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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贞姬妾 (完结+番外)-第2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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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过是敷衍后妃的手段罢了,身为天子,似乎与生俱来就有的那等本事。  
    “朕不想看到它伤了你。”  
    五年了。  
    她从未奢想,他们之间还会有爱。  
    正如,她从未去爱过佑爵。  
    自私如她,稀里糊涂得到皇后的位子,已经是上苍的恩赐,她清楚她可以一辈子纵容天子的漠视和冷落,她明白自己是可以忍耐到最后一天的女人。  
    因为没有感情,也绝不会有嫉妒之心。  
    五年内,也不知是孤独守护着她,还是她守护着孤独,一切平静,无风无雨,她安之若素。  
    她如何会跟一只狸猫计较?!当下是很痛,却也不过一瞬,她若连这点疼痛都无法忍耐,如何在深宫生活?!  
    佑爵此刻,是在关心她吗?!  
    好陌生,却又让人不知该如何回应。  
    仿佛在他的唇下,那些细微的疤痕,都会渐渐变淡,最终彻底消失一般,她不知为何他这一个动作而已,居然让平静的自己,迟迟无法归于宁静。  
    丁柔却又很难否认,她的确是惧怕天子,因为那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她惧怕着,敬畏着,度日如年。  
    她甚至不敢跟任何一个后妃一样去依靠天子。  
    “朕在你眼中,是什么样的男人?”佑爵神色自如地拉过她的身子,两人的肌肤偎贴,他很介意他们已经是最亲昵的关系,却还要隔得那么远,过去宠幸了丁柔,定是睡一夜就走,而今夜,他却很想解开心中的太多太多有关她的疑问。  
    因为丁柔在他的心目中,像是谜一样。  
    “朕要听真话。”  
    见丁柔红唇轻启,正要用老一套的言辞来回应佑爵,他强调一句,因为丁柔大多的话,都不可信。  
    “皇上跟臣妾,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当真不知以真心而言,佑爵在她眼中,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他张狂,轻佻,进宫前,她从未见过类似的男人,但偶尔她也曾觉得佑爵在朝政上很有作为,因此他的风流,倒也不再是过错。  
    她的世界,很狭隘。  
    而佑爵的世界,很广阔。  
    沉默了半响,佑爵听到的却是这样的回答。  
    对于丁柔的泛泛而谈,他不曾再度恼怒不快,至少这一句,是发自真心的肺腑之言。  
    他们两人,并不在一个世界。  
    真话。  
    原来他要知道的真话,居然如此残忍。  
    或许他本不该自讨苦吃。  
    那么——在他世界里的人,除了他自己,还有谁呢?!到底还有谁,是留在他的世界里的?!  
    佑爵笑,低低的笑,继而笑声越来越响亮,最终放声大笑,他狭长魅惑的双目之中尽是笑意,脸上全都是笑容,笑的无法自抑。  
    丁柔柳眉轻蹙,血色尽失,她说的并非笑话,是真话,却是无趣的真话,为何天子却笑的如此开怀?!  
    为何她越是看着他笑的狂放姿态,却越是觉得心痛,越是觉得他孤独?!丁柔压下心中不该有的念头,一国之君如何需要她的同情怜悯,他多得是宠妃陪伴左右,从来就不缺乏关怀和情意,又如何会孤独呢?!  
    这一夜,丁柔过的忐忑不安。  
    ……  
    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为了操控臣子,天子在宫外有数不清的耳目,监视臣子,因此有不少藏得很深的秘密,都被掘地三尺,贪污,勾结党羽,谁也逃不掉,这是众人隐晦却又心照不宣的事。  
    丁家隐瞒多年的秘密,还是被戳破了,父亲到了宫里跟她求助,不过是一两个晚上,父亲急的几乎花白了头发。  
    跪在她的身前,只因她如今是一国之母,宫中还未传来任何风波,丁大人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身为皇后的丁柔身上,希望她还能力挽狂澜。  
    安抚了父亲之后,丁柔不敢有任何怠慢,疾步离开玲珑宫,这一路上,她思绪纷飞,路上再好的风景,也无法让她移开双目。  
    仿佛很多东西,都从她的身上飞逝而过,她担惊受怕那么多日子了,但最终还是无法逃避,还是要面对。  
    “娘娘,皇上还在处理国务,说任何人都不能打扰,要不您先回去?”  
