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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年马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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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肉模糊,一点气息都没有了,都去酆都城报到去了。后来听说那个四川男人不是那个四川女人的哥哥,而是她的丈夫,那人跑了以后一直下落不明。”

“大联合以后枪不都上缴了吗?”

“那时枪都没数,都有几颗枪。他留了一把蛇牌撸子和一把加拿大盒子炮,还有五百多发子弹,死后从他家里翻出来的。”

“我看这小子也是咎由自取,不过他为情意绵绵而死也算值得。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色胆包天,这是一切生灵都跳不出去的圈子。你看王局长,不就是因为四十六比十六折腾他扫了好几年厕所,收了好几年的尿。”

“那几年也是的,全国各地的地富反坏右叛特走们都干家家户户收尿的活,收尿成了这群坏分子统一职业,农村更厉害还给记工分。”

“你别说,收尿特有学问,城里不计报酬,有牛鬼蛇神来收尿还挺高兴,省得自己跑出去往厕所里倒了。农村那可不行,家家有厕所和自留地,那点肥尿水也不愿意外流他人田,不算工分谁也不干。”

“挺有意思的,你按尿量记工分社员就往里兑水,但不敢多兑水,兑多了倒尿时它不起泡沫。没办法,收尿时还得带个比重计测试,不合格的干脆不要。”

“王局长的归宿还算不错,在酒席宴上笑死的,扫了四年厕所和收尿。清河镇十几个公厕他一天打扫一遍,进女厕所之前他都大喊三声‘里面有人没,没人我王泽农可要进去了’,天天如此,一天挑个尿桶挨家挨户地走,看着也怪可怜的。”

“王局长有绝活,他会袖里吞金,加减乘除你不管说多么大的数去混合运算,你一说完他马上把准确的得数说出来。我去北京外调,他在万里部下当军需处处长,全军都知道他是有名的飞算子,他这手谁也学不会,整个一个算盘印在脑子里,就像电脑一样,真快。现在看他什么毛病都没有,小夫妻结婚三天就送郎上前线打日本,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为国家撇小家,这种境界令人钦佩。当时有规定,家乡成了敌占区,三年没有音信联系就可以另娶妻子,他十八岁参军,一直没有联系,四十六岁那年,他听敌占区来的老乡说他媳妇被日本鬼子杀害了,这时在根据地政府的帮助下才娶个十六岁艳兰芳,军需处长,相当于师级干部,地方政府谁不巴结,根本不算什么事。文革期间为了夺权,就给他画漫画,批斗他,叫他去扫厕所收尿。宣布解放他以后,他摆了一桌子酒宴,找了一些老战友大喝一顿,庆祝他的解放,结果一下喝到极乐世界去了。他个头大又胖,在太平间我看他还在笑呢,像弥勒佛躺在那里,很安详。”

“有的时候死了真比活着强,我就不怕死,其实活着都不怕,还怕死吗?最难熬的是活受罪,有谁见到死受罪的了?世上那些怕死鬼都是没活明白。”

“按佛经论述的观点真我是不生不灭的,这也符合物质不灭定律,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嘛。其实,身体就像一件外衣,穿破了再换一件,神识总是在十法界里转的。没有修行的凡夫至少也在六道里轮回。是不,老师。”

“佛理如此,但现代科学还无法验证。”

“你别说,我经常看中央台科学教育频道,我看科学越进步越在证实佛学的真理性。哈勃望远镜拍回来的银河系,还有别的类似银河系的星系图,这宇宙状态与佛经里介绍的一般无二。看来人要是修行到释迦牟尼的程度就能够尽虚空遍法界的遨游太空。现代科学已证实,仅银河系里就有和地球一样条件的星球达四百多个。所以佛经里说的东西南北上下方世界都有生灵互相来往,这是对的。老师出家有没有立下玄奘之志把佛理深究一番?”

“有玄奘之志无玄奘之才,我是尽心尽力未能十分尽职;任劳任怨不敢半点任功。虽勤勉且无造化。”

“老师孤居寺院,聊以卒年,习惯吗?”

