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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骨-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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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一天开始,安毅靠自己扎实的知识和刻苦的专研、诚实的为人以及随和的性格赢得商行上上下下的尊重,他的地位迅速飙升,在众人眼里几乎可以和陈掌柜等同。而精明的陈掌柜发现了这个宝,生怕自己留不住被其他商行挖走,当天晚上就风风火火跑到东家欧耀庭家里汇报,引起了这个省港有名的富翁极大的重视。
第八章 怎么遇到这么多牛人?
连续工作了十八天的安毅终于获得两天假期,放假之前得到东家欧耀庭指示的陈掌柜叫住安毅,把三十块钱奖金送到他手里,完了还谆谆叮嘱获得了“巨额奖金”更要知恩图报好好干。
安毅确实是知恩图报,不过报答的对象不是他陈掌柜。
下午三点刚过去没多久,提着几个纸袋的安毅来到劳先生摊子后一屁股坐下,把袋子放在方桌下方抓起劳先生的茶杯大口大口喝起来。劳先生送走一个中年妇女收下三个银毫转过身来,看到安毅把自己的一杯茶全都喝光非常心疼:“年纪轻轻的喝什么茶啊?后面不是有一壶开水吗?我这可是很长时间舍不得喝的家乡茶啊,糟蹋了、糟蹋了!”
安毅旁若无人地转过身给茶杯添水,然后伸手从一个纸袋里掏出一包茶叶:“给,还你,小气鬼!这是你喜欢的普洱,留香斋买的。”
“发财了?可不能这么大手大脚的,得开始攒钱娶媳妇了。”劳先生高兴地捧起茶叶闭上眼闻了闻:“好茶啊!得一个大洋一斤吧?”
“只要你喜欢,喝完我再给你买。”安毅乐呵呵地说道。
劳先生心里感动嘴巴却密不漏风:“没出息,有两个钱就瞎折腾,败家仔就是这么惯出来的。”
安毅一点也不在意,又从桌下提起个纸袋抽出里面的纸盒:“今早我量过你床下的那双烂皮鞋了,估计合适,快试试吧。”
劳先生打开盒子愣住了,看了很久转向安毅:“这鞋是美国产的胶底软皮鞋,少说也得二十个大洋,告诉我,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安毅看到劳先生眼中责备的神色立刻解释起来:“我修好了商行无法修复的二十多台缝纫机,为商行减少了六千多元的损失,我们掌柜高兴之下奖励我三十块大洋,我今天逛了大半天就是要花出这笔钱,想到天气冷下来了,这广州城冬天阴雨特多,你如今的这对千层底会冻坏脚的。我知道你不舍得买新鞋,如今我能自食其力了,没什么礼物送给你,就买双鞋吧,你可千万别像糊弄你的客人一样,觉得这是让你离开或者我要离开什么的,咱们爷俩之间没那么多讲究。”
劳先生心中一热,脸上却是冷冷的神色:“立马拿去退给店家,这么金贵的鞋我没福气享受。”
安毅半闭着眼笑道:“别跟我来这套,难道你还想让我说一通感谢救命之恩的门面话吗?劳先生,这么长时间你没少照顾我,让我孤零零一个人感受到还有人在乎我,我心里踏实。说实话,别看我平时跟你乱开玩笑,可在我心里你就像我的长辈一样,我如今有事做有收入了,不孝敬你让我去孝敬谁啊?收下吧,你不收下我真的暴走了。”
劳先生再次听到“暴走”一词忍不住笑起来:“行了,我收下,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这还差不多,有点儿长者的风度。”安毅又开了个玩笑,收起鞋子掏出支漂亮的新笔让劳先生欣赏:“这是我送冬子的派克笔,他天天写字用得着,还给他买了两套秋衣,下去就要变天了,这靠海的地方冷起来可要命,刮点风都湿漉漉的刺骨呢。”
劳先生频频点头:“小毅,以后别叫我先生了,生分!”
“那我叫你叔吧,劳叔!”安毅想了想问道:“劳叔,你的大名我还不知道呢,能告诉我吗?”
