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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游-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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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住这最后时刻令人窒息的恐惧,尤其当她还是一个年轻而又柔弱的精灵少女时。德鲁伊女孩仙女下凡脸着地终于歇斯底里地崩溃了,她彻底放弃了一切延缓性命的魔法技能,瞬间化身成一只狂躁的黑熊,绝望尖叫着向步步迫近的黑爵士扑了上去。

如果你无法承受等待死亡的恐惧,那就让死亡来得更快一些吧。对于那些挣扎在死亡边缘却又无力摆脱的脆弱的生灵们来说,这或许是他们唯一能够行使的选择权了。

对死亡的畏惧催发出了精灵少女血液中仅存的一点凶暴残忍的因子,我看见一只硕大的黑熊高高地撅着她那饱满圆润的臀部,扭着脖子、闭着眼睛,一只手——对不起,是爪子——狠狠地揪着黑爵士的头发,另外一只爪子露出锋利的指甲拼命挠着对手的脸和脖子,直到抓出累累的血痕——这种能在对手脸上直接反映出自己鲜明战绩的战斗技能似乎是这世上所有女性与生俱来铭刻在她们血液之中天生的天性,在我看来比熊型德鲁伊那些“猛压”、“拍击”、“撕裂”之类的攻击技能要可怕得多了。

我相信这世上的绝大多数男性——尤其是已婚男性——都会赞同我的说法——虽然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仙女下凡这充满了生命张力和暴力美学的最后一击居然打出了暴击加连击的附属效果,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辉煌战果——黑爵士超过两千点的生命在这扯头发挠脸的乱舞绝杀技之下烟消云散,这还没有将撕裂效果造成的持续伤害计算在内。

既便是这样的损失,对于黑爵士登戈特而言也是微不足道的。在经历了精灵族少女最后的疯狂,并轻松把她解决掉之后,黑爵士又一次将她手中那对致命的死亡工具对准了我。

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我微不足道的生命,这千万生灵的世界,美丽而又神奇的法尔维大陆,和这场持续了两百年的仇恨与战争。这世界最后一缕希望和拯救的火焰将会随着我生命的流逝而熄灭,明天——不,也许根本不用那么久,也许只是下个小时、下一分钟、下一秒钟,为了偏执的报复而背叛了人类的黑爵士就将把已经完成了的亡灵毒素散播到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中去。

死亡将会变成永恒吗?无论是对于我们这些原本就脆弱地苟活着的原生者,还是对于那些一度能够无视死亡存在的涉空者?那些温暖而仁爱的神抛弃我们了吗?抛弃这个他们一手创造出的花样世界,任由它腐烂在毁灭者的手中?

将死的人们是应当祷告的,可是,对于将会变成丑陋亡灵的我来说,这样的祷告是否还有任何切实的意义?倘若我的尸骨注定背离我的遗愿,成为加速毁灭这个世界的一具毒源,哪个神明又能够拯救我的灵魂,让我在亘久的亡者国度中永享安眠呢?

我还应当反抗的,不是吗?你管那叫最后的抗争也好,叫绝望的挣扎也罢,我难道不应该像仙女下凡脸着地一样,用尽我最后的一份力量,徒劳地给敌人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困扰,以此来彰显我们作为一个生者的决心和意志吗。

可是,当铁锤那黑色的幽影在我的眼中越变越大、呼啸的空气中带着金属锈蚀的嗅觉越来越浓重的时候,我还是退缩了。

还记得吗?我又一双名叫“风精灵的足迹”的战靴,它具有一种神奇的功效,能让我瞬间离开原地。

我终究没有迎上去接受那场应当属于我的死亡,而是避开了这要命的一击。你也许会说这是因为怯懦,但我觉得不是。事实上,在我绝望如灰烬一般的意念中,死亡已经不再是件无法接受的事情,如果它无法避免,那么来得早一秒和晚一秒对我来说意义实在不是很大。这是一个无意识的、无知觉的举动,我只是这样闪开了而已,这动作是那样的自然,就好像这一切都被写进了小说里,成为了白底黑字的文字,从来就应该如此。