“开始不习惯,后来就喜欢这种生活,山门一关与世隔绝,心田里也成了一片净土,不攀比不争斗,贪嗔痴慢荡涤无存,寺院内有两亩多地,劳作间也体味了五柳先生的闲情逸致。还好还好。”

“陶渊明是不为五斗米折腰才隐居山林,老师您是逃避现实还是宗教信仰?”

“都不是,是闭门思过。我厌倦了自己,就此结束自己荒诞生涯,再有一个想法就是我想利用这清静之地写一本书留给后人,让后人以我为鉴,以史为鉴。”

“你一人驻守山林,撇家失业,不觉得有失人道吗?生活上没有困难吧?”

“出家便无家,四人帮垮台以后,老婆就和我离了婚,她早有外遇,跟别人跑了三年就得肝癌死了,我们结婚八年也没有孩子,所以我是毫无牵挂一身轻,天马行空独往独来,命里注定我要遁入空门。生活还好,就我们师徒二人,政府每月都发津贴,再加居士信众施舍赞助,还有二亩多地自给自足,两顿素菜素饭,过午不食,花销不大,寺院有韦驮菩萨护佑不缺钱财。”

“小和尚看上去有十四五岁,怎么出家了?”

“他是个弃婴,八成是私生子,这也是天意,是观音菩萨送子给我,九二年建寺不到半年,我清早一开庙门就见这襁褓里的小孩,我找个好心居士奶妈把他抚养,到三岁就进寺院与我相依为命,现在他在县一高中念书,我让他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将来还俗成家立业,他非要考南京佛学院,前些天他在百家讲坛看了大唐玄奘西游记,又非要考复旦大学,说要跟着钱文忠教授学习佛学,毕业回来与我终生相伴。”

“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知道,我一点都没瞒着他,出家人不打诳语。乃正,你皈依几年了?”

“九八年在大连观音寺三皈五戒,皈依指导本师是上正下伟,送我法号为释果恩。”

“释正伟,认识认识,我们常在沈阳见面,他和我一样半路出家,出家前是辽阳市一高中的语文教师。他对佛学研究颇有造诣。你是果字辈的,属禅宗正派,一脉相承。”

“这我还真不知道。我皈依时还很正统,皈依仪式庄重,现在信佛的多了,皈依形式也不严肃了,简单多了。”

“寺院不大,游人多吗?”

“不多,都是居士来做佛事的,游客也有一些,夏天到水库游玩,逛龙泉山庄,顺便进山门一顾,就像你们今天。”

“我们是谢罪来了,拆庙破婚,坏事做绝。”

“你们三位准备在哪里下塌?我看不如就在本寺挂搭。寺院备有客房,条件不错。”

“我们准备住龙泉山庄,在这吃不惯你这素菜饭。”

“不妨,可以开戒嘛。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不妨不妨。你们要住,我叫道静给你们烧烧炕,龙泉山庄也都是火抗,烧得不好费用还贵,还有艾滋病的三陪小姐性骚扰,依我看不去为妙。”

“那咱们就住在这。”猴哥拍板。

时间过得真快,说话间太阳已经落山,孙乃正三人跟着王老师到后院灵堂拜望灵位,孙乃正跪在父亲面前磕着响头,再也抑制不住悲痛嚎啕大哭起来。谁也劝不住,一直哭得昏厥了过去,八戒沙僧把猴哥抬回炕上狠掐他的人中穴,好半天才长出一口气缓了过来。

这一晚谁也没有好好吃饭,也没睡好觉,不知什么时候才恍恍惚惚进入梦乡,梦里,孙乃正见到了他和父亲在一起,孙楷半躺在床上,孙乃正才五六个月大小,他躺在父亲腿上,父亲轻轻地晃动着腿摇动脚脖子上孙乃正枕着的小枕头,嘴里哼着摇篮曲: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遮窗棂啊,