“怎么不能?我的名字叫守道,坚守的守道路的道……等等,你刚才叫我‘劳叔’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劳叔……老鼠……不行,不能这么叫,四柱相冲啊!换一个。”劳先生捋着长须连连摇头。
安毅笑了:“的确和老鼠同音,可叫守叔也不吉利啊,听不明白一位要动手术呢,让我再想想,道叔?也不对啊……哎呀!老叔你怎么起这名字?”
劳先生哈哈一笑:“什么东西到你嘴里就变味,你这脑壳里面到底装着多少乌七八糟的东西?随你了,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我老人家豁达得很呢!”
“嗨……是不是存心气我?行,我也不叫什么叔啊爷啊的,就叫你老道行了,反正你也是道家门人,叫声老道亲热贴切。”安毅说完自己都笑了,看到劳先生毫不生气反而似是很高兴的样子,心里有气就打定主意这么叫,谁知本是开玩笑的叫法,一叫就叫了一辈子。
叔侄俩就这么亲热地相互打趣,老道看到几个穿军装的青年远远走来,连忙放下话题低声告诉安毅:“看西面,几个走过来的军人龙行虎步气度不凡,这样的像格不多见,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啊!”
安毅抬头望去,看了一会惊讶地说道:“其中几人我见过,高个子是湖南的,叫陈明仁,奇怪,他怎么跟常常出来演讲的蒋先云和贺衷寒几个这么快熟络?”
“你认识?”老道也觉得奇怪。
安毅看到几个人走近了急忙说道:“他们过来了,等过去之后我再慢慢跟你说。”
身穿戎装步履稳健的蒋先云和贺衷寒走在前面,稍后一点的是陈明仁和几个安毅不认识的人,一行人走过老道算命摊子的时候感兴趣地看了看,眼尖的陈明仁认出了安毅连忙停下脚步,热情地打起招呼来:“安兄,没想到在这见到你,怎么?你干这一行?”
安毅站起来哈哈一笑:“这是我叔的摊子,我今天休息没事就来这坐坐。”
蒋先云几个看到安毅性格开朗高挺英俊,对他也颇有好感,陈明仁立刻把安毅介绍给自己的同伴:“诸位,这位就是我和左权所说的安毅兄弟,那天在筹备处门前就是他提醒我们去找巫山(蒋先云)和君山(贺衷寒)兄的,后面的事大家都知道,我还没机会谢谢安兄呢。”
蒋先云高兴地向安毅伸出手:“安兄一表人材气度不凡,大家几次提起过你,如今见面感觉安兄爽朗随和很不一般啊!不知安兄如今在何处高就?”
“高就什么啊?那次见面分手之后我一直在找工作糊口,半个月前侥幸被‘泰昌’商行收留,如今在里面做个修理机器的技工。”安毅人很实在。
贺衷寒惊讶地说道:“能进‘泰昌’不简单啊!这可是个大商行,‘太昌’、‘鸿昌’等十几个商行都是这个‘泰昌’旗下的,经营的商铺包括进口机械、西药、布匹、珠宝首饰等等,上次我们获得的一万元急救药品就是‘泰昌’老板欧耀庭先生捐赠的,我听说欧先生和大本营的几个元老们关系不错的,是个开明的富商,安兄在他手下工作是件难得的事情。”
安毅摇头苦笑:“不瞒各位,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自己老板长成啥样,我整天就蹲在后院的库房里修理那些缝纫机、砂轮机什么的,今天才得到第一次休息,哈哈!各位这是要上哪去啊?”
