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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四年-第2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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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拟吗,敢这么跟我们大哥说话?!”

    此言既出,一众青皮也围了过来,几十个吊儿郎当的汉子面色不善的看着那十来个商贩。与此同时,其中的一个青皮吹了声口哨,很快就又从各个巷子里窜出了上百个盐帮子弟出来,摆明了就是要在此间动手。

    “游击,来时国公说了,叫咱们不要在齐王殿下的地盘上弄出人命来,免得与齐王殿下那边不好交代。”

    听了这话,陕西口音的汉子挑了一眼那个青皮头子,继而大声喝道:“老子当年进紫禁城都没有禁军和太监敢拦着,现在几个地痞流氓却敢在老子面前吆五喝六,他奶奶的,给齐王殿下个面子,打这群杂种个骨断筋折就行,留他们条狗命!”

    话音一落,那游击一脚就揣向青皮头子的小腹,十来个商贩亦是大喝一声,抄起手边上的棍棒便扑了上去。

    只是一瞬间,连带着青皮头子,**个靠前的青皮当即就被打倒在地,竟无一不是被击中要害之处,却也无一人被当场打死,下手之轻重极为分寸,看样子已经不只是受过专业训练那么简单的了,平日里定然也没少过与人相搏。

    青皮坊间斗殴,乃是家常事,就像吃饭喝水一般,自是行家里手。然而,只是这么一瞬间就被这些商贩打倒在地,不管是后面的青皮,就连那些盐帮子弟也无不是吓了一跳。

    为首的那个青皮头子,当年也是在与其他青皮帮派斗殴时一人砍伤过数人,身背数创犹自血战的狠辣角色。只是一个照面就被打倒在地,青皮士气陡然下路,那些商贩登时便如牛刀入肉一般冲进了人群,大打出手。

    眼见于此,那群盐帮也不再犹豫,依仗着人多势众,连忙上去助拳。可是未等他们收住青皮的颓势,远处看热闹的百姓之中,十来个操着四川口音,一张嘴就是“日你先人板板”的汉子大呼小叫的就冲了过来,当即便配合那些商贩打了上百个盐帮子弟一个人仰马翻。

    大街上,二十几个外地汉子追着上百个本地的青皮、盐帮殴打,进退之间颇有章法,恰如是一群饿狼进了羊群那般,后者莫说是还手之力,就算是招架之功也无。

    有此场景,却也不奇怪。前面那群商贩,是皖国公刘体纯的部下,刘体纯当年是大顺军右营右标果毅将军,跟着李自成进过京城,他的部下打过陕西秦军、打过辽西关宁军、更打过满清的八旗军,都是打过硬仗的老卒,若是还能让苏州这等整体民风温文尔雅的所在的这些也就欺负欺负老百姓和原本的卫所兵的流氓无赖占了便宜,那才叫新鲜了。

    而后来的那群,却是四川明军涪侯谭文的手下,正儿八经的四川本地明军。打过的硬仗,定然没有那些闯营来得多,但是这些年四川明军与大西军斗、与清军斗、还要与本地的其他四川明军内斗,也都是上过阵、见过血的锐卒,亦不是这群青皮、盐帮所能比的。

    一群是流寇各地,掀翻了大明朝的闯贼,一群是四川当地最是根红苗正的明军,平日里他们明争暗斗,互相更是瞧不上眼,但是自从在四川分了地,先是团结一致共抗西贼刘文秀,这么长的时间又在四川过着同样的垦荒生活,又是一路乘船来此卖货,有了共同语言,才有了并肩战斗的可能。

    在这一刻,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代表着整个四川明军来殴打这些受了苏州本地奸商、劣绅唆使的地痞流氓,是代表着崇祯朝北方千千万万因东林党转嫁税赋压力而死于饥寒的百姓们来回敬这些地痞无赖背后的东林余孽,是代表着公理正义来惩戒这些视民如草芥的伪君子!

