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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夏情深-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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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你离开青林山,我以为你落水身亡了,曾是那样的伤心过。临走前,你不曾和我说过一句话……后来你中了失心散,被慕珏掠走,也没有留下一言半语。再后来,那一夜,我赶着回京与你过元宵,但是等着我的却是全身冰冷不再言语的你……”
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继尧,继尧,我这不是又回来了吗?真觉寺的无忧大师和行云救了我……”
梅继尧脸色反而一沉,抱起我坐在石阶上,重重的手掌一下下地落到我的屁股上。
“我为你肝肠寸断,受尽煎熬你竟然不放在心上!要救慕遥,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在司马承中房内过了一夜?!为什么还要为慕珏做那么多的事?!我连杀了他都不解恨你知不知道?!你以为你穿上男子衣服就不是我的妻?!男女授受不亲你竟然与阿松拥抱亲昵与司马承中眉目传情!”
“住手!很痛——”我哑着声音哭诉道。
“痛?你有我痛吗?”他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怒气,“为了司马承中的双眼,为了一个小乔,像个傻瓜一样吞下了冰芒雪魄,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与我成亲与我痴缠度日,你不知道我夜夜触到你冰冷的双手,想要渡气与你却发现你的心脉已被寒气锁住时我有多么的难受!为什么不信任我?我是你的夫,你的天!在你心里,难道我是一个只会将你双手奉送于他人以求得你一息尚存的人吗?我爱你,尊重你胜过自己,但是你呢?夏晴深,你说,你也和我一样吗?一样吗?!”
“不要说了!继尧,我承认自己的做法幼稚……”我小声地抽泣着,心窝处似是有把钝钝的刀子划过。他又说:
“你居然还让小乔妹妹永远留在宣阳王府,很好,连继室都给我物色好了,你走得真是放心!”又是一巴掌落下,“还敢不敢背地里瞒着我你的心事?还敢不敢自作聪明为我绸缪?!夏晴深,你还敢不敢……”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再一次如此轻易地离开我?!”
我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挣扎着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埋头在他的胸怀之内放任地哭着,把我长久以来郁积在心头的种种委屈苦闷如洪水决堤般倾泻而出。我知道是我幼稚,是我轻率,是我自以为是,可是那只是因为我太想留住他带给我的幸福,我忍受不了分离,更无法接受失去。
他抱起我,走入温热的泉水中,他轻轻拍着我的背,柔声说:
“好了,别哭了,晴儿,你回来了就好。”他拥着我,脸上自然地流露着释怀的笑容,低下头轻吻着我哭得红肿的唇,一边哄着我说:
“疼吗?晴儿,答应我,没有下一回,再也没有下一回了!”
我点点头,“继尧,放了承中和阿松,是我的主意,你知道的……”
他眼神一暗,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轻柔地封住我的话语。他的吻开始时只是如蜻蜓点水一般掠过我的眉眼我的唇,可是渐渐的就开始重重地落在我的颈项我的肩上,他的身子很烫,不知道是水温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看见他一脸不正常的潮红,眼神雾气迷离似潭水幽深氤氲,不再清明。我的纱衣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裹出了无法遮掩的玲珑身段,他的手拉下了我肩头的衣服,看见锁骨下那颗血红的痣时,他的喉结动了一下,薄唇贴在我耳畔哑着声音喊着我的名字:
“晴儿……”
“嗯……”他的手从我颈背往下游移,揉着我的身子搂得那样紧似乎想要把我整个人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忙于应付他的亲吻挑逗,我连身上湿淋淋的衣物何时被悉数拉下都不知道,只知道他赤裸灼热的胸膛线条硬朗优美,连沾在上面的散发着热气的水珠都是那样魅人。
“还想问我那样的蠢问题吗?如果你不回头我会不会继续?没有如果,晴儿,事实是,你扰人好梦,现在,你要赔给我……”他掠夺似的亲吻使我胸腔里的最后一口空气被榨空,几乎一口气上不来,迷糊中他抱着我上了台阶,掀过珠帘走到一间宽敞而清雅的卧房,他把我轻轻放在床榻之上,手一挥银钩卸去纱帐垂落……
那是一个好梦,梦中我与他黑发交缠气息相闻,缠绵缱绻似要溶蚀了彼此再不分离。
一觉醒来时,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看见灿烂耀目的阳光从窗外投了进来。我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白色的内袍,胸前的殷红点点让我暗自懊恼不已,想坐起来穿好衣服,谁知自己的右手手腕被继尧紧紧地握住,动弹不得。
他还没有醒,眉头自然安逸地舒展着,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影子,直挺的鼻梁,润泽的薄唇,如此熟悉的一副面容就在我的眼前身畔。继尧,你原来已经守了我几辈子呢!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他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吃过早点之后他细细地听了我为真觉寺的无忧大师所救的来龙去脉,只是没有把秋童和碧玉青蛇的恩怨告诉他。当听到行云因为救我一头黑发全数变白时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望着我沉着地问了一句:
“无忧大师救了你,可是有什么条件?”