蛐蛐儿,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声啊,

琴声儿轻,调儿动听,

摇篮轻摆动啊,

娘的宝宝,闭上眼睛,

睡了那个睡在梦中啊。

小白鸽,进了笼,

咕咕叫连声啊,

娘的宝宝,睡在梦中,

微微地露出笑容啊。

眉儿那个青,脸儿那个红,

好像个小英雄啊,

要去当兵,保家卫国,

要为祖国立大功啊。

呣————。

……………………

06-1

 06-1

敬爱的毛主席,

我们心中的红太阳。

敬爱的毛主席,

我们心中的红太阳。

我们有多少知心的话儿要对您讲,

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儿要对您唱。

哎————

千万颗红心在激烈的跳动,

千万张笑脸迎着红太阳。

我们衷心祝福您老人家,

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

……………………

熟练的载歌载舞已经让工人们兴奋不起来了,工人们就像做广播体操那样心态跳着忠字舞。这些三忠于四无限活动,早请示晚汇报,已经成为班前班后的必然动作,谁敢不参加,长几个脑袋?大家心里都明白,尤其这些已被定为有了污点的人。

郝正贤在前面领着大家跳完忠字舞,回过身来叫大家都拿出语录本,开始领着大家做三忠于。他是这个班的班长,十六条下来以后,它属于烧掉黑材料放到运动后期酌情处理的那种人,现在既不是革命的也不是反革命的,是促生产那部分的。他这一班人马十多个人,工作任务就是凿山洞,隧道开挖。国家备战需要,在水库大山里建一座地下电厂,主厂房在龙首山的肚子里,外表看不出什么变化,山肚子可都掏空了,两条循环水隧道长十一公里,一直伸到水库下面,最后的工程就是岩塞爆破,爆破成功了给地下电厂的去水回水都通了,地下电厂就竣工验收。郝正贤这个班就负责岩塞爆破工程,这是最危险的玩命工作,隧道推进到还剩两三米的时候最危险,岩石上面是四十多米深的十三亿立方的水压在上面,打眼的时候格外小心不能钻透,计算要绝对精确。稍微一疏忽隧道里的工人就都成了水耗子了,一个也活不成。郝正贤心里明白,为什么把他和孙总工程师安排在这里,因为有他俩这个工程安全保险系数高,干好了是戴罪立功,干坏了是阶级敌人破坏,干死了是因公殉职死得其所或者是畏罪自杀自绝于人民。总之岩塞爆破工程就取决于他俩的表现了。

把人要逼上了绝路,往往对自己的行为就不那么审慎和规范了,言谈举止也不那么谨小慎微,性格往往像两个极端发展。要么放荡,要么沉默不语。郝正贤和孙楷正是这两个极端,郝技术员放荡不羁象一个地地道道的工人把头,今天脱下鞋和袜,不知明天穿不穿。死活不知,天天被岩石包裹着不一定那一天就被砸成肉酱。郝正贤看透了现行处境,有点醉生梦死的劲头,一天喝五幺六的,一点不像个大学知识分子。孙楷就又一种形象,整天沉默寡言,面部呆滞得没有一点表情,再加上他那皮包骨的躯体简直就像一具会走动的木乃伊,他本来有一身好肉的,只从老婆离婚儿子叛逆以后,这一年多时间里就成个干巴鸡了。在一个班组,郝正贤从来不说孙总一句批评话,总是多方面关怀照顾他,他心里明白,孙总是典型的陈腐型的老知识分子,基本上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他那点专业技术脑瓜子里就装不进别的东西了。这种人心胸还都挺狭窄,对社会上发生的政治运动还经常固执的想不开。你看他现在,整天闷闷不乐的在工棚炕上靠墙角一歪斜一言不语,不管大家怎样大声小嚎的侃大山说笑话,他就像没听见一样换不来一点笑容。郝正贤试着开导他几次却毫无用处,他可怜孙楷,他知道,在革命派眼里他俩同命相连,是一个藤上的两个不受欢迎的苦瓜蛋。

