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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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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摆明了让老弟横竖不是人,这就是纪都督的下马威了。”朱六爷心说,这才哪到哪,日后你有的是机会领教纪都督的手腕。便有些假情假意道:“要不,我替老弟顶这个缸?”
王贤闻言剑眉一挑道:“我岂是那等没担当之人?!”这会儿他已经想明白了,拼着惹皇帝生气,也要报上去,而且报的越早越好,更不能假他人之手。这样还能被皇帝看成是欠考虑,要是隐匿不报或者假朱六之手,纯属自作聪明、自寻祸端了。
其实若是几天之前的他,肯定在想如何利用此事、火中取栗了,但是现在他不一样了,他已经把爱人亲人放在心头,他还要迎接自己的子女降临,面对京城这个危机四伏的龙潭虎穴,他不得不慎之又慎。这让他不得不反思之前那种火中取栗似的赌徒玩法。
昨日借着给道衍请安的机会,他向老和尚提出了这个问题。老和尚给他讲了一个故事,说春秋战国时,齐国有个叫‘息斯敏’的大臣,有一次和权臣田成子一起登上田家新盖的高台欣赏景色。高台三面视野开阔,唯独南面‘息斯敏’家宅院树木参天,挡住了视线。田成子见状眼睛眯了眯,没有说什么。结果‘息斯敏’回家后,二话不说便让人砍树,家人问他原因,他说:‘咱家的树挡了田大人的视线,不砍能行吗?’
于是大家也很紧张,都加入到砍树的行列,可砍了几棵后,‘息斯敏’却忙不迭叫停,不让继续砍了。家人郁闷道,让砍也是你,不让砍也是你,到底闹哪样啊?‘息斯敏’叹口气道:‘田君是要做大事的,若发现我能从他细微的眼神中,看出他的心思,让他知道了这还了得?几棵树不会掉脑袋,看透人家心思那可就不一定了……’
老和尚还说,能知道深水里有鱼的人不祥,能看透隐藏事情的人有危险。原因就在于聪明的人更能让别人感到威胁。所以聪明的人如果不知道如何正确使用自己的聪明,还不如直接做一个笨人,直到他能体悟什么是‘大智若愚’。
王贤现在还没修炼到大智若愚的地步,只好让自己当一个笨人,有什么说什么,也比被朱棣扣上‘其心可诛’的帽子强。所以纪纲挖的这个坑,他只能闭着眼往里跳了……
是以等到满怀惴惴的魏千户,被叫到王贤面前时,迎接他的却是一阵和风细雨。王贤只是不咸不淡的让他将情况写成书面报告,便让他下去了。这让卯足了劲儿准备顽抗到底的魏千户,就像一拳打到空气上,差点没闪到老腰。
王贤也确实没时间和他废话,因为外头还有一堆事儿在等着他呢。打发走了魏千户,王贤走出二堂,来到镇抚司的校场上,只见乌泱泱千余名北镇抚司官兵列队校场。在朱九和朱六的轮番轰炸下,至少保持了基本的军容,一点动静都没有。
此时天光大亮,一轮红日从东方喷薄而出,王贤在台上站定,千余人便齐刷刷单膝跪下,高声道:
“拜见镇抚大人!”
“诸位平身。”王贤目光扫过众官兵,待众人哗啦啦站起来,他冷声道:“奉皇上命,本人接了六爷的班,以弱冠之年、微末之功,窃居高位,心下实在惶恐。唯有仰赖诸位鼎力相助、方可和衷共济,为皇上把差事办好。”
第529章 我的地盘我做主!
开场白之后,王贤强调日后赏罚分明、令行禁止,违令者严惩不贷,这本是题中应有之意,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下一刻,他宣布……或者说强调了一条命令,一下令场中开了锅。
“自今日起,但凡北镇抚司拿人,必须持圣旨或者驾帖!”王贤大声道:“但凡没有这两样凭据,想要私拿人犯者,本官不认,诏狱不收,还要将你吃不了兜着走!”顿一下,他沉声道:“我说到做到!”
