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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瑶夫人-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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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文略怔住,旋即肃容道:“好,我回去定要将此事查个明明白白,给杜兄一个交待。”他再看了我一眼,微微欠身,翻身上马。

看着江文略带着永嘉军打马远去,我微微叹了声,回头道:“六叔,你的伤………………”

阳光下,狐狸的脸刹那间变得苍白无比,他身形摇了摇,老七还没来得及将他扶住,他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狐狸和我的阴谋(中)

“死狐狸,你再不醒,我把你的狐狸皮剥下来………………”

窗外已下起了雨,风一阵紧过一阵,雨也一阵密过一阵。

离那场大战已经过了三日,可狐狸还没有醒过来。阵亡的弟兄都已经入土为安,受伤的弟兄也都在康复之中,人参汤一碗碗地灌下去,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老七托着药碗进来,他也瘦得不成人样,这三天若不是我骂得他去睡了一觉,只怕他也得倒下。

更令我心酸的是屈大叔说出来的一番话。

“六当家以前受过这世上最残忍的酷刑,全身经脉、骨头,到底都有旧伤 …………唉,真不知他是怎么熬回这条命的。那天他醒过来后,为了不被永嘉府的人看轻,强撑了那么久,结果引发了旧创。唉,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只怕得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醒过来………………”

只有我才知道,他那天那样子笑着强撑,不仅仅是为了不让永嘉府的人看轻。

如果不是为了不让江文略认出我,不是为了帮我戏弄罗婉,也许他就不会………

我的心情很沉重。

鸡公寨赢了,由于那日滴血为誓,我也获得了野狼们的信任,对我的监视已日渐松懈。一切朝着预料的方向发展,而我的肚子也不能再等下去。

自从那天孩子会第一次动,之后的每一天,他都会时不时动上几下,这种奇妙的感觉,让我心中既甜蜜又酸涩。也让我真切的感觉到,在这世上我不再是一个人,我还有他,有血脉相连、骨肉相亲的孩子。

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必须得离开。

我不想等到肚子挺得很高时再颠沛流离地逃亡,更不想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成为亡命的山贼。更何况,那日在山脚,我总感觉江文略似是认出了我,今生今世,我绝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纠葛。

可狐狸一直没有醒来。

明知他若醒来,可能会让我逃走的计划毁于一旦,但又觉得,在他醒来之前,我就这样离开的话,心底总会有隐隐的不安和负疚。

令我稍稍得以宽慰的是,豹子头并没有身首异处成为无头鬼,好歹留了一份全尸。

黄二怪已被狐狸斩于剑下,据黄家寨的俘虏供述,那晚豹子头确实死于箭下,黄二怪本来是要割下他的脑袋带回去炫耀的,但火光照映下,豹子头死去时的面容十分狰狞,铜铃般的眼睛竟一直没有闭上,死死地瞪着黄二怪。

黄二怪竟然怯了,不敢再割豹子头的脑袋,只得一脚将他踢下鸡爪关旁边的山谷之中。

山谷很深,野狼们从哨寨上吊了长绳下去寻找。可过了这么久,加上以前鸡公寨屡屡被人攻打,山谷深处竟积了累累白骨。最新的尸骨也已高度腐烂,竟分不出哪具才是豹子头的。

所幸四寨主跟着豹子头多年,知道当年他与人交手曾断过左臂臂骨。终于发现一具高大的尸骸左臂有折断的旧痕,这才确定是豹子头无疑。

穿上孝服,看着豹子头的灵柩缓缓入土,我哀哀而泣。

豹子头,希望你来世能再见到美娘,能与她在没有所谓“贞孝节烈”的地方,过着平淡而幸福的日子。

豹子头,其实你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因为你的一句话,他们待我很好。现在你已入土为安,我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希望你能谅解我。