    宫人将满心急迫的丁柔拦在殿外,一句套话,就让她无法再走近一步。  
    佑爵定是知晓了。  
    他如今定是在揣摩,到底要用何等的手段,何等的罪名,处置丁家,处置——犯下了欺君之罪的丁家。  
    “皇上,臣妾有要事禀告!皇上,求您见臣妾一面!”  
    丁柔满目泪光,满心酸楚,若是无法见天子,她不会有任何希望,虽然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那么希望见到他的一天。  
    佑爵站在殿内,面无表情,淡淡睇着门外的身影,殿外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但面对那些喧嚣,他却又似乎置若罔闻。  
    “皇上,求您了!皇上!”  
    她需要他。  
    她比任何一天,还要需要他。  
    每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都像是无数丝线,将他麻木不仁的心捆绑着,然后,狠狠地揪着,狠狠的扯着。  
    她在乞求他。  
    她的急迫,不安,紧张,苦涩,无奈,无助,绝望,拦在门外,不过只有一墙之隔。  
    “让她进来。”  
    沉默了许久,就在殿外的女人渐渐要放弃的时候,佑爵才转身,朝着身边的宫人丢下一句。  
    丁柔当下就被人带了进来。  
    殿内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见了佑爵,哪怕他神色不变,不曾勃然大怒,但丁柔更是知晓,丁家难逃一劫。  
    “皇后有何事,居然在殿外如此吵闹——”  
    佑爵扯唇,莞尔,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谈笑之间,却隐约让人不难察觉到阴冷寒意。  
    他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丁柔的心中一凉,已然无心应付天子的试探,她不敢再心生侥幸,木然地站在原地,下一瞬,双膝一弯,默默跪在他的面前。  
    佑爵坐在软榻之上,他半响不发一言,更让丁柔心中难耐,却又无法自己率先开口。  
    他扫视一眼,他在宫外有很多的耳目,很多臣子试图隐瞒天子的恶事,他的手下都能毫不留情地挖出来,却没想过无意之间,牵涉到丁家。  
    今日,他没有心情,拷问丁柔,他只想尽快知晓实情。  
    他问,危险的平静,占据了那双常常带笑的邪魅眼眸。  
    “进宫前,你就知道了你的真正身世。”  
    丁柔点头,甚至没有勇气看他:“对。”  
    佑爵的眉头皱了皱,再无往日风趣一面,他的脸色很难看。“但你还是选择进宫成为朕的后妃。”  
    她没有任何辩解:“是。”  
    佑爵握紧拳头,冷眼看她,不明自己心中汹涌的,是否就是怒气。“你犯下了罪,丁凌云也逃不了干系。”  
    丁柔,并非丁大人跟夫人生下的独女,事实上,丁夫人在年轻时候受了伤,腹中胎儿成了死胎,往后也无法再孕育子女,而丁柔……是丁大人跟魏人女所生的女儿,丁夫人容下她,将她抚养在自己身边。  
    若丁柔不是丁家嫡女而是庶女的话,此事不会如此严重,毕竟她的体内,也有丁家的一半血统。  
    只是,在北国,也有贫贱之分,北国多年前灭了周边的魏国,活下来的魏国人在北国的统治下而活,子孙后代沦为最卑贱的底层,北国贵族禁止与魏人通婚。但丁凌云曾经救下一个逃脱的魏人女,甚至一来二去有了感情,将魏人女藏匿在别院,并与之生下了一个女儿,名为丁柔,最后得到夫人的谅解,将孩子抱回丁家收养。  
    魏人女貌美肤白,丁柔便是继承了魏人的特点,才会如此与众不同,跟北国女子不太一样。  
    她的骨子里,流着卑贱的魏人的血液。  
    像她这样低贱的女人,哪怕连当天子的宫女也不能,更别提她当了后妃,如今甚至成为一国皇后。  
    想到此处,丁柔垂着螓首,紧紧闭上双目,她知晓自己肮脏不堪,当年被天子选中进了后宫,她以为只要不曾得到皇帝看重,这辈子都可以将出身的秘密,隐瞒下去。  
    她咬紧牙关,知晓一切都要结束,就在今日,也已经做好牺牲自己的打算。  
    在知晓身世的那一日,她流尽所有的眼泪,向来都备受尊敬的丁家独女,却沦为连奴婢都看不起的卑贱身份,犹如从云端坠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她不过是因为自私的心,而想苟且偷生罢了。  
    “皇上要治罪的话,臣妾希望让自己全部承担。”  
    “你承担的了么!”佑爵的声音,宛若凛冽寒风,他是笑着说的,当然了,她也知晓自己的身份,已经没有任何资格要求天子。  
    名分,天子想给就给,想夺就夺,废后,也不过是天子的一道圣旨罢了。  
    寻常人家且不会娶魏人女为妻为媳,更别提北国天子,为奴的魏人哪怕是被处罚受死,也绝不会有人过问,而这样不堪的她,如何能继续跟随天子,服侍天子,如何能当北国的皇后?!  