如果你一定要为我这样做的行为下一个结论,那就把它看做命运的指引吧。冥冥中似乎确然是有这样一种力量的,让本该发生的一切发生,让故事成为故事。

我的闪避并没有消除黑爵士的杀意,反而似乎让她变得更急切。这个女人似乎打算将她对整个世界的仇恨都倾泻到我的头上,一秒钟也没有迟疑,嘶吼着翻身向我冲来。

手起锤落,我左臂上的盾牌已经支撑到了极限,寸寸碎裂开来。它的耐久度已经不足三十点,能够起到的防御作用也只剩下原先的三分之一了。

双锤横扫过来,捶击在我的肋骨上。我感觉自己被一座山峰撞倒了,顿时仰面横飞了出去。

再落地时,我已经来到了塔楼另外一侧的边缘。这一侧的墙壁都已经垮塌,大部分地方只剩下了不到半人高的断壁残垣。在残破的墙壁间隔,还有几处参差的豁口,无遮无拦。

我的背后正是一处没有遮掩的豁口,高原的烈风猎猎袭来,拍打着我脊背上的铠甲,发出“哗哗”的声响,仿佛我正因将要降临的死亡而颤抖。

又一锤来到了。这是最后的一锤,我仅存的不足五十点生命力已经无力在承受这样的重击。就这样了吧,我的生命到此为止了。

我双手一撑,整个身体从塔楼残墙的缝隙间翻倒出去,躲开了这最后的一击,向着地面急速地坠下。

如果摔成了碎片,尸体或许就无法被复原成腐朽者了吧。我想。

从地面吹来的风灌进我的口鼻,挤压着我的肺叶,仿佛已经等不及我落地,想要在半空中就把我撕成碎片似的。四周的景物飞速地移动,凝结成大片冷峻的色块,让我无法辨认。我感觉自己已经进入通往死亡的垂直直达通道,不知道这样强大的冲击力够不够把我的灵魂摔进地狱十八层。

前方,一到难以察觉的光环亮起,空间仿佛被偷偷撕开了一个小口,内中是无法言说的黑暗景象。大概,那就是死亡吧。据说,每一个死者在临死前都会看见现世与冥界那个闪光的大门的。

只是这个大门不像我想象的那么气派而已。

眼前猛地一黑。

关门吧,我到站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不是我爸爸

黑暗,黑暗把我包围了!

这黑暗是如此的浓密和厚重,恍如这世上唯一被认可存在的单纯元素,彻底封闭我的视野。他看起来是如此地令人困惑,既像是无尽无垠充斥着整个世界的辽远存在,却又好像是一片轻薄的帷幕,处了我的眼睛,一切都没有被遮蔽一般。我仿佛正置身于一片无边而空旷的世界的最中心,正被那无法用距离来丈量的黑暗重重挤压着;又好像那周遭包围着我的,只是一片没有任何厚度的单纯的颜色。

黑暗,就是有这样的力量,让你感觉与世界相距天涯,同时又恍若近在咫尺。

在法尔维大陆上所流传的所有传说、诗篇和宗教典籍中,死亡,似乎向来都是属于黑暗的。那令人无限敬畏的永恒的亡者之境,正是一片亘久不变的绝望的黑暗所在。学术界有这样的一种说法:灵魂似乎是一种近似于光属性的存在——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波粒二相性这种物理上的近似,而是某种……呃……哲学理念上的近似——因此,当灵魂失去了生命时,也就被至高神所洒下的一切光辉所摒弃,只能来到这片被光拒绝了的冥界国度。

那么,这样看起来,从理论上来说,我大概是已经死了吧。

可是……有一点好像又不大对啊?

我是曾经数度经历过死亡的。在我的感觉中,死亡于我,似乎只是一瞬间的感觉罢了。它似乎是这世界上唯一能够隔绝时间流淌的强大力量,在死者的意识中将死亡和复生的两个时间点紧紧联系在一起,不留下丝毫的空隙。

而死亡过程中所度过的时间,则好像被凭空抹去了,让你根本意识不到它们的存在。

那么,我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我应该是死了,可我能够意识得到我已经死亡了,可死亡是应该没有意识的,那现在正在被我的意识所意识到的死亡又是真正的死亡吗?

我觉得这一连串复杂的悖论让我的头开始疼了,可这又带来了另外一串更加令人头疼的思考:死掉的人能够感到头疼吗?然后是:死掉的人能够思考死掉的人能够感到头疼吗?然后是死掉的人能够思考死掉的人能够思考死掉的人能够感到头疼吗……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人们会对死亡感到如此的恐惧了:没有人能够承受得住这绝望的黑暗和沉寂。才只是短短的几分钟而已,我就已经要发疯了,而如果这种处境将是没有尽头的永恒,是我灵魂的最终归所……我不知道自己将会疯狂成什么样子?

