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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受宠公主和西瞻霸主的爱恨江山:青瞳-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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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淑仪(1)
阳春三月,甘织宫内春意盎然,青瞳正爬得高高的,使劲擦着窗棂。她干得卖力,一滴汗珠凝在鼻尖上摇摇欲坠。
她已经满十六岁了,再没有什么可以掩饰她的美丽,光华四射的青春混合一点点未脱的稚气,莹润如雪的脸庞衬托着璀璨如夜空星辉般的双眸。这美是大气的,高贵而圆满;这美同时也是张扬的,热烈而夺目。
喜欢江南美女的人可以说青瞳的容貌失于太过明艳,少了些婉转韵致,算不上真正的倾国之色,但那容貌却容不得忽视,不由分说地闯入你的眼帘,再挑剔的人看到也不免怦然心动。
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当先一人十八九岁年纪,老远就叫:“皇妹!皇妹!”正值青春期变声的少年叫声像鸭子。他来到近前并未敲门,直接推门就进来了。
青瞳跳下来顺手擦擦汗道:“太子爷,又来找我干什么?”
太子道:“皇妹,过十日就要大考,你再帮我看看太傅会选什么题目?上次你选的题准极了!”
青瞳皱起眉头,“又是这样,我又不是太傅肚子里的蛔虫,万一选不中,看你怎么办!”她嘴里说着却还是拿过窗课,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太子身后瞟去。
太子故意咳嗽,“咳咳,看什么呢?离非没有来。”
青瞳脸红了一下,“胡说什么呢!你自己选,我可不管了。”
太子叫起来,“哎呀呀,离非快进来,我就说你不来肯定没戏吧,我这哥哥和你这哥哥可是大不相同啊!”
“殿下,请您别这么说。”离非推门而入,他已经是青年模样,身子高挑,眉修目朗。青瞳只觉得今天这一身淡青色的春衫衬得他直如春风般和煦动人,眼睛不由得胶在他身上动不了。
太子叫起来,“别看了,离非走不了,快点儿给我选题吧!大不了一会儿我把他留下给你看个够!看我就横眉立目,看他就眉开眼笑的。当年父皇禁止你读书,是谁一直冒着风险偷偷拿书给你看的?”
青瞳看到离非心情好得不得了,太子现在说什么也生不起来气了。她微微给了太子一个鄙视的眼神,虽然是吵嘴,声音却还更温柔了,“闭嘴吧,你那是想让我帮你做功课!”
太子笑起来,“既然如此,今天功课一起帮忙做了吧!回头给你带好吃的!”
青瞳十分不舍,“你要走啦?”太子要是不在,离非一个外臣是不能待在后宫的。
太子道:“明天我再把他带来就是,哎呀,我说皇妹,你快长大,过一年我就请旨把你嫁给他,到时候你就不用天天巴着我了。不过今天可是有热闹看,你先放我走,回头给你讲。”
青瞳满脸通红,偷望离非,见他也是红云上脸,心里欢喜得很。
太子经常说这种话,她虽然害羞却顺耳。她听多了脸皮也厚起来,随便嗔了他两句就问:“什么热闹啊?”这个年纪哪有不好奇的?她几年不能出门,闷得心头长草,提起“热闹”二字立刻精神起来。
太子道:“定远周老将军的女儿入宫,刚进宫门就破例封一个淑仪!听说三年前父皇就想让她入宫,可惜不巧圣旨到的那天她母亲去世了,这一守孝就是三年。这不,守孝刚满,父皇就算着日子把她接来,一天也没耽误。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美人!”
青瞳问:“她多大?”
太子道:“好像比你小一岁。”
“呸!现在才十五,那三年前不是才十二岁?十二岁父皇就想把她接进宫?净胡说!瞎话你也编不好。就算她再漂亮,十二岁的小女孩就艳名远播了?”
十、淑仪(2)
太子有些恼,“我哪里胡说了,这事离非也知道。离非,三年前皇上是不是下旨召这个周、周什么的进宫了?”