老七哭得声嘶力竭,我知道他这段日子为了狐狸忧心,总觉得是自己害得狐狸受伤,心中愧痛。五寨主等人要去劝,我悄悄拦了,让他哭了个痛快,免得憋在心里憋出病来。

谁知老七越哭越厉害,哭到最后,竟然晕倒在坟头,吓得野狼们赶紧将他抬了回去。屈大叔给他灌了一碗药,他却依然昏昏沉沉,嘴里还不停说着胡话。

这夜的月儿闪着冷森森的白光,将整个山寨照得有些诡异的微芒。

我长久地站在枣树下,看看狐狸的房间,又看看老七的房间,迟迟提不动脚步。

可是,不能再拖了。

只有今夜才是最好的逃亡时机。大战得胜,东边和北边的强敌都肃清了,与永嘉府又是关系最好的时候,野狼们松懈了许多,每晚值哨的人少了一大半。

二、五寨主受伤,四寨主带人去黄家寨收缴战利品,狐狸、老七昏迷不醒,三寨主因伤怀豹子头而喝酒喝醉了。过了今夜,只怕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时机。

我咬咬牙,下了决心。

狐狸的房门是虚掩着的,我悄无声息地走到他床前,屋内如豆的烛火将他的脸照得越发惨淡。因为长时间的昏迷,他的唇已干涸,裂开一条条细小的纹。

我拧了湿巾,一点点涂着他的唇,低低叹了声:“你、又何必这么拼命?”

窗外有夜鸟在凄惶地鸣叫,我在床边缓缓坐下,坐了许久,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可说些什么。

月光一分分移动,我终于站起身,再看了狐狸一眼,悄然出屋,并轻轻地掩上了房门。只希望能如屈大叔所说,他没有生命危险,也许,明天早上他就会睁开双眼。

老七却没再说胡话,睡得很昏沉,邓婆婆也已歇下,我回到小木屋,再等了小半个时辰,确定没有人再监视我,终于再一次踏上逃亡的路途。

我到厨下抱了邓婆婆养的两只兔子,悄悄潜到寨门处。

寨门旁只有两个人值守,其中一人还在抱着长矛打盹。我将手中的一只兔子往草丛中一扔,簌簌的声音顿时引起那名未睡着的哨兵的注意。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草丛,我再将另一只兔子往另一边远远扔去。

那哨兵很警觉,马上折向另一边,还用刀不停拨着草丛。我知机不可失,弯下腰,悄无声息地拉开木闩,如野猫一般潜出寨门。

这一路,我走得很谨慎,走走停停,有轻微的风吹草动,便会闪入路边的树林之中,待确定没有动静,才会继续往前走。

虽然月色尚好,我仍走得高一脚低一脚,直到月上中天才看见哨寨。

自上次被偷袭,狐狸让人在鸡爪关加建了一道高高的寨门,正扼住关口,要想再度翻过哨寨是不可能的。但那日野狼们用绳索吊下山谷去找豹子头的遗骨,倒让我灵机一动,找到了顺利潜过哨寨的好法子。

哨寨右后方是个小山崖,山崖不高,却比较陡。从下面是绝对爬不上来的,但从崖顶的小树林,却可以吊根绳子,慢慢垂落下去。

哨寨向来只防人往上攻,不会防寨中的人往外逃,小山崖这里自然无人看守。我幼时曾随娘去采过药,虽然现在身子有点重,但只要小心点,应当还是能够下去。

能不能成功逃走,在此一举。

月儿照得山间如同铺上了一层霜色,四周很静寂,白日的炎热都化作了丝丝清凉。夜空中似起了一层轻雾,隐隐约约听得到哨寨中有人在轻咳,也有人在打哈欠。

夜鸟在一声声地啼叫,我不由回头向山寨方向看了看,压下心中的一丝愧疚,继续摸索着向前走。

野狼们那日吊上豹子头的遗骨后,将绳索顺手丢在了路边,我悄悄将绳索踢入了草丛中。

找到绳索后,我小心翼翼地走向小树林,每一步都走得极轻极谨慎,生怕让哨寨的人听到了动静。

好不容易爬上崖顶的小树林,正要将绳索放在地上,喘口气,前方崖边忽传来人声。

我骇得魂飞魄散,险些要转身就跑,无奈双足发软,好半天才能提动右脚,却听那人低声说了句:“约定是什么时辰动手?”

