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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春-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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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的人都冷漠地望着她们。

    目光如刺。

    如同在看一场闹剧。

    场景转换。

    她呆坐在一张黑漆镶镙钿梅花迎春的绣墩上,袁氏看她的目光犹如她是什么污秽之物,不耐,隐忍,厌恶,声音冷得像冰雹,一个字一个字的砸在她的心上:“……你既要强嫁到我们家来,那就要守我们家的规矩。其他的我就不说了,这‘贞洁’二字却是要和你好好说道说道……你身边的丫鬟婆子一个也不许带进来,陪房之类的,我会安排的……没有我的允许,不得随意出入你住的院子;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和其他院里的丫鬟婆子说话……每月同房不得超过三次……大郎还年轻,瞧你那烟视媚行的样子,就是个不安分的。可这也由不得你,总不能让你勾、引着坏了他的精血……多少好好的爷们就这样没了的……”

    场景再次转换。

    黑漆漆的屋里只点了一根蜡烛,樊刘氏的脸惶恐又惊骇,在烛光中摇曳。她苦苦地哀求着:“好小姐,您使点劲,孩子就要下来了……我们好不容易从程家逃了出来安顿下来,您可不能把性命丢在了这里,不然我可怎么向老爷交待?您又怎么对得起大小姐……”

    她又湿又冷,呼吸里全是浓浓的血腥味,仿佛在地狱间行走,身体疼得好像下一刻就要死了。

    谁来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她厉声尖叫着,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手情不自禁朝身下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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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秘密

    “怎么了?怎么了?”周初瑾慌慌张张地起身,紧紧地抱住了周少瑾,高声地喊着丫鬟,“持香,施香,快点灯!”

    屋子里亮起来。

    周少瑾看着了手上的鲜血,面露惊骇,人崩溃般地凄厉尖叫起来:“血,血,血……”

    “少瑾,少瑾。”周初瑾吓得声音都变了,“别怕,别怕,姐姐在这里呢!姐姐在这里!”她说着,也看见了周少瑾手上的血,她忙掀了被子,见周少瑾身下洇开了一块,周初瑾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道:“好了,好了,没事,没事,是你的癸水来了!”

    真是这样吗?

    周少瑾惶恐不安地望着周初瑾。

    周初瑾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笑道:“姐姐还能骗你不成?你看你这个样子……”她笑着摇头,道,“我们家少瑾也长大了!”话说到最后,已是十分的感慨。

    周少瑾不明白。

    听到动静披着衣服趿着鞋跑进来的樊刘氏却知道。

    “二小姐还是第一次呢!”她笑眯眯地吩咐施香,“你这就去给二小姐煮红糖水去!”自己却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周初瑾则抱着妹妹在她耳边向她低声地解释着一些注意的事项。

    但周少瑾恍恍惚惚的。

    也就是说,刚才她只是做了个梦。

    并不是回到了从前。

    可那个梦,却道尽了她这十年来深藏在心底,不敢触及的秘密。

    当年,程辂和吴宝璋定亲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非常的猝然。那时候,姐姐已出嫁,外祖母和大舅母正暗中帮她准备出阁的事宜,不要说是四房,就是程笳的母亲姜氏也感到非常的意外,还曾急急地过来打探真伪。

    外祖母那么刚强的人,一下子就病倒了。

    沔大舅舅气得直骂,程诣撸了袖子要去找程辂算账,还是程诰拦住了程诣:“事已至此,难道还能让程辂和吴家退亲不成?就算他想和吴家退亲再娶少瑾也别想我们会答应。”他冷笑道,“怪只怪我们识人不清,把白眼狼当成了君子。少瑾以后还要嫁人的,你这么一闹,于程辂来说,不过是桩**韵事,却能要了少瑾的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且看着,我要是不收拾他,我就不姓‘程’。”

    大舅母也拦着程诣:“这件事不过是我们两家口头上的约定,又没交接个信物,原是我们做得不对,你千万不要闹腾,要是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去,吃亏的只能是少瑾。”又劝她,“我们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的,以后大舅母再给你找个比程辂更好的人家,和和美美的,让那程辂后悔去。”