陈明仁回答:“我们不少老乡来考黄埔三期,我们获得准假就一同出来了,帮老乡们办完手续安顿下来准备找个地方充饥,从上午忙到现在午饭都没吃,一小时后又得赶汽船回校销假,可这一带的馆子太贵咱们吃不起,正打算到前面天字码头边上的小摊吃碗河粉打发呢,安兄吃过午饭没有?要是没吃就一起去如何?我请客,还没感谢你呢。”
几个人听安毅说话诚恳待人和善对他也很有好感,听陈明仁这么一说也都邀请他一起去。看到大家热情的目光,开朗的安毅也就答应下来,和老道打个招呼跟随大家有说有笑一起走了。其实安毅已经吃过午饭,他是想打听打听这帮同龄人的从军日子是怎么过的,毕竟黄埔这块牌子实在太响,多了解一些也算是一种乐趣和慰藉。
走到堤坝下行几步就是个米分摊,小摊摆着四张小方桌和十几张矮凳,客人不多倒也干干净净。
相继坐下后陈明仁将自己的同伴一一向安毅介绍:“这位是陕西的杜光亭杜聿明;这位是大名鼎鼎的陈赓,咱们学校血花剧社的顶梁柱;这位是才子曾慕沂曾扩情,对了,还是你们四川老乡呢……安兄,你怎么了?”
惊呆了的安毅清醒过来,心想都是牛人啊,让我怎么不惊讶?他嘿嘿一笑信口说道:“没什么、没什么,能认识这么多英雄真是……真是三生有幸啊!各位,也别叫我安兄了,我今年不满十九,比各位老哥都小,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叫我小毅吧。”
“行啊!以后就叫你小毅了。”蒋先云爽快地笑道:“刚才进来我看到你和这的老板夫妇打招呼,很熟?”
安毅笑道:“我时不时来这对付中午一餐,对了,这儿的炖牛肉味道不错。”
“味道是很诱人啊,可惜咱们要是放开吃恐怕要当裤子了。”曾扩情的话引来一片笑声。
安毅转念一想乐呵呵地转向老板娘:“芳姨,还有炖牛肉没有?”
“有啊,还有半盆呢,要多少我给你送去。”麻利的老板娘对安毅笑道。
安毅点点头:“一起端来吧,昨天我发财了,今天正好碰见老乡和朋友们,难得在一起高兴高兴,麻烦芳姨了。”
“没事,烫完米粉我一块送去。”
蒋先云等人惊讶地看着安毅,本来要请客的陈明仁低声说道:“小毅,这半盆炖牛肉少说也得三块钱,我们不愿意让你破费,将就点得了……老板……”
“老陈你别这么客气!”安毅拨下身边的陈明仁举起的手。
陈赓哈哈一笑:“老陈?这个叫法有意思,听起来挺顺耳的,哈哈!小毅,朋友们在一起高兴就行,不需要太过破费。”
安毅意识到自己的莽撞,想了想干脆将错就错:“我和各位老哥不一样,虽然我年纪小点,但我如今是工薪阶层了,每个月的最低收入十六块,超过一般的政府职员一大截,加上这段时间我修好商行的不少机器,掌柜的奖给我一笔钱比月薪还多,所以大家就别争了,看得起兄弟的话就将就些。我可是听说了,你们军校的党代表廖先生为了让自己的学生能吃上一顿肉,去了三趟滇军杨司令的府邸求援都没能如愿,你们难啊!作为朋友,我请大家吃几块牛肉算什么啊?就算我是个普通市民,也知道拥军优属拥政爱民的道理的。”
蒋先云大声赞叹:“这话说得好!拥军优属拥政爱民,八个字就把军民关系说透彻了!小毅,你了不起啊,觉悟很高,有革命青年的进步思想!对了,有没有兴趣考我们黄埔?你体格这么好又会机械修理,很难得,要是你愿意我来推荐怎么样?现在考第三期正好赶得上。”
安毅又愣住了,看到大家七嘴八舌都在鼓励,陈赓和曾扩情特别热情,陈明仁也是眼含希望地盯着自己。安毅心中叫苦,心想我这水平说说可以,要是真去考试恐怕出尽洋相了。
正好此时小老板夫妇络绎送上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米粉,半盆香喷喷的炖牛肉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安毅趁机哈哈一笑,抓起大勺给大家分肉:“我现在刚进商行不久,要是这么走了实在对不欧先生,当时正是他不计较我没文凭招收我的,所以我得征求他同意才行,哈哈……来来!多吃点,我干活的‘泰昌’就在堤坝上不远,走几步就到,想吃就来很省事,哈哈!”
