许多兄弟,便会给东厂一个咱们飞马帮很是尽心的印象,那今后他们会少不了咱们的好处吗?他们官场里的人,不但看重你办不办得成事,更看重你办事时的态度。这下明白了吧?”
“哦……”众兄弟这才明白自家老大如此安排的深意,不觉大为佩服:“老大就是老大,想的就比兄弟们要深远得多。不过这些官场里的人所讲究的也太弯弯绕了些,咱们这些粗人确实只能在外面混混了。”
说话间,时间又过去了好一会儿,那老大抬眼看了下天色,默默算了下时间,便把面色一沉,低喝道:“都准备好了,那边的目标应该已差不多睡下了,咱们这就动手。记住机灵着些,别出了什么岔子。”
“是!”一听老大要动手,那二十多人顿时就把面色一肃,纷纷拿起了兵器,然后在他的带领下悄悄地向着馆驿掩杀过去。
像忻县这种小县城连城墙都只有两三丈高,这馆驿只是个招待往来官员的地方,类似于后世的政…府招待所,自然不可能有多像样的防御措施——之前也从未发生过任何类似的,有人袭击馆驿的事情——这让这群个个身手矫捷的家伙很容易就从院墙上攀爬而过,然后借着头顶的星光直朝着西边的跨院掩了过去。
虽然这群人已尽量做到了小声再小声,安静更安静,但在寂静无声的夜晚,这么多人同时靠近一处地方还是难免有些微的脚步声传出,即便他们脚下穿的都是薄底快靴。
不过因为这馆驿里的人也早已得了授意,今晚无论听到了什么动静都不得出去查看,故而即便有些微异样发生,整个馆驿依然是静悄悄的,除了那二十多条汉子如狸猫般向着西跨院包围过去,就不见半个身影。
很快地,他们已照之前所说定的那般将西跨院给团团围了起来,这也正是老大让他们这么多人都来刺杀的用处所在了。倘若一击不中——当然,在他看来这是几乎没有可能的,毕竟他们这回将动用以往从未用过的军弩,那可是在几十步外能准确命中目标,并将之射个对穿的大杀器——被惊动的目标也别想趁黑脱身,四面都是他们的人,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在一眼扫过,看到众兄弟已很是到位地占住了四面要紧位置,老大便欣然地一点头,随即给身后那两个持弩的汉子打了个手势,叫他们靠上前去动手。
那两人也不犹豫,当即蹑足上前,在来到目标所在的屋子跟前后,便伏下身子慢慢靠到了窗下,然后再一点点抬头向屋子里张望。
因为此时已然入夏,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所以这屋子的窗户是敞开的,这让两名持弩者能轻易探头从屋外看到屋子里的情况。虽然因为里面没有点灯的关系,从外面看去有些昏暗,但他们还是能够看到在窗户对面的床榻之上,此时正卧着一条身影。或许是醉酒的缘故,在这个大热天里那人还用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不过那轮廓还是清晰可辨的。
两名弩手互相打了个眼色,便端起了弩来,瞄向屋内的目标。只见他们的手指轻轻一扣,那弩机便发出一声绷响,两根利箭已带着尖利呼啸声直朝着床上那身影而去。
“噗——笃!”那弩箭去得又快又急,不但一下就射中了目标,而且还将目标给钉在了床板之上。
眼见射出的箭已中目标,两人眼里便露出了得意之色。但随即,两人的喜色却又是一僵,因为他们觉察到有问题了。那被利箭穿身而过的目标在中箭后没有半点反应,不但没有垂死挣扎一两下,就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这就太不正常了!
“难道是……”两人对视一眼,心陡然就是一沉。
与此同时,院子里的其他几处刺杀行动也出现了波折,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地,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事情大为不妙,自己似乎突然就从狩猎者变成了猎物!