    她不甘心。

    又不是她巴着程辂不放,现在程辂背信弃义,反倒成了她的错,不仅如此,还连累着外祖母、大舅母、舅舅表哥们都跟着她没脸。

    所以父亲写信过来,说继母会来接她到任上的时候,她不愿意跟着继母去保定,并对继母道:“我的事,自有外祖母为我做主。”

    继母不敢做主,写了信给父亲,就暂时住在了程家。

    她要程辂出面给她个说法。

    程辂没来,吴宝璋却来了。

    吴宝璋跪在她面前,满脸的羞愧:“这桩婚事是我继母做的主,等我知道的时候两家已经下了定……如果我事先知道,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吴宝璋怎么想,她根本就不在意。

    诰表哥说得对,再怎样,他们两家也不可能退亲。就算是退了亲,自己也不会嫁给程辂了。她只要个说法!

    程笳约了她去花园里散步,说是有话对她说。

    她们走到了水榭旁由太湖石堆砌而成小山洞里,程笳神秘地朝着她眨眼睛,道:“你在这里等等,我有好东西给你。”

    她在山洞里等着程笳回来。

    却等来了醉酒的程许。

    周少瑾颤抖起来。

    像筛糠似的,不能控制,牙齿相碰,“咯咯”作响。

    “少瑾,少瑾。”周初瑾吓得快要哭出来,再次把把妹妹搂在了怀里,冲着樊刘氏直嚷,“快去请了大舅母过来,你快去请大舅母过来。”

    “我没事,我没事。”周少瑾紧紧地抱着姐姐,像个濒临死亡的人抱着救命的稻草,贪婪地汲取着周初瑾身上的温暖,“我就是冷,姐姐你抱着我,你抱着我……不要去喊大舅母,太丢人了……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不许去喊大舅母……”

    “好,好,好。我不喊大舅母。”周初瑾的眼泪籁籁地落下,“我抱着你,我抱着你。”

    周少瑾不依,非要周初瑾喊了樊刘氏回来。

    周初瑾点头,朝着樊刘氏使眼色。

    樊刘氏就站在了门口。

    周初瑾用力地抱着周少瑾。

    周少瑾伏在姐姐肩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好像听到了程笳的尖叫和那不可置信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我要告诉我娘,不,我要告诉大伯母……”

    然后,很多人赶了过来。

    有人扶起来她,把她送回了她的卧房,为她清理身体,给她换衣服,把她塞到了被子里……

    她混混沌沌的,不知道白天黑夜。

    之后,她被人扶去了厅堂。

    大舅母和袁氏在那里争吵,袁氏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淫、荡。

    再后来,父亲赶了回来,站在她床前默默地流着眼泪。

    大舅舅扶着外祖母走进来,曲膝欲跪,要给父亲陪不是。

    父亲一言不发地扶起了外祖母,然后走了出去。

    她就和程许订了亲。

    袁氏要亲自教导她。

    外祖母和大舅母不同意。

    袁氏下巴扬得高高的,冷讽地道:“她可是我们程家的宗妇,你们连个养在深闺的姑娘都看管不往,何况是主持中馈的长孙媳妇?”

    外祖母和大舅母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满脸通红。

    “我去!”她站了起来。

    大舅母抹着眼泪,无奈地帮她梳妆打扮。

    程许在她去长房的路上偷看她。

    袁氏在上房的耳房里羞辱她。

    还当着她的面吩咐陪房的妈妈相看几个模样、性子都要伶俐些的丫鬟,以后给程许做通房。

    她麻木跪在耳房里背着《女诫》,随他们折腾。

    可有一天,她不经意地抬头,那些丫鬟婆子看她时流露出来的鄙夷和不屑却像针般刺伤了她的心。

    她猛地清醒过来。

    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悠长悠长的梦。

    她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

    她又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程许可以不受任何的惩罚一身轻松,她却要被千夫所指在这里受苦?

    姐姐去了那里?

    她要去找姐姐!

    如果姐姐知道她过的是这种日子,一定会帮她的!

