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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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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柯却有些飘飘然了,见香兰羞涩,便轻咳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原本任家也是不肯娶的,曹丽环坏了名声,跟小厮传出有不才之事,清清白白的人家断然要退婚的。不过那曹丽环倒是有几分能耐,见任家打发人来退婚,不声不响的在任家附近租了个房子,引着任家小子来,这一来二去的,竟……竟有了身孕。”

说着看了香兰一眼,见她早就忘了羞怯,睁着一双大眼惊愕的瞧着他,仿佛催他快讲似的,不由笑了笑,说:“曹丽环挺着肚子找上门,任家自然不能再退婚了,只得忍气吞声把婚事操持了。原本家里上下也想厚待她,只是她过门没多久便嫌任家资财平淡,今儿个要鸡,明儿个要鱼,今天要绸缎,明天又要珠宝,一个劲儿的折腾,任家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几下子便支撑不住。任家小子是个软蛋,两头受气,那曹丽环是个有手段笼络的,把他弄得五迷三道,好似没见过女人似的,一刻都丢不开手,凡事百依百顺,他老娘活活气病倒在床上,唯有个妹妹也是个厉害角色,跟曹丽环针锋对了麦芒。只是前些日子听说她跌了一跤,掉了胎儿,不成想家里仍打得这样热闹。”

香兰倒抽一口凉气:“老天爷,我只知她是个皮厚胆大肯舍脸的,却想不到她竟有这样的能耐。”

宋柯道:“如今在这地方提‘曹娘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凶悍的名声响得紧,竟没个敢惹她的。后来曹丽环到林府里求见几次,都让门房赶了出来,刚好有一回让俢弘撞见,找人去打听才知道里头详情,回来便当做笑话说与我听了。”

香兰听得目瞪口呆,对曹丽环再三惊叹。等闲女子若传出名节有染,不是自尽了结自己,就是去做姑子,再么远远搬了。曹小姐却一派响当当的坚韧顽强,频出险招,竟让任家娶了自己,还搅得风生水起,鸡犬不宁。

香兰摇了摇头:“任家是没做好梦,方才我瞧着任家公子是个相貌俊伟的,倒是可惜了。”

宋柯冷笑道:“不过是个窝囊废,没什么眼界见识,听说在家里给曹丽环亲手洗衣裳做饭,凡事靠曹丽环做主,没个主意担当,枉费他生个男儿身。”

香兰把玩着辫梢,道:“也是当婆婆的没个底气,若是我,先两记耳刮子上去教教她规矩,她要敢还手,我便一状告到县衙,将前因后果的事撕捋干净,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即便休妻不成,也让她挨几板子长长记性。”

宋柯咋舌,笑道:“我的乖乖,竟没瞧出你是这样的,我还以为你是个温温柔柔的佳人来着。”

香兰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本性倒是温柔,却怕再温柔下去,打翻你家的醋缸,将我生生酸死了。”

宋柯听她话里有话,追问道:“怎么回事?”

香兰含笑道:“也没什么,只是芳丝,你是收是放给个准话,否则天天瞪着我跟乌眼鸡似的,我倒平白受了不少冤枉。”

宋柯是个明白人,香兰这几句话便明白了,皱起眉道:“她是郭妈妈的女儿,忠心耿耿,也讨我母亲欢心,我便时时尊重,倒没有旁的心思……”看着香兰道,“你放心罢,这事我心里有数。”

目光灼灼,香兰耳根发烫,只管看向别处,小声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宋柯笑了起来,重新牵了香兰的手,捏了捏道:“今儿个是出来散心的,咱们也去放一盏荷花灯,放放晦气,求神仙保佑。”

拉着香兰到街上买了两盏灯,找人借了笔,认认真真在荷花瓣上写了几个字,香兰看着他被烛光照得明亮的脸,修眉俊目,流光溢彩,让人移不开眼。

香兰愣愣瞧着,心里便酥软起来。

宋柯写完了字,见香兰还呆呆的瞧着他,便笑道:“光看着我做什么,赶紧在灯上把许的愿写下来。”说着走到河边,小心翼翼的把莲花灯放入水中。

不成想香兰也蹲下神,将那空白的莲灯轻轻放到水里。

宋柯不解道:“你怎的什么都没写?”

