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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2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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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皇子必须做些什么,才能继承皇位,所以他给了范闲太多机会。而太子却恰恰相反,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能做,才会自然地继承皇位,一旦太子想透了此点,就会像这一年里他所表现的那样,异常聪慧地保持着平静,冷眼看着这一切。

    然而平静不代表着宽厚,如果范闲真的被这种假像蒙蔽,心软起来,一旦对方真的登基,迎接范闲的,必然是皇后疯狂的追杀报复,长公主无情地清洗。

    到那时,太子还会怜惜自己的性命?

    只是二皇子没有被范闲打退,太子也冲了起来…他轻轻地攥了攥拳头,让自己的心冰冷坚硬起来,暗想,这世道谁想活下去都是不容易的,你不要怪我。

    他最后看一眼如燃烧一般的皇宫暮景,微微偏头,这一切一切的源头,其实都是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中年男人。

    范闲忽然生出一丝快意,他想看看那个中年男人老羞成怒发狂的模样,他想破去皇帝平静的伪装,真真撕痛他的心。

    说到底,大家都是一群残忍的人

    这一日天高云淡,春未至,天已晴,京都城门外的官道两侧小树高张枝丫,张牙舞爪地恐吓着那些远离家乡的人们。

    一列黑色的马车队由城门里鱼贯而出,列于道旁整队,同时等着前方那一大堆人群散开。一个年轻人掀帘而出,站在车前搭着凉蓬往那边看着,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这又是为什么?”

    年轻人是范闲。时间已经进入二月,他再也找不到更多借口留在京都,而且在这种局面下,他当然清楚自己离开京都越远越好。事后才不会把自己拖进水里,只是思思怀孕这件事情,让他有些头痛后来府中好生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婉儿留在京都照顾,让他单身一人再赴江南。

    今天就是他离开京都的日子,有了前车之鉴,他没有通知多少人,便是太学里面那些年轻士子们也没有收到风声,这次的出行显得比较安静,多了几分落寞。

    范闲看着官道前方那些正在整队的庆国将士。微微皱眉。

    不多时,那边厢离情更重地送军队伍里脱离出了几骑,这几骑直接绕了回来。驶向了范闲车队,得得马蹄声响,范闲微微一笑,下了马车候着。

    几骑中当先的是一位军官,身上穿着棉衬薄甲。看着英气十足,身后跟着的是几位副手。

    那名军官骑至范闲身前,打鞭下马。动作好不干净利落,待他取下脸上的护甲,露出那张英俊温润地面容来,才发现原来此人竟是靖王世子李弘成。

    “想不到咱们哥俩同时出京。”李弘成重重地拍了拍范闲的肩膀,笑着说道。

    范闲摇摇头,叹息道:“在京都呆的好好的,何必要去投军?男儿在世,当然要谋功业,可是不见一定要在沙场上求取…如果不是王爷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个安排。”

    庆国于马上夺天下,民风朴实强悍,便是皇族子弟也多自幼学习马术武艺,从上一代起就有从军出征的习惯,在这一代中,大皇子便是其中的楷模人物,从一名小校官做起,却生生爬到了大将军王的位置。

    李弘成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也知道,我如果留在京都,父王就会一直把我关在府里…那和蹲大狱没什么区别,我宁肯去西边和怪模怪样的胡人厮杀,也不愿意再受这些憋屈。”

    范闲沉默许久后,抬起头缓缓说道:“你一定要保重,不然我会心有歉意。”

    “如果能让你心生愧疚,此次出征也算不亏。”李弘成微微怔后,笑了起来:“人生在世,总要给自己找几个目标,这次我加入征西军,何尝不是满足一下自幼的想法。”

    范闲说道:“我可不知道你还有这种人生理想,我本以为你的人生理想都在花舫上…”

    二人相对一笑,注意到身边还有许多人,不便进行深谈。李弘成牵着马缰与范闲并排行着,来到官道下方地斜坡上,此处无叶枯枝更密,将天上黯淡的日光都隔成了一片片的寒厉。

    一片安静,没有人能听到二人地说话。

    李弘成沉默片刻,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放松的笑容,开怀说道:“这两年的事情已经让我看明白了…在京都里,我是玩不过你的,老二也玩不过你…这样也好,就把京都留给你玩吧,我到西边玩去。”