此言一出,场中众官兵皆面色惊异,其实这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影响。但这对纪都督和他的徒子徒孙,影响可就大了去了……虽然当初重开锦衣卫时,就有这样的规定,但纪纲从来没当回事儿,因为驾帖这东西,并不掌握在北镇抚司手里,也不在锦衣卫手中,而是归刑科管。堂堂锦衣卫要抓人,还得经过区区刑科给事中管,这让心高气傲的纪都督如何接受。后来趁着‘瓜蔓抄’,突破了这条规定,将下令抓人的权力抓在自己手中,只需要关白刑科即可。
现在王贤竟然甫一上任,就摆出从纪都督手中收权的架势,这分明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啊!
王贤环视着一双双或是质疑、或是幸灾乐祸的眼睛,就是没看到有对自己抱以信心的。他冷笑一声,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胆敢以身试法者,知情不报者,我保准让你悔青了肠子!”说着一拂袖,丢下哗然一片的众官兵,回二堂去了。
北镇抚司大门外,李春并一众去锦衣卫衙门点卯的军官,已经在紧闭的大门外叫门多时了,然而大门紧闭,一直没人应声。此时大街上车水马龙,已经很是热闹了,来来往往的人群偷瞧着这群平日里耀武扬威的镇抚司军官,心说怎么连家门都进不去了?不知道这是闹哪出。
李春等人羞得面红耳赤,正要负气离去,向老祖宗告状,突然听大门吱嘎一声,缓缓敞开,一名看着眼生的黑脸百户,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是何人,为何白日里紧闭大门?”李春边上一名姓胡的千户,黑着脸呵斥起来。
那百户却轻蔑的扫视他一眼,冷声道:“本官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诸位都迟到了!”说着朝身后方向一拱手道:“奉镇抚大人命,卯时一刻未到者,一律关在门外!”
“我们去本卫衙门点卯去了!”李春等人觉着这王贤简直荒谬之极,“难道镇抚大人能大过大都督?”
“镇抚大人正是为了避免时间上的冲突,特将点卯时间延后三刻钟,尔等若非心怀懈怠,那边一结束赶回来绰绰有余!”那百户正是二黑,他冷面相对道:“现在你们这样的表现,说明你们根本将镇抚大人的命令,当成耳旁风了!”
“我们根本没接到命令好吧!”众将显示觉着荒谬之极,却又觉着这对话怎生如此耳熟?转念一想,才意识到这是早些时候,纪都督用来刁难王贤的。倒是六月债、还得快,可冤有头债有主,你朝我们发作什么?莫非专捡软柿子捏?
他们还真猜对了,王贤就是要把他们这些软柿子捏得汁水四溅,才能让一众宵小不敢轻举妄动。不然照今天这架势,他整天光对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疲于招架,非得被折腾成神经病不行……
当李春等官员面有愤愤之色的站在堂下时,王贤已经端坐在大案后,一张年轻的脸上写满威严之色,目光冷冷扫过众人:“我要是打你们板子,服还是不服?”
“……”李春等人心里憋火,闷声道:“不服……”
“为什么不服?”王贤问道。
“这是不预而惩……”众人小声道。
“说得好,不预而惩。”王贤那张冷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那本官的奏章上,尔等可愿意署名?”
“什么奏章?”李春等人明知故问道。
“说明今日早些时候,在锦衣卫衙门发生的状况。”王贤淡淡道:“纪都督公然设局陷害本官,并意图将本官杖毙在堂下,本官迫不得已才把枪自卫……这就是今日发生的实情。”
“这……”李春等人登时郁闷道:“大人,我们万万不敢联名。”
“为何?”王贤冷冷瞥众人一眼道:“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么?”
