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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桃花:寻我记(四四)-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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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数年不变的那拉氏、已显挫败的李氏、更加入尘的年氏,最叫夏桃诧异的便是蝉音。她退了浅碧的爱色竟然着起了降紫的深色参差旗服,挽着老态的婆子头,发间竟然插着一朵夏桃近视着看不真形状却金灿灿的黄金制的大头饰,而她脸上淡然少了、寒沉多了,看着夏桃的眼里温善不再,如同是看着一个无关痛痒、卑微讥嘲的奴才。
年少时,我们总坚信变得那个人永远不是自己。怀着苍茫的感慨懵然回首,才不得不承认,改变的人又何常没有一个自己。
可面对这短短数月隔阂而出的改变,夏桃需要强压下几多上涌的泪意才能坦然?
自己在变,可为什么蝉音也在变呢?
立在白茫的高府深宅里,夏桃觉得万分难过。
为什么变呢?为什么变呢?难道她这一生注定得不到渴求的友情?那个总爱瞪她却明显宠惯她的蝉音还是不是她的朋友?
“姑姑,还是快点走吧,立在外面冷了小心冻着腿。”春花上前扶了立着半天不动的竹桃。
偏头去看这依然幼嫩的小姑娘,感伤只是越发扩大。
要多久,你也会变得眼眸不再清澈、笑容不再干净呢?
带着一派活脱的春花,转过几个院门,“香红雨”的院门就在眼头,三两个人影立于院门之外。
再进几步,那突然迎出来的男子,叫夏桃心下一暖。
“桃子——”
几步间,婆娑地眼瞳中出现的是亲切的喜暖。
夏桃主动把住他的双手,紧紧握着,虽然没说一句话却满满挂着笑容。
你怎么会在这?
“俺被调回来到东院当差。”隗石虽然不想放手,却难掩羞涩地主动缩回手来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呵呵,我管着些牲口,有空你去俺那看看。”
夏桃高兴地点着头,正想现在就去,却直觉到一双盯着她的视线。
十几步开外,有个一身蓝席的女子正看着她,待她眯虚着眼睛想看清楚,那女子已徐徐过来。
“竹桃回来了。”
那是个如春柳般叫人舒服的女子,不做作,冷热兼和。却还是叫夏桃的一根神经跳了跳。
宁静又近了几步:“快进屋去吧,外面怪冷的。”
她手里的小盆里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红薯。
她的确有种叫人安宁的气质。一句话不多地干着自己的活。给自己同春花倒了热水;开了炉角盖放了几个红薯进炉子;再把炉子移得进了自己;打湿了帕子擦着独属于老四的案桌;自在地理着案头上多出的折本子。
她做得顺手,似已经练习过千万遍一般,至少,比夏桃自己做起来顺手、看起来实在。
心里埂埂的,不痛快。自然,谁喜欢自己被替代得如此迅速、如空气般自如?
宁静做完了手里一切的活,见那叫春花的小姑娘握着杯子小心地东张西望,而竹桃则一脸沉思地坐在侧榻上出神,二人都有由寒入得暖室来红韵的脸颊。
“你一路归来赶着马车定也是错过了午饭,我去叫他们给你做些吃的。”
宁静正要出去,却见刘宝儿出了个头叫了声“宁格格”,便挑着帘子进了来。
“桃子姐,你饿了吧,徐大厨做了炸酱面侯着你呢。”
一切都如浮尘,叫人眼里如蒙一层沙。而突然出现的刘宝儿便立时戳破了梦境,叫一切清晰跳脱出。
虽然一切都在变,可总有什么是相对时间里固定不变的凝结,幻化而为使人安心、静心、放心、喜心的四星存在。可能这存在注定不是你自己,可没有关系,只要存在就好,叫你可以放下提着的五脏感叹自己还鲜活地活着。
夏桃几乎是雀悦着飞向大厨房。
宁静静静地看着竹桃像个小姑娘似的跑出去,不觉皱了皱眉。
夏桃在大厨房里直呆到天色暗下,才不甘不愿地往回挪。可进了清晖室也没寻到大神的影子,不由既挫败又释然。