香兰蹲在河边,素手拨弄绿水,将那灯送得更远,笑了笑道:“原本就是放晦气的,能将晦气放走我便知足了。有句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些东西又岂是许愿能得来的。”说着朝宋柯笑了笑。

这一笑十分动人,娇颜映着闪闪的波光烛火,恰似明珠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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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思慕(求粉红!!!)

香兰与宋柯一同放了荷花灯,因夜色渐浓便不再久留,双双回了家。香兰一夜好梦。第二日,宋柯仍去书院读书。香兰将屋里屋外收拾一遭,把箱笼里的衣裳都翻出来,一件一件叠整齐,分成几堆往柜子里放。

玥兮笑道:“早就想收拾大爷的衣裳,却没得空。”

香兰道:“有些衣裳穿得这样旧,衣裳边儿都磨白了,虽是朴素也不该是这样朴素的法儿,大爷镇日里迎来送往,打交道的都是世家子弟,有头脸的官员乡绅,旁的也没什么,最可恶的是有些狗眼看人低,凭着衣裳认人的混账,可不能让人小瞧了去。”一一指着道:“这几件是新的,放在最上头,让大爷见客的时候穿;这些半新的,回头换个领口袖边,撒上热酒用熨斗烫一烫就跟新的一样了;这三件是有破损的,该补洞的补洞,补不上的地方绣朵花也就遮掩过去了,最可惜的是这件大毛衣裳,让虫子给蛀了,赶明儿个该让管事再抬个樟木箱子过来;还有这几件,洗得太旧或是衣襟上沾了油渍,问问大爷,他若不穿了就拿出去赏人罢。”

玥兮合掌道:“大爷每年做三四身应季衣裳,不过放在箱笼里,有些做完便忘了,幸亏翻出来瞧瞧。”便喊来珺兮,跟着香兰一道将衣裳收拾了,又找出合适的料子,缝缝补补,

玥兮忽叹了口气道:“唉,老爷若是活着,大爷也不至于穿这样的衣裳,每年裁几身新衣,这样旧的早就不要了。”

香兰道:“穿旧的倒也没什么不好,横竖不出去见客罢了。”

珺兮道:“大爷是攒着银子等中了举之后上下活动打点呢,京里那些官儿个个心黑。不打通关节,大爷怎么能谋到好缺儿。”

正说着,便听窗户根底下有人道:“香兰姑娘可在?”香兰探头一瞧,只见郭妈妈正站在屋外,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从榻上穿了鞋子下来,走出去道:“妈妈怎么来了,赶紧屋里坐。”

郭妈妈满脸堆着笑,握了香兰的手笑道:“没什么,我今儿个过来是给姑娘赔礼的。我那闺女不懂事,言语里冲撞了你,姑娘原谅她粗野没见识。别同她一般见识,我回去也好好教训她。”

香兰立刻明白过来,定是宋柯去敲打郭妈妈去了,便笑道:“妈妈这是说哪儿的话,是我嘴笨。不知道哪句当说哪句不当说,还请芳丝姐姐多包涵了。”

两人堆着假笑礼让了一番,郭妈妈将手里的食盒递过去道:“这是今儿个早晨起来新蒸的云片糕,拿来给你们几个吃的。”

香兰含笑道:“让妈妈费心了。”回去又拿了一盒子八宝蜜饯,让郭妈妈拎了回去。

香兰却有所不知,今天一早。宋柯去给宋姨妈请安,母女俩说笑了几句,芳丝立在一旁伺候。见缝插针道:“给大爷做的裤儿已经得了,大爷瞧瞧,有什么不可心的地方我再改。”说着把那裤子捧到宋柯跟前。

宋姨妈笑道:“芳丝熬了两个晚上做得的,可不许嫌不好。”

宋柯欠了欠身,笑道:“不敢。”又看了芳丝一眼。“让你费心了。”