我心中一动,停住脚步,在深深的灌木丛中蹲下来,屏息敛气。

影影绰绰的月色下,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站在崖边,我看不清他们是谁,但他们的声音却可以很清楚地收入耳中。

“和他们说定子时动手,应该已到了山脚,只等子时,便会上来。”

“嗯,可不能有差池才好。”

“放心吧,爷,都谈好了,王胡子拍着胸脯说一定没问题。只要将王胡子的人悄悄放上去,在寨子里放一把火,趁乱将那头笨牛和姓杜的小子给杀了,爷再带人上去装作救援,王胡子便会撤。到那时,二笨牛和杜凤都死了,他们的亲信也死得七七八八,那个大肚子婆娘再顺手一刀宰了,鸡公寨还不是爷您说了算?”

“但愿如此。”这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加上先前那人所言,我认出他是阴狠凶戾的三寨主。

“爷您就放心在这里等着,放王胡子的事老武他们会办好,等寨子乱得不行了您再上去。”

“嗯。”三寨主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道:“只是不到割下老二和老六脑袋的那一刻,我这心里总有点不踏实。若不是恰好老六重伤醒不来,老四又去了黄家寨,机不可失,唉,还真不想迈出这一步………………”

“那是爷您心里仁慈,不愿坏了手足情义。可那二笨牛,什么时候拿爷当兄弟看过?姓杜的也越来越不把爷放眼里。大当家不在了,这鸡公寨就应该轮到爷来做主,竟要奉一个没出世的娃娃当什么少寨主,简直让天下人笑话!”

三寨主点头道:“也是,罢,今晚咱们就搏一搏吧。”

“爷英明。”

我感觉自己的身子在极轻微地颤栗。

灌木丛中有夏虫在叫,一声紧似一声,如同我的心跳。若不是我强自镇定,这颗心险些就要跳出喉咙。

不知黄历上有没有写着:今夜月白风轻,实乃杀人放火、乘乱逃命的良辰吉日。

原来我不必冒着跌落的危险从崖上吊下去,只需等到山寨大乱,便可以乘乱逃出去。

我也更应该庆幸自己选在今夜逃离,不然,很有可能会被三寨主顺手干掉,再将这一尸两命的罪孽栽在王胡子头上。

我长久地蹲在灌木丛中,看着三寨主和那手下在崖顶不安地徘徊张望,听着夏虫一声声的痴鸣。

月光从灌木丛顶透进来,正在我身前的地面上映出一团浅浅的灰白。

这份灰白,象极了狐狸惨淡的面容,也象极了老七昏迷时的脸色。

狐狸和我的阴谋(下)

蹲到双腿发麻,我仍在纠结。

若回去报信,一来会让野狼们知道我试图逃走,二来今夜之后寨中的防守肯定会严之又严,我再也没有机会逃出来。

再说,我肚子一天大似一天,若不赶紧逃走,只怕再也没有力气走这么长的山路,吊下这么陡的山崖。

可若是不回去报信………………

我回头望向山寨,如霜的月色下,鸡公山倒于这时显出鸡的轮廊来。鸡头位置,山寨寨门上吊着的灯笼如同微弱的星光,闪闪烁烁。

老七这孩子,不知有没有醒过来?醒来之后是不是还哭得那么伤痛?

邓婆婆有没有在咳嗽,屈大叔是不是还在灯下看着医书、熬着膏药?

目光往下移,是山腰,有着依依流水、青青稻田的山腰。

我咬了咬牙,极缓慢地挪动双腿,待针刺般的发麻感完全消失了,才一步一爬地挪下小山坡。

下到山路上,我仍不敢走快了,虽然明知子时快到,仍只敢极轻地向上走。待离鸡爪关很远很远了,我才发足狂奔。

怀着五个多月的身子这样奔跑,不到一会我便支撑不住,只得放慢了脚步。可月儿在不停向西移动,我似乎听见山下有大群人在攻上来,眼前也似乎看见豹子头死去那夜的大火再度将鸡公寨吞没。