    五年内,她每一天每一刻都是忧心忡忡的,这桩心事一直埋在心里最深处,只是她进了宫后,就没有任何退路,她唯有……尽力让天子忽略自己,只要天子把她当成是名存实亡的女人,她就可以彻底埋葬自己身世。  
    这一声训斥,像是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她宛若血液倒流,面色死白,体内最后的力气,支撑她咬牙乞求。  
    “父亲养育臣妾长大,恩重如山,母亲待臣妾如亲生,臣妾无以为报,只求能够以一人之力,一人之命,保住父母双亲的性命和丁家的安宁。臣妾一人去黄泉,死不足惜。”  
    她当然是错了。  
    错的不可原谅,无法挽救。  
    佑爵直到知晓她身世的那一天,才明白为何丁柔活的如此隐忍无趣,她比任何一个后妃还要惧怕他多看她一眼,多碰她一次,生怕在她身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发觉她跟北国女人迥异之处。  
    他的冷淡,他的疏离,对丁柔而言,才是她可以活下去的希望。  
    而非,他的宠爱。  
    她不敢有这样的贪心。  
    佑爵紧紧闭上了双眼,背过身去,丁柔跪在他的脚边,鲜少请求他的那个女人,一开口,却是要——他成全她以自己的性命,自己的鲜血,了结当年的孽债。  
    “皇上跟臣妾,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曾经说过的那一句话,在此刻,几乎是用最冰冷的刀刃,在佑爵的胸口刻下一道一道的血痕。  
    一阵疼痛,让佑爵措不及防。  
    她在这五年,该是用何等的苦,才熬出这一句来?!字字平静,却又字字见血,字字孤寂,字字——绝望。  
    她并非是木雕石塑,并非哪怕是在男女欢爱之时,也躲避退让的没有七情六欲的无趣女人。  
    她不安,愧疚,自责,因为她肮脏的血统,肮脏的身份,肮脏的身体,是天子根本就不能碰的!  
    她是魏人女的后代。  
    她的血脉,就是她的罪名。  
    明知故犯,更是她的罪名。  
    丁柔苦苦一笑,缓缓抬起毫无血色的精致小脸,面对死亡,她却比预期的还要平静,或许,说出了这个秘密,不必再继续隐瞒天子,她才是卸下重负,一身轻松。  
    “臣妾在十五岁的时候,跟人一样活着,但在十六岁的时候,臣妾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就不再是一个人了……父亲要臣妾入宫选妃,也是为臣妾好,他想让臣妾过安逸的生活,哪怕往后再有风波怀疑,碍于臣妾的身份,也不会有人胡言乱语。父亲会犯下这等过错,都是因为臣妾,希望皇上念在父亲对北国有功的份上,留父亲一条性命……”  
    “你愿意去死?”佑爵面无表情地问。  
    “愿意。”她的笑意渐渐崩落,在佑爵的眼底触到一丝凉意,她知趣地垂首,静默。良久之后,她才道出无人知晓的心声。“或许,臣妾本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  
    佑爵的嗓音之内,突然有了汹涌澎湃的愤怒:“没有任何留恋?”  
    这下,丁柔却没有方才那么笃定,而是顿了顿,才说:“没有。”  
    就连认罪,都如此无趣,甚至不用眼泪不用楚楚可怜的表情去挽留他的心。  
    佑爵不难想象,为何靖远世子会抛弃了丁柔,定是被那些传闻所逼退,不多久就转而娶了明子惠为妻。  
    丁柔因为她无法选择的身世和血脉,又曾经经历过多大的痛苦?!  
