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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第1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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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噢噢噢噢……”

随着呼喝声,马蹄急如骤雨,一群骁勇的骑士呼啸而过,迅速与其他几路合拢过来的骑士组成了一个严密的包围圈,这个圈子很大,惊慌失措的野兽被驱赶到这个圈子里,越来越往中间密集,哪怕是天敌之间,在人类这个共同的大敌面前,现在也要并肩作战、负隅顽抗了。

“传令,西路让开!”

包围圈越来越小,无处可逃的一群群野兽凶性大发,试图主动反攻了,居高临下看着狩猎场面的一个俏丽女子端坐马上,娇声发出命令。

大旗挥动,四面合围的骑士们将这个女子所在的山坡方向让了开来,无数的大小野兽仿佛找到了渲泄口的洪水,向这个方向亡命奔来,那女子一提马缰,娇斥一声便向山坡下猛扑过去,同时反手自背后箭壶中取箭。

在她身后,是一群人如虎、马如龙的女兵,俱都是身披银白色战袍,个个明眸皓齿、花容月貌的大姑娘,却是身手矫健、杀气腾腾,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女子,身穿银白色一袭战袍,头上是一顶白狼头皮制成的帽子,狼头双耳高高竖起,眼窝里不知镶了什么,乌黑发亮,看起来栩栩如生。

但是这位姑娘却是生得水一样柔媚,肌肤嫩得能滴出水来,以此花容相衬,头顶雪白的狼头帽子也像一只小狗狗般可爱了。可这女子姿容虽然妩媚,但她策马而驰,张弓搭箭的英姿,却于妩媚中透出三分飒爽,丝毫不逊于那些狩猎的男性武士。

箭如骤雨,许多凶狠地扑来的野兽被钉死在地上,随即整个冲锋向前的马队迅速向右划着弧形飞驰,避开了与野兽们的正面冲突,同时不断发箭阻杀。那些野兽对百十匹骏马组马的马阵同样怀有惧意,趁隙向左侧奔驰。

然而另一标人马却从坡后突然冒了出来,为首者也是一员女将,身披火红色战袍,胸前有一方明闪闪的护心宝镜,兜鍪及护项上饰着纯白色的银狐毛,头顶银盔上一束长长的雉羽飘扬。在她身后,是一支俱着火红战袍的女兵队伍。

她们就象是前一波巨浪尚未平息时再度涌起的又一个浪头,向那群野兽迎面冲去,与此同时,那个银白战袍的女子已兜马回转,如同一把凿子,把兽群一截为二,远处,那支合围队伍已经向她们驰来,再度形成合围之势,如此反复绞杀,兽群渐战渐稀,已全无抵抗之力,两队女将纵骑退出狩猎场,合围上来的骑士擎出了雪亮的钢刀,开始了刈草般的最后一战……

那名银白战袍的女将掀下了头上的狼头帽子,额头汗津津的,几绺秀发贴在白皙的额头,脸上露出一副与她方才的英武不相称的羞涩笑容:“娘娘……”

那个全副披挂的红衣美少女策马到了她的身边,赞许道:“不错,冬儿果然天姿聪颖,头一次指挥狩猎,没有让朕失望。”

这银白战袍,胯下马,肋下刀,手中提弓,背后荷箭的美貌女子竟是罗冬儿,听了萧绰的赞扬,罗冬儿道:“可不及娘娘神勇,方才冬儿心中忐忑的很,生怕指挥失当,放走了野兽,会让姐妹们笑话呢。”

萧后爽快地大笑:“你是朕的尚宫,谁敢笑你?来,野物让他们去打扫吧,咱们走。”

二女并辔而行,萧绰道:“你们汉人兵法中有一句话,叫做围师必缺。我们契丹人未曾读过你们汉人兵书前,就知道这个道理。受伤被围的野兽是最可怕的,适时开一道口子让它们产生逃跑的希望,在包围之外,布下真正的陷阱,能够在狩猎它们的时候,最好地减少自己的伤亡。寓兵法于猎,于狩猎中悟兵法,我们草原人的战术战法就是此中悟来的。”