    范闲苦笑了起来,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接话,半晌后诚恳说道:“此去西胡路途远且艰难,你要保重…于军中谋功名虽是捷径,却也是凶途,大殿下如今虽然手握军权,可是当初在西边苦耗的几个年头,你是知道那是多么辛苦。”

    李弘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认真说道:“既然投军,自然早有思想准备,父亲大人也清楚我地想法,不然不会点头。”

    所谓想法,便是真正决定脱离京都腻烦凶险的争斗,然而范闲想到此次征西军的主干依然是叶家,是二皇子地岳父家,心里便止不住有些奇怪的感受,他看着李弘成那张脸,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说道:“叶重…是老二的岳父,你既然决定不参合京里的事情…”

    还没有提醒完,李弘成已经是一挥手阻住了他的话语,平静说道:“放心吧,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会做到。我不是一个蠢人…只是…”他笑了起来,“只是你显得过于聪明了一些,才让我们这些人很难找到发挥的机会,尤其是这两年里,你用父王把我压的死死的,我不向你低头。只怕还要被软禁着。”

    范闲苦笑道:“不是我借靖王爷压着你,是靖王爷借我压着你,这一点可要弄清楚。”

    “怎样都好。”李弘成叹息着:“反正父亲和你地想法都一样,既然如此。我何必再强行去挣扎什么,此去西方也好,沙场之上的血火想必会直接一些。”

    他忽然平静了下来,看着范闲的眼睛,诚恳说道:“我与老二交情一向极好…有件事情要求你。”

    求这个字说出来就显得有些重了,范闲马上猜到他会说什么,抢先皱眉说道:“我只是一位臣子,某些事情轮不到我做主,而且胜负之算谁能全盘算中?不需要事先说这些事情。”

    李弘成平静地摇摇头:“你不让我事先说,是怕不敢承息我什么…你说的胜负未定也对。不论从哪里看来,你都不可能在短短几年间将他们打倒,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最后你会胜利。”

    “过奖?”范闲苦笑。

    “可你不要忘记,他毕竟也是你地兄弟…亲兄弟。”李弘成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能放他一条生路。”

    “你太高看我了。”范闲微微转过身体,望着京都侧方的某个方向。平静说道:“他是皇子,而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就算权力再大,也根本不可能去决定他的生死…而且你说让我放他一条生路。可如果某一日老二捉住了我,他会不会放我一条生路呢?”

    他的话音渐渐冷了起来:“我给了老二足够多的时间考虑,你也知道这一年多里,我削去他的羽翼为的是什么…可是他不干,他的心太大,大到他自己都无法控制,既然如此,我如果还奢侈地控制自己…那我是在找死。”

    李弘成缓缓低下头去,说道:“他自十岁时。便被逼着走上了夺嫡地道路…这么多年已经成为了他无法改变的人生目的。你就算把他打到只剩他一个人,他也不会甘心地。”

    “就是这个道理。”范闲的脸渐渐冷漠了起来,举起右臂,指着自己此时正面对的某个方位,说道:“由这里走出去几十里地,就是我范家的田庄,你知道那里有什么吗?”

    李弘成看了他一眼。

    “那里埋着四个人。”范闲放下了手臂,说道:“埋着范家的四个护卫,是我进京之后,一直跟着我地四个护卫,在牛栏街上被杀死了。”

    他继续说道:“牛栏街的狙杀,是长公主的意思,老二地安排,虽然你是被利用的人,但你也不能否认…怎么算你也是个帮凶…就从那天起,我就发誓,在这个京都里,如果还有谁想杀死我,我就不会对对方留任何情。”

    “这三年里,已经死了太多的人,我这边死了很多人,他们那边也死了很多人,双方的仇怨早就已经变成了泥土里的鲜血,怎么洗也洗不干净。既然老二他以为有叶家的帮忙就可以一直耗下去…那我也就陪他耗下去。”

    范闲回头看着李弘成,缓缓说道:“老二既然拒绝退出,那这件事情就已经变成你死我活的局面…你让我对他留手,可有想过,这等于是在谋害我自己的性命?你可曾想过,你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很不公平?”