    她把箱笼里的百余两碎银子全都揣在了怀里,在一个风高月黑夜和乳娘樊刘氏离开了程家,离开了金陵。

    樊刘氏找了条去京城的大货船,两人躲在舱底,她一路吐到了京城,却在通州的时候遇到了大风雪,被困在了驿站里。樊刘氏当了樊家祖传的金手镯,她们才能找到廖家在京城的老宅子。

    她不知道自己出走的消息有没有传到京都,廖家人知道不知道金陵发生了些什么事。她怕姐姐会因自己被人看轻,在廖宅不远的地方租了个小院子落脚。

    北方的风雪像刀子似的刮在人身上,刺骨的冷。

    樊刘氏蹲在姐姐住的胡同口等人,她蜷缩在没有地龙,四面透风,只在屋子里烧了个火盆房间里取暖,直到第九天,冻得脸色发青的樊刘氏才拢着衣袖带着满身是雪,用风帽掩脸的姐姐出现在她面前。

    “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姐姐错愕地失声惊呼。

    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怕,或者是难堪,她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好姐姐什么都没有问,脱下身上的皮袄就紧紧地把她裹在了怀里,扭头对樊刘氏道:“这里怎么能住人?你收拾收拾,等会就陪着二小姐一起搬到我陪嫁的小田庄去。”

    那关心的话语,犹带着姐姐体温和香味的温暖,让惊恐不安却一直强忍的周少瑾如溃决的河堤般呜呜大哭了起来。

    姐姐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

    樊刘氏欲言又止。

    “没事!”姐姐沉声道,“我已经让马赐过去了——那边当差的都会打发到我在廊坊的田庄去,服侍你们的丫鬟婆子也会从山东那边买过来。等二小姐养几天,脸色没这么难看了,那些丫鬟婆子也用顺手了,你们就搬到我那里去。若廖家的人问起来,就说是少瑾想我,特意来京城探望我就是了。”她说着,脸色骤然一冷,“她的儿子是宝,我们周家的女儿难道是草不成?你们只管在我这里住着,我看谁敢说你们一句不是。等过些日子,我再为少瑾相门好亲事,免得她以为除了程家,少瑾就嫁不出去了似的!”

    她这样还能嫁人吗?

    姐姐到底知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些什么事?

    她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不敢去看姐姐,朝樊刘氏望去。

    樊刘氏眼中含泪地点了点头。

    她心中一轻。

    那样耻辱的事让她亲口对自己最在乎、最亲近的姐姐再说一遍,她宁愿去跳莫愁湖。

    “姐姐!”她想阻止姐姐,又喃喃地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件事我自有主张。”姐姐强忍着忿忿地道,“你只管安心在我的小田庄里把身体养好就是了!”

    是啊,有姐姐护着她,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放下心来,安心在小田庄里调理着身体。

    谁知道晴天霹雳——她却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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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往事

    “不,不,不!”她惊骇地摇着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不可能!我不是怀孕了,我只是吃坏了肚子!”

    姐姐抱紧了她,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气定神闲:“你别担心!我既然留了你在京城,就有办法让程家风风光光地把你接回去!”

    姐姐不是说让她安心留在小田庄里住着吗?

    不是说再给她找个人家嫁了的吗?

    怎么突然就变了卦?

    她满心惶慌,推开了姐姐:“不,我不回去!我不要嫁给程许!我不要被人骂作娼、妇!我不要看那些下人的白眼!我不要一辈子都被人指指点点……”她说着,低头望向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平的,什么也看不出来,大夫的话就像一个谎言,一个玩笑,“我也不要这个孩子……”

    “可是,”姐姐忧心忡忡,满脸担心,“这毕竟是程家的孩子,而且还是程许的第一个孩子,是长房……”

    程许,孩子……让她紧绷的心绪断裂。

    她厉声尖叫着跳了起来,打断了姐姐的话:“你们为什么都欺负我?你为什么和那些人一样,都帮着程许说话?你不是我姐姐!你不是我姐姐!”她甚至来不及趿鞋,光着脚就朝外跑,“我不会回去的!我死也不会回去的!我也不会生下这个孩子的……”

    姐姐追了过来,把她箍在怀里:“少瑾,少瑾,你听我说……”

    “我什么也不想听!”她挣扎着,用脚踢着姐姐,像个疯子似的,“你也只会让我忍着,让我认命,让我死心,我凭什么要忍着?我凭什么要认命?我凭什么要死心?就因为我是姑娘家吗?我又做错了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的惩罚我?”