“嗯,娘娘的教诲,冬儿记下了。”冬儿俯头顺了顺头发,锦袍中露出半截粉颈,颈子线条柔润,纤细秀美,微带透明的肌肤和柔美流畅的曲线,一头青丝随意地垂在颈侧,此刻的她柔婉尽显,虽是一身戎装,却已看不出一点征战沙场的味道。

萧绰微笑着看了她一眼,提缰漫声道:“我们草原中人从狩猎中习兵法,从猎物那里学习兵法,战争就是狩猎,只不过它狩猎的是人,不是野兽罢了。我们学的最多的是狼的战术。狼群围攻猎物时,会很认真的观察猎物,耐心等候最好的出动机会,一旦进行攻击,它们大多采用合围之法,以确保目标不会逃走。进攻时,头狼一定会仔细观察目标的反应,在最需要它的时候,身先士卒,发起全面攻击,同时,所有的狼,对头狼的命令,会坚定不移地执行,不打丝毫折扣。”

萧绰顿了顿,又微笑道:“我们的战术主要就是习自狼的战术,讲的是先发制人,不要等敌人拔箭,先射穿他的喉咙,这是最犀利的进攻,我们的战术就是:进攻、进攻、进攻!永远把战场建立在敌人的地盘上。

这种战术是因为我们没有太多的物资打消耗战,同时,我们拥有大量马匹,我们的速度保证了我们拥有绝对的主动权,骑兵并非没有天敌,但是傻瓜才会站在那儿不动,等着弓手枪兵和投矛手同我们决战,我们能拖垮他们,我们的速度能保证我们在对手没有建立起足够的抵抗阵形之前投入战斗,最大限度地发挥我们的优势,来如天坠,去如电逝,就能保障我们的胜利!”

罗冬儿柔柔地笑道:“娘娘的话,冬儿记不住了。冬儿只是娘娘身边侍候的人,打打猎就好,也没有机会打仗的,倒是用之不上。”

萧绰嗔怪地道:“怎么就用不上了?我们草原上的女儿家,并不比男儿逊色。皇上他……唉,皇上体弱多病,许多事都要朕来维持,你未必就没有机会上战场,你可是朕亲自调教出来的人,到时候,一定不要让朕失望啊。”

“我?”冬儿目光微微一闪,看似随意地问道:“冬儿是个汉人,也有机会为娘娘统兵么?”

萧绰眉梢儿一扬,扬声说道:“朕用人,素来不拘一格。中原人选择千里马,要学什么相马经,我们草原人不需要,赛一赛自然就明白了。真具才干的,那就用,不管他原来是贵族还是奴隶,不管他是契丹人还是回纥人,亦或是羌人、汉人、渤海族人,唯才是举。你们汉人先生不是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萧绰嘴角轻轻一撇,不屑地道:“可是这么说的是他们,瞧不起所谓蛮夷,自高自傲的也是他们。”

冬儿唯唯称是,微微侧转了头,回望南方,低声问道:“娘娘会因为这次被宋人袭杀我军士卒、处死扮商贾的细作而出兵伐难么?”

萧绰的一双黛眉微微地蹙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皇上又病了,连着半个多月不能上朝理事,一些贼心不死的部落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朕此时必须坐镇上京,焉能再动干戈?你提议不动刀兵而修国书,倒是个全了咱们体面的好办法,且看宋国皇帝如何应对吧,就算谈崩了,现在也不能动兵,现在……”

萧绰把马鞭徐徐一指,淡淡地道:“现在,朕得先把这后院儿收拾干净!”

回到皇宫,见到如今充作尚宫府管事的罗克敌,罗克敌笑道:“看你脸色,这次亲自指挥狩猎,应该没有丢了皇后的脸面。”

冬儿微笑道:“娘娘指点的仔细,又有四哥暗中教诲,冬儿是个笨徒弟,但是融合了你们两位兵法大家的精髓,狩猎一场,娘娘还是满意的。”说到这儿,她笑容一敛,幽幽叹了口气,又道:“可是……虽说越来越得娘娘的欢心,取得了她的信任,可一时半晌她还不会放我外出做事,对你们虽放松了戒备,但是现在也还没到能够离开而不引人警觉的地步,你们始终不得离京,不能熟悉南返的路径,这可如何是好?”

