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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3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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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汪二娘头胎生下了一个姑娘,可因为娘家得力,西溪南吴氏和松明山汪氏又是联姻了好几代的,婆家洗三、满月、百日,哪一次都没落下,全都办得热热闹闹。而汪小妹在掏私房钱给公公治病,又得了汪孚林的贴补之后,年底也怀了身孕,如今被婆家当宝贝似的供着。
“小妹还说,公公病好了之后,狠狠埋怨了婆婆,她婆婆的娘家也派出了亲戚好友团,差点没把她婆婆给说晕了,就连方老夫人也写了信来。之前管家大权给她接过去了,婆婆虽说想找绊子,但一来二去总被她收拾了下来,如今她怀了身子,婆婆正要收权管家,她公公却发话,她和姑爷两个人就搬到岩镇南山下的别院安胎去了,正好和舅舅能有个照应。”
“大姐夫也在南京国子监捐了个监生,如今和秋枫是同学,家里婆婆点头,大姐就去了南京照料。虽说大姐夫一个月难得回来一两天,夫妻俩聚少离多,但听说日子过得很好,南京那边徽州人也多,一直都有人照应着。”
一直都在京城这种尔虞我诈的地方呆着,如今一番久别重逢的缠绵之后,听家长里短这些事,汪孚林却不觉得厌烦,只觉得反而心情轻松了许多。小北也是一样,从前最讨厌这些絮絮叨叨琐琐碎碎的小事,这会儿却忍不住一桩桩一件件地说着,直到最终迷迷糊糊合上眼睛时,她好似隐隐约约听到枕边传来了汪孚林的呢喃。
“她们的日子能过安详就好……”
身为朝廷命官,只要不是休沐日,闻鸡而起那都是轻的,碰到早朝,更是天不亮就要起床。汪孚林如今的生物钟便是调得极准,当睁开眼睛时,外间天根本就还是黑的。这种还未完全回暖的天气,日头自然升起很晚,因此,看了一眼睡在床里头一边,两眼紧闭香梦正酣的小北,他便轻手轻脚下床穿衣,尽量不惊动她。可是,当他趿拉了鞋子往走到通往外间的门时,却只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带着几分迷糊的声音。
“谁呀?大晚上的谁在屋子里走动?是阿毛又哭了?”
汪孚林回头一看,见小北支撑着半坐起来,睡眼惺忪,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他就索性走了回去,在床沿边上坐下说道:“怎么,还以为是在徽州?”
“咦?”小北这才清醒了几分,意识到如今不是在徽州,也不是在路上,她顿时松弛了下来,可当汪孚林要按了她继续躺下时,她却打着呵欠道,“入乡随俗,你都起来了,我也该起了……”
“这才几更天?今天要上朝,我又轮到当纠仪御史,没办法才得这么早起来,你起来干嘛?家里又没那么多事情要管,才在路上走了这么多天,只管好好睡两天再论其他。听话,继续睡。”
前头的话小北自然知道都很有道理,可听了最后五个字,她却不由得嗔怒地瞪了汪孚林一眼。可躺了回去之后,看着他起身出门,又听到外间窸窸窣窣地叫了人进来服侍洗漱,用早饭,她就在那一连串声音中渐渐又睡了过去,等到再睁开眼睛时,却已经是天光大亮。她身边最心腹的丫头翠竹留在广东嫁了于文,原本跟在身边的芳容和芳树又不比她自幼骑马野惯了,只能坐马车慢慢北上,所以,哪怕严妈妈年纪大了,她也只能带着其乔装打扮了上京。
昨夜小别胜新婚,半夜三更还叫人来收拾东西的情景,她自然还记得,哪怕早就是老夫老妻,不是脸嫩的小姑娘,可如今更衣时,她腰膝酸软的同时,却还能感觉到严妈妈那脸上的笑意,自然大为不好意思。等到穿戴整齐,仍然有些困倦地她才开口问道:“眼下什么时辰?”