嗯?等等!死掉的人会发疯吗?死掉的人又会意识到自己会发疯吗……

至高神再上,我可绝不能再想这个问题了。有人说活着的时候作恶太甚,死后会上刀山下油锅、千刀万剐剜心掏肺。可是天知道,刀山油锅啊,你们到底在哪里啊?对于现在这没有止境的折磨来说,那简直都是钻石VIP客户特供豪华套房待遇啊。

“我……真的死了吗?”实在忍受不了这令人崩溃的沉闷,我竭尽全力调动起我“生前”的意识,尝试着寻找一种用我生前被人们称作“嘴巴”的生理器官——当然,那东西本应被我丢弃在我的尸体上了——发出声音的感觉。

在生前,我们管这个动作叫做“说话”。

咦?奇怪的是,我好像还用一种生前被称作“听”的动作感受到了自己说话的声音。

这简直太奇妙了!

正在我惊讶于自己的意外发现,感叹死亡是如此奇妙的时候,更加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传来:

“你当然没死。”

是吗?我?没死?我感到自己生前被称作“心”的那个地方猛地一紧,一种生前被称作“血液”的东西似乎正在快速地流淌着,让我原本的尸体上被称作皮肤和血管的地方感受到了一丝畅快的燥热。

可是很快我就想明白了,这不过是错觉而已。没有人会希望自己死掉,没有人会痛快地接受自己的死亡,即便他已经知道自己死了。这种灵魂深处的潜意识有时候会欺骗自己,让人产生幻觉,仿佛有人在跟自己说话一样。精神分裂症大概就是这样来的吧。

看来,死的久了还真是会让人发疯啊。

不过,死都死了,我还怕发疯吗?

“幻觉啊,都是幻觉。”我这样告诉自己的灵魂。

“不是幻觉,确实是我在跟你说话啊。”那个幻觉不屈不挠地对我说道。

再想一想,如果我会永远这样死下去的话,有个幻觉跟我说说话倒也不失为一个派遣寂寞的好办法——不,这简直是唯一并且无比珍贵的办法了。猛然惊醒,我发现自己不应该拒绝这种幻觉,而是应该接受他、承认他、引导他,让这种精神分裂症的前兆茁壮成长起来。

“那你又是谁呢?是死神吗?”意识到我今后有可能永远都要伴着这个病态的声音寂寞地走到时间的尽头,我心情忐忑地说道,生怕我一不小心精神正常了,让这个幻觉的声音就此沉默,不再回答,让我重新回到那难熬的死寂之中。

“不是……”万岁,那个幻觉还在,“……我既没有死也不是神。”

很好,我的幻觉果然还以为自己还活着。

“那你在哪里呢?离我远不远?或许我们能交个朋友呢。”如果我还有身体的话,现在应该是在苦笑吧。和自己的幻觉交朋友?这是我生前绝对无法想象的窘境啊。

“嗯……我很怀疑。你的苦笑看起来不像是打算交朋友的样子……”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作为我灵魂深处分裂出来的幻觉,他当然知道我是想苦笑了,你看,他下一句话就露出了破绽:“……另外,我就站在你的面前。”

“如果你就在我面前的话,那我怎么会看不见你呢?”我反问道。

“……我觉得,你要‘看见’别人的话,是不是应该先把眼睛睁开好一些?”

“……”

稍稍回想了一下,我尝试着感受了一下生前睁开那两个被称作“眼睛”的器官的动作——这个——是不是“生前”看来很值得商榷,因为两道强团强烈的金色光晕从我的眼底喷薄而出,深深扎入到我的灵魂最深处,唤醒了我心底刚刚沉寂的不久的那一团生气。一阵短暂的眩晕过后,我始终紧闭着的双眼终于开始能够分辨一些颜色和光彩。渐渐地,那些模糊的色块勾勒出一些明朗的线条,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然后,我看见一个口吐獠牙面带凶相的老年巨魔正凶神恶煞般地站在我的面前,低着头望着躺在地上的我。他不时地吧嗒着有些干瘪的嘴唇,露出他丑陋的笑容,似乎正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的脖子,就好像正在研究从哪里下口更容易把它咬断似的。

“巨魔巫医卡尔森”,这是盘踞在他头顶上的灵魂之名。

一个充满了仇恨和敌意的血红色的名字!