    很不公平…李弘成自嘲地笑了起来,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还奢望着事情能够和平收场。”

    “那要看太子和二皇子地心!”范闲说了一句和皇帝极其近似的话,“我只是陛下手中的那把刀,要和平收场,就看这二位在陛下面前如何表现罢了。”

    他顿了顿,忽然觉得在这分离的时刻,对弘成如此不留情面的说话显得太过刻薄,忍不住摇了摇头,把语气变得温和了一些:“你此次西去,不用停留在我和老二之间,是个很明智的决定。站在我的立场上,我必须谢谢你。”

    “谢什么?”李弘成苦笑说道:“谢谢我逃走了,以免得将来你挥刀子的时候,有些不忍心?”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看着李弘成的手牵住了缰绳,范闲心头一动,第三次说道:“此去西边艰难,你要保重。”

    李弘成沉默良后。轻轻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回身望着范闲半刻后轻声说道:“如果我死在西边…你记住赶紧把我死了的消息告诉若若…人都死了,她也不用老躲在北边了。毕竟是异国它乡,怎么也不如家里好。”

    范闲知道世子对妹妹留学的真相猜地透彻,心头不由涌起一阵惭愧,拱了拱手,强颜骂道:“活着回来。”

    李弘成哈哈大笑,挥鞭啪啪作响,骏马冲上斜坡,领着那三骑,直刺刺地沿着官道向西方驶去,震起数道烟尘。

    范闲眯眼看着这一幕。暗中替弘成祈祷平安

    当天暮时,监察院下江南的车队再次经过那个曾经遇袭的小山谷,一路行过。偶尔还能看见那些山石上留下的战斗痕迹,范闲舔了舔有些发干地嘴唇,心中涌起一股强大的杀意,此去江南乃是收尾,等自己把所有的一切搞定后。将来总要想个法子,把那秦家种白菜的老头砍了脑袋才好。

    自从秦恒调任枢密院副使,没了京都守备的职司后。秦家老爷子依然如以往一样没有上朝,范闲此次过年也没有上秦家拜年,只是送了一份厚礼,说不定对方肯定不知道范闲已经猜到了山谷狙杀的真凶是谁。

    范闲此时心里盘算的是皇帝究竟是怎样安排的,借由山谷狙杀一事,朝廷里的几个重要职司已经换了新人,成功地进行了一次新陈代谢,只是老秦家和叶家在军中的威望依然十足,皇帝肯定不满意现在地状态。

    皇帝究竟会怎样做呢?范闲经常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坐在龙椅上,此次对军方的调动肃清一定会做的更彻底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地小打小闹,依然给了这些军方大老们足够的活动机会。

    也许是西胡的突然进逼,打乱了皇帝的全盘计划,也许是北齐小皇帝的妙手释出上杉虎,让皇帝不得已暂时留住燕小乙。

    可是庆国七路精兵,还有四路未动…大皇子西征时所培养起来地那批中坚将领都还没有发挥的战场,需要如此倚重秦叶燕这三派老势力吗?

    范闲摇摇头,隐约猜到了某种可能性,比如示弱,比如勾引,像红牌姑娘一样的勾引…只是这种计划显得太荒唐,太不要命,便是放肆如范闲,也不敢相信皇帝敢不顾庆国存亡而做出这种安排来。

    车队过了山谷,再前行数里,便与五百黑骑会合在了一处。戴着银色面具地荆戈前来问礼后,便又沉默地退回了黑骑之中,有五百黑骑逡巡左右,在庆国的腹地之中,再也没有哪方势力能够威胁到范闲的安全。范闲忽然心头一动,眉头皱了起来,轻轻拍拍手掌。

    马车的车厢微微动了下,一位监察院普通官员掀帘走了进来。范闲看了他一眼,佩服说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刺客,伪装的本事果然比我强出太多。”

    影子刺客没有笑,死气沉沉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你回京。”范闲盯着他的双眼,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马上回到院长大人身边,从此时起,寸步不离,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

    影子皱了皱眉头,他是被陈萍萍亲自安排到范闲身边来的,不料此时范闲却突然让他回到陈萍萍身边。范闲没有解释什么,直接说道:“我地实力你清楚,他是跛子,你也清楚,去吧。”

    影子想了想,点了点头,片刻间脱离了车队的大队伍,化作了一道黑影,悠忽间穿越了山谷田地,往着京都遁去。

    范闲确认影子会回到陈萍萍的身边,那颗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此次离京,他一直觉得心中十分不安,如果仅仅是太子那件事情,应该不至于会危害到老跛子的安全,可是范闲就是觉得隐隐恐惧,总觉得京都会有超出自己想像的大事发生。