夜色像个魔兽笼罩天地,打发了春花休息,夏桃一个人在压满了雪花的海棠树间游动。
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种感觉,一个人走到纷扰的路上或是夜深人静之时,越发觉得自己不被需要的孤独。
再过一月便是除夕,自己来到这清朝也已过五年,数数看,似乎很长,长到几乎像是一辈子。可抖抖间,又只像是一场梦。
清晖室的室门半开着,叫室内不致于过热。宁静坐在小榻子上绣着活计,偶尔看一眼独自立在寒夜里的竹桃。不知这是第几眼,香红雨外走进一个黑麾加身着官顶的男子。她立时放下手里的绣活起身相迎而出,正要开口,却见王爷立于半路偏着身子道:“大冬夜里的,还不进去。”
王爷沉沉而入,宁静上前替他除下衣麾,才瞥见竹桃不情不愿跟进来,立在门边上垂首。
强风夹着雪花飞入室内,叫夏桃抖了一抖。
“把门关上。”胤禛说完便揩了苏培盛直去赏心斋。
宁静把门合了,打量了一眼见王爷走了才依到暖炉边烤手的竹桃。不几功夫,王爷再回来,已换了一身家常衣服。直直盯着竹桃坐下,脸上有明显的闷气,却一句话没有,由着她蹲在炉子边。
夏桃一动不动,自以为渺小地蹲着,余光里见老四享受着宁静端上热水净了脸面,再喝了茶炉子上温着的明显是好料的汤水。止不住撇了撇嘴。再见宁静开了炉盖取了个烤得火红散着香味的红薯递给老四而他竟然也接过拨了起来。心下再难平顺,纠着眉绠着心气都顺不过来。
原来,自己根本不是不能被取代。人家既能上得高雅厅堂,也识得小门食量,哪里还需要自己这么个半吊子厨娘?
夏桃吾自沉痛,胤禛却没错过她种种表情,几不可见扬了扬半边唇角,突然就觉得手里的东西索然无味了,递给了边上的苏培盛。
“蹲在那里干什么,还不给爷上茶。”
苏培盛只挑了挑眉毛,宁静偏头诧异地盯着王爷,而夏桃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这是在唤自己,小唇一乐,收也收不住屁颠屁颠蹦跳着去到边上的茶务房。
弄点什么好呢?
夏桃咬着下唇寻思了半天,再把拉了那些各色茶叶半天,才不胜满意地泡了茶出来。
本来想泡奶茶的,可茶务房里竟然没有鲜奶,其他的绿茶这种下雪天喝着又不够暖厚。
胤禛打量着面前几上那杯普普通通的正山小种,最多就是加了些蜂蜜,不由瞪了怪桃一眼,却还是取过来一口口地喝着。蜂蜜压低了小种特有的苦涩却无减此茶的暖厚,叫胤禛难掩地微笑。
苏培盛自然不可能错过王爷的脸色。
得,就这样吧。
夏桃怀揣忐忑,见老四一杯下肚竟然没挑毛,大呼了口气,美滋滋的。
“爷饿了,去弄点吃的。”
“王爷,小厨房里正热着呢。”
胤禛抬眼去看宁静,见她脸色如常的谦和,突然自个儿不怎么痛快:“你下去,这里不需要你侍侯了。”
宁静只怔了一怔,听话地转身退出去的空,听身后王爷道:“愣着干嘛!快去,爷饿了。”
夏桃几乎能臆感到老四怒喷出的口水溅了她一脸,叫她不爽快,可转了身,还是乐淘淘地奔去了小厨房。
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
虽然出不了声,夏桃心里却高歌而起。
等着夏桃做得起劲半途回神,不得不鄙视自己:奴才命啊奴才命,这都着了什么魔?当个奴才竟然还屁颠起来了!哎——
可手里的活却没见停。
雍亲王晚饭吃得啥?呵呵,炸酱面。
你不是饿嘛,夏桃便取了从徐大厨那里端来的现成炸酱料和擀好的面条,直接下了了事。加上路上买的现成的卤好的牛肉,再饨个清淡的蒸蛋,OK。
屋子里很热。苏培盛看着王爷一头密汗一句话没有地吃完。又看了半个时辰的书折子,自个儿才退了出去。
有了竹桃,今夜他能睡个全觉了。
一室暖洋,起的热汗叫胤禛觉得一身粘腻腻的,可也许是吃多了,也许是太暖和起了困意,胤禛窝在被子里有些迷离,唇颊竟掩不住痴迷。
这很好,很好。太子终于倒了。
胤禛迷离着眸色放肆而笑。
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虽然前路还未可知,可还有什么能比扳倒那位稳坐了三十八年太子之位、皇阿玛心头之肉的胤礽更为艰难的事态?