“不能说是条件,可以说是要求或是请求。”他拉着我走到了守备府中那偌大的花园里,我坦然地对上他的目光,“继尧,跟我走吧,我们离开绵远,离开京城,到真觉寺走一趟,然后回青林山。你不想回青林山的话那我们另外找一处地方……”
“你那夜落水气绝以后,我二哥派人彻查了这件事,已经把柔妃贬为嫔了,延徽大皇子,也交由王太后养育。但是“天机”的情报却显示,要你性命的人,是已经去世的兴德王!”
“不,怎么可能?”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自嘲地一笑,说:
“他临终时嘱咐水晴柔,若是想帮辰恒取得这天下,完成统一三国的千秋大叶,就必须把你除去!因为,司马家的男子,都为你磨尽了壮志……只要你一死,我们就会把矛头对准屹罗,东庭和屹罗相争,西乾又岂能作壁上观?只要它想分一杯羹,那么,三国之间的战争,从此便开始了……”
“你明知如此,那为何还要被皇家利用?”
我坐在花架下的秋千上,他一手放在秋千的藤索上,俯下身另一手搭着我的肩,嘴角勾出一弯笑意,说:
“利用?晴儿,你觉得是谁在利用谁?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说过,一个我也不会放过……”
一夏晴深 正文 第117章 少年愁梦里,红袖不解诗 下
章节字数:2993 更新时间:09…08…28 21:30
阳光下他的笑意是动人的,眼神却很冷,我的心一紧,伸手拉着他的衣袖正想说句什么的时候,忽然宣平大步地向我们走来,抱拳启禀道:
“王爷,几位将军和参将已经在议事厅等候。”
梅继尧不置可否,笑着对我说:
“我让人煮了你爱吃的藕羹,傍晚时分我回来陪你吃。”说罢就离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隐隐感觉到他应该是要去办什么大事。果不其然,临近傍晚的时候我便听到两个经过我卧房花窗外的仆人小声地谈论着什么,原来说的是城中的粮油价格这两天飞涨,又开始紧闭城门了。
继尧走进来的时候,我右手托腮,正在发怔。
“要打湖州了?”我问。
“嗯。”他简单地回了我一个字,就坐在一旁的花梨木椅子上,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诗文集就看了起来。
“我已经回来了,不如就此罢手……”我走到他面前,伸手拿走他手中的书。“我到绵远来,一路上饿殍遍野,流民四出。继尧,这天下的事就让想得到天下的人去操心,我们不要置身于漩涡之中。”
“谁告诉你我不想要这个天下?”他看着我,一脸的笑傲春风。
我的心中一窒,“你为什么要得到这个天下?你说要拿它为我陪葬,可是我没有死,我现在完好无缺地站在你面前了,为什么你还不放手?”
“我的父王司马轩当年拒绝了元宗皇帝也就是我爷爷的传位,兴德王才可以登上东庭的皇帝宝座。我,司马继尧,为什么就不能把本来属于我的东西要回来?你可曾想过,或许有一天,这个天下是我的,也是你的……”
“可是脚下踏着累累白骨,这样的天下,有意思吗?毁了万家只为了成全一家,继尧,你怎么能狠得下这个心?!”