第三百十八章 西行路上之夜杀(中)
在那两名弩手在窗外刺杀杨震的同时,那边的飞马帮老大已让另外几人持刀潜入其他几间屋子,去对他的亲卫与随员下手了。
那几人动作也很是迅速而轻巧,几下便到了门前。因为他们并没有弓弩在手,便需要进入屋中杀人,于是很是熟练地就抽出刀来,往门缝间一插,打算拨开里面的门闩。
不想刀往下划竟没有碰到任何类似于门闩的东西,这让撬门之人便是一怔。随即心头便是一喜,想必是那些人随意惯了,又觉得是在官府馆驿之中无需锁门,这却便宜了他们。
果然,只轻一推门,那屋门就应手开启了一条缝隙来,同时他们还听到了一阵并不甚响亮的鼾声自屋里传出,显示里面确实有他们要刺杀的目标。几个黑衣汉子便不再耽搁,有两人蹑足进入屋中,待看清床的位置和床上那微微高起的影子后,二话不说便挥刀往那处刺去。
“噗哧——!”钢刀没有半点阻碍地就穿透了被褥,但动手之人的脸上却不但没有得手后的喜悦,反而现出了惊慌之色。因为刀一刺中目标,他就发觉事情不妙了,从刀身反馈过来的感觉来看,这杯子里的东西是软绵绵的,根本就不是人体,也就是说这床上压根就没有人。
可这屋子里刚才明明就有均匀的呼吸和鼾声不时响起,怎么床上却没人呢?
就在刺客愣怔的工夫间,一只手突然从床下探出,猛地一下扣住了他其中一只脚,然后再用力往内一扯。那刺客正自惊讶呢,被人抓住了脚踝心里更是怵然一惊,完全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突然的一拉给拉得一头栽倒,脑袋正好磕在了床沿之上,只疼得他眼前一片发黑,半晌都回不过劲来。
在将他拉倒的同时,一条矫捷的身影已自床下滚了出来,就在另一名刺客诧异间,人已滚到了他的跟前,然后突然暴起,手中更是猛地闪过一道寒光,正好劈中了他的脖颈处,顿时惨叫混合着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在结果了面前之敌后,这突然杀出之人又陡然调转了刀身,一扬手间,刀已自胁下穿过,直接就捅进了身后那个还没缓过劲来的刺客身上,将他捅了个对穿,只来得及与同伙一样发出一声临死前的惨叫。
这一下变故来得委实太过突然,杀人者的动作也着实是快,只眨眼间,两名刺客已接连倒在血泊之中。直到这时候,在屋外放风之人才惊觉大事不妙,他们下意识地拔刀在手,却又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另外几处屋子里。几乎是相似的反杀,让进屋杀人的刺客全都变成了被刺杀的对象,一时间,飞马帮的这些刺客都愣在了当场,他们虽然杀人不少,但像今日般的遭遇却还是第一次碰上。
此刻,那两名弩手也已掀开了床榻上的被子,却发现那儿除了一床卷成人状的被褥外,竟是空无一物。怪不得刚才一箭射中目标没有任何惨叫传出呢,原来这儿竟摆了个空城计!
不过他们的运气显然要比另外那几路刺客要好上一些,在杨震床下并没有冒出只手来突袭他们。但即便如此,他们的神色依然大变,眼前的一切已告诉了他们一个事实,杨震那边早有准备!
“不好,咱们中计了!”在一愣怔后,众刺客才猛地回过神来,而后齐齐把目光看向了自家老大,等待他做出决断,该如何应付眼下的突变。
老大的瞳孔猛地一缩,心里顿时闪过一连串的念头:“对方早有准备,并早早设下陷阱等着我们。现在敌暗我明,我们已彻底陷入被动,不宜再动手了。东厂那边也顾不上了……”在飞快地对形势做出一个判断后,他当机立断,大喝一声:“弟兄们,扯呼!”便带头转身拔腿就往外跑。
其他那些飞马帮刺客本就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没了斗志,一听老大的这一声招呼,顿时彻底没有了战斗的意思,不顾身后还有人扑杀过来,便掉头跟着自家老大朝外奔去。
这便是江湖帮会势力与军队在战斗力上最大的区别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即便遇到再大的麻烦,即便身陷绝地,也会鼓起勇气拼死一战,此所谓背水一战,破釜沉舟是也。但那些几乎没受过什么正规训练的江湖中人,别看平时凶狠异常,往往能以一己之力与数名军汉大打出手,可一旦遇到了突发情况和危险,他们就很容易因为心神大乱而失去战斗的勇气,从而彻底崩溃。