太子倒了,胤禔早也不足为惧,老三那个老学究只有坏事的份,剩下的——也只余一个老八了。
胤禛轻笑出声。
快慰爽利之下,不由精神一震,挑开被子笈了鞋子便往外走。
突然换了床,夏桃还有点无法入睡,蛹作一团盯着屋中那个暖炉子发呆。
没有电视,没有电脑,连个手机都没有,更没有能打发睡前时间的小说或电子书。可夏桃已很久不曾睡前烦躁了。
朦胧着正要睡去,只着白色亵衣之人却闪现于大开的暖帘之后。
夏桃眨了眨眼,突然抱着被子坐了起来。大瞪着眼睛看老四一脸亢奋行到床前,也不知为何,心脏飞快加速直到含于口中。
越是靠近,胤禛越觉得燥热,猛然发作的欲望发得突然,和着屋子里过热的暖潮冲红了他的脸颊,胀得他无法呼吸,身子一转冲到窗边去一把便推开了赏心斋的外窗。
飞絮雪花击在他的皮肤之上速冻了火热,顺间便平清了一切晃忽。
迎着寒风呼出一口胀气,胤禛突然觉得累了——困了——
回首而观,果见那女子裹在被子里抖着凝视他,却并不害怕,只是疑惑着双眸坐在榻上。
果真是个异类。胤禛如此叹道,不由轻笑开来。笑意一出才发觉很难压制,哈哈哈便直笑到不太适应地腔内入空咳嗽了两声。
再去看那桃,瞪大了小眼睛惊在榻上。胤禛收了大笑,浅浅相眸。
他知道自己很少笑。因为没什么笑得理由。他不像这个傻子,对什么人都先是笑脸相向。对他好,他未必领情;对他坏,他到十倍地记着。
想到此,便收了笑,合起窗来。瞅见自个儿一身素白内衣立在她面前违时有了窘意,咳了一声相掩故作衣靴得体地往内走。
夏桃确实被难得一笑的老四吓住了,看完了他的大笑表演,再转动着脑袋随着他的身形移动。见他行到半路又停下来,一脸“痞相”移到床前,再也坐不住了,下意识抱着被子往后退。
胤禛眯了眯眼没再进前,“哼”了一声:“小心那宁静,还不知是哪家的探子。你离她远些,少给本王惹事。”
夏桃盯着好半天不再摆动的暖帘子,好半天才重新倒回榻上,再挠了好半天脑袋和脑袋上密巴巴的头发,就是不明白这人种在想什么。虽然她承认自己也不是那么能被人理解的,但至少还正常吧?
躺在那里自搅了半天,也没擦出一点火光,忽然想起老四最后那句话,不觉乐呵。这是关心吧,是不是?是不是能理解为关心她呢?毕竟她这么迷糊,如果他不关心她完全可以无视她存在甚至可以像一开始那般任意打罚。可他没有。
夏桃想想便躲进被子里偷乐。还好一张发红的圆脸藏在被子里,不然被人看见她一个人偷着乐还不知怎么被人疑为神经病呢。
曾经,我们无数次憧憬梦幻的异性。然,当我们过了青春,过惯了平乏,过活着等待逐渐老去,便不再好抱着希望憧憬那是爱情。
一个人对你微笑越来越是知理的应酬,就如自己一般。
能被人利用、被需要、被关心就已经难能可贵。不成功的人愈渐渺小,就如夏桃般,拿不出什么成功的例子便习惯了越渐窝小的自我。
可谁不喜欢被人需要呢?拽拽地说自己不需要别人那是没长大孩子的自傲。
安静下来,欢喜之后,依然是一屡屡的愁涩。这种被需要是会是多久呢?