自从中央文革提出文攻武卫以后,全国武斗达到了白热化程度,军队里的常规武器都在造反派手里发挥着作用,战斗规模越打越大,辽宁三大派造反团也都武装到了牙齿,全制动步枪、钢盔、迷彩服都是从军营抢来的,还有无坐力炮、榴弹炮、迫击炮、坦克车、火箭筒应有尽有,就差没用上飞机和舰艇核武器了。在大城市里,一天巷战、阵地战打得不可开交,都打着某造反团的旗号到处去打砸抢,居民区的居民也被迫搞起了联防巡逻,几乎到处硝烟弥漫杀声震天,搞得整个城乡四邻不安鸡犬不宁。

清河水库职工主要分成两大派,其中一派早被另一派打跑了,常住沈阳东北工学院不敢回来,因为从武器装备和人力物力都相差悬殊。也别说,打跑有打跑的好处,一派独占天下相对比较太平,所以这里的抓革命促生产的形势比较好,有很多老工人不愿参加武斗,宁可上班累点也不愿摆弄枪枪炮炮,所以参加武斗队的多数是小青年和新转业兵,那些水利二师集体转业的傅作义部队的上千名老工人,别看他们枪林弹雨的打过多年的仗,让他们去参加武斗谁也都不愿意干,都有老婆有孩的谁愿意鼓捣枪炮呀。造反派也不爱用他们,因为他们当过国民党兵。掏心里话说,这些解放兵出身的老工人对文化革命都不感兴趣,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随从罢了。

大家三忠于四无限都搞完了,按着常规是三个老牌右派向毛主席请罪,这三个右派是这个班组所谓的群众专政对象,都是一九五七年反右斗争中定性的老右派。所谓劳动改造也就是在一起岀渣推车干活。没有运动时就是个工人,一来运动就是现成的批判和管制对象。

三个老牌右派一看轮到自己表演了,一个个都很自觉地站在毛主席像面前准备念诵谢罪词。郝正贤向他们三个老牌右派挥挥手说:“今天就免了吧,以后除了白班你们三个就不要搞这套了。”说完开始布置班里工作:“这一周我们上四点班,是最好的班,零点爱困,白班领导多不敢放肆,就四点班大家精神头足而且只有我说了算,所以大家好好干,别人班一排炮我们也一排炮;别人班进三米我们也进三米,干完了有老婆孩的可以顺山路回家,但住宿舍的不准回去,被别人发现早退这样不好,就住在工棚等交接班,深秋的天气冷,洞下又潮湿,把炕烧热点,睡觉唠嗑都舒服。这一周小郭师傅和李师傅打风钻,杨师傅开装渣机,赵师傅管卷扬机和鼓风机,老范负责安全检查,多上点心,四块石头夹块肉,哪块掉下来砸一下都要咱的小命。孙总还是负责测量、画线、定炮点,我还管放炮,林斌你负责给大家烧炕热饭盒,其他人分两组推渣车。崔高丽,赵锡庚你们俩和三个右派一伙在洞上推卸渣车,张师傅你们四个在洞下推装渣车。考虑卷扬机钢丝绳的负荷能力,洞内一次不要挂太多的渣车,挂五个就行。这周就这样安排,大家伙还有什么说的没有,没有就准备干活吧。”

“干完活让回家,我的饭盒就不用溜了。”

“我也不溜了。”

“那好,林彬你就烧烧炕吧,再烧点开水,我们不走的几个人的饭盒七点后就放在炉台边温一温。”

“郝技术员,我上周和你说那个——”

“哦,对了,这事我忘了,侯师傅,你和小郭师傅换一下替他打风钻,他现在叫风钻玩的受不了啦,风钻一响靠着裤裆的风钻支腿一震动就给他整跑马了,天天跑马回家都不想搂老婆了打眼放炮了,你看他这小脸黄的,换换吧。”