众人哪敢说‘不是’,他们不承认纪都督对王贤‘不预而惩’,就没道理说王贤不预而惩……可谁敢在上头署名?就算纪都督相信他们是权宜之计,也会给他们扣上‘首鼠两端’的帽子,那等于给前程判了死刑。
一众军官都把目光投向李春,实指望副镇抚大人能替他们顶住,李春只能硬着头皮道:“大人所言,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了吧?”
“哦,你说我哪里夸大了?”王贤一副探究的神情道,。
“纪都督当时只想对大人略施薄惩而已,绝无置大人于死地的意思。”李春干笑两声道:“大人是堂堂四品镇抚,纪都督怎么可能乱来呢?”
“说得好,那本官也对你略施薄惩,如何?”王贤皮笑肉不笑起来道:“放心,你是堂堂五品副镇抚,我怎么可能乱来呢?”
看到王贤眼中的冷意,李春不禁打个寒噤道:“大人,本卫军官就算犯错要打板子,也是南镇抚司的事。北镇抚司无权……”
“但北镇抚司有家法!”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朱六爷出现在王贤身边:“胆敢不敬上官、目无纲常者,可先打后报!”
“六爷,您怎么来了……”堂下中军官忙向老上司躬身施礼。其中许多人都是朱六一手提拔起来的,本来以为老恩主和王贤必然势不两立,这才向李春靠拢过来,谁知看情况,似乎不是这样……
“哼,”朱六爷怒哼一声,在王贤身边的圈椅上坐下,手里转着两个两个锃亮的铁球,啐道:“要不是王老弟叫我来,老夫还不知道,我前脚刚离开坐了十几年的签押房,后脚就被你们泼屎泼尿。”说着把铁球捏得咯咯作响,恨声道:“谁跟老夫有这么大仇,站出来说道说道!”
军队,尤其是锦衣卫,是个特别讲究论资排辈的地方,朱六爷虽然退了,但十几年的余威犹在,震慑力比故作凶恶的王贤大多了,众人全都缩头缩脑,没人敢抬头应声……那几个干这事儿的军官更是悔青了肠子,当初光想着恶心王贤了,谁知道先把老大人给恶心到了。
“季三,你说!”见没人看口,朱六爷点名道:“没有老子,你当年就饿死在大街上了,是不是你小子狼心狗肺干的!”
“不是!”那叫季三的百户忙上前给朱六爷磕头道:“俺是打死不会对不起六爷的!”
“那你说是谁干的?”朱六爷探出身子,逼问道。
“是……”季三想说不知道,但在朱六爷的逼视下,居然不敢撒谎,声如蚊鸣道:“是张狗子他们几个干的,他们却不是要针对六爷,没说要给新来的大人个下马威……”
张狗子几个百户,恨不得掐死季三,你供出我们来也就罢了,干嘛还要替我们解释?不知道姓王的才是想要我们命的啊?
‘啪’得一声,王贤重重一拍醒木,怒声道:“张狗子何在?”
“是,是下官……”那叫张狗子的也是个百户,赶忙给王贤磕头如捣蒜,“下官一时吃了猪油蒙了心,请大人责罚。”
“还有谁?”王贤冷冷道:“季三说的可是‘你们几个’……”
张狗子这时候才知道说漏了嘴,后悔也没用了,只好把头低到胸口去。北镇抚司的军官还都算是纯爷们,怕被同僚瞧不起,两个参与此事的军官出列,跪在那张狗子身边,闷声道:“我们认罚!”
“好,拖下去,杖责十九!”王贤从签筒中抽出一根火签,往堂下一丢。听他报出的杖数,众军官心中大骂****……原来为了防止公报私仇,锦衣卫各司执行家法时,规定杖二十、笞四十以上,都要先向南镇抚司报告,由南镇抚司行刑。王贤竟然命杖责十九,乃是把手里的权力用到顶格,多一杖都是违规。
行刑的锦衣力士,却不是原先北镇抚司的人,而是王贤的卫士充任,这让三名受刑军官感到一丝恐惧……他们太知道这里头的猫腻了,悠着打的话,八十杖不伤筋动骨,往死里打的话,十杖就能打得非死即残。不过好在他们都是有练过的,应该死不了人吧……
三人被周勇等人拖出堂去,往席子一丢,脱了裤子,用麻袋片子一包,举杖便打,杖声沉闷、并不响亮。才打了两棍子,三名练过硬气功的军官,却杀猪般的惨嚎起来……
堂上李春等人也听得面色惨白,他们都是行家,能听出现在的打法,正是最狠毒的一种……一棍子就能骨折筋断,外头却看不出来。他们互相望望,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惧色,姓王的这是要杀人立威啊!