罗克敌蹙起了眉头,沉吟半晌,苦笑道:“四哥叫你取信于萧后,本意是想让他们放松警惕,谁料弄巧成拙,如今萧后对你甚是倚重亲密,皇帝病体衰弱,这位娘娘孤枕寂寞,晚上睡觉都要来与你同眠,须臾不让你离身,这倒是难半。不过,她越来越信任你,这是个好的开始,我们再寻找……”

他刚说到这儿,院中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罗尚宫,令兄可在么?我想找他陪我赛马去。”

罗克敌语气一窒,罗冬儿不禁掩口轻笑:“四哥,我现在被娘娘缠得脱不了身,你还不是一样?这位公主殿下,怕是喜欢了你。”

罗克敌讪讪地道:“不要胡说,这位公主……只是喜欢玩耍罢了。我是大宋的将领,如今是契丹的囚奴,和她能有甚么往来。”

“四哥,且虚于委蛇,多结交些皇族贵人,总是方便咱们离开的。”罗冬儿劝了一句,忙扬声道:“是雅公主吗?冬儿正向他交办些事情,雅公主来了,怎不进来……”

冬儿说着,已迎出门去,只见一个少女站在院中,正百无聊赖地一下下扬着马鞭,这位少女就是皇帝耶律贤的亲妹子耶律雅公主,十六七岁年纪,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线条柔和的唇瓣,唇上一抹淡细的处子汗毛,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她的肌肤光泽细致,仿佛汲饱阳光的麦子,身段不同于罗冬儿的纤细窈窕,体态丰满结实,但是蜂腰长腿,自有一种健美味道。

听见冬儿的话,耶律雅公主失望地道:“罗克敌有事要做?那不能陪我去皇苑玩了……”

冬儿浅笑道:“也不算什么大事,雅公主既要出游,叫他且陪公主去皇苑一行便是。四哥……”

冬儿回头瞄了罗克敌一眼,罗克敌吸了口气,硬着头发走了出去,耶律雅一见罗克敌,立即喜孜孜地迎上来,拉起他便走,同时扬声道:“罗尚宫,谢啦和。”

罗克敌讪讪地道:“殿下,放手,殿下,克敌只是一介奴仆,殿下……”

“少废话,快走快走,今天约了三兄四兄赛马射箭呢,你可得帮我打压一下他们的傲气……”

冬儿望着他们背影悠悠一叹,抬首望向一角宫墙:“浩哥哥带着汉国百姓可安全地逃回宋境了么?浩哥哥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可是却不知他现在怎样,冬儿好不容易才取得了萧后的信任,为恐功亏一篑,这次遣使往宋,都不敢托使节打听你的消息,浩哥哥,你现在可还好么?”

浩哥哥现在很不好,他快变成过街老鼠了,爱他的人恨不得打一块长生牌坊,把他供起来一天三柱香,恨他的人剪个纸人儿,拿鞋底子使劲地抽,恨不得把他千万万剐。

因为粮米源源不绝运往开封,朝廷这段时日为了购蓄粮草高价买入粮米的开销已经太大了,赵官家恨得直咬牙:朝廷缺粮,开封百万居民危在旦夕,可是那些粮商倒比朝廷还有办法,效率还高,粮食运的比朝廷还快,他们不但从江淮运粮,就连西北、山东的粮食也可着劲儿的往开封运,哪管当地会不会缺粮,就图大捞取一笔,现在是该埋坑的时候了。

所以赵官家迫不及待地宣布,京师粮米已然充足,如今还在源源不断通过运河运来的粮食做为朝廷的储备,将蓄够三年以上的存粮,不过目前粮危已解,粮食敞开了供应,你能买多少,官仓就卖你多少,京师缺粮前一斗粮食七十文钱,粮荒消息散布开来后,粮价节节攀升,如今已涨至一斗粮食二百文,从即日起,官仓售粮恢复原价,仍是七十文。

那些耗费大笔家财,抢购了大批粮食,把家里的缸、瓮、甚至竹篓、炕坑都塞满了粮食的富绅大户伤心的捶胸顿足,喜滋滋地高价购买大批粮食运到京师准备大发横财的奸商们更是痛哭流涕,跳河的心都有了。