“少夫人,眼下是巳初(九点)。”如今的严妈妈早已不知不觉改了称呼,说了时辰后又补充道,“还早呢。”
巳初!
想到自己哪怕是在徽州,也没睡到过这么晚,小北登时倒吸一口凉气。然而,回过神来,想到如今这宅子内外没有那么多事务,儿子阿毛也不在,她虽说仍然有些尴尬,但整个人也就松弛了下来。等到出了里屋用过早饭,她想到昨日只比汪孚林早到小半个时辰,又忙着安置行李箱笼,其他的都没来得及问,此时就连忙问道:“之前这家里是谁管着的?”
“家里的支出账簿都是陈相公经管,不过陈相公如今常常去许家请许大公子指点课业,写写算算的事,大多是外院王思明管着。”
因为之前严妈妈留在徽州伺候小北生产,随着汪孚林进京的是松园里头老姨奶奶何为推荐的吴妈妈,此时她站在小北面前,恭恭敬敬地禀报道:“至于内院分派活计的事情,都是我越俎代庖管着。只不过后来家里地方大了,又和程家当了邻居,公子开玩笑似的托过程大奶奶,但却被程大公子堵了回去,说是就算两家开门当一家似的走动,也没有程家人管汪家事情的,再说汪家也没那么多细务,随便收拾收拾就行了。”
见吴妈妈短短一番话,就把人事都交待清楚了,小北便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陈相公那边我回头会问他。王思明那儿让他继续,每旬把账册送到我这查看就行了。至于内院,吴妈妈你继续照看着,我看家里井井有条,萧规曹随,没什么好更动的。”
吴妈妈深知如今汪道昆和汪孚林伯侄闹翻,汪孚林虽说继续用着汪吉和汪祥当门房,也从来没对自己有什么重话,可终究比从前小心谨慎了许多。如今正经的女主人从徽州回来了,却还依旧对她和颜悦色,一点都没有夺权的意思,她不免如释重负,含笑答应之后屈膝行了礼,正要退下,却只听小北又问道:“书房里都是谁伺候?那些拜帖书信,还是陈相公经管?”
“老爷在书房一贯亲力亲为,不大要人伺候,而拜帖书信,都是陈相公整理分类。”
“知道了,你下去吧。”
在徽州等着生孩子,还有生完孩子这一年,小北只觉自己过得是如同猪一般的日子,若非婆婆吴氏总算还知道多活动有利于生产,恨不得把她供起来。可至于管事,那就真的完全不用了,最多就是逢年过节送礼时,她和婆婆商量着办。以至于她闲来无事,历朝历代各种文人笔记,曲艺话本,林林总总不知道瞧了多少。而她生完孩子,那个成天精力充沛哇哇大哭的阿毛简直是折腾得家中上下鸡飞狗跳。
据婆婆吴氏说,就没见过那么难带的孩子,她就更没管过那些琐碎的事情了。
所以既是自己不在,汪孚林也安排得妥当,她哪有半点夺权的意思,此时先把自己的新家好好转了一圈,随即去书房见了陈炳昌。见人还是如同从前似的腼腆,但青涩之气却褪了许多,她就笑问道:“你大哥常有信来吗?在京城呆得习惯?”
“都很好。”陈炳昌点了点头,继而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是我吃用都是现成的,还拿着俸禄,还要汪大哥照应我读书,实在是受之有愧。”
“可你这两年帮他写的整理的东西也很不少吧?”
听小北说到这个,陈炳昌就更恨不得低下头去:“可外头那些幕宾,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
“既然你说外头有的是能干的人,你汪大哥要是想要,早就把人招进来了,家里又不是小到不足以多收几个人?当初在广东,你还有徐相公杜相公作伴呢。现在肯定是他觉得人手够了,再说再厉害的人,他还能带到都察院去帮他料理公务?”三言两语把陈炳昌给安抚了下去,等到拿了那厚厚一摞拜帖回房的时候,小北突然就只见吴妈妈快步走了过来。
“少夫人,程大奶奶来了!”
