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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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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落没有想到自家大哥会这么做,对此,他一头雾水,因为惊异过度,他脸上反倒显现不出任何的表情,甚至,他询问的口气也是那么的平静。

“六哥!。。。。。。”

话音刚落,他头上就挨了重重一下。

“小杂种,闭嘴!”

刀疤六咳嗽一声,偏过头,“啪”的一声,将嘴边的血沫子吐了出去,他脸上露出狞笑,眼神绝望中夹杂一丝疯狂。

“肯定是你这杂种的妹妹通风报信,要不然,那个混蛋怎么会找上门来?”

不愧是老大,虽然平时给人一副粗豪的样子,关键时刻,还是能一阵见血地看出问题所在,刀疤六的推测和事实几乎一般无二。

“不会的!我妹妹不会这样做的!”

张落惶恐地分辨着,这会,他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妈的!老子叫你闭嘴!你***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要说话呢?”

刀疤六持斧的手微微,张落的脖颈上便多出了一丝血痕,张落惊惧过度,嘴唇虽然还在颤动,却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阿牛,说吧,为什么要背叛我?看在往日老子待你不薄的情分上,让老子做一个明白鬼!”

张落只是刀疤六临死前抓的一根救命稻草,他不认为杨澜会因为这个小屁孩而放过自己,只是,凡事总要试试,不是吗?

“解元公文成武略,无所不能,我等鄙俗小人,与之为敌,无异于螳螂挡车,从前,我等为了一丝蝇头小利与解元公交恶,纯属狂妄无知,幸好,在下悬崖勒马,这才避免了粉身碎骨的结局,刀疤六,你还是听我良言,放下武器,解元公或许会饶你一命!”

阿牛偷偷瞄了杨澜一眼,随后说出了这番话。

“我呸!”

刀疤六往地上啐了一口,不见血水,只有唾沫。

“蝇头小利?”

他脸上露出惨烈的笑容。

“当初,那厮前来寻我俩做这件事情,说是事成之后,交给我俩一条盐路,老子本来不想做的,还不是你这个混蛋说什么机会难得,一力促成!。。。。。。”

不待刀疤六说完,阿牛慌了,他忙打断刀疤六的话。

“解元公,事情不是这样的,那混蛋说的,纯属污蔑!”

对于自己最终能不能活下来,阿牛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杨澜并不需要他,只是为了利用他才暂时饶他一命,那么,杨澜可能因为刀疤六的这番话而翻脸动手,送他归西,故而,他才这般惶急。

“只要跟了我,过去种种,既往不咎!”

杨澜神情淡然地说道,连看都没有看阿牛一眼。

“解元公,胸怀宽广,英明之至啊!”

看见阿牛厚颜无耻地拍着杨澜的马屁,刀疤六既是不屑,又是愤怒。

他才不会听从阿牛的劝告放下武器,杨澜能放过阿牛,可能存在利用他的心思,或许是想掌控他们的社团,既然如此,作为社团老大的自己,也就没有了活命的可能,再说,关于幕后雇凶杀人的那个家伙,阿牛知道的和他一样多,在这方面,杨澜也不需要自己。

为今之计,只能拼死一搏了!

“让不让路,不让路我就杀了这小杂种!”

刀疤六推着张落缓缓向前走去,张落还无法承受如此的巨变,他神情木然,脑中一片空白,像一个扯线木偶一般随着刀疤六往前行去。

“解元公?”

阿牛望着杨澜,神色犹疑。

“让他走!”

杨澜发话了,语气依旧淡淡的,让人听不出他内心的情感变化。

“这个?”

阿牛迟疑了一下,想要说点什么。

若是刀疤六跑了,阿牛也就没有机会去整合刀疤六在保定府留下的地盘和势力,如此,他对杨澜也就没有了什么利用价值,所以,他不希望看见这样的一个结果,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杂种放过一个将来或许会可怕的敌人,怎样看,都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杨澜偏过脸,淡淡扫了他一眼。

就像一盆冰水当头倒下一般,阿牛全身发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他闭上嘴,忙让开了一条路。

“哈哈哈!”