大家看到安毅这么热情豪气也就不再提让他考黄埔的事,只有精明的贺衷寒和蒋先云似乎看出了安毅有别的想法,两人也不动声色埋头猛吃,大家有说有笑倒也亲亲热热,四川老乡曾扩情讲了个笑话让大家乐得不行。
安毅看到大家如此高兴也放松下来,心想恐怕黄埔校军不久就要东征,国民政府在报纸上已经开始指责陈炯明的险恶用心了。安毅兴趣一来也讲了个笑话,心想博得大家乐一乐也不枉相聚一次。
安毅擦擦嘴笑道:“刚才老曾的笑话有意思,我这也有一个笑话,可能粗鲁点,大家要是愿意听我也说说。“
“说吧,吊胃口啊你?”平时谨慎寡言的陈明仁显然把安毅当成了朋友。
安毅可不想那么多,张口就来:“听说陈炯明司令第一次到北京时,走到一家饺子店被香味吸引住了,那时天冷饺子热气腾腾挺诱人,陈司令就坐下点饺子,服务员是个挺漂亮的北京妞,听不懂粤语,我们的陈司令普通话也说得几句,于是就问道:‘姑娘,水饺多少钱一碗?’也许是我们陈司令口音太重,被北京姑娘听成是‘姑娘睡觉多少钱一晚’,姑娘是个正派人可不愿意了,勃然大怒痛骂起来,谁知我们陈司令不是个省油的灯,生气地站起来大声呵斥:‘你年纪也不小啦,不就是问你一句睡觉多少钱一晚吗?你不愿意给我睡觉就算啦,我到别家找睡觉去,怎么能这样没教养啊?’结果误会更大了……”
最后一句安毅学得惟妙惟肖把大家乐得捧腹大笑。
刚把一夹米粉送进嘴里的贺衷寒笑得“噗——”的喷出来,其中一根粉条竟然从他鼻孔里穿出,上面还粘着一段绿色小葱垂在下巴晃晃悠悠的,众人看见更是乐得东歪西倒差点瘫坐地上……
第九章 左右逢源
连续几日的冬雨终于停下,天空逐渐放晴。
“泰昌”商行的后院里,三十岁的货车司机何水生急得满头大汗,刚开了半年的美国进口雪佛兰小货车突然动不了啦,刚才还在市区开得好好的,此刻竟然怎么打火也无法启动,到车头用摇把人工启动也不行,发动机总是无力的喘息几下就再也没有反应。
束手无策的何水生突然想起不久前和靓仔闲聊时,听他说自己的汽车笨重落后还跟他吵了几句,似乎这个机械修理技术高超的靓仔懂得一点修车,于是,情急之下的何水生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大步走进四号库,也不管安毅正在指导两个学徒拆卸缝纫机,一把拉过安毅大声说道:“靓仔,和我出去一下。”
“咩嘢事啊?”
被商行上上下下叫做靓仔的安毅经过苦练,粤语会话能力提高很快,特别是一个月前陈掌柜给他召来两个本地学徒之后,安毅从两个不会说普通话的徒弟身上受益匪浅。
也许是自己的车坏了不好意思声张,何水生将安毅一直拉到二号库门前的汽车旁低声说道:“靓仔,上次不是听你说过修车的事吗?帮我看看怎么样?那么多复杂的进口机器你都会修,估计对汽车也有点办法吧?”