    一旦大事降临,父亲身边有隐秘的力量,宫里那些人不是很清楚,而且父亲一向遮掩的极好,就算京都动荡,他也不会是首要的目标。

    而陈萍萍不一样,如果真有大事发生。那些人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纠集所有地力量,想尽一切办法…杀死他,杀死皇帝最倚靠的这条老黑狗。

    这是数十年里大陆动荡历史早已证明的一条真理想要杀死庆国皇帝。就必须先杀死陈萍萍。

    虽然范闲清楚老院长大人拥有怎样的实力和城府,陈圆外地防卫力量何其恐怖,可是没有影子在他身边,范闲始终心里不安。

    …

    车队一路南下,南下,行过渭河旁的丘陵,行过江北的山地,渡过大江,穿过新修的那些大堤,来到了颖州附近。河运总督衙门一个分理处,便设在这里。

    当夜,范闲没有召门生杨万里前来见自己。一方面是他想亲自去看看万里如今做的如何,二来他急着查看这些天里京都传来的院报,以及江南水寨传递来的民间消息。

    京都一片平静,范闲计划的那件事情还没有开始,而且也没有那些危险的信号传来。

    范闲坐在桌边。凭借着淡淡的灯光看着那卷宗,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或许是在危险地地方呆的太久了。以至于显得过于敏感了一些,以庆国皇帝在民间军中的无上威望,在庆国朝官系统地稳定忠诚,这天下谁敢造反?

    深夜时分,街上传来打更的声音,范闲此时已经从驿站里单身而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夜行人,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既然天下大势未动,那自己的几件小事就必须开始了。

    在城外地一间破落土神庙里。范闲找到了那张青幡,看到了青幡下正睁着眼睛看着塑像发呆的王十三郎。

    “小箭兄的事情,我很满意。”

    范闲坐在了他地对面,微笑说道:“只是听说你也受了重伤,没想到现在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王十三郎苦笑说道:“我的身子可能比别人结实一些。”

    “结实太好,因为我马上要安排你做一件事情。”范闲笑着说道:“我会慢慢回杭州苏州,但你要先去,去与某个人碰个头,然后你替我出面,帮我收些欠帐回来。”

    “欠帐?”

    “是啊。”范闲叹息说道:“好大一笔帐目。”

    王十三郎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明家的事情我不能帮手,你知道我云师兄一直盯那里的。”

    “废话,如果不是云之澜盯着,我让你去做什么?”范闲笑着说道:“这是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想和你们东夷城打打杀杀,所以你出面最合适了。”

    王十三郎苦笑说道:“我只是表明家师的一个态度,并不代表,我会代表家师去镇住云师兄。”

    “我也不会愚蠢到相信你们东夷城会内讧。”范闲摇了摇头,看着他身边的青幡,开口说道:“只是拥有这笔帐目的东家就是我…可是我不方便出面,便是我地门生下属都不方便出面,本来想着随便调个陌生人来做,可是我又怕明家被逼急了,把那个陌生人宰了…你水平高,自然不用怕这些粗俗的生命威胁。”

    王十三郎吃惊说道:“为什么这么信任我?难道不怕我把这些帐目吞了?不怕我和明家说清楚?”

    “你吞不了,你只是去冒充职业经理人。”范闲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这些新鲜名词儿,直接说道:“至于明家,已经被我系死了,只是你出面去紧一下绳扣。”

    王十三郎哀声叹气说道:“小范大人,我并不是你的杀手。”

    “态度。”范闲笑着宽慰道:“态度决定一切,你那师傅既然想站墙,就要把态度表现的更明确一些,不然明家全垮了之后,我可不敢保证行东路的货物渠道能不能畅通。”

    “行东路不畅,吃亏的也包括你们庆国。”王十三郎不喜欢被人威胁。

    范闲认真说道:“庆国是陛下的,不是我的,所以我不在乎吃亏,而东夷城是你师傅的,所以他在乎吃亏,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第七十八章 招商钱庄

    江南的温度自然要比京都暖和许多,虽然年前苏杭一带也下了场纷纷洒洒的大雪,天空中的雪云由海畔直接拉到了庆国腹地,让所有的田园河川都笼罩在白雪之中,然而年头一翻过去,冬天到了尾期,江南的雪便止了,日头一出,融雪化冰,顿时没有了厉寒之意。