    无人知晓。  
    因此,她在看着靖远世子的时候,才会那么平静,没有任何的愤怒和流连。  
    只因,她不觉得她可以拥有任何东西,没有贪恋,在失去所有的那天,才不会太过沉痛不舍。  
    她在迟疑。  
    丁柔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丝留恋。  
    但佑爵的直觉,她眷恋的人,不是他。  
    他开门见山,一提及那个名字,丁柔当下身子僵硬麻木,心中满是寒意。“沅陵呢?因为你的欺瞒,你生下了朕的骨肉,而她的血统——”  
    她不敢置信天子会如此冷漠无情。  
    丁柔垂在身侧的双手,暗暗发抖,双目通红,仿佛要流出血泪来,嗓音也无法克制的哽咽清颤。“皇上,臣妾会安静赴死,在臣妾死后,皇上可以让沅陵跟随其他后妃生活,沅陵还小,再过几年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普通百姓尚且轻视魏人,跟魏人生下子女更是脏污了血统,坏了规矩,无疑会掀起轩然大波。  
    而天子是北国最高贵的男人,哪里容得下体内流着魏人血液的女人?无论是丁柔,还是沅陵公主,都该彻底铲除。但丁柔却突然陷入一阵恍惚,天子若是想要杜绝后患,斩草除根,连沅陵公主,连他的女儿也不肯放过吗?!  
    她,没有任何一点胜算。  
    即便,堵上了所有的筹码。  
    佑爵的眉头不曾舒展开来,眉心之中的红痣,更是纠结难平:“你说的倒是轻巧。”  
    “皇上,沅陵不是臣妾的孩子,是皇上的女儿啊——”她混乱盲目,唯一的念头是保住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哪怕要她割舍独自下地狱,她也没有任何怨恨,只要……沅陵可以活下去,不知真相地活下去。千万,不要跟她一样,在残酷的真相中沉沦,颠覆,灭亡。  
    见佑爵依旧默然不语地残酷,甚至不曾转身,他从来不是如此满身寒意决绝的男人,但血统,居然还是将所谓的血缘至亲,彻底抹杀。  
    绝望吞噬了丁柔。  
    她的眼底,落下滚烫眼泪,丁柔顿时瘫软在地,幽然低声呢喃:“为何皇上连这么一点爱,也不肯给沅陵,为何只是让沅陵活着,也不肯!”  
    佑爵缓缓转过身来,俯下俊长身子,眼神复杂难辨,他低声询问,格外认真。“丁柔,你要朕给沅陵一点爱,那么你呢?你进宫五年,你给过朕哪怕只是一丁点爱吗?”  
    丁柔无言以对。  
    她被佑爵的话重重一击,无法辩解。  
    “责任。”佑爵毫不留情地指责:“身为丁家独女,进宫为妃,侍奉天子,繁衍皇嗣,就是你知晓的所有责任?”  
    丁柔垂下长睫,她的嗓音听来像是快要死去一般:“是,皇上。”  
    “你被告知的这些责任就是全部?没有人告知你该用真心对待朕?”佑爵勃然大怒,一拍桌案,她的诚实,更让他心痛。  
    “臣妾不知如何如操控自己的心,但臣妾对皇上忠贞不渝,以臣妾这般的卑贱身份,只能做这件事而已,其他的……臣妾不能。”或许贵族跟魏人的血脉,甚至还不如一只野兽,这般无奈的事实,却又真实存在于北国,以丁家的分量也无法改变,所谓的传闻越传越会声会影,最终父亲唯有将她早日出嫁,才能避免被人指指点点。  
    她不爱他,却可以一生不背叛他,这兴许是个好消息。  
    “臣妾不该活在世上,但沅陵是无辜的,她不能走臣妾的路,不能重蹈覆辙——”丁柔面色灰白颓然,仿佛是被大力抽走灵魂只剩下的一具空壳子,她清楚自己在佑爵的心里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分量,天子皇嗣也有五六人,并不见得沅陵是最讨天子喜欢的那个,如今想着,她越来越疲惫,越来越无力。  
    “你若不该活在世上,这世上又如何会有沅陵?”佑爵的长指,抬高丁柔低垂的面庞,他说话的时候,没有任何一分神情,就像是没有表情的面具。  
    丁柔怔住了。  
    留着沅陵,不过是提醒天子他曾经碰过体内流着魏人肮脏血液的女人,不过是提醒天子沅陵的体内也有那些无法彻底除却的血脉,不过是提醒天子这也是一个不该留着的孽障而已。  
    他如何会留着沅陵?!  