浑然不知其事的杨浩一大早儿又到衙门里上班,施施然地到了鸿胪寺门口,他忽然一拍额头转身就走,娃娃和焰焰两个购物狂从江淮一带买了许多土特产,其中正有糟白鱼五斤,怎么竟然忘了拿了。

第332章 贩木

杨浩本想一早把糟白鱼带来,由进宫言事的本衙官员给永庆公主捎去,谁想早上走的匆忙,竟然忘记了,好在昨日在鸿胪寺坐了一天,他是亲眼见到了这个衙门平素是如何的无所事事,官员小吏们告假翘班的比比皆是,杨左使下行上效,也没和衙门里的人说一声,便掉头往回走。

杨浩这位大人,一直是步行上班的,因为他的家就在汴河岸边,距鸿胪寺不算太远,家里招募几个轿夫抬轿上衙原也不妨,只是这么近的路实在犯不着,再加上随着功力的逐渐精深,内息吐纳需要的时间比练外功的时间还长,而吕祖所授的吐纳之法并不需要盘膝入定,走路时一样能够练功,正是两全齐美。

当然,不坐轿子的话,穿官衣戴官帽走在路上未免不便,所以他昨日就把官衣留在了衙门里,只着便袍,到了衙门再做更换。此刻,杨浩便是一身宽松舒适的道服,双手捏着手印,左手抱日月,右手揽乾坤,大步流星,矫健的步伐伴着他绵长的呼吸,彼此配合的天衣无缝。

出了朱雀门,过了龙津桥,往武学巷里一拐,恰见路旁坊市中一阵嘈杂,杨浩站住身子看了两眼,却是路旁一个棚子卖大木的商贩和巡弋的兵丁正在争辩。

“谁敢抄没?谁敢抄没?”那商贩见士兵们一拥而上,要抄没他的货物,登时大怒,他爬上堆积如山的一堆大圆木上,脸红脖子粗地道:“你们谁敢动?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是赵普赵相公府上的外管事,谁敢抄没我的木材,借你一个泼天的胆子!”

杨浩本不欲理会这些事情,可是刚一抬腿,听说事涉当朝宰执,不禁又站住了脚步。

那些士兵一听,气焰顿时消褪,面面盯觑半晌,竟无一人上前,旁边百姓见了不免议论纷纷,这时一个声音慢条斯理地挪揄道:“这真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啊,赵相公固然了得,赵相公府上一个管事,居然也是这般威风。”

“谁,阴阳怪气的,有本事站出来说话!”那人站在木料堆上咆哮道。

“本官就在这里,低下你的狗眼看清楚!”

木料下面,高大的士卒左右一分,现出后边一个人来,比起旁边身材魁梧的士兵来,这人身材矮了些,生得比较文弱,一副南人面相,颌下三缕微髯,看年纪五十上下,身上穿着一袭军服。

那管事问道:“你是哪个?”

木堆下面那位将军慢条斯理地道:“本官左监门卫赵玭,奉旨巡弋京城。官家早有旨意,禁运秦陇大木,禁用大木造宅,你竟敢违抗诏令么?”

那管事跳下木材堆,凑到赵将军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倨傲地拱了拱手道:“赵将军,你与我家相爷同朝为官的,彼此也当有个照拂。不过是贩卖些木料罢了,偌大的开封城,哪能面面俱到呢,将军你抬抬手,这事儿就过去了。”

赵玭冷颜道:“官家诏书明令禁止贩运秦陇大木建宅,你等私运巨木进京,已然是违旨了,若是自家盖房子那也罢了,偏偏还拉到坊市间贩卖,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让本官如何照拂?”

那管事一听,不阴不阳地笑了起来:“好教赵将军得知,我们相爷家正在起一幢大宅子,这些木料,就是造宅子富余的,因为家里用不了,傅老管家才吩咐小的把它们拉到坊市上贩卖,傅老管家侍候了一辈子赵家人,他的吩咐……这背后自然就是我们家老爷了,赵将军,你要是觉得我们老爷违旨了,那你就把木料拉走吧,小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外院管事,您要捉我入狱,我也只能受着,没话说。”

他把双手向前一伸,很光棍地道:“来,赵将军尽管把我捉去便是。”

赵玭本以为是相府下人私自贩卖木料,这样败坏主家行为的事,赵相公要是听说了也必然大怒,他本打算扣下这批木材,回头再亲自去向赵普说明情况,征得他的谅解,如今人家说的很明白了,贩卖木料,就是赵相公的意思,这官腔还怎么打?