刀疤六笑了起来,脸上的刀疤被笑容扯动,看上去,表情说不出的诡异。

他没有想到杨澜居然会让人放行,原本以为抓住的是救命稻草,最终,那稻草会随他一起沉下去,没想到的是,张落并非稻草,而是一根巨木,一根能将他救出生天的巨木。

杨澜,阿牛,我们走着瞧吧!

我刀疤六一定不会就此罢休,总有一天,我要报这深仇大恨,肃宁杨府,嘿嘿!等我逃脱性命后,一定进山找山里的兄弟帮忙,到时候血洗肃宁,火烧杨府,解元公!我要让利死无葬身之地!

刀疤六推着张落缓缓前行,眼珠子在眼眶内不停地转动,他警惕地打量周围,脑海中,浮现出一片火光,火光中,杨澜及其家人在绝望地奔走呼喊,那是他关于未来某个场景的遐想,这遐想让他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阳光闪电般向他袭来,那光芒是如此的耀眼,使得刀疤六不得不眨了眨眼睛,情不自禁地偏了偏头,那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他的大脑无法控制。

就在他偏头闭眼的一瞬间,杨澜握在左手的小刀脱手而出,划出一道白虹,没入刀疤六因为偏头而暴露出来的脖颈,只露出一个刀把,刀尖则从刀疤六脖颈的另一边探出。

刀疤六松开手,下意识地捂住受伤的脖颈,斧头从张落肩上无声地滑下,掉落在草地上。

双腿发颤,踉跄着向后退去,刀疤六的右手紧紧捂住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涌出,很快,就染红了他大半边身体,身下的草地,也由翠绿变为了一片血红。

他伸出左手,向前伸着,手指微微弯曲,想要抓住什么似的,目光随着前伸的手望去,落在丛林深处,眼中满是迷惘。

他张着嘴,发出咯咯的声音,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人能听得懂。

最后,伴着一声长长的宛如拉扯风箱的吐气声,刀疤六仰面朝天地倒了下来,他的左手仍然笔直地伸向天空,过了一会,方才倒下,那睁着的双眼,却一直不曾闭上。

说起来很长一串,事情发生得却极快,旁边的阿牛等人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刀疤六倒下方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澜只是耍了一个小小的花招。

当刀疤六走到杨澜算计好的方位时,杨澜持剑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雪亮的剑锋将林间落下的阳光反射了出去,那道光亮正好落在刀疤六的眼上,迫使他做出下意识的闪避和眨眼动作。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动作看似简单,要想做到却并非那么容易,阳光照射的角度,剑锋倾斜的角度,自己和目标之间的距离和方位,所有这些都必须经过精密的计算,不然差之毫厘,也就谬之千里了!

刀疤六一死,接下来善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比较麻烦的是张落,他有些失魂落魄,毕竟,他年岁尚小,心中的偶像人物如此这般对待自己,让他极不好受,若是和那些原本敌对的人在一起,又让他很难转过弯来。

不过,他还是乖乖地跟着杨澜他们走了,他的妹妹还在杨澜那里,他想要在妹妹那里了解事情的真相。

第一集 恰似神龙潜深渊

第二十五章 肃宁

九月初,金风送爽,田野正是收获的季节,官道的两旁,入眼处,本该是金黄的麦田,沉甸甸的麦穗在阳光下低着头,让农夫一见心头便发甜。

然而,进入肃宁县境之后,杨澜一行却很少见到这样的景象。

肃宁,隶属北直隶河间府,乃京师之南,太行山东麓,潴龙河河畔的一个穷县,由于地势低洼,水利设施年久失修,因而,田地十年九涝,年年歉收,所以,这一路行来,沿途的景象甚是荒凉。

“这就是十里坡了,翻过十里坡,行得十里路,便是县城了!”