芳丝的脸蛋立刻红了,娇羞的看了宋柯一眼。饶是她口齿伶俐,这会子竟说不出话,慢慢退到宋姨妈身边去了。

宋姨妈和郭妈妈对了个眼色,两人都是一副笑模样。宋柯看在眼里,微微垂了头,片刻道:“芳丝这些年伺候母亲尽心尽力,劳苦功高,只是年岁也渐渐大了,母亲回头留意给她找个好人家,到时候我也给她添一副嫁妆。”

话音未落,芳丝便白了脸,眼泪便在眼眶里转了,宋姨妈一怔,看了看郭妈妈,脸上有些尴尬,却也不愿违儿子的意,道:“说得是,自然不能亏待了芳丝。”

宋柯也不再坐,起身告辞,郭妈妈送到门外,宋柯忽停了脚步转身道:“芳丝到底是太太房里的丫头,日后再做针线也先紧着太太的,为我做裤子熬坏身子,一来我心里不忍,二来她若是病了,太太房里的活计谁去做呢?”

郭妈妈心里又是一沉,连连道:“大爷说得是,日后只让芳丝做太太的针线。”

宋柯点到为止,转身出去了。

郭妈妈只觉得宋柯的话锋不对,进次间一瞧,只见芳丝正在房里抹眼泪呢,上去询问,知道她昨天与香兰口角了几句,郭妈妈急道:“跟你说过少招惹香兰,你偏偏不听,这厢一点余地也不给自己留了!”忙不迭的带了糕饼给香兰赔礼,回来后对芳丝长吁短叹道:“今儿个我又仔细瞧了香兰的模样,生得跟仙女儿似的,说话办事滴水不漏,怪道大爷放在心上。她这样跟你撕破了脸面,便知不是能容人的,日后大爷娶了大奶奶回来,自有她的日子受,你何必跟她争在这一时?听娘的话,从今往后离她远远的,千万别再惹大爷不痛快。”

芳丝哽咽应下,心中暗恨宋柯无情,恨香兰搅了她的好事,暂且不提。

却说香兰收拾了宋柯的屋子,便到画了一张虫草图,题上“兰香居士”四个字,取出一方印章,在印泥上蘸了,用力按在下方。她的画配色落笔从雅,却也有个别浓艳鲜丽,花草多从写意,虫儿却以工笔细细雕琢,风雅活泼,别具一格。因市面上极难见到这样情趣的画卷,故极受闺阁里太太小姐喜爱。

前一阵,因香兰进林府,没时间作画,仅有两三幅让陈万全卖了便再难寻觅,一时间竟把这画的价格炒了几番,以至坊间有了仿制之作,却到底不如香兰所画意境可爱。这陈万全虽说是个不靠谱的,却善钻营,能说会道,又将这画吹嘘到十分,现今一小幅画便卖到七八两银子,喜得陈万全浑身骨头发轻。

香兰却不肯多画,只画上一两小幅,陈万全一挂到店里便卖个精光,一时“兰香居士”的名头响亮起来,一干文人墨客均已藏上一幅为荣,以至这画愈发贵重起来。

香兰画完只觉房中闷热,从窗子探头一望,只见天上乌云密布,知是要下雨了,忙取了伞,到廊下把绿豆唤来道:“今早大爷走的时候只怕没带着伞,你去书院送一趟,快去快回罢。”绿豆拿了伞去了。

香兰把画收了,想着画作还是不留在宋家的好,便拿了把伞,悄悄从后门出去回了家,见陈万全不在,便把画交予薛氏,叮嘱几句道:“娘过半个月再把画给我爹,不可卖得太过频繁了,这东西一旦不精贵便落了价格。过段日子我便不画虫草了,改画山水,若也能卖个高价便再好不过。”又道,“爹爹原先说这画是我画的,如今万万不可,让爹爹改口,只说自己是走嘴了乱吹嘘,这画实是游历四方的文人画的,先前住在静月庵赠了我几幅,一直珍藏至今才拿出来卖掉。”

薛氏连连应了,将画小心翼翼收了起来,道:“你爹说了,这样一幅,用上好的乌木卷轴裱起来,可就是了不起的价儿呢。”