    一拳拳打过去,牙齿纷飞、鼻血横流,所到之处无不是鼻青脸肿;一脚脚踹过去,骨断筋折、口吐鲜血,棍棒所指更皆是一片呼天喊地。面对这些夔东明军,本地的地痞流氓被打得哭爹喊娘,只恨爹娘少给他们生了几条腿。

    阊门大街之上,二十几个四川商贩追着上百个本地盐帮毒打,左近看热闹的苏州百姓无不是看得傻了眼。尤其是那些刚才还在这两家夔东明军的摊子上买过东西的百姓,分明记得这些卖着四川货的汉子都挺好说话,价钱也份外公道,更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这怎么打起人来会是如此狠辣的。

    百姓无语,远处酒楼上观战的王时敏等人也是目瞪口呆于此。他们没打过仗,根本不明白军人和地痞流氓之间的天差地别,自是满头的问号无处求解。

    没过多会儿,衙役和驻军赶到,这些青皮和盐帮才算是得脱了性命,一个个跑到衙役面前当场跪倒,求着衙役把他们押进牢房,免得再被这帮杀神逮到。

    这其中,那个头子被游击将军一脚踹中那话,当即便被打昏当场,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下半辈子还能不能用都是两说着,就连手下的小弟们也没来得及把他拖走。不过,刚才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青皮倒是仗着装死的本事和夔东明军人少,从而逃出了阊门大街,很快就把刘体纯部下那个游击将军的说过的话添油加醋的告知了王时敏等人。

    “闯,闯贼!”

    “私盐贩子”张大了嘴巴,说到闯字,结结巴巴的,脸上半点儿血色没有,更是写满了不可置信。

    闯贼是什么,后世动辄明亡清兴,但真正灭了明朝在北京的正统政权,造成明王朝在北方统治土崩瓦解的却是闯王李自成的那支大顺军。

    流蹿北地,杀人盈野,赤地千里,更有着臭名昭著的福禄宴和拷掠政策。试问,从崇祯的那个人间地狱般的陕西挣扎求生出来,在整个北方杀得尸山血海,视地主阶级为不够戴天的生死大敌的闯贼,又怎么能不被这些生活于此等承平之所在的士绅所恐惧呢?

    “陈文这个乱臣贼子,居然敢收容闯贼,居然敢收容闯贼,这还是不是大明的天下了,不除掉这些余孽,任由他们在此横行霸道,吾辈日后有何面目去见先帝于九泉之下?!”

    说到这里,原本在发觉这是一个陷阱之时本已经出现了些许动摇的王时敏已然气得上气接不到下气,直到稍微缓过来一些,便势若疯虎般的向周遭的众人厉声喝道:“联络城里、城外的读书人,不管有没有功名,全都招来,咱们绝不与闯贼共一片天空!”

    ………………

    两章更新完毕,昨天的补完,两章加一起没到8000,但是第二章剧情到此,也没必要再添加内容了,先这样了,明天正常更新。

第九十六章 故技(下)

    崇祯十七年,大顺军的拷掠政策将他们推到了地主阶级的对立面,此前北方传檄而定的大好局面在一片石的败绩的震动下彻底土崩瓦解,北方各地士绅蜂拥而起,以着最大的热情组织武装打击地方的大顺军以及大顺军任命的官吏。甚至可以说,如果年初大顺军东进之时,各地的士绅能有这般疯狂,李自成能不能再逃回商洛山蛰伏都是未知之事。

    现如今,当注意到大顺军余部的存在,王时敏心头的恐惧瞬间就超过了承受的极限,进而更进一步的将阶级仇恨越烧越旺。

    “齐王府竟敢收容闯贼,就是与天下正人君子为敌。此番已不再是官府乱政那么简单了,这是原则问题,咱们苏州士绅自当为天下士绅做一个表率。今番齐王若是不把那些闯贼斩了,绝不与他善罢干休。”