“晴儿,够了!”他站起来,冷然的脸色渐渐变得舒缓,温柔,他搂过我的肩,轻声说:“我们不要这样吵下去了,我和你经历了多少才能走到今天,你知道的,我不能再忍受你被算计被伤害。我爱你,义无反顾,百折不回,难道这样还不够吗?至于其他事情,你不要多想,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我皱眉不语,我知道他一直以来对我的心不曾变过,但是他的爱竟渐渐陷入于一种偏执,把天下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当真便可无忧?
“继尧,除了人心难测之外,天意也是难测的,即使天下在手,防得了人难道还能防得了天意?湖州一役完结了,接下去又是哪一城?屹罗被踏平了,那西乾呢?战争残酷得不知何日才见尽头,难道你不厌倦?”
他的表情有些冷然,看着我的眼中有些冰霜颜色。
“即使我坚持,你也不打算妥协,不打算随着我这样走下去?”
周遭的空气冷凝起来,我倔强地直起了腰仰着头与他对视,他沉默了半晌,轻轻一个转身,移开脚步向着房外走去。
“继尧——”我的心有些痛,也有些气急败坏,连忙喊住他。
“你不知道我为的是什么,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的是什么。可是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小孩子玩泥沙,说不玩就可以放手。”他停下来回眸看着我,幽暗深邃的眸子里分不清情味,“战争是残酷的,可是我们只能用战争来消灭战争。”
“你这是谬论!”我按捺不住大声说道,“我不管别人如何帝王如何,我只管你,我不要你因为我双手沾满鲜血,也不要你凭着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去发动战争,滥杀无辜!若在是非之中不能独善其身,那我们就远避江湖,也不要去犯下这样的杀孽……”
“晴儿,你爱的真的是我吗?还是,你爱的只是一个你自己塑起来的偶像?东庭的宣阳王,从来就是一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魔君!你莫非忘了?那一次我全歼了东方铭前锋营八万大军,我的双手,早已沾满了他人的血腥,”他自嘲的一笑,“或许,你不应该再用这么干净的目光来看我。”
“但是这不是你的本性!”
“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能回头吗?他转身走了出去,我呆立在原地,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也许不能算是吵架,只能说是怄气。到了傍晚,他依旧回来陪我吃晚饭,依旧细心周到,但是我们都没有怎么说话,一直回避着那个问题。
只是每一夜不管他多晚回来,他都会拥紧了我才入睡。虽然他不说,但是我还是察觉到他心里的那种患得患失,好像他一闭上眼睛我就会消失一样。
承中和阿松受了军棍和罚俸,阿松降了军职,承中被禁足。继尧总是很忙碌,留在房中的时间很少,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议事厅商议着下一步攻打湖州的方略。到了九月,东庭大军果然迅速行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烈地攻打湖州,但是屹罗早有准备,也倾尽全国之人力对抗反击。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就此展开。
争持了两个月后,继尧才开始动身到湖州去督战。
“我要到湖州去,你留在绵远,我已经嘱咐宣平好好地照看你。”他说。
“嗯,我知道了。”秋日阳光灿烂动人,一如我脸上的笑靥。
继尧似乎对我的顺从感到疑惑,他皱皱眉走过来拿过我手中把玩着的团扇放下,搂着我的肩,略带严厉地说:
“好好呆在府中,不要叫我操心。”
他整军待发之时,我偷偷地拿着小包袱想要溜出院子,却被宣平发现了。没有办法我只好巧舌如簧地游说宣平并怂恿他和我一道上战场,宣平有些动摇,我又说:
“宣平你不用担心,我只做随军大夫,你暗中保护好王爷,实在担心那你就和我一同当大夫好了。王爷出征多次,你都一直在他身边的……”
宣平还是摇了摇头,好好说话不行那我就来点悲情的吧,想到什么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宣平脸上慌了慌,我凄凉地诉说着离开继尧的痛苦难耐,死缠烂打之后,宣平也只好妥协了。
于是我们混到阿松的军队中去当了两名大夫,可是没过两天就被阿松发现了,他把我提到他的军帐中去,眉头紧锁着对我说:
“蜻蜓儿,我三十军棍的责罚现在还没全好,你现在出现在湖州,你说师兄能饶了我吗?”
这一次,阿松没有帮我,反而很爽快地“出卖”了我,继尧一掀军帐走进来的时候我垂下头连喘气声都不敢有,颈后的衣衫一紧整个人便被他提了起来,他抱着我走出军帐时冷冷地对跪在一旁的宣平说:
“究竟谁才是你的主上?既然你这么听她的话,以后你就留在她身边,不用再跟随我了!”