口中焦渴无比,心跳响如鼓擂,我咬着牙继续往山上跑。

寨门口的两个哨兵仍在,我却不知他们是不是三寨主的人,只得在离寨门不远处停住脚步,待呼吸完全平稳,心也跳得不再那么厉害,才略带悲伤地走过去。

哨兵显是被我吓了一大跳,打开寨门迎上来:“大嫂,您、您怎么………………”

我低声饮泣:“今天你们大当家下葬,我、我这心里不好受,到外面走了走…………”

哨兵还在挠头,我已走入寨子。

因为不知有没有三寨主的人在暗处埋伏着,我不敢直接去拍二寨主和五寨主的门,估摸着最好先唤醒老七再去通知别人,便端了盆水,装作去照顾老七的样子,推开了他的房门。

老七却不在房中,我的身子顿时冷了半截,只得转去狐狸的房间。

时间紧迫,顾不了所有人,好歹把狐狸先藏好了再说。

狐狸屋里的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灭了,屋中较黑,我摸索着进了门,却被一把椅子跘得跌倒在地。

我忍着痛爬起来,摸到床边,摸了摸床上的被子,舒了口气,狐狸还在。

我一把掀开被子,搂住狐狸的双肩就往地上拖。

他比我想象的要沉许多,刚将他拖下床,我便吃不住力,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由恨恨骂了声:“死狐狸,这么重!少吃点会死啊!”

我正要爬起来再拖,忽有一只手从黑暗中伸过来,捂住了我的嘴。我的心陡然跳到嗓子眼,正要挣扎,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嫂,千万别叫!”

我立马停止挣扎,老七也松了手,仍将我手中的人拖回床上,又爬回来,压低声音道:“大嫂随我来。”

我彻底无语,狠狠踹了他一脚,老七也不敢叫出声,只抱着脚跳了两下。

我们猫着腰出了房门,趁黑溜到厨房,从灶后的木门出去,再往上走一段,小树林中,密密麻麻站了上百号人。

夜风急涌,卷得一人衣袂翩飞。他缓缓转过身,林中黑重,我看不太清他的神情,却听得出他声音中含着浓浓的喜悦:“大嫂,您去了哪里?大家都急坏了。”

我恨不得将他的狐狸皮给剥下来,怒道:“你们捉王八也不叫我,还把我一个人丢下让王八吃,太不够意思了吧?”

老七忙凑过来道:“大嫂误会了,我们正要去叫大嫂,却发现您不见了。六哥急得直跳脚,所幸您回来了。”

他又好奇地问我:“大嫂究竟去了哪里?我找得喉咙直冒烟。若不是六哥眼尖发现大嫂回来了,等会可…………………”

我瞥了狐狸一眼,又迅速将目光移开,淡淡道:“今天你们大哥下葬,我心里难受,到鸡爪关他阵亡的地方坐了坐。谁知听见两只王八讲话,知道他们要将王胡子的人引上山,便想着跑回来通知你们,哪晓得你们竟是做好了套子,只瞒着我这个当家大嫂!”

想起在小山崖顶的痛苦纠结,这一路跑回寨子的惊惧害怕,再想起这数日看着“昏迷”的狐狸时的伤怀,我越说越气,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月光斜斜地照进树林,狐狸看着我,双眸中似闪着欣喜的光芒。他笑了声,却又顿住,然后冷了声音道:“来了!”

王八捉得很顺利。

在小树林里的这上百号人是大家以为已经去了黄家寨收缴战利品的四寨主等人。五寨主也悄悄带着人埋伏在了山寨四周,只余二寨主和他的手下作为诱饵呆在房中。

待王胡子的人冲入山寨,二寨主“及时”地发现了敌人,并大呼小叫,带着手下拼命抵抗。王胡子的人要放火烧山寨,自是只能点燃无关紧要的房屋。

王胡子打得十分吃力,这时三寨主带着人赶了回来,见双方相持不下,而寨中已是火光冲天,又有人在喊着五当家和六当家被杀死了,他似是犹豫了一阵,才带着人直杀向二寨主。

火光将寨中情形映得很清楚,狐狸在林边负手看着,摇了摇头,啧啧道:“三哥真是下了狠心了。”

我叹了声,低低道:“何必呢?就是当上了大寨主又有什么好?”