范进兴致颇高,正向从未来过肃宁的杨庆介绍四周的环境,这次秋试,整个肃宁县数十个秀才,能成为举人的只有三个,杨澜,魏好古,另外一个就是他,范进范文山。所以,他的表现很有点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味道,越是接近家乡,越是兴奋。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那些人,那些从前看他不过眼,对他嗤之以鼻的凡夫俗子,那些知道他要去保定府赶考,因而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市井小人,他极其迫切地想要看看他们此刻脸上的表情,说起来,这也是昔日的他寒窗苦读的动力之一啊!

杨澜虽然中了第一名,看上去却不怎么兴奋,他沉默地望着路的前方,徐徐向前而行,寻思着自己的心事。

周游已经派人先一步赶回县城通知他们的家人了,当地官府也应该将他们中举的消息通报了全县,在前面,或许乡人们已经敲锣打鼓地在候着了,这具身体原本的亲人也应该在那里吧?

父母?亲戚?

此时,在杨澜的脑海里,他们只是一些符号,一些面目模糊的符号,记忆中,没有什么形象能和这些符号对应上,或许,一会儿在见到他们的时候,他能够立刻想起来吧?

应该会是这样!

杨澜轻轻握了一下拳头,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薇薇靠近身来,扯了扯他的衣衫下摆,有些担忧的望着他,这个小女孩,在杨澜为她吮吸蛇毒之后,似乎把他和自己最亲近的人等同起来,时常与他寸步不离。并且,她似乎有什么特异功能,能够非常敏锐地感觉到杨澜的情绪变化,有时候,甚至会让杨澜怀疑当初自己作为杀手时掩饰真实内心的表情练习做得并不合格,还好,能够感觉到杨澜的情绪变化,不被他的外部表情迷惑的也只有薇薇一人而已!

杨澜脸上露出微笑,摸了摸她的脑袋,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不远处的张落身上,那个小家伙正狠狠地瞪着他。

自从刀疤六死后,张落也就变成了一个小麻烦。

知晓是薇薇泄露了刀疤六的行动计划,致使计划失败后,张落变得沉默起来,一方面,刀疤六在临死前对他的所作所为让他没有为其报仇的义务;另一方面,一直把刀疤六当作心中偶像的他又无法和杀掉刀疤六的杨澜亲近起来。

离开杨澜?

先不说薇薇会不会离开,就算薇薇愿意跟他这个哥哥离开,两个人又该怎样活下去呢?当初,家破人亡的两人流浪到了保定府,若非遇见刀疤六,恐怕现在早已尸骨无存了。

是的,刀疤六将他们这些小孩收拢起来,是想利用他们积攒财货,也有些孩子为此而死去,但是,他和妹妹毕竟因此而活了下来,如果,这个时候离开杨澜,没有依靠的他们该怎样才能生存下去呢?遇见另外一个刀疤六?事情不会这么容易!

所以,暂时只能跟着杨澜,至少,这人对他妹妹不错,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等自己年岁稍大一些,能够养活自己了,到时再做打算吧!

这就是张落目前的想法,不过,虽然吃穿用度都由杨澜供应,一时间,他还是很难转过弯来,始终和杨澜亲近不起来。

在后面,阿牛一脸忠厚,正在和周游说着什么。

周游并不知道大山内发生的那场厮杀,阿牛现在的身份是薇薇的小叔,那天,他们一行回到唐河小镇后,杨澜找了个借口,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在杨澜的说话中,薇薇的父母所在的村庄遇见了泥石流,除了哥哥张落之外,全家都死光了,阿牛作为小叔担当起了抚养张落的责任,当杨澜带着薇薇来到那个村庄后,阿牛决定卖身为奴,为杨澜做事。