大雪之夜,打更的更夫几不可前行。
胤禛裹着大衣窝在夏桃睡榻的边角。
很近,又很远。
靠得越近,越觉得心很遥远。
渐渐的,他也学会了感伤。
太多人离开时,他还年青,那时候除了深深地痛苦并没有其他什么情绪。可现在,不知为何,总觉得孤独。失去时虽然痛苦少了,可纠着身心的伤感却越加浓烈。整夜整夜绞着孤独的心神,反比过去更加得苦涩。
她很近,就在伸手可及之处。
可心似乎离他很远,连动一动手的勇气都没有。
很想握着她柔白的小小之手。可就是没有勇气。
绞着心的感觉很难受,特别是如此近得依着她。胤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需要这个奴婢,需要她来抚平自个儿的感伤。对她,没有浓烈的爱慕,没有火热的冲动,没有见到便赏心悦目的快活。
可他喜欢看着她,想着她,靠着她……平淡里升出暖味裹得心房暖暖的。这数月,便在这种憧憬里渡过。
可真的见到她,依着她,旁若无人地凝视她,那种满足的暖意反淡了,空落落的情绪却越渐蔓延。
是喜欢她吗?
胤禛突然抓住她的被角,一瞬不瞬地凝视。
坐过海盗船没有?登高虽然视野广阔,又何常可以平心顺气顶着逆袭的气流享受自由自在的呼吸?
天虽然近了,却永远握不在手中。地反而远了,拾不回着地的坦然。
“四阿哥……四阿哥……”梦里看不清脸面的女子,似乎是大他三岁的春棠。她的声音很轻柔,如春阳般叫他喜欢。
他是喜欢她的。在他即将可以成为男人的时候。他要向母妃讨她当他第一个侍寝人。
那天,真是极好的艳阳之日,永和宫里的西府海棠一茬茬点着天空,叫人青春的清爽。
穿过那一片绯红之色,正殿前聚了几丛的奴婢。
金灿的殿瓦之下,剥斑的长凳之下,孤单地躺着一个无力的女子,而殿堂之内,是小男孩哇哇的哭喊。
所有奴仆都在进进出出,却没有一个人管那长凳边的女子。
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见她的发迹戴着一只木刻的簪子,上面那朵辩不清种类的独花却绽着檀木的光泽。
收下花簪之时,她脸上似乎还有生动羞涩。
“四阿哥,你快进屋去吧,这里不吉利。”
德妃身前一个二等嬷嬷出了厅来,见四阿哥下了学直盯着被杖刑而死的春棠出神,心下有些股股的,忙叫了两个太监来把死人拉走。
“额娘,我疼——”
“不疼不疼,额娘看着呢。”
“都怨那个奴婢,哇——我疼——”
“额娘看看,放心,额娘替你处置了她。”
……
胤禛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她被两个粗使太监如拉牲口似的托着。落了一只绣鞋,安静在道上。
“小心着点,还有那脏鞋呢。小心落了晦气。”那嬷子一发话,两个太监里有一个松了走,回身来拾,而先头那个并未停步,继续拽着,渐渐便消失于拱门之外。
那嬷子以帕掩了掩口,才转身入到殿去:“娘娘,四阿哥下学来给您请安了。”
他木木地上前,给正拥着十四的德妃请了安。
对于发生的一切,德妃只是撇了撇嘴:“下学那,就去复书吧。胤祯受了伤本宫这里也不得闲。”
他安静地正要退出去。
“你年岁也长了,本宫再给你指几个端庄的婢子。以前那个不得力,本宫便替你打发了。”
他没有哭。只是难过,很难过。不知是为春棠的死难过,还是因为母妃连句权宜的解释都懒得给他。
他很安静地离去,一句争论、一点质询都没有。
德妃并没想打死春棠,毕竟是佟佳氏指给胤禛的大宫女。可对于她的死,也确实有几丝快意。佟佳氏再风光,也已经去了。剩下这些阴魂不散的一个个也都被她打发了,到今天连春棠也没有了,真叫她掩不住那种冲破束缚得舒畅。
可面对这个一言不发、没有任何情绪的儿子,心里还是有小小的一角恐惧。
明明想说出口的解释,在他无波的脸面上就变成了定论。
“额娘,疼——”德妃还想再说些什么止住那将离开的身影,却最终耐不住幼子的呼喊翻划而过。
明天再说,也是不迟。
可谁也没有给谁再一次的机会。
自以为难过时肆意捅亲人的一刀可以事后甜言密语、锦衣御食地弥补。可人们往往不明白,指间的伤口永远不可能扶平如旧。
回神间,胤禛正把玩着一只桃的一只手,抚弄间指下是不平和的骨肉。
刀疤如甲长地衬在她白肉的食指关节。
可能是胤禛一次次的抚弄疤处叫睡梦里的夏桃不舒服了,她忽拉一下抽回了探在被子外的手。
胤禛不觉好笑,记忆的魔障忽然散去,轻松而起,替她拉上下移的被子盖住露在外面的肩头。
有些人,你注定失去。而有些人,你也注定会拥有。
不急,一切都不急。等了三十年,再等个几年又如何?