“咦?”
小北也顾不得去放东西,连忙跟着吴妈妈迎了过去,等接到了人,她见昔日在徽州时的那位密友身材丰腴,嘴角含笑,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腼腆到说话都不敢高声的样子,差点都有些不敢认了。一想到当初自己和许薇还搞出什么扮鬼面女吓程乃轩的勾当,她只觉得那好似是上辈子的事了。
自从万历三年汪孚林回乡,而后又去巡按广东,她和许瑶便再也没有见过,此时久别重逢的些许生疏之后,两人复又恢复了当初的亲近。
“就是嫂子不大出来,因为娘身体不大好,她忙得很,成天又要侍疾,又要料理家务,之前还要照顾有身子的我。上次乔迁温居的时候,她也在家里守着我。”说到这里,许瑶忍不住眼睛微微眯了眯,随即才看着小北说道,“你今天可要去看嫂子?若要去,我陪你一块去。”
小北听说许瑶又有了身孕,忍不住笑了起来。自来嫂子和小姑子的关系都是最难处的,可叶明月聪明机敏,许瑶腼腆胆小,姑嫂二人当初在衣香社结识,如今有缘做了姑嫂,却是再好不过。她也确实也很久不见姐姐了,此时被人主动提起来,她瞅了一眼一旁严妈妈手上的拜帖,略一思忖便开口说道:“那就先送张帖子过去吧,虽说是我的姐姐,你的嫂子,许学士又是金宝的老师,可这样杀过去,那边一点准备也没有。如果那边有空,咱们就下午去。”
许瑶对此自然毫无意见。知道小北刚到京城,肯定还有很多事情,再加上那一沓拜帖也很扎眼,故而她略坐片刻就先告辞了回家。等到她一走,小北就从严妈妈那接了拜帖过来,一一翻动看了官职名姓,她就啧啧说道:“早就听说相公在京师简直是威名震天,瞧瞧,来拜访的竟然还有四品官……咦,这位光禄寺少卿的名头好生眼熟……啊,我想起来了!”
小北一下子跳了起来,把其他的拜帖都撂在了一旁几案上,只拿着手中那份指给严妈妈看:“妈妈,你看,谢廷杰!”
“啊呀,可不是公子进学那一年的提学大宗师?后来公子还受过好些照应。”
“对呀,一晃都八年了!”小北一面说一面掐了掐手指算算,随即若有所思地说,“可是,以他的身份官职,不应该送帖子过来才是……而且,妈妈你看,他拜帖上虽说不如其他人那样满是阿谀奉承之词,却也提了提旧交,还留了个地址,却是住在外城。”
“如今京师内城地少人多,屋宅腾贵,当年元辅还是次辅的时候,也曾经住在外城,毕竟在那里还能置办到实惠却又宽敞的宅邸。只不过,居然是紧挨着骡马市街的打劫巷……那地方意头实在是不好,没想到谢大人竟然会住在那里。”严妈妈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当下便说道,“要不,留着公子回来再说吧?”
“他是大忙人,听说之前常常住在都察院不回来,难保今天会不会也这样。而谢大人之前在外先后巡按南直隶和浙江,官声一直都很好,巡按御史之后听说升了南京大理寺丞,什么时候转来京师我倒不大清楚。让陈炳昌亲自去送个回帖吧,这样恭敬一些,毕竟相公从年纪也好资历也好全都是晚辈。唔,去外城之前,先让陈炳昌去一趟都察院,和相公说一声,这样更周全。”
严妈妈对此自然不会有什么二话,当下小北便亲自去见陈炳昌吩咐了一声。等把这些拜帖按照需要回帖的,放着当没这回事的,乃至于需要汪孚林亲自处置的都分了出来,她又去整理了一下之前从徽州带来的细软,得到许家送来的回复之后,得知姐姐叶明月下午果然有空,她草草用过午饭后,便去了程家和许瑶会合,两人同坐了一辆车出门。然而,当她们在许家门前下车进去了之后,却在二门口看到了叶明月身边竟然还有两个人。
“元春,鉴春!”