香兰见天色黑如锅底,便草草同薛氏说了两句出了门,刚出去便听天上轰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香兰连忙撑开伞,提了裙子快走几步,到宋府后门处,却瞧见有个穿青色棉布长袍的书生站在屋檐底下避雨。

香兰走上前仔细一瞧,才看清此人正是夏芸。

原来夏芸听了夏二嫂说了香兰之事,心里便不大乐。他跟几个同窗闲暇时也曾议论各家小姐,甚至青楼当中的烟花女子。他生得有几分俊朗,气质文雅,又是读书人,好些人家都对他中意,街里街坊的大姑娘小媳妇也爱跟他搭讪两句,悄悄送个荷包帕子之类。一回他和几个同窗在街上闲逛,怡红院的小翠仙在绣楼上嗑着瓜子倚栏而笑,从头上摘下朵花扔到他身上,引得周遭又妒又慕,争相着打趣儿他。他当时红了脸儿,心底里却止不住得意。向上微微一瞥,只觉那小翠仙丰姿冶丽,眼波一荡便是万种风情,饶是他会把持自己,心眼也忍不住酥了一酥。

可自见了香兰,又觉着小翠仙纵然风流标致,但到底落了下乘,远不如香兰清丽贵气。这样一思一念的,书也读不下去,索性出去逛逛,途径陈万全坐堂的当铺,见着店里墙壁上挂着一幅香兰画的《白菜樱桃图》,运笔灵秀,淡雅清新,不由心旌摇曳,暗道:“能画如此佳作,非是胸中有丘壑的人所不能得也。”心中愈发思慕。

从店走出去,不知不觉间竟走到香兰家门口,心底里盼着能再见她一面似的。见香兰不再,心里不由失望,在巷子晃了一回,仍不死心,不成想天忽然下起大雨,便急匆匆的跑到宋府后门的屋檐底下避雨。

他方才瞧见有个女孩儿撑着伞过来,便觉着是香兰,等走到跟前,那雨伞微微扬起,露出一张芙蓉似的脸和一双黑玛瑙似的眸子,夏芸登时觉着心里仿佛揣了十几只小兔儿,“怦怦”乱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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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暗起(为100PK票加更)

香兰心道:“既然已见过夏芸,再装不认识便不好了。况且这雨一时半刻也下不完,不如借他一把伞让他家去。”她心里到底敬重读书人,见他肯卖字抄书贴补家用,便又添两分尊重,微微行了礼笑道:“原来是小夏相公,怎么在这儿躲雨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香兰本是随口一问,却正问到夏芸心虚之处,他本就是来这儿偷瞧香兰来的,听了这话脸色发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香兰却以为夏芸只见了自己一面,已不认得她了,便笑道:“我是陈万全的女儿,昨日咱们见过的。”

夏芸方才拱手行礼道:“这厢有礼。”

香兰便道:“天上的云这样厚,只怕雨一时停不了,你且等等,我去给你那把伞。”

夏芸恨不得同她多呆片刻,怎愿意让她去拿伞,又想让香兰青眼有加,便轻咳了一声说:“常言道‘下雨天留客’,留的一般都是贵客,便由它下罢。上一回我去给文昌大帝敬香,原本万里无云,忽然刮起一阵大风,也同今日这般下起大雨。当时观里的道长便同我说,这是老天爷留贵客的意思,所以姑娘不必去拿伞,只管让它下便是了。”

香兰被这一番话弄得发怔,心道:“这样没头没脑的说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瞅了瞅夏芸严肃矜持的脸,忽而明白过来,暗道:“‘老天爷留贵客’,他的意思是自己便是那个‘贵客’罢?”想笑出声却又忍住,抿着嘴笑道:“这么说公子实在是不凡啦,就连去上香,老天爷都要下雨给留住。”

夏芸正是这个意思,他自小读书出类拔萃,被人夸赞惯了。人人都道他定然是文曲星出世,日后必将出人头地,当官做宰。他听惯了夸耀,便也认为自己不凡,日后必将大展宏图,可口中却连称“不敢”。

香兰强忍着笑,心说:“这迂腐穷酸书生,倒也呆傻有趣。”口中说:“那这样一来,我就更该给小夏相公去拿把伞,若是淋坏了老天爷都要留下的贵客大才子。可就罪过了。”

夏芸听出了香兰的调侃之意,却只觉着她说话伶俐可爱,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香兰叩了叩门。守后门的婆子开门见是香兰,知她是宋柯格外看重的,宋柯还特特吩咐过她:“香兰家就住在后街,倘若她要偶尔想家了,要回去看看。你不必声张,悄悄给她开了门让她回家便是。”故而满面堆笑道:“姑娘家去回来了?”