对于一个刚刚“死而复生”的人来说,这突然的变故确实把我吓了一大跳。我立刻“唰”地一下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地抽剑在手,将已经满是缺口的剑锋小心地对准了巨魔的胸口,两眼警觉地直盯着他。

我的激烈反应被年长的巨魔尽收眼底,他微笑地看着我,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攻击的愿望。

“嗨,不要那么紧张,我并没有什么敌意……”他摆了摆双手,用巨魔族自以为轻柔和善而事实上十分阴森嘶哑的声音说道,“……放下你手里的那个破烂吧,在这里它对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向我走进。这举动极大地刺激了已经紧张过度的我,没有多做任何思考,长年与末世帝国侵略者战斗的本能趋势着我,一记“突刺”向前猛地刺出……

一个鲜红色的“失误”字样从巨魔巫医的头顶摇摇晃晃地飘起。

“……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巨魔卡尔森抬头戏谑地看了一眼,指着这个尚未飘散的标记轻声将自己的话说完。

在战斗中,一击不中的概率虽然不高,却也是常有的事。我紧跟着一招“斜劈”和一记“砍杀”,剑剑都斩向巨魔的肩头。可见鬼的事情出现了,我接连三招全力的攻击,居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又是两个“失误”的标记从巨魔的身上升起,飘飘摇摇地仿佛正在嘲笑着我的徒劳。

就算我是个再怎么坚韧勇毅的战武士,这个时候也很难不慌了手脚。“猛击”、“头锤”、“重斩”、“连刺”……我使出浑身解数,将我所知道的几乎所有战斗技能一一施用到面前这个老巨魔的身上,可收获却是一次次徒劳无功的攻击失误。

我甚至用出了平时只有在以一敌多时才会使用的“剑刃风暴”,将手中的长剑在身前挥舞成一道只能看见模糊光影的利刃壁障,用这种速度极高的攻击方式来砍杀面前的敌人。到了后来,我甚至已经绝望地放弃了击杀这个巨魔的想法,只希望我的攻击能够击中他一回——哪怕是一不小心才击中他一下也好。可最终,我的所有攻击都失去了应有的效果,一无所获。

这真是太邪门了,这个蓝皮獠牙的丑陋老者就站在我面前不到一步远的地方,一动也不动。我甚至能够闻得到他呼吸时口腔中弥散出的恶臭。可他偏偏又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我的攻击无论如何凶猛迅捷,都只能擦着他的衣角落入虚空,连油皮也蹭不到一块。这个只有四十七级的猥琐异族老头就仿佛是幸运女神在这世间唯一垂爱的使者,在我所能够想到的词汇种,这不可思议的幸运恐怕就只能用“神迹”来形容了。

这诡异的事实令我惊恐异常,我的后背被一层细密的冷汗所覆盖了,那绝望的凉意似乎能够一只透到我的心口去。

自始至终,巨魔卡尔森都面带微笑。他好像根本不觉得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事实也是如此——反而饶有兴致地享受着这个游戏,似乎正在欣赏一场技巧拙劣的小丑表演。

“怎么?你终于累了么……”看见我颓然地抛下长剑,不再做徒劳的攻击尝试,巨魔卡尔森耸了耸肩,“……那么,我希望你能够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和我好好谈一谈。这对我们——你和我——都很重要。”

他指了指墙边的一块平整的岩石,示意我坐下,然后说道:“首先,我得欢迎你来到这里——老卡尔森的家。要知道,你可是我的第一个客人,对此,我觉得我和你都应该感到荣幸。”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这里似乎是在这座城堡的某个封闭的房间里,四周的砖石布满了碎裂的缝隙,有几块砖石的缝隙间还长出了一簇簇的荒草。这里没有窗户,我看不见外面的景色,无法推断出这是属于碎石要塞的哪一个部分。最奇怪的是,这里也没有门,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没有窗户,没有门,却十分明亮。我尝试着寻找了一下照亮这件密室的光源,却一无所获。这件屋子里没有任何东西发出光线,这些明亮的元素仿佛就悬浮在空中,平白无故地照亮了周遭的一切。

“那么说,我是被俘虏了?”我稍微安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低头想了想,然后得出了一个怎么看都应该是正确的结论。

“俘虏?”巨魔老卡尔森似乎感到意外地愣了愣神,然后爆发出沙哑的大笑声。他连连摆着双手:“不不不,我的朋友,相信我,你不是俘虏。事情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你看,在这个地方,我只是个老巨魔,不是末世帝国的军人,和达伦第尔没有一丝儿关系。所以,我希望你也别把自己当成什么抗击侵略的正义战士。我就是我,你就是你,我们只是两个独立的生命,很单纯的关系。事实上,我之所以会把你请来,是因为我发现你和我……嗯……很相似!”