    丁柔在宫里,最多的心思都放在这个女儿的身上,她费心装扮孩子,沅陵时时刻刻都是干净可爱的瓷娃娃,她费心教导孩子,沅陵如今已经可以唱歌给天子听,模样可人,她费心培养孩子,沅陵一看到佑爵就会撒娇缠人。  
    她做了这么多事,不过是要天子在舍弃自己的时候,却不忍心舍弃那个无辜的孩子罢了。  
    原来,到头来,她不值得,沅陵也不值得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回去吧。”  
    佑爵没有给她任何回应,仿佛言语之中满是不耐,他此刻如何会想要继续看到她的脸?!怕是远远见着她,都会觉得恶心极了。  
    丁柔默不作声地起身,身子像是没了任何分量,她的脚步踉跄,默默走出了殿堂。  
    回到玲珑宫,她安静地坐在圆桌旁,支开了身边所有的婢女,该来的总要来,她从进宫前,就想过最坏的结果。  
    她用什么来请求天子放自己的亲人一条生路,用什么来请求天子放自己的女儿一条生路?!  
    大难临头各自飞。  
    更别提天子跟自己,没有任何的夫妻感情,跟沅陵也没有太深的父女之情。  
    都是她犯下的错。  
    在十六岁那年,知道了那样的身世,她为何还想着苟活偷生?!她若是那年就偷偷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发生。  
    她眼波一闪,将眼泪咽下肚,起身,朝着衣柜走去,打开柜门,每一件美丽精致的绸缎宫装,却都无法吸引她的视线。  
    弯下腰,她从衣柜最底层的抽屉之中,取出一包红纸叠的四四方方的纸包,五年了,她带着它五年了。  
    那一抹红色,却并未因为五年时光,而变得灰暗,相反,还是跟她进宫的那日一样鲜明亮眼。  
    她久久望着,手心之中的那片红色,煨出热泪滚烫。  
    她将白色的药粉,抖入空空如也的茶碗,接着又是半响怔然,本想写封信给沅陵,但她最终还是舍弃了这个念头。  
    若天子看她独自赴死可怜,能让沅陵活着的话,她没必要知晓还有这么一个低贱的娘亲。  
    她早该让一切,都回到原来的位置。  
    她从未看到那个将自己生下的魏人女,父亲说那个女人早已死了,说话的时候,眼底泛着泪光。  
    或许父亲也知晓不应该,但感情,往往让人盲目而无知。  
    她似乎无法怨恨父亲跟那个不知姓名的魏人女。  
    虽然是他们给了自己生命,给了她二十一年的生命。  
    将红纸包揉成一团,丢在地上,丁柔默默望着那一碗药粉,提起茶壶,倾倒茶水将药粉冲成茶色清水。  
    毫不留情的手掌,打翻了她紧握在手中的茶碗,茶水翻在红色地毯上,吐出白色的泡沫,更是可怖至极。  
    佑爵不知何时,已经赶到玲珑宫里,他或许早该想到,她会有这样疯狂的举动。  
    他怒不可遏,大吼一声,再无往日模样:“你疯了?”  
    丁柔什么话都不说,唯有淡淡望向身边的那个男人,唯一想到的,就是她上哪里再去弄一包一模一样的药粉?!  
    她这样的神情,更让佑爵心痛至极。  
    哪怕他根本不爱丁柔,哪怕他如今还不爱丁柔,但他不想看她死,虽然她该死,但他始终无法狠心。  
    否则,他如何会命人暗中杀了丁家当年知情的接生婆和婢女?!抚养丁柔长大成人的丁凌云跟丁夫人自然可以保守秘密,但外人就难说了。  
    他没想过丁柔是如此狠毒的女人,甚至狠毒地自尽,也没有半点迟疑。  
    也许他也是狠毒之人,丁柔却以毒攻毒,让他为她心痛,却又为她愤怒。  
    “朕给你两条路选,一条是将此事烂在肚子里直到进了坟墓,一条路,是带着沅陵一道去冷宫过下半辈子。”  
    佑爵气急了,扼住她纤细冰冷的手腕,冷眼相对。  
    他若是来的晚些,等待他的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满心自责,不该放任神不守舍的丁柔独自回玲珑宫,哪怕没有这一包药粉,她要想自尽,也是轻而易举。  
    丁柔仿佛不曾听清天子愤怒之极的吼声,她从未看到佑爵如此怒气相向的模样,因此而陌生,因此而惧怕。  
    但他居然让她选择?!  
    她如此卑贱之人,还有选择的余地?!  
    佑爵几乎可以笃定,若是第二条路他没有加上沅陵为筹码,丁柔定会选择独自去冷宫度过余生。  
    因此,他才耍了个心机。  
    他要她选择第一条路,彻底隐瞒天下人,丁柔,就只是丁家独女,没有任何身世奥秘。  
    “朕没见过你这么愚蠢的女人,你要再敢自尽,朕就抄了丁家——”见丁柔依旧犹豫不决,佑爵再无任何耐心,也不再有任何笑意,俊脸一沉,毫不客气地咒骂出声。  
    他摆明了要吞下这口恶气,她还有什么好该断不断若有所思?!  