抬头看看那堆积如山的所谓建宅富余下来的边角料,赵玭面有苦色,四周百姓见他模样,便晓得他是怵了赵普,一阵窃笑声传来,臊得赵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那管事一看赵玭熊了,胆气复又壮了起来,冷笑一声道:“怎么,可是赵将军觉得小人罪不当捕?将军要是没甚么事,那小人可就走了,相爷今晚要吃雀舌羹,小的还得抽空去给老爷买百十只雀儿回去。”

那管事说罢,对手下人摆摆手吩咐道:“去去去,都勤快着点儿,做买卖得会吆喝,瞧你们一个个都跟喝了哑药似的,本管事去采买点东西,你们可别给我偷懒。”说完,他把袖子一甩,大剌剌地走开了。

赵玭被他如此藐视,脸色气得铁青,他本是蜀国降官,并非赵宋嫡系,所以做事一直谨小慎微,能忍就忍,但这不代表任何人的轻蔑他都能够接受,如果那相府管事给足了面子,好好央求一番,他原也可就坡下驴,可是没想到相府一个管事,竟也如此跋扈,是可忍孰不可忍?

待赵玭把怒气值蓄满了,那位管事早已扬长而去,此时他若冲着那些苦哈哈的下人摆威风反而落了下乘,赵玭骑虎难下,却又动手不得,最后把牙根一咬,冷笑一声转身便走:“老子这些年忍气吞声,腌臜气也受得够了,如今你相府的一个小小管事也敢向老子摆威风了,好!好!好!格老子的,我找皇帝老儿评评理去!”

※※※

杨浩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暗蹙眉头,赵家的人实在是跋扈惯了,在盱眙县,给赵家运木料的人撞翻官府粮船,就敢扬长而去。开封闹市街头,赵家的人敢公然出售朝廷违禁货物,视巡弋将领如无物。

不过一想到赵普在自己的政事堂中放了一个大陶壶,无论中外臣僚给皇帝的奏章,只要他看不顺眼,就往壶里一扔,攒满了就一把火烧掉的传闻,这些人的跋扈那便相形见绌了,如此上行下效,正是赵氏门风。

杨浩回到府邸,取了早已包好的糟白鱼,四下看看,诧异地向门子问道:“两位夫人呢?”

老门子答道:“两位夫人说老爷新官上任,公务忙碌,担心老爷累坏了身子,所以亲自上街采买菜蔬去了,说是今晚要给老爷烹调几道佳肴美味。”

杨浩皱了皱眉,自那日诳骗唐三儿之后,唐家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他也不知瞒过了唐家的人没有,万一唐家不信,来个当街掳人,他们掳的是唐家人,自己手中又没有婚书,这官司可不好打。

杨浩吩咐道:“等两位夫人回来告诉她们一声儿,这些天暂且不要上街,以免横生枝节。”

那老门子听的莫名其妙,也不知会横生什么枝节,只是唯唯应着,杨浩便提了那包糟白鱼去了鸿胪寺。契丹使节已经回去了,来的时候鄂巴多大人带着十几骑侍卫飞驰而来,回去的时候大包小裹装了七八辆大车,想快也快不起来,也不知他几时才能赶回去。这时节不比后世,有个电报的话,和契丹皇后陛下你来我往打打嘴仗挺解闷儿的,如今再等契丹回信却是旷日持久,鸿胪寺又清闲下来。

不过杨浩原也没指望刚一上任马上就有机会出公差,如果自己太快“出事”,容易引人疑窦,他还需要在这里蜇伏一段时间的,有了这种认知,他倒也随遇而安,并不焦躁。

杨浩赶回鸿胪寺后,便向人打听今日谁会进宫,以便托他把这包糟白鱼给那只馋嘴猫儿送去。可是像鸿胪寺这种清闲衙门,平素进宫见驾的机会实在太少,今日竟没一个进宫呈送公文的。