    “不是,不是!是姐姐不好,姐姐没有照顾好你,是姐姐辜负了母亲所托,让你受了委屈……”姐姐的泪水仿佛滚烫的水珠,一滴滴地落在她的脖子上,也烫到了她的心里。

    可这是姐姐的错吗?

    姐姐又凭什么要包容她的无理取闹?

    就因为姐姐是最爱她的人?

    而她,让亲者痛仇者快,和伤害她的程许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全身无力,委顿于地。

    “少瑾,少瑾,”姐姐吓得脸色煞白,扑在她身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没事。”她喃喃地道,心如死灰,“姐姐你扶我到床上去吧……”

    这也许就是她的命!

    她不想认命也不行!

    “二小姐,二小姐!”樊刘氏跪在一旁,哭得像个泪人。

    她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她的命运在她答应程笳去花园散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了偏差。

    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蠢。

    别人要她怎样她就怎样。

    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没用。

    程许欺负她的时候只知道求饶哭叫。

    她胡乱地抓了个东西想站起来,双腿却软绵绵没有一点力气,她只好匍匐着朝床爬去。

    姐姐一把拽住了她,戚声道着“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她却置若罔闻,道:“姐姐你把我送回我租的宅子吧!程家肯定会很快找来的……就算他们不要我了,也会找到我才会退亲的……你别管我了,廖家的人要是知道我出了这样的事,肯定要笑话你的……我一个人就算了,不能把你们都拖下水……只求姐姐能收留樊妈妈。他们找到了我,肯定不会放过樊妈妈的……可怜她奶了我一场,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也是受了我的拖累……”

    “二小姐,您别这么说!您快别这么说!”樊刘氏也扑了过来,“是我带您走的。对,是我的主意,是我怂恿着二小姐来找大小姐的,与二小姐无关!都是我这个恶奴做的孽……”

    姐姐看着她们,目光却慢慢地冷了下来。

    “少瑾,”姐姐扳着她的肩膀,眼角的余光掠过她的肚子,然后定定地望向了她的眼睛,肃然地道,“你真的不想回程家吗?要知道,你若在这个时候选择留在京城,那你以后,就再也不能回程家了。你要想清楚!”

    她已经有了主意。

    闻言只是漠然地摇头,道:“姐姐,你送我回我租的地方吧,我不想再折腾了。”

    姐姐望着她,良久,才起身扶她上了炕。

    她拉住了姐姐的衣袖,道:“姐姐,你答应过我,要帮我照顾樊妈妈的,你一定要说话算数。”

    姐姐点头,眼角闪着泪光,道:“姐姐说话算数。”

    她第一次怀疑姐姐,让姐姐发誓:“要用母亲的名义发誓……”

    姐姐眼底闪过痛苦,认真地发了誓。

    她就冲着姐姐笑了笑,道:“姐姐,我全身无力,让人给我用人参炖只老母**!”

    姐姐凝视着她,好像生怕遗漏了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似的,好一会才轻轻地道了声“好”。

    她闭上了眼睛。

    等到鸡汤端上来,她乖乖地喝了鸡汤,继续睡觉。

    姐姐一直守着她。

    可打了三更鼓以后,疲惫不堪的姐姐开始支持不住打起了磕睡,两刻钟之后,姐姐伏在床前睡着了。

    她睁开了眼睛。

    出了这样的丑事,为了她的名誉,以姐姐的谨慎,不仅谁也不会带过来,而且还会遣了田庄里服侍她的人,不然姐姐也不会一个人守在她身边了。

    她在心里琢磨着,听了听动静,悄然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内室。

    外面果然悄无声息看不到一个人。

    她无声息地走在小田庄曲曲折折的抄手游廊里。

    那天应该是十五,没有风也没有雪,月亮像个圆圆的玉盘,静静地挂在半空中。庭院中枯虬的树枝杂乱无章随意横生,在地面留下一片斑驳的阴影。

    她一路朝前,冻得抖个不停。

    树林,放农具的柴房,水井……她都徘徊良久。

    等她试图打开后院厨房的角门时,姐姐窜了出来。

    “你要干什么?”姐姐紧紧地捏着她的手腕,捏得她钻心般的疼,她从来不知道,姐姐的力气有这么大,“你知道不知道,你是母亲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你怎么能这么干?你让父亲怎么想?你让黄泉之下的母亲怎么想?你让我百年之后见到了母亲怎么跟她说?你让我还有什么面目在每年的清明、端午去祭拜母亲?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姐姐说着,眼睛渐渐泛红。