    得月楼上,王时敏慷慨陈词,大声疾呼,然则响应者却是寥寥无几。尤其是那些商贾,更无不是坐在那里,闷头不语,全然没有了此前那般的激昂斗志。

    事实上,他们从最开始的本意就是针对官府打击走私的法令而行的,闯贼如何,十几年过去了,再加上商贾未有切肤之痛,自也不会如王时敏这般。

    “逊翁,学生问过了,那些闯贼都是朝廷收编的忠贞营,奉咱们大明天子为主,与鞑子打了十几年的仗,不似李闯那般。起码,也能算是个改过自新。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咱们都是忠臣义士,总要维护下朝廷的体面不是。”

    “是啊,逊翁,齐王不可能同意的,咱们此番把那些闯贼赶走了就好,实在没必要与齐王殿下撕破脸吧。”

    “就是,就是,咱们的目的是让官府把那些乱政废除了,让齐王府听到咱们的声音,学会尊重士人。怎么说,齐王殿下都是承认优免政策的,与那些闯贼还是不一样的。”

    商贾如此,士绅大多也没有王时敏那般,

    士绅这边叽叽喳喳的劝了起来,东南士绅破天荒的为大顺军说话,换个地方只怕是个人都要自抽嘴巴,看看是不是在梦境之中。能有这般,说到底还是唯恐会激怒陈文。

    罢市、捣乱,起码都还维持在地方商业权益的范围之内,朝廷一般是不会为此自降身份,借此对商贾、士绅痛下杀手的。但若是上升到逼迫齐王府去攻击友军,那可就上升到了政治层面,逼迫陈文去按照他们意愿去损害江浙明军的利益,那可就不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届时,即便是最好的收场,官府表面安抚,这里面的人也定然会被齐王府的官僚们忌恨上,日后总会有几个落不得好,而他们谁也不想成为那一个。

    “逊翁,为了天下苍生,且忍这一时之怒。齐王势大,咱们维护士绅、商贾的权益,总要一步步来,循序渐进的行事,学生求您了。”

    说罢,士绅拜倒在地,其他几个小字辈儿的士绅也纷纷起身。眼见于此,王时敏也是叹了口气,随即将那士绅扶了起来。

    “那就暂且如此吧,日后咱们进入朝廷之上,绝不可轻饶过这些霍乱天下的乱臣贼子。”

    “逊翁所言极是,暂且如此,暂且如此。”

    达成了共识,这些士绅、商贾们也纷纷的行动起来。第一天,齐王府调集来的物资在苏州府城的各处不限量发售,生意做得如火如荼,便是比之承平时历年年前的大采购也不遑多让。到了第二天,售卖依旧,热度倒是下降了一二分,但也同样免不了那份摩肩接踵。

    然而,上午甫一开了城门,府城士绅、富户们在昨天捣乱未成后派出去的马车便纷纷赶回。

    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府城西南的昼锦坊巷东段,越来越多的士绅和读书人汇聚于此,其中既有府城本地的名士、学子,也不乏左近县城、村镇里的乡绅和那等未有功名在身,全靠着耕读传家的儒生,皆是受了城内名宿号召而来,到此共襄义举。

    “诸君,烈皇励精图治,奈何闯贼残暴,竟弑杀君上。闯贼乃是霍乱天下的罪魁祸首,咱们绝不能容着那些闯贼余孽横行姑苏!”

    哭庙一事,王时敏联络了苏州的几位名士,然则以他将近七十的年纪和身子骨,实在不适合亲身参与。此番士绅、商贾组织了城内外以及邻近县城、乡间的不少读书人,其中如金圣叹这般,更是名动天下的士人,只是此番金圣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倒是让代表王时敏的王占尽了风头。

    王是王时敏的第八子,也是王家九子中才学最著,同时也是最得王时敏心意的儿子。由此能高一呼,在场的读书人无不是出言附和,互相砥砺。得到了响应,王又看了眼金圣叹,面露得色,干脆便接过了家人递上来的孔子的神主牌,站在队伍的最前,带头向着西面的文庙走去。