杨浩拈了拈那包糟白鱼,心道:“说不得,寻个机会去见魏王,请魏王送进宫去吧,唔……不成,私下走动,一旦落到晋王眼中……要不找个人给魏王送去?也不妥,我哪来那么大的架子,一包糟白鱼而已,还敢大剌剌的使人送去,让魏王跑腿儿?那也太不像话……”

正踌躇间,鸿胪丞焦海涛陪着笑脸走了进来。自打杨浩那封国书,官家不删不减一字便全文照抄,加盖玺印发还契丹使者之后,高翔高右使就乖乖回衙门办公了,鸿胪寺的官员们也都对杨浩收起了轻视之意,言语之间增添了几分敬意。

本就觉得有愧于杨浩的焦寺丞更是一见他就笑,未语先哈腰,那股子谄媚劲儿把不明原因的杨浩弄得浑身不自在。不过这一来二去的,他两人倒成了关系最熟络的。

一见杨浩,焦寺丞便点头哈腰地笑道:“杨左使,咱们鸿胪寺平常是清闲的门可罗雀呀,一年下来也不见有一件事情做。现在可好,杨左使来的那天,这屋檐下的喜鹊就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果不其然,自打杨左使您这位贵人来了,咱鸿胪寺那真是喜客盈门,忙碌的很呐。”

杨浩翻了个白眼儿,看着笔架上蛛网道:“焦寺丞,你可别扯淡了,就这还叫忙?”

焦寺丞自袖中摸出一封信来,谄笑着递上去道:“怎么会不忙呢,您瞧,契丹使者刚走,吐蕃使者的信又到了。”

第333章 上兵伐谋

杨浩一听,急忙问道:“喔?吐蕃人因为何事来信?”

吐番自亡国后,势力四分五裂,虽然仍是宋国周边一股强大的势力,但是其政权形式已还原成了部落联盟方式,不再是一个国家,是以吐蕃与大宋的往来虽然也是通过外事渠道,规格上却不能称为国书,杨浩便也只称之为信。

他知道吐蕃部落大量的生活必需品需要从宋国进口,牛羊产物则销往宋境,而宋国也依赖吐蕃诸部的力量牵制蠢蠢欲动的夏州李氏,造成西北势力均衡,同时宋国所需的马匹很大一部分也依赖于从吐蕃部落进口,所以吐蕃同宋国的关系如今比较密切。

而且焦寺丞方才也说了,自打自己来了之后,喜客盈门。契丹使者是来打架的,怎么也称不上什么喜客,莫非吐蕃人却有什么喜事报来?

焦海涛喜孜孜地道:“这封信是凉州六谷蕃部的罗丹族长写来的,抗议我朝诬指走私钢铁,囚禁了他的侄子和与之通商的一名汉人商贾,信中说自吐蕃部奉我宋国为中原正统,建立朝贡关系以来,吐蕃部一直向宋国供奉健马,对宋国恭训卑服,如今我宋国如此作为,令吐蕃诸部太过寒心,如果我们不予释放这些人,吐蕃不得不考虑同我朝断交,从此不相往来。”

杨浩翻了翻白眼道:“焦寺丞,这就是你说的喜客?这……这是喜事吗?”

焦海涛眉开眼笑地道:“左使,这要是换个衙门,闹纠纷,生事端,那不是好事,可咱鸿胪寺是干什么的呀?事儿闹的越乱,架吵的越凶,咱们鸿胪寺才有用武之地呀,这不是好事么?”

杨浩:“……”

焦寺丞窥他脸色,忙咳了一声,收敛笑容,打起官腔道:“左使大人,吐蕃诸部对我朝一向恭敬友好,向我朝提供了大批急需的战马,并立足凉州,为我朝牵制素有野心的夏州,保证了西北诸藩之间互相牵制,唯皆依赖于我宋国的局面,如今只为走私小小事体,若是闹的双方不和,于我朝大为不利,此事不可不慎,如何妥善处置,还请大人决断。”

杨浩一想,对啊,吐蕃闹事,万一朝廷派我去安抚……,杨浩立即转嗔为喜,一拍焦寺丞肩膀,眉开眼笑地道:“焦寺丞所言有理,他们闹的越凶,咱鸿胪寺才有得事做,哈哈,把信给我,我来看看详情。”

“呃……”焦海涛没想到杨浩变脸的速度比他还快,他苦笑着取出吐蕃来信交给杨浩,杨浩展开一看,待看清了那被囚的宋人名字,脸色不由一变,忙咳嗽一声,低声喝茶。好在他掩饰的快,一旁站着的焦寺丞不曾发现什么异样。

“大人,你看这事儿该如何处置?拟好了得体的对策,才好禀奏官家,着令有司衙门配合,咱们……”

杨浩把信匆匆收起,袖入怀中,然后急急起身,戴正了官帽,说道:“备轿,本官马上进宫。”

焦寺丞瞠目道:“左使,咱们不再好好议议这件事了么?”