狐狸忽然转头看向我,我离他太近,他这一偏头,脸近在咫尺,吓得我急忙往后一缩。

他凑到我耳边,声音低沉得似掺杂了一丝特别的情绪:“既然已走了,为什么回来?”

我张了张嘴,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对曾逃跑的事情死不认帐,他却又转头去看寨中战况。

二寨主带着人且战且退,三寨主一路紧追不舍。

看着二寨主已退到林边,狐狸叹了声,拂了拂衣襟,淡淡道:“好歹兄弟一场,给三哥留一条活命吧。”

三寨主看见伏兵四起时的眼神,就象一只落入陷阱的狼,凄厉嘶嚎,想跳出陷阱,却不得不一次次坠下,最后猩红的眼睛中只余深深的绝望。

待将王胡子的人彻底剿灭,将三寨主还活着的手下围在包围圈内,二寨主冲上前,将受伤的三寨主用力踩在脚下。

“操你娘!早知你小子不是人,却不知你连禽兽还不如!竟敢出卖兄弟?!说!联剿黄二怪,是不是也是你走露的风声?!”

三寨主却也硬朗,只“呸”了一声,死死盯着二寨主,眼里要喷出火来。

二寨主猛然抽刀,架在他脖子上,怒道:“若不是六弟机灵,看出你不对劲,整个鸡公寨的人都会死在你这个王八羔子手上!我今天就要替兄弟们杀了你这个奸贼!”

刀锋闪着冷厉的光芒,也映着二寨主狰狞的面容。

@奇@“二哥!”

@书@狐狸负手而出,声音不大,却极具威严冷峻的气势。他眼神冷冷一扫,三寨主瘫软在地。

二寨主只是愣了一下,便收起刀子。我叹了口气,知道从这夜起,鸡公寨将是狐狸一人的天下。

听二寨主在嚷着要将王麻子开天窗、将三寨主三刀六洞,我一阵恶心,不想再看,正要转身回小木屋,腹中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我冷汗直迸,眼前黑晕,身形摇晃。

有人向我扑过来,在我即将倒地的瞬间,一双温暖的手,用力地将我抱入怀中。

我似乎又进入了如那夜一般幽远的梦中。

梦中的小舟在轻轻摇晃,象极了小时候娘将我抱在怀里的感觉。娘在爱怜地将我的乱发理顺,又在温柔地轻抚着我的额头。

“青瑶、青瑶………………”

为何娘不是叫我窈娘,而是唤我青瑶?

不管了,只要娘能回到我的身边,只要能抓住这一份温柔,便是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我缓缓伸出手去,想触摸娘的面容。

“青瑶、青瑶………………”

可娘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我感觉到她将一去不返,我将再一次孤苦无依。

心底的酸涩、苦楚、迷茫似洪水般喷泄而出,我猛然坐了起来,大声唤道:“娘………………”

阳光从窗外斜斜射进来,我禁不住闭了闭眼,再微眯着睁开。

窗下有个修隽的身影,恍惚之中,我竟以为回到了江府的小楼中,江文略正站在窗下静静看书,偶尔回头看我一眼,唇边有着轻柔的笑。

可梦终会结束,一时的恍惚,也终有清醒的时候。

娘早离我而去,江文略也已成为我今生最不愿看到的人。我也仍然没能离开鸡公寨,无法回到想兹念兹的家乡。

我掩面而泣,泪水渐由指缝淌下,又沁湿了衣襟。脚步声由窗下到床边,我抬起头,一方丝帕静静地递到面前。

“不用。”我摇了摇头,泣道:“索性让我哭一场更好。”

狐狸低头看着我,他的目光似带着一丝怜惜,轻声道:“你若再伤心,孩子会保不住的。”

我一惊,狐狸又道:“你昨晚应该是跑得太急,动了胎气。屈大叔说,这几个月来你饱受惊吓和委屈,又压着重重伤心之事,这孩子,若再不小心护着,只怕………………”