香兰笑道:“是,还劳烦妈妈给开门。”说着把从家回来前带的一壶酒塞到那婆子手里道,“这是家里酿的酒,不比外头的,妈妈吃两口尝个新鲜罢。”

那婆子笑道:“那我就厚颜收了。”心中却想:“且不论相貌。这香兰说话行事就比芳丝高明十倍,说话总是带着笑,和和气气的。办事总是让人心里舒坦,芳丝却每每一副轻慢模样,怪道大爷瞧不上芳丝呢。”侧过身给香兰开门。

香兰道:“妈妈房里可还有余下的伞?原先我家的旧邻居,在外头避雨呢。”

那婆子道:“正巧有一把。”颠颠儿的拿了一把伞来,香兰从门缝接了。把自己手里那把递与夏芸道:“拿去罢,回头得了闲儿。就把伞送到我家里就是了。”

夏芸还想再说两句,却见香兰一闪身,灵巧的进了门,那朱红色的角门便“咣当”一声关上了。

夏芸怔怔站了半晌,有些怅然若失,可转念又想《白蛇传》那出戏文里,白娘子和许仙可不是就因一把雨伞结缘么,如今这一遭可是又应了典故,心里头复又欢喜起来,撑着伞去了,暂且不提。

却说香兰回房,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又对着镜子重新梳了个头,想到方才夏芸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

如今画作赚钱,她心里也敞亮,若是这样积攒一段时日,家里便能买房买地了,到时候用心经营,她爹再去收些古玩来卖,天长日久没个不富裕的道理,虽说她出身差了些,可家境殷实了,自己又书画过人,却也并非配不上宋柯。她凡事虽不强求,但自始至终都不是屈居人下之人,哪怕瞧得见一线希望,她也要把日子过得红火了。

香兰同房里丫鬟们说笑了一回,忽见宋檀钗的贴身大丫头卷华来了,香兰等急忙让座沏茶,卷华坐下便笑道:“我们姑娘打发我来请香兰姐姐帮个忙。咱们姑娘在林府叨扰了多日,如今想在家里宴请林家几位姑娘,还有显国公家的千金,听说香兰姐姐会做些细致的菜肴,还请到时候做上两三样儿,也省得去外头找厨子了。”

香兰满口答应。宋檀钗是个安静人,同宋姨妈住在一处,却天天连屋门都不出,她院子里的秋千也从没见她荡过,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原先宋檀钗一直在林府小住,自从她被宋家买了,宋柯便派了马车,将妹妹接了回来。香兰爱屋及乌,因宋柯之故,对宋檀钗也多有爱护,做了新鲜吃食总给她留一份。宋檀钗也每次都有回礼,有时送来一盆花,有时送来时鲜果品,一来一往的倒也和睦。

不多时宋柯归家,卷华便告辞了。宋柯虽打了伞,可外头雨下得太大,仍是湿了一半衣衫,进净房沐浴完毕,屋里方才把饭摆了上来。

宋柯狼吞虎咽吃得香甜,撤去饭,重新摆上瓜果热茶。宋柯便说了些今日的见闻和新鲜事,又道:“今儿个听俢弘说,林锦楼剿匪有功,虽匪患还未除,却平定了两个城池,朝廷的嘉奖令这几日便颁下来,皇上龙颜大悦,他只怕要升授将军了。”

提起林锦楼,香兰便心有余悸,道:“不过是剿匪,怎就能升大官儿了?”