这简直是我所经受过的最恶劣的羞辱!我是一个如此英挺俊朗高大健壮的年轻战士——喂,请不要用那种鄙视的眼光看着我,我说我比侏儒英挺比半兽人俊朗比矮人高大比精灵健壮难道说你还有什么疑义吗——和这个满脸骨质增生的蓝皮罗锅丑鬼哪里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了?

这一刻我真想立刻破门而出,把这个对自己的面貌完全没有自觉的白痴独自扔下——假如我能找的到门的话。

“算了吧,你不是我爸爸。”我没好气地说道。

“什么?”终于,巨魔卡尔森收起了他那副胸有成竹的笑容,一脸愕然地看着我——在我看来,那更像是一种被揭破了心思的恼羞成怒。

“如果你想说你早年间在大陆上留下了一个混血的遗腹子,年龄恰好和我相当,而且又在我身上找到了什么父子相认的纪念物,然后想要策反我让我背叛大陆联盟的话,这种狗血的剧情还是请你不要接着往下演了。老实跟你说吧,我身上这些东西全都是我抢来的,你的便宜儿子一定是被我顺手宰了。你要为你儿子报仇的话就请快点儿自便,反正我知道我也没办法把你怎么样。如果你没有杀我的心情的话那就让我离开,要知道外边还有个世界在等着我去拯救呢。”我斜着眼睛恼怒地瞪着他,努力想要像传说故事中那些睿智的英雄们一样“将目光深深刺入他的心底”。

巨魔卡尔森愣了愣神,然后再一次仰天大笑起来。他的声音嘶哑而干涩——我猜这里固然有一些巨魔种族的生理原因,但很大程度上还是想要遮掩自己计谋失败了的掩饰的干笑。此时我已经抱定了宗旨:反正无论你会说出如何惊世骇俗的话语来,我都一概当作没听见。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些什么,又为什么偏偏会选中了我,可从我身边发生的这一切诡异神秘的事件中,我似乎嗅到了某种阴谋的味道。倘若我能够坚信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不切实际的虚妄之言,那他无论使出什么样的花招对我都起不了作用。

可是,我还是失算了。

终于止住了笑声的巨魔巫医只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可就是这样一句话,却让我无法拒绝,无法抗拒,无法不去听从他、接受他、重视他、相信他!

他问我:

“你是什么时候拥有意识的,原生者?”

第一百一十三章 神秘的世界本源之力

就像是一道暴烈的霹雳从天而落,直刺入我内心的最深处,将我心中所有遮掩和隐藏的雾霾统统驱散开来,剖开我的心扉,剜出了我在心底埋藏最深的那个秘密。

我是一个受到众神法则拒绝之人,是本不应当出现的一个罪孽的存在。我不知道这究竟代表了什么,但我知道这将是我终其一生都永不能对人言说的秘密。虽然我并不知道倘若我公开这个秘密会怎样,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念头却让我十分确信,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将会给我带来一些可怕的东西,进而彻底毁灭掉一些我所宝贵的东西。

在过往的那些岁月中,每当我一想起这些,便能感受到从骨缝和神经中渗出的恐惧。这种毫无缘由的无端恐惧来得如此清晰、如此强烈,犹如无数道冰刺直插进着我的血管,让我感到无法遏制的寒冷。为了逃避这些,我想尽办法去寻找我那些来自异界位面的朋友们,恨不得时刻都与他们在一起。只有这样,我才能暂时忘掉我自己的身份,把我当成一个与他们有着同样目标、同样信念的“正常人”。

而现在,我的面前正站着这样一个巨魔,他轻飘飘地一句话,就说出了我心底最大的恐惧。我惊骇得心脏一阵绞痛,仿佛立时便要裂开似的。一种歇斯底里的恐惧感让我的情绪变得狂暴癫狂,我突然很想把面前这个年老的巨魔一剑刺死,再将他的尸体分成无数地碎块,抛弃到广袤的法尔维大陆上各个最隐秘的角落中去,让这个秘密就此腐烂在泥土下、腐烂在沼泽里、腐烂在海水中,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出现。

我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死死地握在了剑柄上,手指因为用力过猛而露出惨白的颜色。如果不是我知道自己无法杀死这个名叫卡尔森的巨魔,我或许真的已经把这个可怕的罪恶念头付诸实施了。此时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片爆发着地震的土地,全身都被一寸寸地撕裂开来,在自己被毁灭的同时,也想要毁灭掉周围的一切……

“从你踏入要塞的第一步起,我就已经发现你了……”没有理睬我激动的表现,巨魔卡尔森神态轻松地说道,“……让我感到有趣的是,你居然和那些涉空者们混在一起。从一开始我就想找个机会接近你,可你们始终都呆在一起。我一直很为你担心,你知道,你们的级别太低,黑爵士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万一你要是死在了这里,那我可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不过万幸的是,你的运气很不错——或者说,我们的运气都不错。”

“这不可能!”我大叫起来,“我们一路上都很小心,如果有人跟在我们身后,我们一定会发现的!”