班长一席话说得大家哄堂大笑。

“郝班长,我们还是请罪吧,免得毛主席他老人家说我们不忠诚。也免得造反派说我们不老实。”右派谭满汉请求道。

五七年打成右派分子,经历了大跃进、社教、四清等多次政治运动的冶炼和锤打,他们许多人被折腾死了,没死的也都折腾油了,他们把多次批斗看成是必修课,上课认真做,下课就忘掉,一点不影响吃喝拉撒睡。这三位就是运动油子,对请罪的事象上台演节目似的,不让他们上场还提出请求。

“好,好,觉悟大大提高,你们愿意请罪很好,我不是有意拦你们,是考虑你们都四十多岁了,照顾一下你们身体,看来是我的革命立场不坚定。好,请罪吧,标准化的做五分钟。”

郝正贤毕竟年轻,想的不多,听了谭老右派的点示恍然大悟,人多眼杂,人心隔肚皮,你知道什么时候杀出个程咬金来个三板斧,想到这他说了如此一席话。

于是,谭满汉、李中耀、陈鹏飞三人规规矩矩跪在毛主席像前,念念有词的高声朗读道:

“文化大革命好!群众专政好!牛鬼蛇神被打倒!全抓住,一个也跑不了!我也跑不了!革命群众快起来,把我斗倒斗臭!再踏上一万只脚!我们三个右派深知罪大恶极,现在向毛主席您老人家请罪来了!”

说到这里,三个人又五体投地地拜了三拜,然后他们站起身来面对毛主席像低着头默默伫立,表示忏悔谢罪。

“我看你们三个不象谢罪,象默哀。”林彬冒出一句胡话。

“林彬你小子找死呀,这话叫专政队听到了坐地打死你,你咒谁呢?”郝正贤训斥道。

林彬也晓得上纲上线的厉害,发现了自己语言走失犯忌了,脸红红的吓得简直要哭。他哭急急地辨白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着象,没想太多。我错了,请大家批判我。”

“好了,大家有话说在工棚,这事就过去了,以后谁也不要乱讲,都准备干活吧。”

这一班活大家要是抓紧干有四个小时就够了,一排炮三十个两米半深的钻孔,两个风钻一个小时完活,装炮放炮排烟有半个点也搞定,装渣卸渣挂车甩车也就一个小时左右,最后孙总收尾,在掌子面上用白铅油画出隧道的边缘,再画上钻孔点,下一班来了就按画好的点钻孔。

大家一听干完可以回家,这十六个人里就有十二个有家在水库的,都想快点干完回家,走山路最多也就一个小时就到家了,才晚上九点多钟不耽误搂老婆睡觉。所以郝正贤刚讲完话两个风钻工就坐轱辘马子斗车被卷扬机放进岩洞里去了。其他人都坐在工棚里闲聊扯皮,只有孙总在炕角半躺半卧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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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工作程序,进洞里干活的人总是少数,多数人在工棚里闲聊。打钻的上来,放炮的下去;放炮的上来,装渣推车的下去;这样工棚里的人至少有三分之二闲呆在工棚里。坐在一起不说话都会感到憋屈。所以尽管文革风吹得人人谨小慎微,在大家彼此熟悉了解的小圈子里,不贴政治边的话也敢放开的唠一些。谁也不去上纲上线断章取义,所以郝正贤这个班组的人相处的都很融洽。

“老谭,你这帽子不错,在沈阳买的吧。我戴戴,大伙看精神不?卖给我吧,等哪天你回沈阳再买一个。”

“你要要我的帽子我得谢天谢地,白送给你了,我分文不取,就怕政治部不同意。”

“这管政治部什么闲事?”

“你不明白吗?老谭说的是他那顶右派帽子。你以为是这个料子帽呐。美得你。”

“老右派分子你敢耍我?不怕我这革命铁棒子砸碎你的狗头?打倒老右派谭满汉!”