小北忍不住又惊又喜,竟是提着裙子就快步奔了过去。素来活泼的史鉴春见她如此,一下子也忘了自己是已嫁妇人,也快走两步上前,四只手紧紧交握在了一起。
真没想到,竟然能这么巧全都凑在一块!(未完待续。)
第八二五章 抢名额,争资源
媳妇那边一大群人正在昔日闺蜜大聚会,汪孚林在都察院却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以至于上午陈炳昌过来说要给谢廷杰送回帖,他想都没想就吩咐照小北说的办,因为他压根顾不了这个。
原因很简单,去年调到都察院来试职御史的那一批新进士们,如今眼看着距离最后的一年考评定去留的日子,只剩下短短三个月,可却有小道消息说,张居正这位首辅大人在之前和六科廊给事中会揖的时候,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提议,说是试职御史的考选标准要提高,二十人之中只能留十个。
毕竟,相比那些在久任法之下,一任县令当了六年,然后再升六部主事,又或者都察院监察御史的官员相比,试职御史的试用期也就是实习期才只一年,要不能严格筛选,宁缺毋滥,岂不是让别人显得更不公平?更何况,监察御史里头还有一批人是从六部主事任上选出来,已经至少当了两任官的。相形之下,试御史们既然早早上了仕途快车道,也得接受严格的筛选。
于是,手下试御史最多的汪孚林,便一下子成了都察院其余掌道御史虎视眈眈的对象。人家手底下顶多一个,多的两个,甚至还有人一个试御史也不用带,平日里没有品级优势可以压人,下头那些监察御史分分钟甩脸子看。唯有汪孚林手底下却带着一堆新兵,这大半年下来如臂使指,就连王继光那样的刺头儿都收拾得服服帖帖,如今到了考评却还掌握着这些人的生杀大权,这不是更显得掌道御史尊贵?
这时候,所有人都选择性遗忘了当初汪孚林带新人时,他们的幸灾乐祸。
所以,汪孚林就倒霉催地遇到了,各种事务性工作全都丢到了广东道来的局面。他昨天才应邀去参加了陈炌的百日宴,今天就遇到了这种局面,自然跑到这位左都御史那儿直截了当告了状。陈炌虽说刚主持都察院工作不到三个月,可谁能做事谁能倚靠,谁是老官油子,他却还分得清楚。
可一想到昨日王篆松口透露的那个天大的消息,他就忍不住试探道:“世卿,能者多劳,有些你觉得可以的,就不妨挑一挑担子,也锻炼一下你那几个新人。否则,到时候这考评收紧,各道能留下几个人,那就说不好了。“
“总宪大人说的,我也明白。可这大半年来,其他道的试御史,哪个道比得上我广东道做事勤恳踏实,上书言之有物?他们自己带不好新人,看我广东道新人多,却还要把事务全都推过来,这难道不叫推诿?我说一句狂妄的话,就算考评收紧,单单把我那里的考成册子拿出去公诸于众,那也是我广东道五个人全数留下来,剩下的名额才轮得到别人!”