宋柯摇摇头道:“这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别因他内宅里头一团乱,为人风流好色便小瞧了他,他治下有方,用兵老道,是熟读《孙子兵法》的。否则纵有他爷娘老子的荫蔽,也不至于年纪轻轻便搏出这样一番前程出来。”

香兰心道林锦楼岂止是风流好色,且脾气暴戾,唯我独尊,一身的贪嗔痴慢疑。虽说林锦楼救过她一回,她却一直将林锦楼当成阎王,如今听宋柯称赞,心里便有些异样,便道:“他这样能打能杀,娶得老婆也是跟夜叉似的凶悍,这一对倒是般配极了。”

宋柯撑不住笑了出来,说:“赵月婵的名声官场上的人都知道,赵家声势又旺,搞得有人想给林锦楼送美妾娇婢都不敢,生怕弄巧成拙了。”

香兰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也是前世的业障,否则怎么就他二人到了一块儿呢。”

宋柯也笑道:“我觉着你我也是前世有缘,否则这辈子怎就一见如故呢?”说着去看香兰,暗暗去牵她的手。

香兰红了脸,啐了一口道:“呸!不要脸。”起身便躲到次间去了。

宋柯只是笑。一夜无话。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宿,余下几日仍然细雨绵延,宋檀钗宴请之事便往后推迟了几日。到了第五天清晨,天空放了晴,巳时正,宋家大门口缓缓来了两辆马车,原是林家姑娘并显国公之女郑静娴到了。

门口涌出两个婆子,拿了布将门口掩了,小姐们方才一一下车,扶了小丫头的手往里头走,郭妈妈亲自在门口迎接,口中时不时叮嘱道:“姑娘们看脚下,昨儿个刚下过雨,地上滑。”

一众人走到垂花门。香兰悄悄躲在抄手游廊的柱子后头向外张望,只见走在最前头的是林东绫和她的丫头南歌,后面跟着林东绣和她的丫鬟寒枝,郑静娴带着丫头背着手走在最后。

宋檀钗站在垂花门处相迎,见人来了忙下了台阶,上前亲亲热热的往内宅里让,林东绫道:“二姐姐染了风寒,今日便不能再来了。”

宋檀钗口中道:“我家倒是有几丸药,治风寒再好不过,回头绫姐姐帮忙捎过去罢。”

待小姐们都走了进去,香兰方才回了房,心中暗道:“听林府里下人们嚼舌头根子,说林家未嫁的三个小姐都对宋柯有意,如今林东绮就要订亲,索性为了避嫌,连宋家都不来了。还有林东绫和林东绣,两人今日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想来还存了旁的心思。”

不出香兰所料,这二人正是藏了心思,知道芳丝是在宋姨妈跟前得脸的,便悄悄打发心腹丫鬟去跟她打听。小姐们自在房中高谈阔论,互相取乐,南歌、寒枝并郑静娴的丫鬟悦儿自去找芳丝说话。

南歌便问道:“你们家姑娘怎么不在林家住了呢?还有宋大爷,也总不往府里头去了。”

寒枝道:“莫非是因为学业太忙?可也要注意保重身子。”

芳丝心里正憋着火气,便冷笑道:“倒也不是为了学业,是他房里新来个天仙,迷了大爷的眼,让大爷拔不动腿了。”

南歌与寒枝面面相觑,齐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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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冲突(一)

芳丝抱着胸道:“还不是那个叫香兰的……”说到一半方想起宋柯叮嘱过香兰来宋家的事不可对旁人提起,便硬生生闭了嘴端了托盘出去了。芳丝和南歌跟在后面追问,芳丝却怎么都不肯开口了。

南歌便进了屋,在林东绫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林东绫握着扇子挑起眉毛道:“哦?竟有这种事?”见郑静娴正在同宋檀钗说笑,便起身悄悄退出去。