果然,才打了十杖,三人就没了声响,待十九杖打完,锦衣力士进来禀报道:“三人都晕死过去。”
李春等人却暗暗咬牙痛恨道,什么晕死过去,分明就是打死了好么!就算不死,下半辈子也残疾了。他们实在想不到,王贤居然是如此狠毒之人,仅仅因为这点小事,就杖杀了三名军官。
“拖出去,让家属来接人。”王贤却面无表情的吩咐一声,就像踩死只蚂蚁一样,又转头望向李春等人道:“署名!”
第530章 快刀斩乱麻
时至此刻,在李春等人心目中,王贤已经和绝世凶人划等号了。
得罪了纪纲丢官,得罪了王贤要命,这道选择题如此容易,就连李春都在犹豫再三后,选择了在奏章上署名。心说大不了回头去求求庄夫子,请他在老祖宗面前美言几句,也就过去了。
看着奏章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王贤嘴角挂起一丝轻笑,这就是投名状,虽然不能让这帮家伙投靠自己,却能让纪纲恶心他们……因为这份奏章根本不是寄往通政司的,而是送往锦衣卫衙门。下午时分,就会摆在纪都督的案头,要不要交给皇帝,全由纪纲自己看着办。
揭过这一页,王贤看着已经噤若寒蝉的众部下道:“我听说有一段词,单说北镇抚司的诸位大能,说是‘四大金刚八大锤,十大凶神十神通,十六小鬼最难缠。’说是这四十八位神神鬼鬼把持了北镇抚司。”说着如数家珍道:“据说四大金刚八大锤是抓人的,不管到了什么人家,先拿钱财,给钱少了,就把人家砸个稀烂,不给钱的,连人一起打了。八大锤还管着打杀威棒,犯人拿到衙门,打成什么样,全看钱多钱少。给的钱多,当天就能下地,给的钱少,得养上一两个月,若是不给钱的,直接打死打残也不在话下。十大凶神是行刑的,什么炮烙、刷肠,滚砧板,你要是拿不出钱,就等着在活地狱里埋怨爹娘为嘛把你生出来吧。至于十大神通则是教你如何翻供的,即使是全输的官司,经他们运作就可全赢。什么做假证、改口供,经他们之手便可天衣无缝!至于十六小鬼则是诏狱里的十六个狱霸,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他们治人,什么法子都使得出来。那些钦犯不把这些小鬼伺候好了,管保天天生不如死!这四十八路神神鬼鬼,都是京城本地人,父辈上的交情,又结拜成亲上加亲的干系,把个北镇抚司经营成铁板一块,谁也斗不过他们!哪怕是镇抚使,也只能和他们商量着来。”
“说不得,本官这个外来户,更得好好巴结着这些神神鬼鬼。”一番话道尽了北镇抚司的魑魅魍魉。王贤说完目光冷冷扫过众人道:“不知道诸位是哪尊神哪只鬼呢?”
众军官的头低得更低了,他们十有**就在其列,万万想不到王贤已经摸得底透了。但心下还是大定,暗道你小子知道就好,惹恼了我们,北镇抚司就等着瘫痪,你就等着状况百出,让皇上厌弃吧!
“不过本官就是不信邪!”孰料王贤却咯咯一笑,亮出森白的牙齿道:“山西的神神鬼鬼岂是个小小的北镇抚司可比,还不是被本官杀得干干净净!”他剑眉一挑道:“不服的尽管来,看看是本官的刀快,还是你们的脖子硬!”说着一挥手道:“都滚蛋吧!”