门口侍立的都吏胡全暗自倒吸一口凉气,见另一边的另一个都吏刘万锋那显然牙疼的样子悄悄溜走,他暗道一声汪掌道果然霸气,当下又竖起耳朵再次倾听。果然,接下来陈炌非但没有申饬汪孚林的过分言辞,反而还温言抚慰,而汪孚林在渐渐缓和了情绪之后,便又说了几句让他目瞪口呆的话。
“能者多劳固然不假,如今内阁次辅吕阁老频频告病在家休养,三辅张阁老便是能者多劳,是元辅的最大臂助。可如果首辅大人不在,他一个人到底也不可能把所有担子都挑起来。所以,这都察院也是一样,没道理有些人只管上书弹劾,骂这个喷那个,就能赚个风骨硬挺的名声,而有些人却要扎扎实实做事,从行文到理刑再到刷卷,却还要被人说考评标准严格,可能通不过,否则岂不是不公平?总而言之,请总宪大人为广东道所属试御史做主。”
陈炌听明白汪孚林的暗示,因此汪孚林离开时,他竟破天荒地送到了门口,当发现门前只有都吏胡全,那老油子还冲着他满脸堆笑点了点头,这才安下心来。因为他刚刚到任时,胡全就提过,汪孚林当初帮着都察院那些没有编制的白衣书办说话,其中还有其侄儿,因此他早就确定胡全是汪孚林的人。此刻,想到汪孚林透露张居正如果回乡,也一定还会回来,更会在内阁只剩下张四维一个能干活的情况下引荐新人,他的心里自然有些活络。
张居正要援引入阁的人,仔细揣摩揣摩,肯定就那么几个,汪孚林不说,可能不知道,也可能不想多嘴,但他至少可以提早下注试一试……至少结个善缘也挺合算的不是?
而汪孚林出了正堂下了台阶,见胡全已经主动跟了上来,他就淡淡地说道:“你可以找人把我刚刚在总宪大人那儿说的话放出去,除了内阁那几句。”
“是是,小的省得。”胡全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等到汪孚林扬长而去,他擦了一把汗,等几个老吏吃午饭的时候,他就很有选择性地将汪孚林那番话给透了出去。当这消息瞬息之间传遍整个都察院的时候,也不知道多少人气得骂娘,尤其是秦一鸣这位湖广道掌道御史更是恼火地砸了个喝水杯子,事后收拾时一面心疼一面骂骂咧咧。
而相反的是,当广东道五个试御史听到这么一回事,虽然对汪孚林竟敢放这样的豪言壮语有些咂舌,可事关他们的前途,不论是最恬淡的马朝阳,最沉默的汪言臣,还是谨慎的王学曾,温厚的顾云程,又或者是功利的王继光,他们都非常庆幸跟了个有胆量和左都御史拍桌子放狠话的掌道御史。
名额这种东西,可不就是争来的?
经过汪孚林的据理力争,摊派到广东道头上来的任务自然而然减少了一些。这不,那些急快选用要都察院考覆的官员,便丢到广西道去了;巡京营的事,山东道分去了;而屯田御史的大差,广东道也让了出去;清军也让出去了;但巡按南直隶的大差,汪孚林却真的如同去年对一众人等许诺那般,成功凶猛地抢了过来。因为如今广东道全都是尚未经历最终考评的新人缘故,这两大巡按都会迟几个月接手,但足以让五个新人期盼了。
如果真的能留用,差一点儿的也能留为广东道监察御史,而如果再幸运一点儿,能够巡按南直隶或广东,那简直是天大的资历!
也正因为如此,一整天和都察院其他掌道御史斗智斗勇,小占上风后,因为晚间又有事务要留人,汪孚林便少不得让自己请来的某位厨子给广东道上下包括吏员全都加餐下了素面,又让郑有贵去外间切了十斤羊肉,各式炒菜两食盒,各色点心攒盒两大盒,算是犒劳了一下众人。
对于他这位素来出手大方的掌道老爷,广东道的官吏们早就习惯了,却把对面福建道的人给羡慕得直舔嘴唇,尤其是小吏们一想到自家那位掌道老爷是个铁公鸡似的抠门人,那就更加不得劲了。
至于汪孚林,他当然知道自己被人背后说是暴发户,炫富充阔,可别人说归说,他做归做,他既然不是穷官儿,不过少许掏两个钱就能让下面全都高兴的事,何乐而不为?就如同他请来的厨子,专供他广东道的素面,如今都察院其他各道,谁不常来掏几文钱顺上一碗?