    “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她目光呆滞,呢呢地道,“我想死,却连个死的地方都找不到——我若是在树林里吊死了,别人发现我死在你的宅子里,还以为是你害死了我;我想找个让人不容易发现的地方,可那也还是你的宅子,你一样摘不清;为什么你的宅子里没有湖?要是有湖就好了,绑了块石头跳进去喂了鱼,神不知鬼不觉的;或是有条小河也好,水流大一点,尸骨可以冲到别的地方去,就让我做个孤魂野鬼……”

    姐姐“啪”地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她过了好一会才感觉到丝丝的疼痛,眼泪这才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姐姐!”她扑到了姐姐的怀里。

    姐姐却一把将她推开,道:“你真的不回程家?”

    那一刻,姐姐的目光像月光一样清冷,像斑驳陆离的树影一样阴森。

    她愣在那里。

    姐姐大步上前,盯着她的眼睛又问她:“你是不是准备永远都不回程家了?”

    她傻傻的点头。

    姐姐轻轻地抚着她的面颊——她并不知道上面已经浮现出手指印。

    “也好!”姐姐淡淡地道,“一命还一命,你就当还了他们一命。以后大家各不相干!”

    她不懂,但姐姐说:“我们回去!这件事姐姐帮你做主。”

    她还是不懂。

    姐姐说:“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交给程家的人的,你就跟着我留在京城。”

    可是,姐姐会很难做吧!

    她摇头。

    姐姐笑,问她:“你还相信姐姐吗?”

    她忙不迭地点头。

    姐姐揽着她的肩膀往回走:“那你就再相信姐姐一次,我不会让程家的人把你带走的!”

    她当然相信姐姐,她不相信姐姐,又能相信谁呢?

    她乖乖地跟着姐姐回了厢房,姐姐喂了她一颗安神的药丸,道:“你好好睡一觉,等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她闭上了眼睛。

    却怎么也睡不着。

    只觉光怪陆离到处都是不明所以的光影,她甚至听到了樊刘氏的哭声和姐姐的说话声:“你们来京城都一个多月了,程家要找来早就找来了。可见是觉得拿捏住了少瑾的命脉,不愁她不乖乖地自己回去。现在是他们程家的错,那袁氏尚能如此,若是少瑾回去,只怕没两年就会被她折磨得丢了性命!何况这孩子的月份不对,别人仔细想想就能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少瑾可就真如她自己所说的,一辈子都别想抬头了……更有甚者,谁都可以想起来就辱没她一顿……与其那样丢了性命,还不如赌一把……若有什么报应,就报应到我的身上,与少瑾无关……”

    她的事,不要连累姐姐!

    她想大声跟姐姐说,但那些光影又朝着她扑了过来,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沉沉地睡去。

    再后来,樊刘氏煎了碗药给她,她连喝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孩子没了,她大出血,姐姐带了个鬓角贴着膏药,面容刻薄的老妪进来给她把脉,天亮,血止住了,但她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昏昏沉沉中,她听到姐姐和樊刘氏说话:“……把那团血肉给我送到杏林胡同去,给程许,亲自送到他手里,让他知道,他是怎么失去的妻儿,让他知道,他娘都做了些什么……他们做的孽,没道理只有我们受着……”

    那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恨。

    她却只是在想,原来程许在京城,这下子他就再也不会缠着自己了吧?

    犹如心头的大石头被搬走了,她长长地吁了口气,安心地睡着了。

    看了姐妹们的留言,谢谢大家对《金陵春》的支持,之所以会快一年没发文,就是因为工作太忙,加更什么的,真心做不到啊,只能坚持住不断更……还请大家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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