安毅看看水生又看看汽车,知道高傲的何水生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绝不会找自己帮忙,虽然这只是一辆老式的雪佛兰一点五吨载量的货车,可在整个广州城绝不会超过五十辆,能开着这样一辆人人羡慕的汽车在大马路上跑,可是非常骄傲的事,那个得意劲儿、那种优越感无与伦比,估计要比后世开辆奔驰600有过之无不及。
安毅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帮这个忙,虽然何水生平时趾高气扬连车头都不让他进去一次,但此刻看到满头大汗的水生脸上满是哀求,车厢里堆着满满一车的货物,安毅还是打消了看热闹的心理表示试试看。他向水生问完故障情况,上前打开厚重的引擎盖吩咐水生进驾驶室启动几下,水生也一改往日的傲慢一一照办。
“扑哧——”
水箱受热过度压力突增,熔化的水箱盖密封圈冒出一片水雾,引来欧总管等七八位工友的惊呼围观,把半路出家只有五个月驾龄的水生吓得脸色发白。安毅却没有一点惊慌的表现,而是拿来擦车的软布覆盖在水箱上,走到围墙角搬来一摞青砖塞在车轮底下,然后拿上工具顶着水雾爬上车头逐一拨弄,检查火花塞和点火线再原样安装,之后检查气动马达、冷却水循环系统,发现都没问题也觉得纳闷,跳下车蹲在水箱前想了好一会,突然发现车底中段的地面上有一片油污,浑浊的机油仍在一滴滴砸到地上。
安毅在众目睽睽之下仰卧在地上钻进车底,立即看到被撞伤的传动牙包油底壳已经裂开一条两寸多长的口子,残存的机油正一滴滴往下落,于是也就判断出导致机头发烫水箱开锅无法启动的原因。谨慎的安毅爬出来,对着急的水生说明故障情况。水生恍然大悟,立刻告诉安毅由于连日下雨道路凹陷,肯定是满载之后走东郊老路被崎岖道路上凸起的石头给撞上的。
安毅点点头问道:“油底壳那条缝不小,得焊补才行,广州城有没有汽车修理厂?”
“哪有啊?修理汽车的铺子谁有本事开?有车的车坏了都开到洋人开的那个沙基维修点,可那些洋人傲慢得很,要是我们的车送进去,恐怕每一个月别想修好,唉!都怪我,要是选路面的技术好一点就不会撞上油底壳了,这可是刚买半年的新车啊,要是给东家知道可怎么办……”水生急得不行。
“白鹅潭南岸的船厂你认识人吗?”安毅想了想问道。
水生高兴地跳起来:“认识,我四叔就在做管工,这下好了!”
安毅笑了笑:“这就好,等会儿我把油底壳拆下来,你就拿去找人帮忙,我留下帮你检查一下其他部件和线路,如果顺利的话,下午你就可以开走了。”
“好咧!靓仔,修好了我连请你到粤香楼喝三天早茶。”
安毅没说什么再次钻进车底,接过水生递来的工具很快将损坏的油底壳卸下,水生拿着损坏部件飞快地赶往船厂。安毅擦擦手回到四号库,对两个勤快的徒弟细细指导布置工作,再次回到汽车边爬上车头。看热闹的工友们这才知道安毅还有修汽车的大本领,看着安毅眼里全是崇拜之色,就连饱经沧桑阅历深厚的九叔也来了,对安毅频频点头不住赞叹。要知道在时下的广州城,能修理进口机械是件了不起的事情,这些只有洋人技师才会的本领根本没几个中国人能靠边,更别说修理昂贵的汽车了。
欧总管把围观的工友驱散,和九叔两个站在树荫下看着忙碌的安毅低声议论,都认为自己商行能招到这样的宝贝太幸运了。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美国轿车缓缓从后院侧门开进院子,欧总管和九叔一见立刻快步迎上去,向下车的东家欧耀庭等人问好。
一个年约十七八身穿淡紫色碎花小袄的长发女孩看到九叔连忙上去,拉着九叔的手臂问寒问暖,只见她肤色胜雪娇颜清丽,体态婀娜秀美端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顾盼生辉,让九叔看得老眼眯成一线。
身穿黑色进口驼绒大衣的欧耀庭扶扶金丝眼镜,指指货车底下露出的两条腿不悦地问道:“欧总管,水生怎么回事?刚开几个月的车怎么就坏了?”