    苏州文庙,占地不下两百亩,素有江南学府之冠的美誉。王带头,后面的两百多个读书人无论有功名,俱是紧随其后。

    人群之中,金圣叹全无周围其他士人那般的斗志昂扬,反倒是皱着眉头,不安写满了面上。

    “圣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金圣叹原名采,表字若采,明亡后改作人瑞,表字圣叹。金圣叹才华横溢,被后世称为是明末清初第一奇人,但是对于官府而言,却是个有名的刺儿头,闲来无事,点评诸如《水浒传》、《西厢记》乃至是《推背图》也就罢了,对于官府施政也是多有点评,无论是满清的江南官场,还是现在的齐王府下属的苏松常镇巡抚治下,官员们都很不喜欢这个家伙。

    同为吴县诸生,倪用宾与金圣叹很是熟悉。按道理来说,城里来了闯贼,而且还殴打本地人士,官府不治那些闯贼的罪,反倒是将那些本地人拿进了大牢,如此“乱来”,以着金圣叹的脾气,早就跳将出来了,此刻还能让王抢了风头,实在是不可想象的。

    倪用宾有此一问,金圣叹依旧是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随即仅仅是用了一个“吾感觉今日定然是要出事”的废话便答复了倪用宾,随即有转入到那等不安的状态之中。

    自昼锦坊巷东段一路向西,众人很快就来到了文庙正门左近。一路上,倒也不甚长,但围观的百姓却一点儿也不少。苏州这般大城市,每日发生的事情太过繁杂,苏州城里的老百姓也算是见多识广,此间看着士人捧着神主牌往文庙走去,哪还会不明白这群士人的用意所在。

    尾随而行的人流越聚越多,尤其是那些士人还在不断的向沿途百姓讲述他们是为了“本地良善”遭到闯贼殴打,随后却被官府关进大牢才聚在一起哭庙的,本地人的同仇敌忾被激了起来,人流亦是越聚越多。

    行至文庙不远,官府显然是早已得到了消息,衙役们严阵以待。眼见着这些士人们聚众而来,花白胡子的苏州府学教授越众而出,直接便向为首的王喝问道:“尔等不在家安心读书,等待科举重开,聚众至此,意欲何为?”

    府学教授,一个正七品的府一级官员,级别上只是与知县等同,但是这些士人无论是什么功名,都不敢有丝毫造次。

    “回老恩师的话,学生等今日聚众至此,乃是为长洲县衙包庇闯贼,拘押本地良善一事而来。闯贼乃是祸乱天下的贼寇,容他们戴罪立功已是国朝无上之恩典,此等罪人,竟敢在苏州这等久慕教化的所在逞凶,而县衙竟不分青红皂白,包庇罪犯,诬陷良善入狱。吾等来此,就是要问一问,这公理正义是何存在!”

    王一言,当即便引起了周遭士绅、百姓们的呼应。本地人被外乡人殴打,莫说是不知道被打的都是些前去挑事的流氓地痞,便是知道,也多会有人出于乡土情谊而出言维护。

    士绅、百姓如此,教授也是叹了口气,继而对王说道:“所犯何罪,自有提刑司调查。尔等如此,置官府于何地?”

    “老恩师此言差矣,我等读圣贤书,为的就是造福百姓,如今百姓有难,官府却偏向罪犯,这时候读书人不站出来,还有何人能为百姓伸张正义!”

    “说的好!”

    周遭的贺彩声响起,教授知道劝说无用,摇了摇头便退了回去。没了教授阻拦,衙役们也不敢当着这些士绅,人墙很快就被冲破,文庙前的广场也暴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文庙与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唯独是大门前的两侧,多了八个下面有轮,上面凸起的部分有两个手柄,另有一根软管不知是从何处伸出来的,远远的看得不甚清楚。

    前面是怪车和衙役,后面是一个个文庙里预备着走水时所需的那等特大号水缸水缸。王和周围的几个士绅对视了一眼,彼此似乎都不甚明白这是何意,但却也没有顾得上这些,而是大步的走到文庙前的广场。