众军官只好怏怏退下,心说人家都是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这姓王的倒好,光死命抽巴掌了,竟是一点甜头都不给!
就连朱六爷都有点担心,待众人退下,轻声道:“锦衣卫差事繁重,老弟单枪匹马,最后差事还不落在这帮人头上?他们要是存心给老弟使坏,老弟就难看了。”
“呵呵。”王贤却狞笑一声道:“那就把这帮孙子全都干掉!”
“那北镇抚司的差事谁来做?”朱六爷不信道。
“老兄,我可不是单枪匹马!”王贤笑起来道:“我手里的军官比他们强之百倍!”
“啊?”朱六爷目瞪口呆,他想不到王贤竟打的是彻底清洗的主意。“且不说人事权不在你手里,单说这种全面换血,太容易惹祸上身了!”
“北镇抚司已经烂透了!”王贤却面容坚定道:“这帮恶棍已经一个个贼人成精、狼心狗肺,早就把北镇抚司把诏狱当成自家的营生了。所以老哥你才会有心无力,倒也不全是纪纲在作祟。”说着自嘲一笑道:“我自问本事远比不上老哥,如何能降服这些妖魔鬼怪?只能另起炉灶,就不信蒸不熟北镇抚司这锅馒头!”
“果然是……”朱六爷咽口吐沫道:“后生可畏啊……”他终于明白王贤为何要在锦衣卫衙门发飙了。其实当时换成任何一人也只能先忍下再说,毕竟你日后还要在锦衣卫的队伍里混,和龙头老大撕破脸的话,日后就等着被各种打压收拾吧。
但王贤偏偏就撕了纪纲的脸,还掏出枪来逼着他,让双方彻彻底底没有一点缓转的余地,只能楚河汉界、两军对垒,厮杀个你死我活了!
当时他还觉着王贤是少年心性,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小子存了让北镇抚司自立门户的心思。而且不得不承认,他眼光毒辣的很,只是听自己介绍了几次,就抓到了问题的要害——驾帖。理论上,只要严格执行驾帖拿人,杜绝私设公堂,就能斩断纪纲伸向北镇抚司的手。
而王贤和纪纲势成水火,也让北镇抚司和锦衣卫的联系降到最低。还是理论上,纪纲管不到王贤的手下。他的一切命令都应该下达给王贤,哪怕是副镇抚使,也需要王贤转达命令才行。当然若那‘四大金刚八大锤,十大凶神十神通’之流仍盘踞北镇抚司衙门,王贤是绝对摆脱不了掣肘的,更遑论独立。
结果这个疯子竟要另起炉灶,把所有异己全都清除……这真是一部二十一史,不知从何说起。朱六爷看了一辈子戏文,都没见过这样疯狂的一出。但推敲起来,却又发现王贤一步步合情合理,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难不成要向纪纲低头?以双方势成水火的关系,你再委屈也求不到全。只能让人家仗着上司的权威,一点点的点兑,一步步的进逼,直到退无可退、身无立锥之地。还不如借机斩断锦衣卫衙门和北镇抚司千丝万缕的联系,把权力收回来,和纪纲来一场硬碰硬呢!