什么叫乌合之众,眼前的飞马帮就是教科书一般的存在了。
而更叫他们绝望的是,即便他们已无心恋战,甚至都不顾身后,只想着逃跑了,可这个想法也依然难以被满足。因为就在他们返身往后跑去时,从跨院之外的黑暗角落里,突然就闪出了数名手持长刀的汉子,在低低的呐喊声里,刀便如匹练般朝着他们的腰间、脖颈等要害处袭来。
只这一路伏兵,就更杀得飞马帮的人心惊胆战了。他们赶紧挺刀继续顽抗,可心神皆乱的他们连一般时候的三分战力都发挥不出来,如何是对面蓄力已久的伏兵的对手。而且,在他们身后,还有几名挥舞着钢刀,呼喝着杀来的追兵。别看他们在人数上其实还占着优势,但在心理上,他们却已完全陷入了敌人的包围之中。
在不远处的暗地里,杨震和向鹰两个正冷眼看着这一场反杀。本来他们还担心兄弟们会因为人数的原因而吃亏呢,那他们就得加入战斗,以自身高强的武艺来对付那些刺客。但现在看来,都不用他们出手,那些刺客已彻底崩溃了。
果然,在两边夹击之下,刺客们才刚鼓起的一点反抗的斗志又很快消散。此刻,在他们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跑!赶紧逃出这儿的包围,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但越是这么想,他们所遇到的危险就越大。很快,就有三五名刺客被砍倒在地,惨叫声瞬间就响彻了整个夜空。
当看到这种场景后,杨震便知道自己已没有动手的必要了。于是他给身旁的向鹰打了个眼色:“走,该我们动手了!”说着转身就朝东边扑去。很明显,这里的战局已定,区别只在于能杀多少刺客,能不能将他们一网成擒而已。对此,杨震并不是太感兴趣,他现在只关注此次刺杀事件的主谋,有些人该付出代价了!
向鹰在听到他这声招呼后,脸上的肌肉猛地一颤,眼中闪过激动的神色,二话不说便跟在他身后,他那对一向很是沉稳的鹰爪手,此刻竟也有些颤抖起来。
西边一处还算是有些宽敞的屋子里,一对男人正坐在椅子上。虽然屋里没点灯,但两人却没有半点就寝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某个时刻的来临。他们自然就是安继宗与宋雪桥了。
就在安继宗等得有些心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时,突然外面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又有一阵打斗声从那边隐隐传了过来。听到这声音,他的脸色陡然就变得红润起来:“终于要成功了吗?”
倒是刚才还在安慰着自己男人,让他稍安勿躁的宋雪桥此刻却是神色一变:“这些家伙到底是不牢靠哪。让他们刺杀,怎么结果变成了如此激烈的打斗。这大半夜的,想当成什么都听不到也不成哪!”
就在宋雪桥纠结于是否该让本已得了他之令,就算听到外间有再大动静也不得妄动的手下去杨震那边装模作样地看看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异动。这让宋雪桥心里陡然一紧:“这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还有人跑来我这边,别是他们找错地方了吧?”
就在他一愣怔间,那扇紧闭的房门突然在喀喇一声后被人猛地从外面给推了开来。那本该锁住房门的,足有手臂粗细的门闩,就和筷子似地断做了两截。
虽然宋雪桥自身武艺很是低微,但眼力却是不凡,一下就看出了这一手有多厉害,这让他的心猛地一紧,本来坐在椅子上的他便弹了起来。而他身旁的安继宗,更是神色一紧,因为他已看到了屋外所站其中一人的模样:“杨震!你……”
与安继宗一样,发力推开房门的向鹰眼中也只有宋雪桥一个,只见他凶狠地盯向宋雪桥:“宋雪桥,可还记得我向鹰吗?”