进了他的大帐里,他放下我我却紧紧地抱着他不放了。他叹口气,恼怒而无奈地说:
“我就知道你不会听话。”
我自动趴在他膝上,“我知道该打,你动手吧!不过请王爷下手别太重,以防不方便行走。”
他气极而笑,伸手拆散我头上的男子发髻,为了贪图方便,我把自己的长发绞得参差不齐,“我是很生气,你还把头发绞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要来?不要再想着帮行云,你救了慕遥,已经还了他的白发之情。现在两军对垒,我们光明正大地一战,也是生平快事,你来这里做什么?明日我就让宣平把你送回绵远。”
我坐好身子,坦然地望着他,说:
“我不走。我来是要告诉你,如果你想要这个天下,我就陪在你身边,或许可以帮你想些办法;即使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也愿意守着你看着你,因为我已经不能再忍受分离了。等到哪一天你心想事成了或是厌倦了之后,你要记得,你曾经承诺过要带我去看遍世间最美的风景……。继尧,不要赶我走。”
他揽我入怀,下巴抵着我的额发,带着丝鼻音轻声说:
“晴儿,如你所愿。”
一夏晴深 正文 第18章 少年愁梦里,红袖不解诗 四
章节字数:3145 更新时间:09…08…28 21:30
湖州洛城的战役已经到了最关键的地方,行云麾下的前锋营两万士兵被东庭大军包围在鸣剑山,继尧定好计策,在下山的惟一通道上伏下重兵。这一役本来应是十拿九稳,然而湖州城内竟然有一支隐藏得很好的骑兵与前锋营两面挟击,屹罗的士兵突围成功,东庭折损了不少兵马。永毅将军司马镇坠马,安南侯司马淳中箭身死,继尧一怒之下命大军挟持着湖州城郊的屹罗百姓,在他们身上泼上桐油,于午时向湖州城门推进,声明若湖州城守不开城门投降,所有屹罗被俘百姓将遭受火刑。
东庭的火箭手已经弯弓搭箭对准了缓缓推进的人群,眼看着人群已经迫近城门了,守城的士兵既没有放箭,也没有开城门。眼看着要万箭齐发,不知哪个弓箭手错手发了一箭,湖州城门顿时火海一片,那些百姓身体被燃着不断地在地上打滚,痛不欲生。不料此时竟然狂风大作乌云密涌,四处飞沙走石,天上粗大如豆的雨点却毫不留情地打了下来,昏天黑地,暴雨连绵。
无奈之中东庭大军只得撤回营地。
继尧一回来就忙于部署下一步的方略,我在议事厅门口等了两个时辰,继尧还没有出来。外面仍在下着倾盆大雨,我望着屋檐外的瓢泼雨水,心里不禁蒙上了一层忧虑,也说不清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心中很不安。继尧征战不下数十回,但是这一次攻打湖州似乎耗时过久,忽然一只手搭着我的肩上,他微微不满的声音响起:
“这里风大,你究竟站了多久?”
我转过身去,正想说什么,却发现他身上的头发衣衫都是湿的,很明显刚从战场回来也没有换过衣衫,于是连忙吩咐人准备热水给他洗浴。
他坐在浴桶之中,默不作声。我拿着布给他擦着肩背,搓上皂子,他反手握住我的手,问:
“我是不是过分了?连天都看不过眼了……”
“永毅将军和安南侯的事,你很难过,对吗?”我说。
“在司马家宗亲中,他们算是翘楚,我承诺过老侯爷,要把司马淳照顾好,而司马镇,他的小儿子上月刚刚出生……”
我的眼眶微微发红,声音有一丝颤动,“继尧,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不是因为我,你不会走了这个极端,不是因为我,你心底嗜杀的猛兽不会脱匣而出。
他不说话,只是握紧了我的手。
“曾经有一段时日,我的心是冷的,好像被愤怒伤心灼烧过后就只余下死寂的冷。这世上我没有亲人,连你都不要我了……晴儿,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厌烦这世上一切所谓正常的秩序,我常常想,若这个天下都是我的,我还能护不了你一个吗?”