唇边划过一丝自信的嘲讽,胤禛闪进了内寝里。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吻在唇心
夏桃已很少出东院,只要在王府里人前王爷身后除了苏培盛总跟着御赐的宁静。宁静虽是御赐的侍婢无什么名份,却无人不知她的身份,所以府里都高称一声“格格”,当然,也就是承认了她是王爷女人且不低的事实。一时间,便很少有人再记得竹桃此人。
此年异常得寒冷,夏桃到乐得带着春花、刘宝儿人后躲在清晖室的小暖阁子里打混牙祭儿。
这日左右无事,同隗石吃了顿午饭,再同他养的那几条大狗玩了半日,再午后日头已下半,才不慌不忙领了春花、宝儿往回走。
东院不比正府小,下人们分散着住在院边上。
绕过一座假山群便是东院主居了。几场大雪一下,路不好走,不远不近传来些木鱼的轻击声。
夏桃很少来这里,一时觉得声音犹近,便停了步子细细寻声,果真如此。
待要寻声而观,便见假山南侧走出两个人,一个衣着降红锦布,一个似袈裟于身,缓缓而来。
“咦——这不是竹桃姑娘嘛,有些时候没见了。”
那衣料花眼的男子快步上前,夏桃眯着眼看着到真想不起此人来。
“呵呵,怕是日久未见,姑娘也认不得戴某人,到真叫风之有些心寒呢。”
也不知怎的,夏桃便有些恶寒。抽了抽嘴角还不知如何接话,那戴某人又说话了。
“竹桃姑娘怎么会走到空空院来?莫非——是来寻风之的?”
夏桃赶忙退了两步,额迹间已生了冷汗。虽说她也曾有过一个狂热的追求者,可也没有这样的。抬了头去看,这戴某人长得还是不错的,也算英俊,可那种流里流气的脂胭味怎么看怎么叫人不舒服。
“戴先生误会了,姑姑这是刚看完故人回来,正路过这里。”刘宝儿见这戴先生如此作为惹了竹桃不快,上前几步便隐隐挡在夏桃身前。
凭心而论,戴铎长得确是不错,特别是那一双大眼的上眼睑极是宽处抬起来泛着银亮的光。此时,他便偏了个身半绕过碍事的刘宝儿,喜笑着问:“这天怪冷的,姑娘走着怕也累了,不如到我那院子里去坐坐着,风之那里虽不及香红雨到也有些私藏的不错的茶叶儿正好敬给姑娘尝尝,姑娘这就请吧。”
那和尚本立在边上不闻不问,这一会听这戴先生如此用心,到也好奇地举头观望起竹桃来,见不过是位普通姑娘,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当是各有所好。
夏桃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苦笑着正不知如何是好,便听有人道:“竹桃姑姑,福晋使了蝉音格格在香红雨里侯着呢。”来人正是当今已主掌王府事权的焦进,他转过假山见戴先生和弘素法师都在,忙见了礼。
夏桃一听赶忙脚底抹油领了两个小子就跑。待到香红雨大门于前,不觉已是一身热汗。
“桃子,你这是跑什么呢?王爷又不在。”舜泰把着门儿大喊。
夏桃回身见无人相跟,稳下气来摆摆手一笑,便进了去。见清晖室里除了绣样的宁静并无一人,知道刚刚焦进是有意相救,既心存感激又有些许失望,毕竟,已经许久不曾与蝉音好好说说话了。
可她偏生不是主动型的人,天冷实在又不想这个时候去寻忙得不可开胶的蝉音,这便一日日拖了过去。
是日,胤禛听了焦进的禀报,连眼睛都没抬,只是哼了一声。
苏培盛眨巴眨巴眼睛,心里到真是蛮佩服戴铎此人的。
又是一场雪后,年素尧刚看毕三哥的家书没有多大功夫,宁静便进了“兰心雅居”的门。
年素尧向来高傲,并不曾把王府里哪个人物放在眼中,可只是观察一个月,便不得不高看几眼这个宁静。
“宁格格出身哪儿?”