“跟?”卡尔森笑了笑,“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个词。事实上,我有一些更好的方法。”

说着,他伸出那只枯瘦的墨绿色左手,在半空中轻轻一抹……

令人惊异的事情出现了,一块显示着要塞大门景象的画面忽然凌空出现在半空中。我发誓那绝不是一副油画或者是图纸之类的东西,透过它,我能够看见城门口的草丛在随风摇摆,几具被感染了毒素的腐朽者的尸体横卧在一旁,地上还散落着一些不值钱的草药和低级装备。这些东西看起来如此眼熟,好像真是我们进入要塞后的战斗成果。

卡尔森又挥了挥手臂,不停地调整着这副浮空的图案,一会儿把上面的景象变得很大很细密,就连一颗沙砾、一撮泥土都看的一清二楚;一会儿又把它缩得很小,甚至显露出了碎石要塞的全貌,就好像我们正飞在高空中俯瞰着它似的。

这新奇的玩意儿稍稍缓解了我心头的惊惧。我凑过身去,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这幅神奇的画卷,却没想到手指直穿过画卷,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哪怕最轻微的触觉。我生怕破坏了这幅画,立刻害怕地猛然缩回了手,却又惊讶地发现它依旧完整地漂浮在那里,没有丝毫的破损。

“用这玩意儿你能看见整个要塞?”我问道。

“如你所见。”他耸了耸肩膀,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是怎么发现我……嗯……和别人不一样的?”这是我最关心,也是最令我困惑不解的问题。我一直相信自己遮掩得很好,就连我最亲密的那些涉空者朋友们都不曾发觉我的异样。无论如何我也无法想象,这个巨魔巫医怎么能凭着这张魔法图纸遥遥一瞥,就会发现我的真实身份。

“这个……”巨魔卡尔森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不过如果你真的想要了解,我倒是十分愿意和你分享这个秘密。”

一个半吊子炼金术士的求知欲被勾了起来,尤其是当这个问题与我切身相关时。我暂时抛却了各自种族和阵营的立场,安静地坐在他的下首,像个学生那样认真地听着。

“说起来,这应该牵扯到关于世界本源的问题。你知道这世界是由什么构成的吗?”卡尔森斜着眼睛瞟了我一眼,莫测高深地说道。

“有这样一种说法,这个世界是由地、水、风、火四种元素构成的。”这是这个大陆最常见的一种解释,也是至高神的信徒唯一能够接受和认可的解释。

卡尔森似乎感到自己被轻视了,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如果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你觉得我会这么郑重其事地问你吗?”

“我倒是听说过一种来自遥远东方大陆的五元素说法,他们认为世界是由金、木、水、火、土五行构成的。”我又答道。

“你觉得这又有什么大区别吗?”老巨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有一个名叫门捷列夫的炼金术师认为构成这世界的是118种不同的元素。”

摇头。

“还有一个名叫道尔顿的炼金术士曾经提出过一个假设:这世上的一切物质都是由一些名叫原子的细小微粒构成的。”

这显然也是个错误的答案。

“难道是能量和物质?”我想起了那厚厚的一摞炼金术士教材中《相对论》那一章。

老卡尔森对此似乎并不感兴趣。

忽然,一道灵智的闪光照亮了我的脑海,一个富有哲思发人深省的观点忽然迸发出来,令人简直无法拒绝它所代表的智慧。

“我知道了……”思考总是容易让人沉迷的,这个时候,我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身份暴露的恐惧,彻底陷入到这场富有学术意义的讨论之中了,“……世界的本源只是我的意识而已。因为有了我,所以它们才能被感知,对于我来说,这世上的一切才是存在的。而如果我没有感知到他们,那么它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也就说明它们是不存在的。简而言之,这个世界就是我的主观经验所感受到的无法脱离感知主体独自存在的一个客观物的存在与私体自我环境映照和反应相对撞的结果。”

这或许是我这一生中说出的最有哲理的一句话了。

“什么他妈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我如此深邃高远的结论面前,始终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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