“周承欢!”离非轻轻道,“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没听说过她是不是漂亮。”
他也不避讳身边两个人,“西瞻国本来就比我国国力强大,近些年越来越强势,屡屡犯我边境,朝中能对抗他们的只有周老将军的定远军。皇上一面要给他增兵,一面也要笼络才行。”青瞳心下明了,这样的政治婚姻哪朝哪代都少不了,现在宫里就有好几位,算不上新鲜事,她也没兴趣了。
那日太子走了并没有得空过来,只差个小太监把功课拿走。自此青瞳三个多月也没见到他,听说是练习骑射摔了腿。
青瞳百无聊赖,日日在宫门前张望。这天夜里她睡不着,听到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披衣出去看时,朦胧的月色下只见门前大石上坐着一个瘦小的背影,肩膀一耸一耸,正哭得好不伤心。青瞳见是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女孩,就放轻手脚,慢慢走过去。她自觉没有声音,可那女孩却猛回头朝她望去,一看到她就慌忙站起来要走。
青瞳沉声道:“站住!”女孩吓得脸色发白。
青瞳走上前问:“你是哪个宫的?半夜三更到这里干什么!”
“俺……俺是吉秀宫的,俺……俺坐坐就走。啊不!俺马上就走!”她开口竟是一口浓重的西北口音。
青瞳道:“吉秀宫?什么娘娘住的?酉时宫门就落锁,处处有侍卫巡视,你怎么到我甘织宫来的?快说!不然我就喊侍卫拿刺客了!”
小女孩结结巴巴道:“吉秀宫是俺住的,俺是周……淑仪娘娘。俺不是……不是刺客,你别喊人!”
青瞳吓了一跳,这小姑娘干干瘦瘦,长得半点儿也不漂亮。青瞳犹疑地看着她,“淑仪娘娘?你一个人?”
女孩连忙点头,“俺就是睡不着,出来走走,你这里可清静啦,没有侍卫看着。俺就坐了一会儿。俺偷偷出来的,别人都不知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和别人说,俺马上回去。”
青瞳拿灯笼照了照她,见她脸上泪痕未干,眼睛却很纯净,一点儿也不像骗人。在这皇宫里青瞳从来没见过这么无垢的眸子,心里就对她大起好感,柔声道:“你真是周淑仪?”
女孩忙道:“是的,是的!不信明天你去吉秀宫问,吉秀宫有四个宫女,还有很多太监、嬷嬷,他们都认识俺!”她停了一下,“可是你能不能别和他们说看见俺半夜出来?俺知道不对,下次不敢了。”
青瞳柔声道:“淑仪娘娘,你别怕,我是十七公主,你叫我青瞳吧。我陪你坐一会儿吧,你怎么哭了?”
周承欢有些怀疑地看着青瞳,青瞳也不催促,只是温柔地看着她。
周承欢过了半天才轻轻地说:“俺想家……”一瞬间她的眼圈又红了,赶紧低下头忍着,吸了一下鼻子才道,“这里总下雨,俺家那边不这样。俺家那边草场可大了,现正是周围人家接羔子的时候,那些牛啊羊啊一群群下羔子,满地都是咩咩叫的小羊!天可蓝了,海子也是蓝的,一到傍晚啊,夕阳红彤彤的,有这么大!”
她用手比画一下,双眼亮晶晶地放着光,随即就黯然下来,“爹说进了宫就不让说想家,可俺想爹,也想俺哥……”
青瞳替她难过,一入宫门深如海,这番美景她是再没机会见到了。她过了半晌才道:“淑仪娘娘,你夜里溜出来没有人看见?你是不是会武功啊?”
周承欢有些害羞,“俺就会一点儿,是俺哥教的。俺爹请了好些人教他学武,可是不让俺学。俺哥就偷偷教俺,他的武功可好了,每次上战场最厉害的都是他!俺爹这次把俺送进宫,俺哥都和他打架了。”她停了一下,“青瞳,你有那么多兄弟姐妹,俺就一个哥哥。”
青瞳笑道:“你们那里人说话都是这样吗?”