“是突然坏的,不过车底下的不是水生,是咱们行里的大师傅安毅那小子。东家,这家伙厉害啊!车动不了啦水生急得上串下跳没办法,把这小子叫来之后,三下两下就找出损坏的地方。我们一直在这看着,这小子似乎会修车,动作非常熟练,打开车头之后对那些复杂的机器每一部分都能叫出名字,许多词我们都听不懂,这不,水生把他拆下来的损坏零件拿到船厂修补了,这家伙给水箱加满水又再三检查车头,最后钻进车底搞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欧总管难得这么多话,此刻说出这么一大串让欧耀庭也颇感惊讶,显然是安毅的能力已经震撼了所有人,否则处事不惊的欧总管不会如此激动。
欧耀庭点点头,心里却对安毅好感徒增,从第一次在商行门口远远观看安毅处理麻烦开始,欧耀庭心里就隐隐感觉这是个人才,随着时间的推移,安毅给他带来的惊喜越来越多,成批地修复各种损坏机器为欧耀庭挽回了数以万计的损失,更难得的是,这个年轻的高个子小伙从不居功自傲从不讨价还价,踏踏实实任劳任怨,欧耀庭破格从第二个月开始给了他每月三十八元的大师傅月薪,这家伙也不见有什么激动,对一切都处之泰然,好像是根本就不关心自己的利益一样,这让欧耀庭一时拿不准了。因此,今日借着接宝贝女儿回家的机会,欧耀庭特意不打招呼来这看看,没想到又给他带来一次惊讶。
“欧总管留步,不要叫他,带我到修理机器的地方看看。”欧耀庭多了个心眼,她的宝贝女儿温顺地搀扶着九叔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低声询问安毅的事,显得很好奇,九叔也带着慈爱的笑容低声回答。
两个学徒看到欧总管带大老板进来连忙起身鞠躬,站在那里显得非常紧张。
欧耀庭扫了一眼井然有序的空间,点点头转向学徒,和气地问明两人的名字,对叫做阿华的精明小伙子问道:“听欧总管说,你们到这学徒快一个月了,怎么样?学到什么东西了?”
阿华紧张地回答:“可以……可以拆卸和组装了。”
“哦?不错嘛!”欧耀庭微微一笑:“你们那个小师傅平时对你们如何?有没有藏着一手不教你们啊?”
阿华摇摇头:“安师傅对我们很好,一来就把他自己画的三十几张图纸给我们看,三天后等我们都看明白了就教我们拆机器,我们遇到不懂的只要问出来,他都很详细地教会我们,有时连讲几遍他也不生气,只是……只是他知道我们两个年纪比他大之后,就不让我们叫他师傅,要叫兄弟,我们很不习惯。”
欧耀庭满意的点点头:“能把你们师傅画的图纸给我看看吗?”
另一个叫阿志的学徒很机灵,很快拿来一卷黄色牛皮纸在欧耀庭面前的桌面上打开,欧耀庭只看了第一张就大吃一惊,如此精致标准的手工制图他是第一次看到,特别是上面的许多符号、标志让他惊讶不已,诸如“¤”、“MM”、等高线、误差度等等度量标志,让这个从法国留学归来的大老板非常震惊,他知道如果不是接受过西式专业教育、没学过三角函数立体几何的人绝不会拥有这等水平。
随着一张张精工图纸的展开,欧耀庭的眉头越锁越紧,图纸上工整得就像印刷的字体和漂亮的阿拉伯数字、一个个用字母代替的计量符号,都让他对自己公司底层的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生出重重疑问。
“爸,这太不可思议了!这些图纸比我们学院老师画的还好,一个没有学历的流浪乞丐……这怎么可能啊?会不会是那个姓安的家伙从别处弄回来的?”美丽的欧小姐眼睛里满是怀疑之色。
“小姐,你不能冤枉我师父,这些都是我师父亲手画的,你等等……”一直不敢开声的憨厚阿志说话了,他很快从墙边桌面上拿来一张小一号的图纸在欧小姐面前打开:“你看,这就是我师父昨天下午画的卷板机轴承座改进图纸,我和阿华在旁边一直看他画,师傅一边画还一边说,要是能有专业的制图纸张就好了,速度能提高一倍不止呢。”