    “永历十二年腊月初七,江南生员为长洲傅鼎臣,胆大包天,欺世灭祖,公然破千百年来之规矩,置圣朝仁政于不顾,包庇闯贼,诬陷良善。罪行发指,民情沸腾。读书之人,食国家之廪气,当以四维八德为仪范。不料竟出衣冠禽兽,如傅鼎臣之辈,生员愧色,宗师无光,遂往文庙以哭之……”

    檄文洋洋洒洒,将他们此来的缘由说了个明白。明时苏州经济发达、人文荟萃,士绅每有看不惯的事情,无论是官府有不法行径,还是士人遭到苛待,总会聚集于此,作檄文,向孔圣哭诉。

    读书人在民间是一股有力的社会力量,在朝中他们也有着同窗、同乡、同年的关系网存在,影响力巨大,所以当地官府往往不得不加以重视和安抚。

    此时此刻,巡抚大步上前,问及要求,王举着神主牌,提出的要求也很简单,那就是驱逐夔东明军,释放那些从事着青皮、游手、打行以及盐帮“工作”的“本地良善”。

    这个要求很简单,看上去也很合理,本地人庇护本地人,驱逐那些让他们厌恶和恐惧的乱臣贼子,这在历次哭庙中算不得太过分的要求。

    事实上,这也只是表象而已。包括王和为首的那几个士人都知道,驱逐闯贼只是第一步,今天驱逐闯贼,明天就可以驱逐海寇,后天更可以将其他江浙明军备补兵客串的商贩诬之为是“闯贼”、“海寇”,从而加以驱逐。只要把这些商贩都赶走了,他们才可以继续罢市,逼迫官府妥协,从而达成真正的目的!

    条件提出,然而巡抚却并没有答应,甚至连考虑都没有半分,只是明白无误的告诉他们,根据人证供述,当时是那些地痞无赖闹事,扰乱市场秩序,现在案件还在审理之中,自然没有尚未审判就直接释放的道理。

    “昏官乱政,咱们到孔圣人跟前去哭诉,让圣人好好看看这些狗官的嘴脸!”

    巡抚如此强硬,此间振臂一呼,士人们也是热血上涌,簇拥着捧着神主牌的王就要往文庙里闯。

    “尔等身为读书人,竟敢在文庙放肆。本官只说一次,有敢过线者,休怪本官不顾士人情谊。”

    文庙广场临近台阶的地方,一条石灰画出的白线横垣在哭庙士绅和衙役们之间。士人的身份,再配上孔子的神主牌,这就是他们的护身符,刚才衙役们不敢阻拦,此刻前方就是文庙的大门,他们更是有着千万分的底气,哪会再听得了巡抚的怒喝。

    士人们往前涌来,文庙前的衙役们也是战战兢兢,此时此刻,只见巡抚眉头一皱,右手一挥,那些守在怪车前的衙役们得了命令,一个在前拿起了软管,两个在中分作左右握住了两面的手柄,后面更还有几个拿着小桶到水缸里去盛水的。

    “动手!”

第九十七章 曙光初现(上)

    士人冲过了白线,得到命令,双手捧着软管的衙役将管口对准了那些蜂拥上前的士人,而两个握住手柄的衙役则是一上一下的扳动手柄。

    转瞬间,凸起部分的机械将人力转化为压力,怪车下面的水箱里的水受压,直接从软管中喷射而出,当即就如狂风暴雨那般重重打在了冲在最前面的那几个士人的头上、身上。

    腊月的苏州,比不得北地的滴水成冰,但是只有几摄氏度的低温,对于这些生于斯、长于斯,平日里养尊处优,即便做不到养尊处优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读书人而言,这般冰冷的井水经那怪车喷出,当即就浇了那些士人一个透心凉儿,脚步也不由得为之一顿。

    握着手柄的衙役一抬一压,随后一压一抬,水箱里的凉水便经软管,几乎是持续不断的喷溅到了这些士人的身上。

    冰冷的水柱打在士人的身上,疼痛的触感登时就显现在了但凡漏了皮肉的所在,打得那些哭庙的士人下意识的便节节后退。前排后退,后排却还在向前,哭庙的队伍登时便乱成了一团。