周承欢道:“俺从小寄养在乡下,学不来官话,俺哥说话可好听了。”两个女孩又唧唧喳喳了许久,直到天色欲晓,青瞳道:“淑仪娘娘,你快回去吧,被别人撞见就麻烦啦。”
周承欢眼圈立刻红了,“俺……不想走,除了你别人都不和俺说话,别人都讨厌俺……”
青瞳安慰道:“回去吧,这里从来没有侍卫的,你以后还可以找机会来看我啊!其实我也很想能有人陪呢。”周承欢重重点头,“俺一定会来的!”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从此这周承欢隔几日就偷偷跑来甘织宫找青瞳说话,见她这么闲,青瞳也知道她必是不得宠的。就这样,在皇宫被遗忘的角落里,两个小女孩度过许多温馨的夜晚。
转眼到了夏末,西瞻一年一度的“秋犯”又迫在眉睫,景帝也象征性地去了吉秀宫两天。周承欢的头上也多了好些首饰,打扮得像模像样。随着恩宠升高,各种妒语流言也渐渐流传,青瞳数次提醒周承欢小心,可她只是茫然地看着青瞳,不明白自己该小心什么。而且随着周承欢得宠,宫里的人开始关注她,她和青瞳不敢轻易见面了。青瞳的十六岁就在寂寞中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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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杖杀(1)
就在青瞳闷得快发霉的时候,一日清早,花笺高高兴兴地跑进来说太子和离非来了。青瞳尚比不得花笺一个宫女可以小范围地四下走走,只能在甘织宫院子周围转悠。她闻言顿时精神百倍,笑着打趣太子,“猴子腿伤了三个多月,有没有闷死你?”
太子嘘口气,“其实没摔那么厉害,我就是为了躲着不去太学。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吗?我上哪里还能有这么好的借口!”
青瞳笑起来,“要是太傅知道了胡子非气歪不可,几年没见,我还挺想他那个样子呢!”
他们略坐一会儿就要走了,随着年龄长大,离非按理已经不能出入后宫,就是太子也不应该常来,虽然甘织宫没什么侍卫来巡查记档,可还是要避讳一下的。
太子站起身,“皇妹,过几天我再来吧,可惜马上就得去上学,早上是来不了了!”
青瞳有些依依不舍地送他们出门。门口东宫的小太监福瑞见了,赶上前道:“太子爷,不如在公主这里待会儿再走吧,现在外面不干净!”
他挤眉弄眼,神态颇为诡异。青瞳奇道:“外面不干净?哪里不干净?”
福瑞道:“刚才钟粹宫的小李子说有个小主冲了淑妃娘娘的车驾,教训两句还顶嘴,已经在亭子里动了大杖,怕是已经没命了。这会子殿下出去路过正好看见死人,多不吉利!”
太子道:“冲了车驾也不是多大的事,打个十杖八杖就算了,怎么会死人?”
福瑞道:“太子爷您这就不懂了,行杖那可是大有学问。分沾身、着肉、钉骨、断魂。小李子看见淑妃娘娘身边的德妃娘娘冲行杖的拇指向下这么一比,那就是要命的意思。别说十杖八杖,一杖也打得死人!”
太子撇嘴道:“又是德妃,面和心阴的人,说不定打人也是她挑唆的,让杨淑妃落下个坏人。这杨淑妃笨得很,白长了副聪明脸孔!”
青瞳突然有很不好的预感,急急问:“是哪个小主?”
福瑞和她也很熟,道:“什么宫的忘了,哎,就是那个说话‘俺、俺’的,傻了吧唧的那个……那个……周什么来着?”
青瞳已经跳起来往外跑,离非一把拉住她,“干什么去?你出宫可是抗旨!”青瞳回身揽住他,“快去救她,那是我的朋友!太子哥哥,你快去!她是周老将军的女儿,死了可怎么交代?”又回身对福瑞说,“快去找皇上,快去!”