这番措词比较合情合理,周游和范进对此并没有产生怀疑,至于杨庆,虽然从孙子杨凌那里得到了事情的经过,只不过,他们是杨澜的奴仆,以目前这种情况,暂时还干不出出卖主人的勾当,也就没有了泄密的可能,何况,杨澜本事越是了得,他们也会水涨船高,前景越发地好了。

对于刀疤六留下的地盘和势力,说实话,杨澜并不放在心上,暂时,他还没有当黑社会头目的打算。阿牛这人,对他来说也是无可无不可的角色,至少目前,他并不需要阿牛的帮助。当初,因为阿牛当机立断,在那种情况下选择了投降,这一点让他觉得意外,认为对方是个识时务,知进退的人才,这才给了对方一条生路。

阿牛是个聪明人,投靠杨澜后,也就一五一十将他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杨澜。

幕后雇凶杀人的主使者乃是保定府怡红楼的大管事,那管事交游广阔,黑白两道吃得很开,不仅是妓院管事,还是一个私盐贩子,保定府一半的私盐都由其供给。贩卖私盐,利润极丰,刀疤六和阿牛早就对这条财路眼红眼绿了,只是,贩卖私盐需要门路和网络,光凭能打能杀是做不成的,他们也就只有眼红的份,始终插不上一脚。

这次对方雇佣刀疤六刺杀杨澜,给的好处就是让条盐路出来与他们共享,这样一个大好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拒绝,只是,没有想到最后的结局会是这样。

当天夜里,阿牛准备了几匹快马,领着杨澜星夜往保定府赶去,城门虽然已经关闭,不过,这难不倒地头蛇阿牛,他们通过某段低矮的城墙爬进了保定城,随后,潜入了那个管事的府邸。

只可惜,他们来晚了一步,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面对这个结果,杨澜并没有感到有多么失望,如果在这里能够抓住那厮,自然甚好,若是不能,这证明幕后人物是一个非常高明的家伙,做事情滴水不漏,有这样的人做对手,至少不会让他觉得乏味!

扑空之后,杨澜准备孤身回到唐河小镇,让阿牛留在保定府,他原以为阿牛会欣然同意,毕竟,屈身人下和一个人当头子不可同日而语。不想,阿牛居然舍弃了保定府的基业,将其留给了心腹,自家选择了跟随杨澜,这让他颇为意外。

既然对方想跟随他,杨澜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道理,也就让其跟随了,这就是阿牛出现在这只队伍中的缘由。

爬上山坡,肃宁城的城墙赫然在目,在城外三里的送客亭旁,黑压压的挤满了一群人,与此同时,那群人也看到了山坡上的杨澜一行,他们发出了一阵欢呼,随即,锣鼓声响了起来,站在山坡上,似乎也能感受到那股热闹劲儿。

第一集 恰似神龙潜深渊

第二十六章 母亲

窗是雕花窗户,面向东方,推开窗,一个栽着几棵香樟树的小院映入眼底,秋日的阳光从香樟树的树梢掠过,透窗而入,落在窗前的那张大书桌上。

书桌上,层次分明地摆放着一些文房四宝,一张长约三尺,宽约一尺的白纸铺在桌面上,上面只得一字,剑拔弩张,笔意森然。

杀!

杨澜眯着眼睛,注视着这个刚刚挥毫而就的大字,面上无悲无喜。

作为杀手的他,虽然也会写毛笔字,只不过,那笔迹在如今这个时代就好比小孩涂鸦,丝毫也见不得人,能写出眼下这种漂亮的字体来,全赖这具身体原有灵魂的记忆,不过,他也不是没有一点功劳!

就拿这个杀字来说,若是原来的那个书生杨凤梧,笔锋断不会如此锐利,字体虽然依旧如此,笔意却相差甚远,根本就不会有这种森然之意,让人一见心惊。

以写字为例,这具身体前后两个灵魂的磨合已经越来越融洽了,杨澜相信,总有一天,两者会无非彼此,这一点,毋庸怀疑。

然而,杨澜知道,那将是发生在某个未来的事情,而非现在,如今的他,始终觉得自己的心中欠缺了一些什么,而且,那是极其重要的一部分。

“咿呀!”