杨浩道:“不用议了,本官已有主意,这就去禀报官家,请官家定夺。”

焦海涛一听,忙大拍马屁道:“大人真是了得,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今有左使一步定计,大人胸怀韬略,睿智无双,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风流倜傥,傲然不俗……”

杨浩跑到门口,焦寺丞拍着马屁一路跟到了门口,杨浩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回来,焦寺丞赞语如珠地也追了回来,杨浩抄起桌上那包糟白鱼搂在怀里,对焦寺丞一本正经地道:“焦寺丞,我知道你对本官的景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不过这些知心话儿,等本官回来再说吧,失礼失礼,告辞告辞。”

杨浩心急火燎,急急出门登车直趋皇宫,到了大内,杨浩一路疾行,犹自想着心事,不知不觉间被引到了集英殿,前边带路的小黄门站住脚步向殿上唱道:“陛下,鸿胪少卿杨浩求见。”

杨浩这才清醒过来,就听殿中一个沉稳的声音宣道:“叫他进来吧。”杨浩不及多想,便迈步进了大殿。

殿中,赵匡胤刚刚发了一通脾气,左禁门卫大将军赵玭直接把事情捅到皇上这儿来了,皇帝一听勃然大怒,他下的令,不许私贩秦陕大木,这墨迹还没干呢,当朝宰相就率先破坏纲纪,这还得了?

此刻正是午后时分,皇帝开经筵正听学士讲学,今天给皇帝授课的是前宰相王浦。听赵玭说明经过,赵匡胤把他打发下去,随即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对王浦道:“赵普越来越是胆大妄为了,竟敢公然违抗圣旨,一至于斯,宰相犯法,该当何罪,王卿,你说!”

王浦眯起眼睛,四下里看了看,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地,拱手微笑道:“官家息怒,赵相公一向公体为国,怎会纵容家人行此不义之举?依臣看来,赵玭性情狂躁,不能容人,必是因为与相府家人生了嫌隙,是以诬告宰相。”

赵匡胤先是见他动作,有些莫名不解,细细揣摩他神情动作,措辞语句,心中不由一凛,蓦然冷静下来,他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在殿中踱了几步,换了语气说道:“不错,赵普的为人,朕是知道的,怎么可能行此不法之事?赵玭诬告大臣,朕险些上了他的当了,此人用心险恶,不可不惩,张德钧,传旨,赵玭攀诬当朝宰执,应予严惩,就贬去……汝州,做个牙校吧。”

嘴里这么说着,赵匡胤两腮的肌肉却突突地跳了几下,王浦看在眼中,只作两眼昏花,不曾见着,张德钧刚刚出去,门口便传来小黄门的禀告。

杨浩快步入殿,余怒未息的赵匡胤一瞧这位鸿胪少卿,前日来时抱着个比常人大一号的笏板,今日又换了个包袱,不禁诧异地道:“杨浩,你怀里抱的什么?”

杨浩一路想着心事,忘了怀里还抱着东西,赵匡胤这一问,杨浩猛地警觉,不禁暗暗叫苦:“坏了坏了,怎么直接抱到殿上来了,告诉皇帝,这是我送给你女儿的礼物?漫说外臣交结后宫,本就是大忌。而且……不是说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情人么?就算女婿初次登门,老丈人大概也看不大顺眼吧,何况我算什么身份,老赵要是知道我给公主送鱼,还不把我先炸了?”

杨浩情急智生,连忙应道:“回官家,这是魏王千岁巡狩江淮时,为永庆公主殿下买的几斤糟白鱼,当时就放在臣的船上,回京之后整理采买的一些土特产品,臣才想起来,本来是要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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