太子吓了一跳,慌忙去了。青瞳在甘织宫手抓宫门,焦急地等。过了许久,他们慢慢走回来。青瞳的心也跟着脚步声一点儿一点儿向下沉,离非冲她沉重地摇摇头,青瞳心中一酸,突然什么也不想顾了,拔腿跑了出去。太子和离非喊着追了出来。
待她赶到,亭子已经收拾过了,地上只有零星一点儿血迹和杖上掉落的红漆。太阳继续照,风也继续吹,连树叶子都没掉,世界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小姑娘产生任何变化。
青瞳只觉突然全身都没了力气,失神地坐在地上,滚热的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水龙头,怎么也停不住,从脸颊一路烫到心里。她就这么坐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痛哭着。
周承欢!这个本就不应该属于皇宫的人回去了,她现在一定不会伤心了吧!在她家里,有天蓝色的海子,落日比车轮还大,现在还有满地咩咩叫的羊羔……
离非把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青瞳回靠在他怀里,这下不带一点儿暧昧,只觉温暖。太子被青瞳的悲哀感染,用低低的声音说:“皇妹,别难过了,杨淑妃刚才被父皇打了一个大耳光。她还叫冤枉,说只是想教训她一下,可没想到她竟然死了。父皇不听她辩解,直接叫人撵回寝宫思过。这个杨淑妃得宠了这么长时间,也是异数,不过这次该到头了。”
十一、杖杀(2)
青瞳摇摇头,“那有什么用,周承欢死了就是死了。”她回头望向离非,“这里真没意思,我真想离开这个皇宫,真想……”
离非犹豫一下,什么也没说。他不是不知道青瞳的意思,可是没法回答。他虽然叫着宁国公舅舅,其实只是依附他生存的远房外甥而已。
突然一个尖细的声音叫起来,“哎呀!十七公主,你怎么在这里?”大太监姚有德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这多亏是老奴来传旨,小公主,快回去吧!一会儿皇上要过去呢,要是看见你私自出门怎么得了!”
青瞳愣了一下,连忙站起来谢过姚有德。太子道:“离非你先回去吧,我陪皇妹一起去。”姚有德急得顿足叹气,“两位小殿下,你们快着点儿吧。”
两人快步跑回甘织宫,和王充容一起接了八年来的第二次圣驾光临。
景帝看上去又烦躁又慌乱,看见太子,眉头更皱,“你怎么在这里?”
太子道:“儿臣……儿臣有些学识上的疑惑来和皇妹商讨。”
景帝不耐烦理他,冲身边司徒德妃一摆手,“你说!”司徒德妃上前扶起众人,对王充容温言道:“充容妹妹,我是来道喜的。”
王充容默然看了景帝一眼,不发一言。景帝脸上全是惊慌和烦躁,喜从何来啊?
司徒德妃道:“皇上将十七公主封为大义公主,享亲王俸禄。这可是公主里第一个有封号的呢!”
丁嬷嬷和花笺一起喜笑颜开,王充容却惊慌起来,“万岁!青瞳没有功劳,臣妾身份又低微,为何加此圣眷?”
司徒德妃笑道:“这就是第二桩喜事了。定远军周老将军有子名远征,年少英武,在边陲立下赫赫战功。这样的英雄正与大义公主相配,皇上将公主赐婚给他。这不是大喜吗?”
青瞳大惊,脱口叫道:“不!”太子也“啊”了一声。
司徒德妃脸色沉下来,“十七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周小将军容貌武功、身份地位都是上上之选,你仍不满意吗?别说你是公主,就是小户人家的女孩子,婚姻大事也要听了父母之命。西北虽然路途遥远,却也还是大苑国土,多少公主远嫁他国,可曾见她们说出这个‘不’字?”
青瞳脸色一片惨白,她依次望向母亲、太子、花笺……人人都知道她是那样地爱着离非,人人都只能悲悯地回望她,没有人有办法。她神色倔犟起来,仍大声道:“不!”
王充容眼泪立刻刷地流下来,但是她没有阻止女儿,抗旨和遵旨的下场并没有多大分别。
太子心里十分害怕,但还是唯唯诺诺地道:“父……父皇,离非已经向我提亲,皇妹和他从小就认识,这……能不能换一位公主?”