我知道的,继尧,我都知道!我从他身后温柔地抱住他,眼里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他又说:
“晴儿,我是否矫枉过正了?”
我摇摇头,伏在他肩上,“继尧,你想太多了,打仗总会有胜负输赢,总会有伤亡,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你总是怕我受伤,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征战沙场,也是在刀锋上过日子,我也会担心忧虑?不论是以前那个如清风如朗月的傲气风流少年还是如今的你都是我心系之人,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你执着,我何尝不是?”
他转过头,他的唇轻轻地吻了吻我的眼角,“我没事,你不许哭。”
到了半夜,继尧却开始发热了。刚开始时我只是以为他被雨水淋湿身子染了风寒,脉象浮滑,似是虚邪入体热鼓血行。可是用过药后他的高热竟然不退,我给他用冷水毛巾搁在额上时,他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是那么的用力,口中模糊不清地喊着一个名字:
“小鱼,小鱼……”我一惊,手上的布滑落枕边。
他一直在做梦,梦到了小鱼?我惊疑不定之际,宣平进来说曹崧等几位将军想要探视王爷病情。我点点头,几位将军进来,看见继尧卧病在床高热不退,均是眉头深锁面露忧虑。他们退下之后,阿松对我说:
“蜻蜓儿,师兄的病究竟怎么回事?他是练武之人,征战多时也没见他有什么不适的时候,你又是大夫,你告诉我,师兄他什么时候能好?”
我默然,不是不想说,而是我也束手无策。药是用了,其他军医的看法也一致,但是他还是没有醒过来。阿松见我眼睛红红的,知道我是哭过了,叹了口气说:
“蜻蜓儿,我知道你心中难受,可是现在军情紧迫,你说几十万大军在此地待而不发,这……”
“你派人密报皇帝,就说宣阳王不幸染病,军中无人主事,请求撤兵。”我沉吟半响,问清楚阿松东庭的军粮和后备物资的情况,阿松说冬衣还没到,已经派人去催了。
“冬衣没到,很大可能冬天的物资也都会出现问题,现在继尧又这个样子……”我想了想,说:“不论如何,你先派大军包围整个湖州城,切断湖州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若是暴雨停了,你便想办法断了湖州城的水源,若是雨一直不停,你便派人在城外岩质比较好的山上驻扎,同时让人用沙包把湖州外河的堤岸加高。隐蔽地让我们的主力分批撤回绵远,湖州若受了水灾,哪怕我们只有一营人马守着,湖州亦是我们的。”
阿松想了想,然后点头,“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三天三夜过去了,暴雨还是不停,继尧还是高热不退,意识涣散,滴水不进,嘴唇都龟裂现出血痕了。我什么方法都试过,连刺手指放血冷水擦身降温都试过了,但是没有用,他仍是眉头深锁双目紧闭浑身灼热。
“大夫,营外有人想要求见王爷。”一个士兵禀报道。
“你就说王爷军务缠身无暇得见。”
“可是,那和尚说他与大夫是故交。”那士兵嗫嚅道。
“和尚?”我脑中灵光一现,“快请进来。”
见到无心时,他一身僧衣芒鞋,浑身几乎要被雨水打湿,他一见到我,双掌合十道:
“王妃可还记得下山时我师兄的嘱托?”
我歉意地苦笑了一下,和行云离开真觉寺时无忧大师叮嘱我们要尽快把继尧带到真觉寺,可是我一直在努力去遗忘和回避这个承诺。无心又说:
“无心此来旧事重提,请王妃见谅。”
“大师可有何方法可以让王爷脱离病魇?”我奉上清茶,无心接过,可是并没有喝,只是放在桌上。他走到继尧床前,右手食指中指按向他的眉心,片刻之后,他望着我说:
“该记得的还是忘不了,王妃若想王爷平安,若有慈悲之心想救湖州千万百姓,那就让老衲把王爷带回真觉寺,若迟一天,暴雨便多下一天,王爷的梦魇之苦便要多受一天。”
“大师是说,这场雨让王爷梦魇了?”我惊讶地问。
“他前生催动天水咒让这里变成一个死城,而故地重临,被烧死的百姓和连绵的暴雨,让那些前事旧梦纷至沓来……我师兄知道王爷的心中有魔障,心下焦虑才不顾多年寺规以‘血魂’救你性命,为的就是让王爷回头,莫要再生灵涂炭白骨遍野。若是大错铸成,这一生,王爷恐怕难得善终啊!”