这一餐晚饭,吃得众人满嘴流油,散去时虽因为南边两广还不大太平,澳门那边还加了个参将,今天负责值夜的就多加了一人,可留下的却半点怨言都没有,毕竟,剩下的一大堆菜足够两个人宵夜了。而骑马回家的汪孚林直到出了都察院所在的胡同,这才想起,自己如今不是倒霉的结婚单身汉了,妻子已经从徽州过来,可忙昏头的他竟然忘记送个信回去说晚饭在衙门吃,让她不用等。等到他紧赶慢赶回到家,一进门,两个门房就一左一右上了前来。
“公子,少夫人下午去了趟许家,用过晚饭才回来的,就比您早一丁点儿。”
“听说您也没回来,少夫人这才松了口气,说是您回来立刻报上去。”
得知媳妇没在家等自己却扑空,而是在许家用过饭才回来的,汪孚林这才舒了一口气,心想还真够巧的。他对两个殷勤过头的门房点了点头,丢了缰绳径直进门,等径直来到后头夫妻俩的正房时,他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小北那说话的声音。
“幸好幸好,这么多年没聚,下午简直是乐疯了,正好姐姐的公公,还有姐夫全都有事没回来,咱们一大堆人竟然一直待到晚饭吃完才散。我也就算了,正巧相公衙门公务忙,竟然也在外头用的饭,可元春和鉴春也都是成婚之后第一次那么晚归,听说她们婆家都是规矩最严的,就不知道要紧不要紧。毕竟,元春的婆家可是王崇古家,和相公素来不对付的。”
“少夫人忘了,王崇古都回老家了。史家大姑奶奶的男人,如今是监生。”
“啊,我都忘了这一条。对对,葛家也是老太爷已经致仕,鉴春家里那位也是监生。啧啧,我还想着她们怎么突然那么大胆。”
汪孚林听着不禁莞尔,等打起门帘入内时,他就笑道:“你呀你呀,都和她们混了一下午,还给别人担心?就不想想为夫好容易盼到贤妻从徽州来,一回来却看到灶是冷的屋子也是冷的,冷冷清清不像个样子?”
“你还说?你不是也没送信回来?”小北眼睛一瞪,随即有些心虚地说,“我一回来就让灶上给你做了羊杂汤,回头多撒点胡椒面,大冷天的正好。”
“是你自己也想吃吧?”汪孚林笑吟吟反问了一句,见妻子果然脸上一红,而严妈妈已经悄无声息地退下了,他就上前挨着人一坐,捏着妻子的下巴看了看那张丰润的脸,“都已经养胖那么多了,还要宵夜?”
“呸呸!”是女人都最恨男人说自己胖,更何况还是自己的丈夫!
小北便忍不住在汪孚林身上肉多的地方使劲掐了两下,直到他嗷嗷直叫后,她才没好气地说,“在徽州的时候,公公婆婆全都最讨厌这种腥膻的东西,我又不好让人买来自己吃独食,再说了,南边的人也没北边的人料理这种东西手艺好……不和你啰嗦,你爱吃不吃!”
“吃,就算我原本已经吃得肚圆回来,冲着夫人这一番心意,当然也不能辜负了。”
汪孚林笑呵呵地接过了话茬,随即便问起了小北去许家和叶明月以及那些旧日闺蜜见面的经过。当听说只谈过去,只谈家庭,不说外头那些大事,他便微微笑了起来,暗想叶明月这个主人还真会把握关键。
说实在的,他当初还有些诧异王崇古临走前却把孙子留在京城当监生,可看看都察院的前前任左都御史葛守礼同样是这么做,他就理解了。毕竟人走茶凉,与其日后等子侄参加科举时再让他们在旧日亲朋故旧面前刷个脸熟,还不如现在就让他们在京师,稳固那些关系。既然如此,史元春和史鉴春会去许家,那就很好理解了,毕竟许国在翰林院是出了名的学问好人品好,可要换成史家姊妹来汪家,她们的长辈不立刻来信训斥才怪!