这些门门道道,仅是想想就足以让人血脉贲张,朱六爷不禁暗暗感叹,年轻就是好啊,可以这样轻狂不计后果……
送走了朱六爷,王贤再次来到诏狱,但这次的目标不是那些******官员,而是其它犯人。诏狱里恶臭熏天、肮脏不堪,除了犯人没办法,连看守都不愿意在里面多待,然而王贤却在里头待了一天一夜。他仔细盘问了许多犯人,耐心听他们陈述冤情,然后一一记录下来,认真比对卷宗盘查。
卷宗是王贤提前让吴为拿到手的,上面是北镇抚司已经断完的案子,如果犯人喊冤,王贤让他们指出卷宗上的不实之处,将来查对之后坐实罪名,就是他大清洗的证据。是以这个活王贤做的极细,好在他手下周勇等人,都是公门出身,做这个并不外行,为王贤分担了很大一块。
等到天亮,王贤才从人间地狱似的诏狱出来,所有人都使劲呼气,想让外面清冽的空气,把胸中憋了一宿的浊气换掉。王贤命人将诏狱看好,回到重兵把守的档案库,对在那里整理卷宗的吴为道:“不愧是国家级选手,确实比我爹那帮人水平高多了。”
“呵呵……”吴为笑笑道:“确实有水平,冤案也能做得天衣无缝,文书一应居前,一点都看不出破绽,想整治他们根本没门。
“没门有窗户,”王贤冷却笑道:“冤狱就是冤狱,不可能天衣无缝。而且他们作假的手段,已经变成白纸黑字,留在这些卷宗上,犯人看了一目了然,把作假的地方全都指出来!”说着傲然一笑道:“海底捞针咱们没那本事,按图索骥还是不成问题的。”
“是啊,谁也想不到大人能先把卷宗扣了,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诏狱中寻访冤狱。”吴为钦佩道:“这样一来,魑魅魍魉们只能现行了。”
“哈哈哈。”王贤朗声笑起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罢了!”
当天点卯,李春等人一个不落,都早早就等在堂下,见王贤还没来,众人便小声说起话来。
“原来李狗儿三个只是被打昏了,根本没有生命危险。”有人叹气道。
“弄了半天,昨天王镇抚是诈唬咱们呢。”这话引起更多叹气声:“可笑咱们这些自诩老手的,都被糊弄了,傻乎乎在奏章上联名。现在那奏章,就摆在老祖宗案头呢。”
“老祖宗肯定很生气吧?”目前为止,这还是众人最担心的问题。
“老祖宗倒没发作,只是冷笑连连,说了几声很好。”消息灵通人士道:“也不知是说咱们还是说王镇抚。”
众人倒宁愿纪纲发作,发作出来也就完了,这样憋在心里,肯定把大伙记恨上了。
正在议论纷纷之际,突然有人低声喊了句,镇抚来了,登时满堂皆寂,针落可闻……
第531章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
不能让下属尊敬你,就让他们怕你吧。
王贤冷着脸就坐,目光扫过哪里,哪里就齐刷刷低头,他这才收回目光,扫过面前的大案,只见正中摆着一份文书,落款是南镇抚司。
王贤信手翻开,只见上头赫然是南镇抚司行文各司,告知从即日起向各司派驻一名委员,一切触犯法条行为,需由该委员裁量后决定,禁止各司擅自执行家法,否则严惩不贷云云。
“反应挺快啊。”王贤知道这是示威呢,不禁暗暗冷笑,怪不得这帮家伙又想拿乔呢!说完看看堂下道:“南司委员何在?”
“下官陈武拜见大人。”一名锦衣卫千户出列,向王贤抱拳。虽然王贤管不着他,但他依然不敢造次……昨日王贤在锦衣卫衙门枪指纪都督,他可是在场的,当时就被这凶神震慑了。虽说自己也算是纪都督派来的上差,但估计在王贤眼里,也就是浮云一般。这次陈千户硬着头皮过来,也是打定了主意,只要王贤不再乱用刑,他便装孙子到底。
“给陈委员看座。”王贤倒还客气,让陈千户受宠若惊,忙道自己站着就行。
“让你坐你就坐!”王贤把脸一沉,陈千户赶忙一屁股坐下。
王贤看看堂下暗暗偷瞄自己的李春等人,知道昨天自己一番毫不留情的点兑,必然让这些人生出两种心思,一种是朱六爷的门人,见自家恩主和新任镇抚使竟穿了一条裤子,自然要等等看看再说。另一种就是李春之流,知道王贤必然要收拾他们,自然生出同仇敌忾之心,憋着劲儿要跟他对着干一场。
王贤想的一点错没有,却说昨日散衙后,李春和一众心腹爪牙……也就是‘四大金刚八大锤,十大凶神十神通’之流,齐聚衙门对面的酒楼刘伶醉,占了整层三楼,把闲杂人等都撵下去,坐了整整五张桌子。
这五桌人便是李春在北镇抚司的同党了,往日里耀武扬威、风光的不得了,这会儿坐在桌边却一个个面色发白、口中发干,满桌子酒菜没人动一筷子。
“都给那厮吓着呢?”李春其实也很怵头,他的职位决定了,他必须站在和王贤冲突的最前线,一想到那个凶神连纪都督都敢威胁,他就腿肚子直转筋。但此刻不能坠了士气,还得给众人打气道:“还是你们觉着,他能斗得过老祖宗?”