司徒德妃温和地笑起来,“太子殿下,公主的婚事您还不能过问,离非向您提亲也是十分不合礼数,这些事待将来再管不迟。”
这话说得着实险恶,直接说太子越权,现在就管起皇帝才能管的事来。如果司徒德妃有太子那样的后台,只这件事好好发挥一下,就能对太子造成致命打击。
景帝烦躁之下却没有留意这个,只是看着青瞳绝望的目光有些不忍,道:“宁澈,今天周淑仪缢了,如今西瞻时刻虎视眈眈,周将军不能不安抚,你……你就算为国捐躯了吧。”
司徒德妃笑道:“看万岁说的,嫁人算捐躯,那臣妾不也早捐躯给皇上了?我们太傅都说了,十七公主有文武济世之才,比哪一个皇子都厉害,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敢做她的驸马啊!皇上把十七公主嫁给周小将军,不正是表明万岁对周家的信任吗?周家一定感激皇恩,哪敢对公主有半分不敬啊?再说了,十七公主这样貌美,周小将军见了,还不把你当菩萨供着?公主好日子长着呢!是不是呀充容妹妹?”
青瞳面如死灰,王充容失魂落魄,都没回答。
景帝不耐起来,“好了好了,准备一下,两日后就出发吧。姚有德,叫人看着她,回宫!”
过了好一会儿王充容才揽过青瞳,“孩子,想哭就哭吧。”
青瞳木木地站起来,“哭什么?杨冰纨打死周承欢,我是赔礼的礼物,礼物懂得哭吗?”她转向太子,“离非真向你提亲了吗?”
太子低下头,“没有,我情急胡说的,可是我想他一定就是那个意思……”
青瞳伸手制止他,“以后别胡说了,对你对他都不好。既然不是真的,你帮我问他一句,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太子急道:“可是皇妹,你是不是想……想和他逃走?”
青瞳道:“怎么会!我不能连累了我娘,他也不能连累从小养他长大的舅父舅母。走能走到哪里去?我就是想听一次,太子哥哥,你说除了现在我还有什么机会再听?”
太子黯然而去,回来时没有说话,递给青瞳一张纸,纸上只有一个字“是”,是她十分熟悉的字迹。青瞳静静地凝望很久,终于一滴眼泪啪地打在纸上。
日色欲尽花含烟,
月明欲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
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
忆君迢迢隔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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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骨断(1)
呼林关的春天比京城更纯粹,只需要那一点点春风、一丝丝暖雨,绿意就像浓墨滴进水里,迅速涨满整个草原。而火红的格桑花也像烈火一样一簇簇在草原上烧起来,呼呼啦啦直烧到天的尽头,越远处颜色越模糊,渐渐融进地平线车轮大的夕阳里。
定远军大营燃起火把,今天的军事会议刚刚议罢,众将一个个走出中军大帐。主帅周毅夫露出疲惫的神色,他拦住最后一个离开的年轻将领,“远征,你等等。”
这年轻将军身子僵硬地回转过来,冷冷地毫无表情道:“元帅还有什么吩咐?”
周毅夫叹道:“公主銮驾已经过了上扬关,明天就能到了。你今晚别去巡营,好好准备准备吧。”
周远征冷笑一声,“父帅不是早就准备好娶儿媳妇的新房了吗?还需要我准备什么?明儿我记得入洞房就是。”
周毅夫喝道:“混账!这是圣旨赐婚,你娶的是公主,岂容你这般儿戏!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抗旨吗?”
周远征淡淡地说:“自然,不是公主爹爹能这么兴致高涨?儿子哪里敢抗旨,为这个不是已经领了爹爹的教训了吗?怎么?啊对了,我不是娶老婆,是迎主子,那我记得好好伺候就是了。爹爹还有什么吩咐?”