即便这样,不谈国事那也是必须的。
“姐姐说,你自从进了都察院,就一直没消停过,总是在风口浪尖上,问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这样下去?风头出得太多,就好比被人碰到了顶点,想要下来就难了。”
“她还真是继承了岳母大人的衣钵。”汪孚林呵呵一笑,搂着小北的肩膀轻声说道,“我自然也知道,捧得越高,摔得越重,可现如今我也没有办法。你应该听说了,元辅上书请回乡,虽说绝对不可能守制二十七个月不回来,但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如若别人要对我做手脚,那就很难说了。我如今越是显眼,就越不容易被人随随便便算计了下去。毕竟,吕调阳致仕估计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张四维很快就是次辅了。”
从悠闲的乡间来到了刀光剑影的京师,小北想到成日这里游玩,那里会友,甚至还在呼朋唤友准备来一场黄山文会的汪道昆,忍不住有些心疼地抓住了汪孚林的手。她当然知道,汪孚林骨子里是多懒散的人,如今这么拼,何尝是真的愿意这样?可是,人生在世,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
“娘之前特意到徽州来看过我,说是你现在备受瞩目,所以希望我能帮你挑点担子。我虽说不如娘那么缜密能干,但总能帮一点小忙的!”
听到妻子这么说,汪孚林顿时莞尔:“只有一条,都是当娘的人了,以后千万别给我再翻墙!”
很自然的,他这番话又迎来了一顿猛捶。(未完待续。)
第八二六章 大度量和不看好
家有贤妻照管,汪孚林只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轻松舒适了许多。而与此相应的,则是他在都察院中的战斗力更强,威慑力更高,以至于很多人在得知他在家乡的元配妻子过来照料起居时,全都在心里琢磨那是怎样厉害的女人,管得汪孚林只能把火气撒在别人头上。
因为小半个月里,汪孚林累计弹劾了三个倒霉催的官员,从外任知府到六部员外郎,再到五城兵马司的某指挥,涵盖面之广,引用证据之确凿,都令人叹为观止。虽说涉及到的人及不上前一回捎带进去一个次辅阁老,一个兵部尚书那么让人惊悚,但效率之高也已经很惊人了。
而张居正回乡的事宜,也在所有人的关注下,稳步向前推进着。因为事实上已经不能再指望吕调阳在内阁处理事务,那么自然需要推选新的阁臣,因此,那些年纪资历都够格的官员,就被人罗列成了一张表格。只不过,鉴于在去年张居正夺情风波中,如马自强、王锡爵、申时行、许国在内的某些官员,因为替赵用贤吴中行求情,显然并不和张居正完全站在一条战线上,就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冷落,那些曾经去给吕调阳贺喜的投机分子就更加不受欢迎了。
于是,最终被人扒拉出来的几个人选,竟然是小狗小猫两三只。毕竟,除去那四位在翰林院在朝野都很有名的招张居正不待见的老资格,也不是没有其他曾经呼声很高的官员,然而,这些有资历有声望的人中,丁士美死了,孙铤(也就是万历二年会元孙鑛的哥哥)死了,王希烈死了……到最后,资历尚浅的陈经邦竟是成了呼声颇高的阁老备选。只不过,这位莆田人却也光棍,大门一关装了病,直叫某些打算政治投资的人捶胸顿足。
在这节骨眼上,从前常去张家晃悠一两圈的汪孚林,却是再也没有登张家的门。每日两点一线,就是都察院和家里两头跑,不访友,不交接,让打主意的人没了可以下嘴的地方。直到这一日,休沐在家陪媳妇的他正高高兴兴地给人描眉,突然就只听外间一阵大呼小叫。
“双木,快出来,出大事了!”
听出是程乃轩的声音,汪孚林没好气地丢下螺黛,低声嘀咕道:“要早知道他这么聒噪,就该把那道联通两家的门给关了,让他绕个圈子多走点路!”
小北笑着在他背后推了一把。等到汪孚林出去,她就擦掉了汪孚林画的不伦不类的眉毛,走到支摘窗边往外望去。就只听程乃轩也没有进屋再说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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