“那不可能。”众人对纪纲十几年的信心,早就坚如磐石了。
“当然不可能!老祖宗这些年和善了,有人就以为他是吃素的了,”李春感觉自己的信心也强了点,尽量摆出一副蔑视的姿态道:“姓王的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贼,咱们见的还少?哪个不是一上来耀武扬威,转眼就被老祖宗像捏臭虫一样捏死?!”
“是啊。”众人都是锦衣卫的老人了,这十来年里,见了多少内斗?哪次不是老祖宗完胜告终?想到老祖宗是个敢在皇宫门口给阳武侯开瓢的绝世凶人,就觉着王贤还真是在作死。
“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老祖宗是锦衣卫都督,比姓王的何止官大七级?北镇抚司不过是锦衣卫的一个衙门,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他却没法反抗。”李春越说越来劲道:“比如说今天他钻了空子,用家法处罚了张狗子、李狗儿他们三个,老祖宗只消一道领旨,就能让南司禁了他的家法。再比如他敢拿铳指着老祖宗,南镇抚司就能请旨办了他!”
众人听得点头连连,那被王贤严重摧残的小心灵,终于渐渐复苏起来,纷纷笑道:“就是,还反了天了他!敢惹咱们老祖宗!”“别说老祖宗了,就是咱们他也惹不起!惹火了咱们就一起撂挑子,让他一个人玩去吧!”“就是,给他下几个套子,让他在皇上面前出几次丑,保准他吃不了兜着走!”
大厅中的气氛登时热烈起来,众人就要商量着明天一起罢工,然而这时突然有人说了句:“不过,本司的档案被他一体锁锢,他又将诏狱也封了,姓王的是不是要翻案啊?”
刚开心起来的众人,心下登时咯噔一声,全都呆住了。正如王贤所说,他们是团伙作案,分工明确、利益均沾,要真让他查出几个冤案来,那真是拔出萝卜带起泥,一个都跑不了。
那到底有没有冤案呢?诏狱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估计窦娥到了这里,都会感觉心态平衡很多。不过正如吴为感叹,这帮人都是常年做这个老手了,冤案也能做得天衣无缝、文书一应俱全,一点都看不出破绽。
其实来之前,他们就知道王贤把档案库给封了,但他们还能坐得住,总觉着王贤一个菜鸟,想从文书上捉住他们的马脚,根本没门。但现在又听说王贤将诏狱也封了,登时就慌了神,这根本不是菜鸟的行径,而是老鸟的手段啊!
见刚刚鼓起点的士气,一下又跌入低谷,把李春郁闷的够呛,咳嗽两声道:“慌什么,天塌不下来。都是办死的陈年旧案了,有那么好翻案么?”说着冷笑一声道:“有道是新官不翻旧官的账,他一点面子不给朱六爷,六爷还能跟他穿一条裤子?这不是把人往咱们这边推么?”
“还是小心为上。”众人坏事做得太多,总是心里惴惴。
“放心,回头我去请示一下老祖宗,请庄夫子拿拿主意。”李春这么一说,众人竟都催促他快去快回,早点有个主意,大家也好放心。
李春只好离席去往夫子庙纪纲的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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