狐狸的承诺

我茫然了许久,木愣地接过狐狸手中的丝巾,脸上的泪痕,却早已干了。

狐狸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我不自禁往里躲了一下。

“大嫂。”狐狸似是斟酌着开口:“很抱歉,没能早点告诉您。”

我将目光挪向窗外,淡淡道:“六叔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你捉王八,我跑路,大家不过是各干各的份内事罢了。”

狐狸轻咳一声,沉默顷刻,才道:“不管怎样,昨晚那种情况,大嫂能够回来报信,我很感激。”

我无语,只是盯住正在窗台上跳跃着的一只麻雀看。

“黄二怪能联合殷建德,这事让我觉得奇怪,那日在战场上我确实是真的昏过去了,只不过晚上就醒了过来。因为想来想去三哥的嫌疑最大,但他手下的人也最凶悍,不彻底铲除,只怕鸡公寨会毁于一旦,所以我才定下了引蛇出洞的计策,怕大嫂担心,才叮嘱老七不要…………………”

我打断了他的话:“六叔不必对我说这些,山寨的事情与我无关。三当家已除,我想你也不再需要这个孩子当什么少寨主。大当家临走时说过,他若回不来,由你接任大寨主。现在时机已成熟,明天我就会把这句话告诉各位兄弟。也请六叔高抬贵手,放我下山。”

狐狸却沉默了许久,才站起来,向我微微欠身:“既然昨晚大嫂选择回来报信,您就永远是鸡公寨的当家大嫂。”

他叹了口气,声音轻柔了许多:“大嫂,并不是我执意不放您走。您要走,也得等生下孩子再走。屈大叔说,您现在的身子只能静养,绝对不能离开山寨,否则会有小产之虞。”

不知是不是那日昏倒后梦到了娘的缘故,其后的很长一段日子,每当合上眼,我都会梦见娘。

梦的开头,总是跟着娘去摘茶采药,踏着青山、哼着歌谣,娘在和煦的春风中回头向我温柔地微笑。

可接下来,总是会狂风骤起,尖锐的风呼啸着将一切刮走,并在空中狂嗥狞笑、怒吼哀号。

这风,总会将我卷回到娘死的那晚,乱兵从山神庙外涌进来,娘将我推到干枯的水井中,可她还没来得及跳下来,乱兵已冲入后院。

我很清晰地听见刀刃自娘脖间划过的声音,听见娘趴在水井边缘,轻轻地唤了声:“窈娘………”

娘的血,也一滴滴,滴在我的脸上、手上、身上………………

这血,浸透了我的骨头,浸得我如同被一张血网包住了,无论怎么挣也挣不开。我拼力挣扎,然后…………

拼力坐起,满头大汗。

在这噩梦的折磨下,我的脸一天天消瘦下去。

狐狸送了很多补品过来,老七也每天出去打点野味给我补身子,屈大叔更是每天煎汤熬药,我都不多说一个字,很顺从地吃下去。

可我的脸还是一天比一天瘦。屈大叔说这是孩子在体内吃得太过、耗费了母亲元气的原因,却也别无办法可想。

山间寒意渐重,这日我推开窗,见山峦似被涂上了一层黄色,算了算日子,竟已是中秋。

木窗遥遥对着一棵银杏树,树叶在夕阳下闪着淡淡的金光,秋风微拂,一片银杏叶悄然下堕,在空中飘转回旋,又轻轻落在一个人的肩头。

那是狐狸,他系着青色披风,颀长的身形比银杏树还要挺直,他似是往小木屋看了一眼,又转头问了屈大叔一句话。

从他的口形,我依稀可以分辨出这句话。

“真的再没有办法可想?”