周毅夫怔怔地看着他道:“孩子,无论如何,你既然娶了十七公主,就要好好待她,做爹爹的总希望你幸福。”
周远征霍然转头,“幸福?还跟我说幸福?当初娘为什么突然去了,你难道不清楚?可惜只保得妹妹三年平安!孝期刚满,你立刻就把妹妹送出去,你好狠的心啊!我们姓周的三代戍边,为国死了多少人?我们有哪里对不起这个朝廷了?为什么要周家妇孺也赔进去!现在妹妹也死了,却没想到我竟然也能卖个好价钱,就不知道我带给你的富贵能维持多久。爹爹,你的亲人也太少,这么快就没人可卖了!”
“你——畜生!”周毅夫挥手给了他一巴掌,气得脸色一片雪白。
周远征脸颊清晰地浮出红痕,他暴跳起来,“对,畜生!我还宁可是畜——生!胜过看清楚自己崇拜一生的爹爹是什么奴才样!”说罢用力踢开帐门大步走去。
周毅夫颤声问:“远征,你去哪里?”
周远征喝道:“巡营!不然怎么学得会父帅的大公无私、赤胆忠心!”
周毅夫心中极其难受,他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早有朝中好友告诉他十七公主的品行,本想虽然他和女儿如此不幸,至少儿子可以得到补偿,现在看来也怕是不行了。
周毅夫强忍着心酸道:“远征,至少这件事情怨不到大义公主,她……她只有十六岁。”
周远征慢慢转身,声音冷如玄冰,一字一字地道:“父帅这么快就忘了,我的妹妹只有十五岁。”
次日辰时送亲的队伍就到了呼林城外,欢迎仪仗直排出城门十几里路。当先的白马上,端坐着一个白衣将军,那正是即将成为驸马的周远征。老将军周毅夫反在他身后。骄阳下,周远征常年征战的棕色皮肤闪着油润的光泽,身子猎豹一样修长结实,每一块肌肉里都有剑拔弩张的勃勃斗志。
只是此刻他浓黑的眉正抽动着,咬牙切齿地盯着前方。前面黄色华盖之下,就是被强塞给自己的女人了。那亮黄色越近,他心中的恨越忍不住,从眼睛里熊熊地烧出来。
他生于这草原,从十岁就跟着爹爹出征,为了保卫这片国土到底打了多少仗,连自己也记不得了。渐渐地定远军的威望越来越高,可皇上对他们却越来越不放心。既要靠他们周家父子打仗卖命,又不能让他们一切顺手,所以那对军队至关重要的兵器补给,就总是拖着不肯发下来。上一场和上上一场仗,都是草原上的牧民把自己过冬的口粮拿出来接济,他们才挺过去的啊! 。。
一、骨断(2)
可皇上认为这样还不够,竟下旨召自己的小妹妹进宫。为了消除可笑的怀疑,爹爹便将小妹妹生生送进那个火坑里。他们父子还必须当这是恩泽!小妹妹的眼泪一路洒在草地上,就像刀刀扎进心里那么难受。他知道妹妹不会幸福,可万没想到只几个月,那个他视若珍宝的小妹妹竟会被人活活打死!活活地打死啊!不知她瘦小的身子,挨过了多少杖?
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家里流下了妹妹的血。现在皇恩又来了,他还是毫无办法,只能接受。他是多么热爱这片土地啊,可这土地也是这个女人家的。
随着黄色的华盖一点点接近,周远征可以看见一身华服、满头金珠的公主了。爹爹在他身后咳嗽着提醒,他咬牙跳下马来跪地叩拜,身后众人都跟着跪下来。
赐婚使内侍大太监冯全当先下了马,等他们都叩拜过了才尖着嗓子道:“定远将军免礼!”
青瞳在宫中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可现在她代表的就是大苑王朝。她目光微转,看向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周远征,却正对上他充满怨恨的双眼。青瞳微微一惊,那对着了火一样的眼睛垂了下来。他重新上马开路,将青瞳一行迎进城里。
等到战营行辕门口,周远征复又一膝跪下,举手扶青瞳下车。
青瞳有些犹豫,但看周远征就维持着一膝跪地的姿势,将一只手举过头顶等着,无奈只得把自己的手递到那只大手里。周远征接过这只有点儿冰冷的手,不禁惊艳于青瞳的美貌,只觉这公主的眼波太清澈,把他心里那番仇恨映得丑陋起来。那冰凉的指头虚虚搭在自己手上,像一种高高在上的恩泽。周远征突然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一把紧紧攥住这只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把她从云端上狠狠扯下来!