门轻轻推开,有人走了进来,杨澜回过身,进来的是他的母亲杨氏,杨家本是小户出身,说到发家,也是近几年的事情,自然没有大户人家的规矩,像母亲进入儿子房间,不但不会专门让下人通传,也不会停下来敲一下房门。

杨氏无名,只有一个姓,嗯,准确地说,她有两个姓,说她姓李也行,姓魏也没有什么错,之所以如此,这是杨澜姥爷搞出来的一笔糊涂账。

杨澜姥爷本姓魏,后来姥爷的母亲改嫁,嫁到了李家,姥爷也就改姓李了,所以,杨澜的母亲这才有了两个姓氏,当然,后来嫁到杨家后,人们就只叫她杨家娘子,没有人再称呼她娘家的姓氏了,出嫁从夫嘛!这是天下的至理。

母亲没有名,小时候有个小名,现在也没有使用了,从前,有人称她杨家娘子,现在,则是被大多数人唤作解元公的母亲。

这个时代的女性,只是依附着男子而生,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母亲四十不到,却也苍老得紧,她的话并不多,儿子中了举,且成为了解元公,她满心欢喜,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这种欣喜,于是,每逢见到杨澜,脸上便起了笑容,笑容堆在脸上时,额头,眼角便爬满了皱纹,更加显得苍老了!

“儿啦!”

杨氏进屋后,轻轻唤了一声,脸上一如既往爬起了平和的笑容。

那天,杨澜返回肃宁的当天,在那迎接的人群中,她便是如此笑着,如此轻声地唤着,杨澜不曾有丝毫的犹豫就认出她来,这具身体原有的绝大部分记忆在那一瞬间涌了上来,它来得是那样的猛烈,宛若奔腾的溪涧,狂飙的飓风,瞧着母亲向前行进的杨澜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的视线在那强烈的情感冲击下,变得模糊起来,那一瞬间,他的灵魂竟然摇摇欲坠起来,好半天,才稳定下来。

“母亲大人,请坐!”

杨澜神情恭敬地将杨氏让到屋中的椅子上,让她坐下,然后躬身站在一旁。

如今的他,已经融和了书生杨凤梧的大部分情感和记忆,从前,那书生是怎样对待杨氏的,他一五一十照做就是了,不过,这并非什么虚情假意,例行公事,他确切地感到了自己对这个极其平凡的妇人的敬爱。

杨氏依旧带着笑,满足的笑,她无法不心满意足,苍天啊!有这么一个儿子,也算是弥补了前半辈子受的苦啊!

一时间,她感触良多。

在她还不懂事的时候,便被亲生父亲像货物一样卖给了杨家,据说,杨家为此付出了一串铜钱,她不怎么记得那个时候的情景,父亲的面貌更是模糊不清,只是一个淡淡的影子,偶尔在梦中能清晰地见到,梦醒之后,又忘得一干二净了!

怨恨吗?

也许有吧?然而,也都不记得了,日子过得辛苦,没有时间怨恨!

是的,成为童养媳后,她的日子过得非常辛苦,杨家也不是什么富裕的家庭,没有什么大宅良田,更没有奴仆侍候,只不过,有着几亩梨树,肃宁的鸭梨名声极响,从永乐年间开始,就成为了宫中的贡品,有了这几亩梨树,倒也能维持温饱,从这点来看,她其实应该感谢自己的父亲,若不是他将她卖给杨家做童养媳,如今,或许已经尸骨无存了!