工棚里传出一片笑声。就这样,你一句他一句我一句的说着笑话,深了浅了彼此都不介意。

这三位右派分子细分起来都是倒霉蛋之类的产物,解放初期的知识分子的通病就是清高自傲,文人相轻谁也不服谁,知识分子堆里嫉妒心、报复心强的伪君子也不在少数,互相坏起来都杀人不见血,他们耍的阴谋要远远超过那些绿林土匪强盗。这样一来,对那些奉行礼义廉耻愚忠报国又认理倔强的人就在运动中成了倒霉蛋,他们不愿低头认罪,不会脑筋急转弯,对上级领导的态度动不动就“不为五斗米折腰”,所以就彼此两派人大开杀戒,唇枪舌剑的斗在一起,结果党委一高兴:“你们统统都是右派。”

谭满汉这三位就是给胡风主编的刊物投过稿件,胡风和把持文化大权的周扬不对付,私怨变成了公愤,胡风被周扬定性为反革命集团,他们三位虽然谁也没见过胡风什么模样,也不认识胡风的“庐山真面目”,就因为刊物上有他们三个人的文章,几篇歌颂党歌颂祖国的小诗,就招到批判,他们根本不服,据理力争辩解他们的诗歌如何言爱党爱国之志。当时他们在的党委还算通情达理,没把他们定什么反革命集团成员,这一劫算逃过去了。可是到了五七年反右斗争,新爬上来的党委书记正好是五二年互相残杀的死对头,鸡蛋里挑骨头大揭大批这三个倒霉蛋。知识分子多数是聪明的,谁不跟着党委跑呀,所以他们三很快成了众矢之的,从此他们三人也就老老实实当上了右派一直到今。

“大右派老谭,闲着没事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对,你先讲,然后我们听完了批判。”

在这个班组里,大家听老谭讲故事已是家常便饭,老谭也不戒备这些人,他故事也多,天生爱说话,不让他写和说他就会上吊死去。他出身好是个贫农,定右派纯粹是破嘴爱说祸从口出,外加他有个倔老祖宗的遗传基因。现在他也油了,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反盆子思想,固然就说不出反盆子话来。他清了清嗓子,盘腿坐在火炕上,一拍大腿就算拍了惊堂木,开说:

“我给大伙说一个我在中学时我的老师给我讲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对我启发很大,他让我明白了人生一个重要的道理。老师对我们学生说:‘在中国古代有一位智者叫闲云野鹤,他从小就勤奋好学,孔子讲十五而学,三十而立。他在十五岁的少年时期就去拜访一位年长的智者。他问长者,我如何才能变成一个自己愉快、也能够给别人愉快的人呢?智者笑着望着他说,好孩子,在你这个年龄有这样的愿望,已经是很难得了。有很多比你年长的人都不问这样的问题,从他们问的问题本身就可以看出,不管给他们多少解释,都不可能让他们明白真正重要的道理,因为他们从来不问做一个给自己和别人都愉快和幸福的人的问题,他们不肯给别人快乐自然就会有很多痛苦缠绕着他们,就只好让他们那样好了。少年满怀虔诚地听着,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得意之色。