    丁柔依旧不曾出声,她含着眼泪,从未想过会从天子的身上得到一切,可是今日,她当真陷入了一片混乱。  
    “皇上说得对,臣妾当真愚蠢之极。”  
    良久之后,她才轻声开口,她用了五年时间,才看清佑爵的真面目。  
    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她的心里,不是没有一分感动。  
    “你想活吗?”佑爵伸出手去,覆上她晶莹面庞,神色动容,他的人生,也曾经有过最绝望的时候,如今看着丁柔,更像是看着年轻时候的自己。  
    她不再隐瞒自己最卑贱的要求,抿着红唇,微微点了点头。  
    “朕会让你活。”他可以忽略丁柔体内另一半卑微的血液,只因她是丁柔,不知何时,他对她有了莫名的情愫。  
    闻到此处,清泪从美眸之中落下,她任由佑爵将她拉入他的怀中,自从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她就没有过过温暖的一天。  
    她从未感受过,如此温暖的怀抱,一旦真相揭露,她明白她会活在比任何人都痛苦冰冷的世界。  
    那这就是世道,她一己之力,无法反抗。  
    他却愿意为了她,故作不知,容忍她继续活在宫里,活在他的身边。  
    甚至,他是在容忍一个从未真心爱过他的女人。  
    “臣妾有罪,皇上能让臣妾活着,臣妾感激不尽,不过并无脸面再背负皇后的名分——”  
    即便她可以活下去,她也没有资格再当皇后。  
    佑爵紧紧拥抱着她的身子,却听着她如此轻柔的嗓音,说着她的心声。  
    “只要有朕在,绝不会让你陷入困境。”  
    他不听她说完,生生蛮横地打断了她的请罪,一句话,更是笃定而霸道,堵住了她的嘴。  
    受宠若惊。  
    丁柔的眉头,愁绪更重,命运如此强大,她不得不俯首称臣,但天子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自己?!至少也该夺了她的皇后名分,将她贬为最平凡最卑微的后妃。  
    那,才是天子应该做的。  
    她并非他宠爱的女人,没有能耐得到他如此宽大为怀的守护。  
    “你想问朕为何这么做?”佑爵扬唇一笑,手掌轻轻覆上她的后背,在无人看到的暗处,他的眼神温柔又宠溺,哪怕他自己都并不知晓。  
    怀中的女子,迟疑过后,缓缓轻点螓首,她不明就已,雾里看花。  
    佑爵隐约知晓心中的触动为何,却又不曾告知丁柔,他的嗓音平和许多,故作高深,说的深奥难懂。“那就跟朕一起等下去,或许再等几年,你我就会知晓答案,如今,朕也不清楚。”  
    哪怕身为天子,亦无法躲避命运的历程,内心清浊,皆因为遇到不同的人。  
    不管最终,他对丁柔有没有情爱,但若是由她来陪伴他余生,他并不抗拒。  
    一年后。  
    不长不短的十二月之内,北国发生了很多事。  
    靖远世子娶了年轻美貌的小妾,只是一年了,还未有任何喜讯传来。  
    世子妃明子惠离开了世子,却并非因为被休离,而是她不要靖远世子了,回到自己的娘家,不过半年,再觅得夫君,虽然模样年岁远不如靖远世子,但对明子惠格外包容体贴,两人也格外恩爱。如今明子惠已经大腹便便,有了身孕。  
    北国第一美男子的靖远世子,彻底被沦为一个笑话。  
    世人才知晓,原来问题,不在女人身上,而在男人身上。  
    男女,果然是公平的。  
    而丁家丁大人丁凌云正式辞官回乡,带着丁夫人一道回去老家安享晚年,天子专程派大内侍卫护送丁家人回去,更可见对丁家的器重。  
    而北国皇宫,也发生了不大不小的事。  
    皇后丁柔再度有了喜讯,怀上了天子的骨肉,这一胎,是男孩。  
    据说,北国天子风流倜傥,是一颗多情种子,后宫佳丽无数。  
    据说,宫里种着大片大片的山茶花,那是——皇后最喜爱的花。  
    时光流逝,传闻,从未停止过。  
    但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又有几人知晓?!  
    真亦假,假亦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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