    便是苏州城外道旁的树丫都提前伸出了青嫩的小茸叶儿。

    明家当代主人,号称天下最富有的商人,明青达,此时正坐在明园的小丘亭下,目光翻越那高高的院墙,落在了树间的青嫩中。虽然明园的院墙极高,一旦闭门后就会成为一个防备森严的堡垒,然而这些高墙却挡不住他的目光,掩不住依然孱弱却逐渐勃发的春意。

    虽是冬天,却依然期盼着春意。

    明青达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苍老的面容上增添了一丝光彩,他快活地想着,这冬天就要过去了,花儿草儿都要活过来了,自己的明家,这个庞大的明家,应该也要重新活过来了才是。

    一年的时间内,明家经历了太多的变故,往年凭借内库所谋取的庞大利润整整少了一半,各路的行销货路被监察院不停地骚扰着,商货钱银的流动十分困难,渐渐有了日薄西山之感。

    而且那位暗中控制明家的老太君也被钦差大人“逼死了”,明老三险些被流放,又忽然间多了一个抢家产的明老七。

    林林总总,无数把刀剑向明家的头上砍了过来。让明青达有些艰于呼吸,难以生存。他清楚这些事情地幕后是那位坐在龙椅之上的天下至尊,而执行者是那个面相温柔,心思阴险的钦差大人范闲,好在…这半年里范闲基本上在杭州呆在,在梧州澹州玩着,很少回苏州内库衙门视事,尤其是年节前后这两个月,范闲离开了江南,回到了京都。

    范闲离开江南。笼罩在明家头上的乌云也移开,监察院江南分理司虽然依然在努力地贯彻着范闲的指示。打压着明家的生意,可是明家毕竟在江南人脉深厚。有无数官员暗中帮手,所以明家的生意顿时活了过来,迎来了难得一见的活跃。

    所以先前明青达看着院墙外的嫩枝才会发出快乐地感叹。

    …

    然而他的脸马上阴沉了下来,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春天来了,树木发芽了,可是…钦差大人也要回来了。

    他地心情顿时阴郁了起来。愤怒地起身,一拂袖往自己的院落行去。明园占地极大,大部分两房地男丁都住在园中,本来依理论,明老太君死后,明青达这位当家主人真正掌握了话事权。应该要搬进老太君那间地势最高的小院才是,可是明青达坚决没有同意族中地公议,借口心怀母亲。将那个院子改成了思亲堂。

    他自己清楚为什么自己不敢搬进那个小院里,因为他害怕自己在那个小院里一旦醒来,会看见那梁上系着的白巾,和那双不停弹动着的小脚。

    …

    当天上午,就在明园里处理了一下族里下面商行田庄里的事务,明青达拿起滚烫的毛巾使劲地擦了一把脸,感到了一股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疲惫。这个家太大了,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以前他做当家主人可以比较轻松地处理具体事务,那是因为大地方向以及与朝中权贵们的勾结,都由明老太君一手处理,用不着他费神。

    而现在不一样,与京都方面暗通消息,需要他亲手办理,最令明青达头痛的是,钦差大人一直没有停止对明家的打压,外患临头,明家内部又出了问题,范闲硬生生通过打官司,把夏栖飞那个孽种塞进了家中…而且明老三最近听说和夏栖飞走的很近。

    在朝廷的压力面前,明青达没有太好地方法,只好看着夏栖飞一步一步地靠近明家的核心,甚至在一个月前的大年初一,他还眼睁睁看着夏栖飞归了宗族,祭了祖。

    内困外患,让明青达有些承受不住了,但他必须坚持着,为了这个家族,他必须熬下去,一直熬到长公主成功。

    他看了身边地两人一眼,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身旁的一男一女,就是他如今最能信任的人,一个是他的儿子明兰石,一个…是当年老太君的贴身大丫环,如今自己的二姨太。

    如果不是这位大丫环,明青达根本没有可能全盘接手明老太君的秘密,成为明家真正的主人,所以他对于这位女子也做出了足够的补偿和爱意。

    而明兰石…明青达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皱了皱眉头,其实他清楚,明兰石能力不错,眼光也好,只是父子二人最近在关于明家的前程上产生了极大的冲突。

    依照明兰石看来,既然朝廷打压的这么凶,内库又被范闲牢牢把持住,明家再想如往年一样从内库里谋取大额利润已经不可能,应该趁着现在和缓的时机,渐渐地从这门生意里退出去,凭借明家在江南的大批田产和各地网络,不再做内库皇商,转而进行庆国与东夷之间的进口贸易。这样一来可以让朝廷和钦差大人领情,二来也可以保住明家的基业。