前头十几年,没有这么多时间来感叹什么命运,她必须努力做事,努力工作,为了一碗稀粥,一个馒头,一块煎饼,若是稍有不对,就会被婆家人打骂,打骂她不怕,她最怕的是被打骂之后仍然不准进食,饥肠辘辘乃是人世间最为悲惨的事情。

生下杨澜之后,杨家有了长子嫡孙,她的处境稍微好了点,没过多久,她那个一直了无音信的父亲派人从京师带信回来和老家取得了联系,之后,时不时就派人带来了一些礼物和银钱来给她,让她置办田地和房屋,杨家因为她而慢慢发达起来,不再为衣食而担忧,她作为杨家女主人的地位这才稳定了下来。

生活得以改变,乃是杨澜出生后的事情,仿佛这些好运都是儿子带来的,故而,她对这个儿子分外疼爱,什么都给他最好的,捏在手里怕坏了,含在嘴中怕化了,在他刚刚懂事后不久,那个时候,家境也不过稍微有些好转,她就力排众议,不顾孩子父亲的反对,执意要送杨澜去进学,她虽然一字不识,却也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只有读书,才能成为大老爷!

世间的道理,就是如此简单!

“母亲,有事吗?”

杨氏唏嘘一阵之后,终于回过了神,这时,杨澜见缝插针,询问她的来意,一般情况下,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杨氏都不会到杨澜住的这个院子来,她害怕打扰他研习学问,杨澜中举回来之后,更是如此。

她知道,儿子明年春天还要到京城去参加什么会试,能不能飞黄腾达,成为真正的官老爷,那场考试非常重要。

“儿子啊!。。。。。。”

刚刚开了一个头,杨氏又沉默了下来,欲言又止。

“呵呵!”

杨澜笑了笑,说道。

“母亲,又是哪个乡绅上门来拜访,需要儿子出去会客?”

回到肃宁之后,杨府的大门就一直没有关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分,原来那些高高在上,出入坐轿,双脚不曾在大街上落一下的大老爷们,此时都纡尊降贵,亲自来到杨府拜访杨澜,一个个笑容满面,哪里看得出往日的趾高气扬。

过了好几日,到了今天,该来的都来了,杨府稍稍冷清了下来,杨澜这才有时间躲在自己院中习文练武,母亲的出现,让他以为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降临,需他前去见客。

杨氏摇了摇头,眼神中微微带着一丝迟疑,不过,她还是开口说话了。

“儿子,你回来都已经好几天了,这几日,家里的客人也少了,你是不是该去见见舒先生了,昨天,他已经从乡下回来了!”

“舒先生?”

杨澜皱了皱眉头,舒先生应该是县学的先生,也是杨澜的老师,只是,现在的他对舒先生的记忆很是模糊。

“我知道儿子你前程远大,日后,就算是迎娶宰相的千金,王爷的女儿都不是不可能,只是,我们杨家虽然不是什么清贵人家,却也口齿清白,不是那忘恩负义的小人,小婉怎样对你,你应该很清楚,莫要辜负人家啊!”

小婉?

小婉?

舒小婉?

一个白衣女子的笑颜在杨澜脑海中突然闪现,随后飞掠而过,待要仔细搜寻,却是一片模糊,白色的云雾在他脑海中缭绕,遮盖了一切。

“嗯!儿子晓得了!”

他下意识地点点头,神情怅然。

第一集 恰似神龙潜深渊

第二十七章 舒先生

舒先生是县学的先生,家却不在县学内。

舒家位于肃宁西南的桂花巷,那里居住的人家远远算不上富贵,不过,也谈不上贫穷,用后世的话来说,住在这里的都是一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康人家。

桂花树性喜温暖,多生长在西南,华南,华东一带,黄河以北,基本上就见不到它的踪迹,所以,这巷子名为桂花巷,却见不到一株桂花树,那名字也不知从何而来?