“回侧福晋,奴婢是佟府家身的奴婢。”
素尧点了点头。温格格额娘是王爷的亲妹温宪公主,嫁于佟国维孙舜安颜,佟家百年大业自然能调教出这么个出杰却不跳的奴婢。
“你来了也数月,只是我身子一向不好到不曾好好相见。”宁静不曾抬首,只是耳听着年氏的软软清语,却能演出她与府中其他女子明显不同的“高贵”气场。可惜了此女不在宫中,不然怕是比德妃娘娘更有些拔高的派头。“正好这也近年节了,福晋前几日就在说着节里送礼赐福的事。”
年氏刚把这话说完,竹清便抱了形似布料却裹着绿色缎布的东西近到前来。
年素尧吾自喝着汤水,好半天才道:“这不过是几匹料子,算是我赏你的进府礼了。”
宁静上前谢了,安然收下,一派淡定地退下。
皇家便是如此,御赐下的女人即便不喜,脸面上也要送些东西算是前来者的关照。
宁静的眼中无欲无求,也无看尽世态的无畏无念,更无普通女子的扭捏作态。年素尧内心有些颠簸,这种感觉连对福晋对未曾有过。视线再度调上几上那封家书。她不是简单的闺阁女子,她知道外面突变的天色有何意义。王爷虽然一派清风,可从他那寒冷的脸上她还是能轻易看见浓重的权欲。
她虽然对那个位子不感兴趣,也不明白男人何以乐此不疲,可她明白权利对这些男人来说便是一辈子的生命。王爷也好,三哥也好,一辈子经营、谋划渴求的不过是人上人的感觉。如果,她注定要在这些男人相伴,是必要随着他们前行。
“碾墨。”
这日,已是腊月二十六,皇上昨日祭陵而归,正赶着年节,所有人本就忙作一团。
宁静碾着墨,侍侯着王爷书楹写福。王爷写得认真,丝毫不满都罢了重写。
书房里很是暖和,外间暖榻子上盘腿坐着竹桃,正与脚边上一花一宝玩着纸牌儿,不时按不住欢喜还笑出声来。
宁静挑眼看案前一心书字的王爷,竟无一丝不奈。
她入府数月了,自认一切得心应手,无论是主子还是婢奴,无一人生厌于她。就是人人生怕的王爷也说不出她一个不是来。王府同皇宫、公主府并没有什么不同,自有一套生存的规则。可偏偏,这竹桃就是个特别的存在,每日里除了替王爷张罗膳食、茶点并无任何差事,大多时便带着一奴一婢寻着乐子的玩。对于如此“富贵闲人”,奇怪的是,竟然无一人说她。福晋根本不闻不问,见了竹桃也不过是叫她多出些点子小心照顾了王爷的用食,没事也送些好东西“孝敬孝敬”给各院女子。至于王爷,不要说任何暖昧,就是好脸色也不曾当着众人的面给过竹桃。
可就偏偏,能叫她觉出竹桃对众人的不同来。
“王爷,侧福晋院外求见。”
所有人都看向胤禛,见他滞了笔须臾,便重新下笔。
“去弄些新鲜的菜馍来。”
夏桃看看窗外的天色,也确实近了晚饭时间,便下了榻带着一花一宝走了。
年氏的衣饰妆扮连胤禛也止不住多看了几眼。
虽还是素白的旗装却绣着一几朵粉嫩却亮眼的雅红之花,小把头上只一株同色的宫花,也许是上了胭脂,也许是室内过暖,本就惊艳的小脸上红润润的,既不失风雅又尤为可亲。
对众人的失目,年素尧只当不见,行前施礼,直道来意。“王爷,妾身这里有一封写给三哥的家书,可否同王爷的书信一起送于妾身的三哥?”