智者接着说,我送给你四句话。第一句话是,把自己当成别人。你能说说这句话的含义吗?少年回答说,是不是说,在我感到痛苦忧伤的时候,就把自己当成是别人来看待,这样痛苦就自然减轻了;当我欣喜若狂之时,把自己当成别人,那些狂喜也会变得平和中正一些了?智者微微点头,接着说,第二句话,把别人当成自己。少年沉思一会儿说,这样就可以真正同情别人的不幸,理解别人的需求,并且在别人需要的时候给予恰当的帮助?这位老智者两眼发光,继续道出第三句话,把别人当成别人。少年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要充分地尊重每个人的独立性,在任何情形下都不可侵犯他人的核心领地?智者哈哈大笑:很好,很好。孺子可教也!第四句话是,把自己当成自己。这句话理解起来太难了,留着你以后慢慢品味吧。少年说:这句话的含义,我是一时体会不出。但这四句话之间就有许多自相矛盾之处,我用什么辨证方法才能把它们统一起来呢?智者说:很简单,用一生的时间和经历。少年沉默了很久,然后叩首告别。后来闲云野鹤从少年变成了壮年人,又变成了老人。再后来在他离开这个世界很久以后,人们都还时时提到他的名字。人们都说他是一位虚怀若谷的大智者,因为他是一个愉快的人,而且也给每一个见到过他的人带来了愉快。一位禅宗大师把闲云野鹤的人生境界归纳为人生三重境界,这三重境界用充满禅机的语言来说明便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这就是说一个人在人之初性本善的童贞阶段是纯洁无暇。初识世界,一切都是新鲜的,眼睛看见什么就是什么,大人告诉他这是山,他就认识山了;大人告诉他这是水,他就认识水了。随着年龄渐长,经历世事渐多,就发现这个世界的问题了。这个世界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经常演绎指鹿为马历史剧,人们看到黑白颠倒,是非混淆的事学会装糊涂麻木不仁,任那些无理走遍天下的恶人横行。进入这个阶段,人便是激动的、愤恨的,不平的,忧虑的,疑问的,警惕的,复杂的,不愿意再轻易地相信什么。人到了这个时候看山也感慨,看水也叹息,开始发出国破山河在的感叹,开始借古讽今,指桑骂槐,进入了环境为心变,景象为心转的状态,山自然不再是单纯的山了,水也自然不再是单纯的水了,一切的一切都是人的主观意志的载体,所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一个人倘若停留在人生这一阶段跳不出来,那就苦了这条性命了。这时,人就会这山望着那山高,触景生情地抒发心志慷慨一番,不停地攀爬,争强好胜与人比较,怎么做人如何处世绞尽脑汁,如同红楼梦里的王熙凤,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永无休止和永无满足。因为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一个圆的,人外还有人天外还有天,循环往复绿水长流这是自然规律。而人的阳间生命是短暂的有限的,哪里能够去与永恒和无限计较呢?许多人到了人生的第二重境界也就到了人生的终点。只有极少数人才能进入第三重境界,他们通过一生的追求,最后发现自己并没有达到自己的所要的成果,这时才恍然大悟,才从庸人自扰中跳出来,终于决定把自己提升到了第三重人生境界,茅塞顿开回归自然。人这个时候就会专心致志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无为而为,无所住而生其心。不见世人过错,不与旁人有任何计较,任你红尘滚滚痴痴情深,我自清风浪月。面对芜杂世俗之事一笑了之,心田不留一点痕迹。这个阶段的人才真正做到了天人合一,看山便又是山了,看水便又是水了。这正表明一个道理:人本是人,不必刻意去做人;世本是世,无须精心去处世。便也是真正的做人与处世了。”

“讲得好,有道理。不愧是大学问,再来一段。”

“不行,这学问不能都倒出来,要细水长流。”

“你个臭右派有*啥了不起的,牛啥?”

“对,咱不听他的了,打倒斗臭一会,去去去老右派谭满汉,你靠边站着去。”

“对,现在只许你老老实实,不许你乱说乱动。”

“是是,我低头,我认罪。”

谭满汉熟练地向各位鞠躬,引来大家一场大笑。

06-3

 06-3

“崔高丽,给大家讲讲你在大裤裆国家的见闻。”

“有啥可讲的,和咱这差不多。”

“朝鲜现在行了,金日成投靠苏联啦,不和咱们好了。”

“我早就说过,高丽棒子不可交,拿个*当辣椒。”

“金日成现在中立,没有公开投靠谁。”

“反正高丽棒子不可交,都是二鬼子货色。”

“怎么又出来个二鬼子?”

“你不知道吧年轻人,抗日战争时期,老百姓都管日本皇军叫小鬼子,把高丽棒子叫二鬼子,在中国二鬼子比小鬼子还坏。”

“听父辈人说,我们山东人是最恨日本鬼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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