    哭庙的队伍前后失据,一如战场上如此的乱军一般,立刻就变成了更好的靶子。寒冷伴随着东南风袭来,士人们的衣衫登时便被打湿,热量迅速流失,每一寸被打湿的衣衫也以着最快的速度从保暖遮羞的工具变成了如跗骨之蛆一般黏在身上的冰寒。

    突然,只听到“啪”的一声,人群之中,王捧着的那面孔子的神主牌脱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那是什么东西?!”

    远处昼锦坊内的一处小楼上,王时敏带着高价让明末著名光学仪器制造专家孙云球为其量身定制的眼镜,远远的眺望着文庙前的广场,目光更是寸步不离的盯着他儿子手捧着的那面神主牌。

    刚才的那一瞬间,王在人群前列,哭庙的士人向前勇的时候,到把他挤到了第二排,可是接下来,水流喷溅,前排后退,后排前涌,神主牌就在拥挤之下被挤落在了地上。

    “逊,逊翁,那个东西好像,好像就是南京救火队前些日子装备的救火机器,叫个什么机桶来着的。”

    说话的士绅并没有亲眼见过,而是几个月前到南京访友时听那个在应天府衙做事的同年说到过,据说是军工司工坊新近研究出来用以救火的喷水装置。

    机桶一物,最初发明于何时,已不可考。但是早在康熙年间,清廷在宫中用以救火的防范火班就已经有了机桶处的俗称。明时在大城市有救火兵丁,奈何陈文废除了旧卫所,便只能在主要城市组建接受县衙管理的专业救火队。

    南京是齐王府所在,也是陈文治下最具影响力的城市,机桶也是最先装备。而作为第二批的金华、杭州、苏州、扬州、南昌、赣州、广州、福州、武汉、长沙等地,则是最近才开始分批次装备的。

    只是不比他地,苏州的机桶运到刚刚数日,穿着衙役制服的救火队也才刚刚使用熟练,可是这第一次使用却并非是用来救火,却是用来如后世用来冲垮游行队伍那般喷射哭庙士人。

    “陈文这厮,竟敢如此折辱士人,竟敢如此……”

    眼看着这一幕发生,王时敏已然是气得浑身颤抖,若非是那个士绅上前扶了一把,只怕是已然倒在了地上。

    昼锦坊的小楼里是一片的目瞪口呆,远处的广场上,神主牌落地,登时就被那一双双不知往何处的大脚踩成了一堆破木板。眼看着士人的护身符没了,救火队员们也是更为卖力气的扳动手柄。

    冰冷刺骨的水流喷溅在每个哭庙士人的身上,他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在经过了最初的混乱过后,很快就有了第一个向四周跑去的。有了第一个,很快,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是整个哭庙队伍也开始在这四下奔逃中出现了不断的缩水。

    士人的队伍越来越小,即便是没那些没有逃跑的,也大多是竭尽全力的用手、用胳膊、用后背去抵挡水流的喷射。这其中,唯有金圣叹一人昂首而立,直面着这等原始“高压水枪”的冲击,士人傲骨尽显于此。只是仔细看去,那张面孔却并非是直面暴虐的勇者姿态,竟完完全全的惊呆了一般。

    中国古代,士人游行、哭庙,官府并不敢厉行镇压,最多是温言劝解而已。士人的身份超然,民间影响力不小,再加上如宋明这般科举兴盛的汉家王朝对于士风的激励,统治者不光不会镇压,反倒是要嘉勉一二。可若换作是普通百姓,镇压的也绝不会是“高压水枪”那么简单,轻则是捕快、衙役的棍棒,重则就是军队的青锋白刃。

    在场的士人对这等状况吃惊的不是没有,但是如金圣叹这般的却是绝无仅有。只不过,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金圣叹的眼中已不再是喷溅的水流和落荒而逃的士绅,有的只是他曾在梦中看到过的那一个个预言般的碎片终于被这些水流串了起来,化作一段完整的影像。