在宋雪桥听到向鹰的名字而打了个突,神色变得更加难看的同时,与向鹰并肩而立,本来神色淡然的杨震也是一愣。因为在房中,他看到了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一个几乎早被他遗忘,抛到脑后的人物——安继宗。
“怎么是他?原来是他!如此说来……一切终于明白了!”只短短的一愣间,杨震已彻底明白了一切……
第三百十九章 西行路上之夜杀(下)
其实杨震心里一直都有个疑惑,不明白宋雪桥为何会处处算计,甚至是用尽手段地欲置自己于死地。他可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曾得罪过这位东厂红人,能叫对方如此记恨。
之前,杨震给自己的解释是对方这么做是出自冯保的授意,因为他之前曾帮着唐枫他们狠狠地得罪过东厂。但随着他与冯保有所接触,这个想法便被否决了,因为照着冯保的权势,至少在自己得到万历信任之前他有的是办法处置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做那些多余的事情。如此看来,一切就只能在宋雪桥身上找原因了。
可任杨震怎么想,想破脑袋,他都无法理解对方对自己的杀意从何而来。好在他不是个纠缠于这种细枝末节的人,即便不知道宋雪桥为何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他的反击也不会因此而稍变,不想今日,就在他要一举将宋雪桥这个祸患一劳永逸地铲除时,却发现答案竟是这个。
竟是因为安继宗!那个在杭州被自己几次戏耍,更将他和他义父栽上一个偷窃库银的罪名,使他们再难翻身的旧相识。如此一切就都通了,自己与安继宗之前的仇怨确实可算不死不休,他要报复自己也确实有足够强烈的理由。
而安继宗在看到杨震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也是一愣,旋即眼中便透出了刻骨的仇恨,从牙齿缝里迸出了两个字来:“杨——震!”
而宋雪桥此刻脸色也是一变,只感觉自己隐藏多时的秘密已被人发现,这让他的心顿时就乱了起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杨震才好了。
就当这三人都因为突然的照面而心神巨震错愕间,作为唯一目标明确之人,向鹰已如旋风般扑进了房中,当掠到宋雪桥跟前时,右手已闪电抓出,一把就扣住了宋雪桥的咽喉:“宋千户,宋雪桥!没想到你也会有今日吧?”
宋雪桥见向鹰扑来,才猛地有所反应,赶紧从袖筒中取出一柄短剑便欲抵挡。奈何他的武艺显然与自身身份完全不配,才一动间,咽喉已被鹰爪锁住,而他拿剑的手也被反应快得多的向鹰一把扣住了脉门,顿时就动弹不得。
当自己苦练数十年,足以将坚硬的木材都一捏而碎的鹰爪扣在宋雪桥的咽喉要害处,只要略一用劲,就能将他的喉管捏碎,从而报仇雪恨,向鹰心里自然无比激动。这是他自妻儿被人所杀后一年来经常在想的一幕,当这一幕成真,他竟有些恍惚了,这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就杀死宋雪桥,而且还给了他一点点说话的机会。
当看到宋雪桥张口吐字开声,已从刚才的震惊里回过神来的杨震便是脸色一变,赶紧一步冲前,进入屋子,然后双手迅速往后一挥,便把屋门给关了起来。关上门虽然未必能挡住宋雪桥求救的声音传出去,但好歹能起到一点阻隔作用,只要一点时间,他们就能将两个目标尽数格毙。
可就在杨震进屋关门,急着想催向鹰赶紧动手,一句向兄已脱口而出的瞬间,就听到宋雪桥口中说出的话竟不是向外面的手下求助的,而是朝着一旁的安继宗所喊:“安郎,快走……”
“嗯?”略一愣怔间,杨震便已迅速回过味来。本还有些奇怪为什么宋雪桥这个东厂实权千户会为安继宗这么个小人物出头,用尽种种手段来对付自己。原来,竟是因为这两人间有着一段叫世人难以接受的感情哪。
从后世而来的杨震很清楚,这种同性之间的畸形爱恋多数情况下比一般的男女之间的爱情更深,更会为了对方而不惜一切。显然,宋雪桥是爱极了安继宗,所以才会用自己的权力处心积虑地对付杨震,所以才会在如此危急关头没有理会自己的安危,反倒想帮安继宗脱身。
倘若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杨震说不定还会为他们间的深厚感情而感动,从而想着帮助他们呢,虽然这两个男人间的感情着实叫人有些肉麻。但现在,既然宋雪桥他们是他的敌人,他就断没有心软的意思,在安继宗尚未回过神来的刹那,已来到他跟前,手一扬,匕首已抵在了对方的咽喉处。
安继宗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而已,唯一的本事就是在女人肚皮上逞英雄——当然,现在还学会了在男人的背后逞雄风(雾)——即便他对杨震再是恨之入骨,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可这种恨意却无法转化成真正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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