欧耀庭在女儿惊讶的目光中拿过图纸细细查看:“有水平啊!一个微小的改进就简化两个部件,了不起!天才啊……女儿,这是真的,你看,这些图纸虽然剪裁平整,但都是机器的包装纸,真正的技师不会用这样的劣质纸张。”
九叔上前半步感慨地说道:“东家,阿志是我孙子,每天回去他都告诉我自己学到什么,看到孙子一天天学到本事我很欣慰啊!小毅师傅没有一点藏私,全心全意带两个徒弟,如今阿志和阿华都能自己独立修理了,遇到不懂的问题都能得到解答。东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九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呢?”欧耀庭非常尊敬这位兢兢业业为自己家族服务了一辈子的老人。
九叔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得留住这样个宝贝啊!虽然他来这的时间不长,但做出的贡献有目共睹,刚开始大家都看不起他,现在大家都尊敬他,难得啊!前天,我看到德国‘鲁麟’洋行的副经理汉斯先生又来找小毅了,刚开始我听说汉斯不相信陈掌柜的话,认为我们的人绝不可能有这样高的修理水平,就跑过来亲眼看看,结果和小毅一待就是一下午,后来又来过两回,直到前天拿着一小卷牛皮纸匆匆离开了。东家,我担心洋人看上小毅了,洋人财大气粗舍得花钱,在洋行做事的本地人收入都不错,扫地的也能拿到十八块月薪,管销售的就不得了啦,最低也八十块的月薪,还有分红提成,买办的更高。所以我担心小毅年纪轻性子不稳,说不定糊里糊涂就跳槽了,要是那样咱们损失就大了。”
欧耀庭点点头:“九叔说的是,看来我们得引起重视了。好了,也快到午饭时间了,家里有客人我就不见安毅了。”
“东家慢走!”
欧耀庭走出四号库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来询问送出来的阿华:“前天那个汉斯来这和你们师傅说什么?我记得这个汉斯很年轻,刚从德国来到广州几个月,还不会说粤语更不会说普通话,他们两人怎么交流?”
“我听出是说英语,汉斯的英语很好,师傅的英语不怎么行,结结巴巴的,不过师父连比带画汉斯也能听懂,特别是师傅画的图纸,汉斯一看就明白,还一个劲向师傅竖起大拇指。”阿华显然很崇拜自己的师傅。
“他会英语?明白了……欧总管,你代我通知那个安毅一声,今晚我请他吃饭,地点就在我们隔壁几家的粤香楼。”欧耀庭拿定主意,一定要见一见这位深藏不露的年轻人,什么事情都得见面后再说。
欧总管楞了一下连忙回答:“我记住了,等会就告诉他。”
欧耀庭点点头转身离去,钻进车里看到自己宝贝女儿呆呆盯着侧前方,欧耀庭顺势望去,安毅不知何时站在六米外,衣衫上满是油污尘土像中邪似的望着自己女儿。
欧小姐看到安毅如此肮脏的衣服和脸上色迷迷的猪哥样,生气地骂了句“流氓”。车子转个弯驶出院子,欧小姐还气鼓鼓地说道:“爸,那个姓安的哪一点看得出老实忠厚啊?整个人邋邋遢遢一副流氓像,哼!”
“哈哈!谁让我的宝贝女儿这么漂亮?别说安毅,老爸看到你也像看到天使似的。”
“爸,你又来了!”
“哈哈!这么吧,今晚你陪爸爸一起去吃饭,我们倒要看看这个安毅到底有多少料……”
第十章 晚宴
粤香楼不是家老字号酒楼,却因为掌柜的精明勤恳诚信厚道而逐渐建立声誉,这里的菜式一点也不比其他几家老字号逊色,价格却便宜三分之一,因此每天都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下午六点,洗漱完毕换上一套银灰色青年装的安毅准时来到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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