林东绣见林东绫出去了,便道了一声:“我去解手。”也跟了出去。

正巧芳丝端了个托盘从抄手游廊上走过来,林东绫便上前拦住,问道:“你方才跟南歌说表哥屋里添了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芳丝心道不好,可瞧林东绫拧着眉瞪着眼,转念又想:“谁不知道林家三小姐有个霸道性子,她对大爷有意,我陪着太太去林家,她总缠着我问大爷这个那个的,若借她的手整治香兰,倒也能出我心里一口恶气。”将宋柯叮嘱她的话丢到爪哇国去了,叹了一口气,把托盘放到游廊的栏杆上,做了一副忧愁的模样道:“绫姑娘不问这个倒好,问了倒勾起我百般愁肠来。我们大爷前几个月买来一个丫头,来时病弱弱的,脸上全是伤,足在榻上躺了一个月才好。这一好不要紧,也不知有什么狐媚手段,把大爷迷得晕头转向,亲戚家不爱走动了,书也不爱读了,连给太太晨昏定省也像敷衍了事似的,一回家便往书房钻,跟那丫头天天裹在一处。我们当下人的不好多嘴,只好在旁边细细劝几句,谁想大爷说迟早要抬举那丫头,我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可眼看着大爷对个丫头言听计从。我们心里也跟着着急。”

她一边说一边去看林东绫的脸色,见她一张脸先是气得发红,后又发白,心中暗暗称快。林东绣站了过来,甩了甩帕子道:“那你还不赶紧告诉你们太太,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虽说是个丫头也没什么,可表哥是要考功名的人,好好的爷们别给挑唆坏了。”

芳丝一拍手道:“哎哟我的四姑娘,怪道都说大家闺秀就是有见识,谁说不是呢!我们也正担心这个……旁的不说。这么个娇滴滴的俊俏小妞儿,被打得浑身是伤给卖出来,还能因为什么?”说着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说句诛心的话,我觉着她是勾引男主人被女主人发觉,这才毒打一顿发卖的,可怜我们大爷是个厚道实心的人。竟把别人丢了的草当成宝贝一样捧回来供着,没白的让我们担心……”说着假装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我们老爷去得早,太太就大爷一个指望,若是出个什么差池……”

林东绣握了芳丝的手道:“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忠心的。”看林东绫面带愠怒之色,心说:“三姐是嫡出。她要执意要嫁宋表哥,家里再答应了,我便无一丝半毫胜算。如今倒是个机会。即便我嫁不成这姻缘,也不能让你称心如意。”想起林东绫素来是个鲁莽性子,便道:“这丫头胆子可真大,不知长个什么模样,竟让宋哥哥迷了眼。姨妈跟表姐都是老实的,自然不管。可如此放任下去,便养虎为患。唉,说句无心的话,这丫头已经得了表哥宠爱,若是再赶在大奶奶进门前头就生了儿子,将来正房太太进门可就难喽……”

林东绫的脸黑如锅底,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竟能兴成这样,姨妈、妹妹软弱,可有林家在后头给他们撑腰,要是表哥走了歧途,我便回去找长辈管教!”一把拉了芳丝道,“如今那小贱人在哪儿呢?”

芳丝心里痛快,脸上却做了仓皇之色道:“三姑娘别惹是非罢,是大爷房里的事,您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插手管?”

林东绫心想:“表哥房里的事跟我有莫大关系,今日若不管一管,放任那小狐媚子做大,将来我嫁了表哥岂有安生日子过?今天便要大显神威,先震她一震,敛敛她的性子,日后再慢慢收拾她!”口中道:“你休得再言,我今日是管教个不听话的丫头,与旁的毫无干系。”

林东绣道:“三姐,算了罢,人家的家务事,咱们总不好管。别说表哥是把那丫头收房,即便是娶了当正房奶奶,姨妈不吭声,咱们又能说些什么。”却在心里头偷笑:“三姐果然是个炮仗性子,沾火就着,这事闹得越大越好,如今表哥正心疼那丫头呢,她要是欺负了人家,到时候枕头风一吹,表哥再瞧得上她才怪!”

一番话愈发把林东绫的火气激了起来,咬牙道:“还想当宋家的大奶奶,呸!真是异想天开!今儿谁都甭拦我,我偏要去瞧瞧,你们一个个都挡着,莫非那丫头生了三头六臂不成?”拉了芳丝道:“你跟我说,那丫头如今在哪里?”

芳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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