每户人家都独门独院,院内树木森森,显得格外的幽静。

舒家也是一户独门小院,位于巷子的尾端,院墙不高,外面涂着一层白灰,一些绿色的藤蔓在墙头缠绕,像杨澜这样的身材,若是站在墙外,只要稍稍垫垫脚尖,墙内的风景就能一览无遗。

门是一扇木门,木门的上方乃是一块灰白色的木匾,上面写着几个黑字,致远草堂,取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的意思。

门半开着,从半开的木门望去,依稀可见一个花圃,花圃内,长满了盛开的秋菊,秋日的阳光下,一地金黄,菊花香随风飘送,沁人心脾。

杨澜呆呆地望着那扇木门,停下了脚步。

杨凌手中提着几个礼盒,他瞧了杨澜一眼,然后,从他身边走过,想要上前寻个门子通报,他毕竟出身大户人家,明白过门拜访的规矩。

杨澜抬起手,拦住了他。

停顿片刻,杨澜深吸了一口气,向前两步,轻轻将木门推开,然后,缓缓行了进去,那一刻,他的心头有些恍惚,这推门的动作他似乎做过无数次,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一个中年人正拿着扫帚埋头打扫庭院的落叶,听得门响,他抬起头,瞧见杨澜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杨哥儿,您来了!”

舒祥!

第一时间,杨澜的脑海中便浮现出这人的姓名,他叫舒祥,舒家唯一的下人,原本是舒先生的书童,现在则是管家,厨子,门子一肩挑。舒先生待他极善,基本上将他当做家人看待(奇*书*网。整*理*提*供),从前,杨凤梧对他也颇为恭敬。

“祥叔,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杨澜向他拱拱手,笑着说道。

“好!杨哥儿有心了!哟!现在都应该尊称解元公了,老祥我当初就知道,杨哥儿不是池中之物,在先生那些学生中,绝对是最有前途的一个,如今,也算是应了我老祥当初之言!”

说罢,舒祥放下手中的扫帚,迎了上来。

杨澜示意杨凌将手中的礼盒交给舒祥,脸上依旧带着笑。

“祥叔,承你当初的吉言,我才有今天,当然,要不是先生的悉心教导,如今,我也不过仍旧是一个小小的劣童,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祥叔替先生收下!”

“哟!”

舒祥惊声说道。

“杨哥儿,你怎么也来这一套啊!你知道,你家先生不喜有人送礼,你这不是为难祥叔我吗?”

“无妨!无妨!”

杨澜连声说道,他一向不喜繁文缛节,后世的他,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也就没有人情来往,这个时代的杨凤梧,不过是一个苦读诗书,有些内向的小书生,对于人情往来也一窍不通,所以,他几乎是强迫着舒祥收下礼物,然后命杨凌在院子内候着,自己一个人多少有些狼狈地逃离了前院,往中庭的书房行去,这个时辰,舒先生一般都在那里。

进了这个院子后,许多尘封的记忆浮上了心头,杨凤梧的意识渐渐复苏,杨澜发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冷冷地注视着身体的一举一动。

奇怪的是,杨澜却不曾感觉到慌乱,就像这是在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踏入中庭,又是一个小院,嗯,准确地说,这是一个天井,天井的地面由青石板所铺就,四个角落分别建有一个花圃,花圃内依旧是菊花,这里面的香气比前面浓郁了不少,却并不让人心头发闷。

舒先生爱菊,家里面四处都栽种着菊花,再加上他祖籍江南,所以,这个庭院布置得很有点江南的风味。

书房在天井的左侧,窗户大开,吟诵声从那窗内飘出,伴随着菊花香,随风飘出庭院,沿着层层叠叠的屋檐,远远地飘散开去。

杨澜来到书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

这吟诵声中正平和,不温不火,在那抑扬顿挫间,流露出一丝淡然,吟到尾声,到了那言字时,声调方才有了些许的变化,其中,多了一丝孤寂和怅然。

杨澜默然站在门前,依稀记得这首诗乃舒先生的最爱,那个时候的他虽然能理解这首诗所表达的意境,然而,也只是从字面上理解而已,他无法体会到那种心境。当初的杨凤梧,只是一个死死抱着八股文不放的书生,脑子里除了四书五经之外,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十几岁的少年,又从未离开过肃宁,要想他对人生有多少体会和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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