    但明青达坚决反对这个提议,纵使现在明家支撑地十分辛苦,他依然不允许家族有丝毫脱离内库,往别的方向发展的意思。

    二姨太离开了前堂,明青达看着自己的儿子皱眉说道:“你昨天夜里的提议…不行。”

    “为什么?”明兰石难过说道:“谁能和朝廷做对?如果我们这时候不退…等范闲再回江南,只怕想退也退不成了。”

    “范闲能做什么?”明青达看了他一眼,说道:“难道他能调兵把咱们全杀了?”

    “哼。谁知道呢?那位钦差大人可是皇帝的私生子,如果他真地胡来…还会怕谁?”明兰石明明知道范闲不可能用这种法子,可依然忍不住说道。

    “我们在宫里也是有人的。”明青达皱眉说道:“太后皇后长公主…这些贵人难道就敌不过陛下的一个私生子?”

    “那生意怎么办?如果范闲还像去年一年里这么做…我们明家要往里面填多少银子才能弥补亏空?”明兰石愤愤不平说道:“以前做内库生意,想怎么赚就怎么赚,如今是做一单赔一单,定标的时候价钱定的太高,根本不可能有利润,又被监察院的人天天闹…父亲,这样下去,支持不了多久。再搞三个月,我看族里就要开始卖田产了。”

    “急什么?”明青达不赞同地说道:“内库的生意一定要做下去。这是长公主的意思,如果我们这时候脱了手。范闲也许会放过我们,可长公主那边怎么交代?没了内库的标额,我们明家就只是一块肥肉,随时可能被人吃掉。”

    他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在一年前就对自己的儿子说过。

    “那…至少往东夷城那边地货…少出一些,也可以少赔一些。”明兰石试探着说道。

    明青达摇摇头,斩钉截铁说道:“不行!不能得罪四顾剑…我们还需要太平钱庄的现银。”

    说到现银。父子二人同时沉默了起来,在朝廷与范闲地全力打压之下,明家一直能挺现现在,还能够把族中的万顷良田保住,靠地就是与东夷城的良好关系,太平钱庄与招商钱庄源源不断的现银供应。

    “万一…我是说万一。太平和招商觉得咱们家挺不住了,要收银子怎么办?”

    “收银子?我们抵押的是田产和商行。”明青达冷笑说道:“钱庄拿了这么些去能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卖掉?他们只有继续支持咱们…不然收回去的只是些死物,根本不能挣银子的死物。”

    “我们该怎么办?”

    “熬下去!”明青达站了起来。微微握紧拳头,咳了两声,坚定说道:“只要太平钱庄和招商那边没问题,我们就可以熬下去,范闲拿我也没有办法。”

    “要熬多久呢?”明兰石看着这一年家族的风风雨雨,精神上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了。

    “熬到范闲垮台,熬到陛下知道他错了。”明青达双眼深陷,疲惫之中带着一丝拧狠说道:“哪怕两年三年,也要熬,我们必须等京都那边地动静。”

    “可是现在家里要银子的地方太多,只怕还要继续在钱庄里调银。”明兰石忧心忡忡说道。

    “族里的份额…被逼着给了夏栖飞一份儿。”明青达闭目算着,“就算老三老四这两个姨娘生的有异心,他们手头也没有什么,绝大部分在咱们手头,钱庄那边调银不要越线就好。”

    老谋深算的商人,虽然并不认为太平招商钱庄会忽然在锅下抽出柴火,可是一直谨慎小心的他,当然知道要把风险压在最下方。

    …

    苏州城那条满是钱庄当铺地街道并不怎么长,青石彻成的街面显得格外清静,能够到这里来的人,不是穷到了某种地步,就是富到了某种地步。

    明兰石身为明家地接班人,自然是后者,所以当他悄悄来到那家挂着招商青幡的钱庄时,马上被招商钱庄的大掌柜恭恭敬敬迎了进去。

    自从范闲下江南以来,明家向外支银的力度便大了起来,尤其是内库夺标一事,以遍布天下的太平钱庄雄厚实力,一时间也无法筹措到如此多的现银,所以明家冒险求助于招商钱庄。

    没想到招商钱庄竟是千辛万苦地应了下来,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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