屈大叔似是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摇着头走开。狐狸仍在银杏树下负手而立,神情似乎有些沉郁。

我正遥遥看着,他微微抬头,眼神向小木屋扫过来,我急忙从窗前闪开,过得一阵再往外看,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也难怪狐狸显得心事重重,虽然现在鸡公寨名义上还是由我这个大嫂和五位寨主共同当家,但自从平定三寨主作乱后,寨中事务基本上都由他一人决断。

鸡公寨自剿灭黄家寨后声名大振,狐狸与江文略划地为盟,黄家寨归入鸡公寨,而洛郡则并入永嘉军。双方以黄家寨为界,鸡公寨向西、永嘉军向东,并约定永远亲如兄弟,互助互援。

这样一来,双方都再无后顾之忧,倒也算是双赢之举。

与黄家寨一战及后来的三寨主作乱,令鸡公寨大伤元气,但声名大振后,来投奔的人马越来越多,山寨规模日益扩大。为免有新进寨的人不守规矩,惊吓到我,狐狸特命人在小木屋外做了两道栅栏,并命阿聪阿金日夜看守。

他很忙,再也没有约我去山顶赏月吹笛,也很少来小木屋,即使来了,也只是匆匆地问两句,放下补品就走。

我总觉得自内乱那夜之后,他似乎在刻意地疏远我。也是,不需再用我肚中孩子的名义来压制二三寨主,豹子头大仇已报、入土为安,他也不必再对我那般尊敬。

可这夜,狐狸却来敲我的门。

阿金阿聪抬着竹滑竿站在他身后,我也没多问,坐上滑竿,随着狐狸上了山顶。

山顶的巨石旁,不知何时竟建了一座小小的竹亭。竹亭如展翼之鹰,又似临波之荷,秀雅中不失气势,亭上有匾,刻着“云池”二字。

亭侧书着一副楹联:雨来天地青,瑶舞静月白。

阿金阿聪不知何时已悄然退去,只余我站在亭中,与狐狸静静对望。

“大嫂。”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

我却觉腿有些软,摸到竹椅中坐下,狐狸解下披风,披在我身上。我拢着披风,遥外亭角外悬挂着的一轮圆月,低声道:“多谢六叔。”

狐狸在我身边的栏杆上坐下,隔了许久,道:“大嫂,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鸡公寨?”

我无言以答。

他却不需我回答,续道:“屈大叔说你积郁很深,若再不放开心怀,不但孩子保不住,只怕………………”

我的眼神似要穿透这无边无垠的夜空,喃喃道:“我想回家………………”

狐狸叹了口气,道:“大嫂,你可知道,上个月,陈和尚与张进忠两军在洪河决战,张进忠兵败退守洪安,坚守了半个多月,还射杀了陈和尚的三弟。陈和尚大怒,攻下洪安后下令屠城,并放了一把大火,洪安已经……………”

我手脚瞬时变得冰凉,瑟瑟发抖。

今年中秋的月色,为何象染了血一般惊心动魄?

“陈和尚打败张进忠后,继续与窦光明军在黑州一带交战,熹河以南,再无一片平安的乐土。熹河以北更是一片混战,哪里都有乱兵和山贼,所有州府,每天都在死人,成百上千地死人,田地荒芜,尸横遍野,路有白骨。”

狐狸缓缓转头,目光深沉地望着我,轻声道:“大嫂,天下虽大,你能去何方?你拿什么来保护这个孩子?又怎么将他养大成人?”

我嘴唇颤了几颤。

狐狸紧盯着我:“大嫂,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这帮弟兄,总认为我们是山贼,所以不愿意让孩子一出生就落草为寇?”

我想否认,可声音哑在了嗓子里,只低低地回了一下,听起来竟似在哭泣。

狐狸傲然冷笑:“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在这乱世,谁最强谁就是世间最尊贵的人!陈国的开国皇帝,不也是草莽出身?!他江文略家往上数七代,也不过是一个更夫!”

这话我倒十分赞同,便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六叔,我并不是看不起山贼。我只是,不想让孩子一生下来就每天看着这些血腥的争斗,看着他叫叔叔伯伯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在争斗中……………我只想带着他回到洪安,回到我爹娘曾住过的地方。那里,还有我住过的房子,有菜地,有…………”

真的还有吗?

我再也说不下去了。

狐狸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轻声问:“大嫂,你不想报仇吗?不想洗去身上的污名吗?”

我僵了那么一小会儿,静静地说:“报仇需要实力,至于清白………”我笑了笑,道:“我本只需要一个人相信我的清白,可他一把火把这清白烧得干干净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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