    “顺治十八年二月初四,江南生员为吴充任维初,胆大包天,欺世灭祖,公然破千百年来之规矩,置圣朝仁政于不顾,潜赴常平乏,伙同部曹吴之行,鼠窝狗盗,偷卖公粮。罪行发指,民情沸腾。读书之人,食国家之廪气,当以四维八德为仪范。不料竟出衣冠禽兽,如任维初之辈,生员愧色,宗师无光,遂往文庙以哭之……”

    乌云压顶的苏州文庙前,金圣叹将写就的哭庙檄文张贴在文庙大门之上,连同着同来的一百多个苏州本地士人齐声大哭,痛斥着清廷任命的吴县新任知县任维初一面以严刑催交赋税,杖毙一人,一面大举盗卖官米,中饱私囊的累累恶行。

    然而,哭庙并没有得到官府的妥协,素有朱白地之称的江苏巡抚朱国治当场便逮捕了倪用宾在内的五个士人。

    接下来,朱国治又先后逮捕了包括金圣叹在内的十数名参与哭庙的苏州士人。而后更是以冠以“摇动人心倡乱,殊于国法”之罪将倪用宾、沈琅、顾伟业、张韩、束献琪、丁观生、朱时若、朱章培、周江、徐、叶琪、薛尔张、姚刚、丁子伟、金圣叹、王仲儒、唐尧治、冯郅等十八人被判死罪。

    “割头,痛事也;饮酒,快事也。割头而先饮酒,痛快痛快!”

    刑场上,金圣叹泰然自若,向监斩官索酒畅饮,谈笑间慷慨赴死。刽子手的大刀落下,金圣叹闭上了眼睛,待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机桶喷射出的水柱扑面而来。

    金圣叹傲然矗立,引起了救火队员们的注意,几台机桶对准了他径直喷来,竟直接将他喷倒在了地上。

    再起身,金圣叹却并没有继续站在那里彰显士人傲骨,而是满足的叹了口气,转过身,甩了甩衣袖上的水,从容不迫的向远处走去。眼见于此,平日里相熟的倪用宾等人也连忙追了过去今天的金圣叹与平日里截然不同,实在有些让人担心他的精神状况。

    “圣叹?”

    倪用宾试探性的问道,金圣叹回过头,看着他,慨然一笑道:“吾没事,无需担忧。”

    “那今天的事情?”

    “无需再掺和了,逊翁他们愿意折腾,就让他们自己去吧。不过不得不说,今天来此,是吾一生中最正确的决定;此番离去,亦是吾此生最正确的选择。”说到此处,金圣叹慨然一笑:“吾等已经活在了一个新的时代,若是错过了,只怕连后悔的地方都没有了。”

    说罢,金圣叹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即长身而去。对于金圣叹,倪用宾等人虽是面面相觑,但也没在多说些什么,只得目送着金圣叹远去。金圣叹其人除了点评文学作品,在江南士绅中更具盛名的还是扶乩降灵,不只是多得如钱谦益在内的著名士绅盛赞,乩降才女叶小鸾,更是江南士人中盛传的佳话。这等人,实在不可以用常理来揣度。

    金圣叹消失在围观百姓的人群之中,倪用宾回头再看去,却是机桶已经停止了喷水。那位苏松常镇四府巡抚大步向前,喝令仅存的那十来个士绅自行离去,否则的话,便要革除他们的功名。

    对此,广场上所剩无几的士绅们也没有让他多在冷风里吹上一会儿,闻言之后,互相对视了一番,便化作鸟兽散,剩下的只有广场上的一片水渍以及几十只跑丢了的鞋子和那块已然被踩烂了的神主牌。

    ………………

    历史上,顺治十八年,清廷在铲除了永历朝廷、确定了郑成功的福建明军暂且无法对江南进行大规模的反攻作战之后,便制造了包括通海案、哭庙案、江南奏销案、庄氏明史案等一系列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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