青瞳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尚未成亲,即便他是驸马,这也是十分无礼逾越的举动了。可是她没有声张,反而微微舒展袍袖将两只手都盖上,不动声色地随着周远征向中帐走去。
在袍袖下,她试着收回手,可她微微一动,周远征的手就骤然收紧,死死抓住她。青瞳微微皱眉,却不再动了,在众目睽睽之下维持着一个公主的仪态继续缓步前行。越是这样周远征越恨,心中的愤懑直煎熬得胸膛像炸开一样生疼,手不由得一点儿一点儿地用力收紧。他看着面前的公主终于忍不住露出痛苦神色,不再像刚刚一样云淡风轻,更下死劲去捏。眼前他似乎能看见自己年幼的小妹妹在棍棒下辗转呼号的样子,似乎能看见小妹妹痛苦的眼神。周远征的心就像被自己攥住似的猛一缩,手底下也将满腔的恨意都化成劲用力一捏。
他手心里传出咯咯的响声,青瞳脸色惨白,痛得几乎昏过去,一时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有右手巨大的疼痛尖锐地叫嚣着。她哼了一声,连忙用牙齿紧紧咬住下唇,防止自己忍不住大声叫,就这样咬着嘴随着他进入营帐。
外人看上去是周远征恭恭敬敬地垂头躬身,将公主的手高高举过头顶扶进帐中。进了帐子周远征冷笑道:“公主需要休息吧,臣下不打扰了。”
青瞳鬓发全被汗水打湿,喘息着问:“可以给我叫个大夫来吗?”她嘴一张开,下唇上血迹殷然,红得刺眼,全被她咬烂了。
周远征吃惊于她的冷静,过一会儿才干干地道:“当然,公主想要什么会没有?军营里治外伤的大夫手段高明,并不比御医差。”
花笺奇道:“叫大夫?青瞳,你哪里不舒服?”
青瞳淡淡地道:“我的手骨断了。”
花笺闻言大惊,“怎么会?刚刚还好好的。”她过来拉起青瞳的袖子,见到上面满是紫黑色的抓痕,想想就明白了,不由大怒,“这是驸马刚刚抓的?大胆!你怎么可以这样!”
青瞳拦住她,“花笺别闹!”
花笺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哭道:“你这样对公主,你是死罪!”
周远征嘲讽地道:“既是死罪,可要把我也乱棒打死?”
青瞳皱眉,“花笺你去请大夫吧,我实在疼得厉害,不想耽搁了,记住不许乱说,我是跌的!”花笺抽泣着答应,快快跑出去。
周远征仍恭敬一礼,“公主殿下歇息吧,臣明日再来。”他不等青瞳回答径自转身去了。他不敢再停留,因为怕人看到自己一身的冷汗。
青瞳痛得眼泪直在眼圈里翻转,一会儿大夫就来了,摸了青瞳的手就是一声惊呼,“怎么伤成这样?骨头都碎了!”他一点儿一点儿替她细心正骨包扎完毕,又留下止痛生肌的药方,叹气道,“伤得这样厉害,这只手算是废了。按我留下的方法日日按摩,能保外观不会变形,但是这只手日后再也不能用力了。”
花笺号啕大哭起来,“青瞳,周淑仪不关你的事啊!我去和驸马说去!”
青瞳拦住她,“傻子,他怎么会理你呢!他当然知道周淑仪的死不关我的事,只是这恨一定要找姓苑的发泄出来罢了。这已经是我想的几个结果里比较好的了。他这样对我,说明他是性情中人。花笺啊,我们虽然顶着个尊贵身份,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暗地里阴你的办法多着呢,明着总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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