胤禛收回了目光,罢了笔墨,接过苏培盛递上的帕子净了手,转回到正堂坐下。
“嗯,准了。”
年氏听言便亲自递上一纸折叠归整的信张。
胤禛看着那没有信封、微透着墨色的叠形纸张,闪了闪眸色,点了头示意苏培盛取过了。
“既然王爷恩准了,妾身便告辞了,想王爷年节里事多,也要安身休心才好。”
对于年氏如此来去,宁静到真有些看不真清。果真只是一封家书?
苏公公自收了那信,王爷不曾看过一眼,只是重入了案前书楹。
时间很快过去,当竹桃拎了现做的韭菜卷子而来,天色已暗了下来……
夏桃今日守夜,一张张看那老四书了半天得的东西。往年里并不见他书得这么多,一时间到有些好奇这么近百张的量到底要用在何处。
由苏培盛侍侯着洗了脚、换了鞋,胤禛坐上软榻去,看她在理那里字。
“皇阿玛今天身体不适,怕是书不得这么许多。往年里封笔前都要写下大量的字福赐于功臣,今天便把这份高功赐予了爷。”
苏培盛棒着脚盆退了出去。
“去吧年氏那封家信拿给爷。在第二排的第五个格子里。”
递他跑过腿,夏桃便靠在案边一张张看那些门对子。
胤禛看完信,不由一笑。
毫无疑问,这是封家信。
可意味里却是封劝“降”书。
胤禛没想到,原来年氏还有这样的本事和心智。他本以为,她也不过是个过度骄傲、有些才情的美人罢了。
这么些年,年氏一门特别是年羹尧面上忠君、暗里左右逢源的心思举动,他也不是不知。只是——不到时候、不及台面罢了。
有能耐的人何其多,可真正能在大事上左右局事的不过了了。年羹尧是个有本事的,可究竟能走多远,却不是只凭个走马上任便能料定的。
如今——
胤禛又不觉冷笑。
果真是不能小看呀,年氏——呵呵……
本在看门联子的夏桃听他突然笑出声来,也不由疑惑相望。
胤禛重新把信折回原状,丢在几上,才摆手道:“你过来。”
反正左右无人,老四又不反对,夏桃也自不必矫情,过来在几的另一边坐下。
只是见他打量自己,好半天才开口。
“你觉得戴铎此人如何?”
夏桃后来也知道那个戴疯子(风之)原来就是载铎这么个名人。这一时听他突然提及此人,先是一恶寒,而后一想不觉有些后怕,他不会是要——
胤禛见她先是一脸子嫌恶,再是摇头如拨浪鼓,一手端着下巴笑了。
“他也算是我府上的能人,脸面上也极是不错,你看——”
胤禛这话还没说完,对面那只桃就不乐意上了,一愣子站起来,偏着头狠瞪着他,哪里还有一丝把他当主子看得意思?
嗔嗔嗔,打开门便跑了。
胤禛不但不生气,反乐得晃。端着下巴直乐呵了半天,才把可怜的苏培盛重新叫了来守夜。
苏培盛打量着里外不见桃姑姑的影子,很是替自己的好觉好眠悲催。
“把暖炉撤下去。”回身见苏培盛一脸子苦哇,含笑而道,“外屋子里就留一个吧。”
苏培盛立马不苦了,抹一把额头直乐呵。
他能不乐呵吗?凭什么竹桃守夜就有几个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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