我一惊,掩不住脸色惨白,“这都是晴儿的错,大师慈悲,可否告知晴儿,要救回王爷,是否还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无心喟叹一声,“舍得舍得,有舍方能有得,他的梦魇只有佛门梵音能解。无心斗胆化缘,希望王妃能让无心带走王爷,从此以后……。”
“从此以后?”我坐在床沿,看着继尧因高热而通红的脸因梦魇而紧皱的眉,不禁潸然泪下。
说好了不再分离,却一次又一次地面临困境,难道真是前生欠下的孽缘太多,今生要受颠沛之苦?
“从此以后便各有各的因缘,我佛慈悲,真觉寺断不会勉强王爷的去留;若他醒来后一心皈依我佛,也请王妃顺其自然坦然接受。”
“他不会忘了我的。”我抹去泪水,笃定地说。
“大梦方觉,今是而昨非。历尽人世间失去双亲之苦,失去爱人之苦,那些生离死别皆是虚妄,还是忘了的好。”无心悲悯地看我一眼,“王妃,暴雨不歇,但是无心觉得还应尽早起行。”
我哽咽着,努力按捺住心底的悲怆,“今夜子时,晴儿定当安排好马车……”
一夏晴深 正文 第119章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上
章节字数:3215 更新时间:09…08…28 21:31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天潼山高秀出尘,风爽泉清,曾有诗赞云:溪水清涟树老苍,行穿溪树踏春阳。溪深树密无人处,唯有幽花渡水香。山下清溪静流,本来只住了几户人家,后来也有人仰慕此处宁静朴实,于是住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便形成了村落。
这村子,叫“隐士村”。
据说不记得是哪一朝代一位刚直不阿的臣子弃官离朝,游历到了此处,在这村子开堂授课,逐渐形成一村之风尚礼仪,后人为了记念此人,于是便把村子叫做“隐士村”。
隐士村不隐,因为它是上天潼山真觉寺的必经之地。每逢佳节,香客络绎不绝,善男信女,香车怒马,甚是盛况不息。
上山的惟一路口,三个月前一夜之间修好了一间简陋的草庐,门口上方悬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四个字:草月花舍。
草庐的后面的大片荒地也被人垦成梅园,白梅晶莹如玉,红梅殷红似血,腊月刚到便漫天开放灿烂无匹。附近的人禁不住梅香的浓烈幽远,纷纷跑来草月花舍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选择这样偏僻的地方种了一大园子的梅却任由它们自开自落。
“随生,有客人来了。”我听到外面的动静,笑着对正在专心致志地拿着小刀削着竹蜻蜓的随生说。
随生就是那个在绵远城我和行云遇到的几乎要饿死的小男孩,他的母亲离去了,他却一直留在客栈里当着一个小工,掌柜看在行云留下的银子份上赏他两口饭吃。当日我离开湖州经过绵远时恰好在那客栈又遇见了他,当时他正被店小二欺负着,他一见我便抱着我的腿要我给他把娘亲找回来。
可是,在破庙找到他娘亲时,他的娘亲已经死去多日了。
我葬了他的娘亲,想着要留下银子然后离开时,他却说道:
“连你也不要我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分明有着凄凉和一丝恐惧。
我的心猛地一痛,那个人也曾这样对我说过:连你也不要我了……
于是我带了他走,我让他叫我姐姐,可他不愿意,他说他想要一个娘亲。他说他叫狗儿,我重新给他改了个名字,叫随生。
“娘,我去开门。”
隐士村民风淳朴,憨厚朴实,知道我和随生两母子孤苦,于是纷纷把家中过年所用的食物用具都送了一些过来,我一一敬谢了,也不好拒绝便收下了。
村中少有大夫,凡是身体有恙的都要到五里之外的京城请大夫,自从他们知道花月草舍是药庐后,上门求诊者便逐渐的多了。
“娘,为什么你每日要在午时过后才开始看诊?”随生话刚说完,看见我脸色又显青白,连忙递过那碗酸的几乎要掉牙齿的青梅,我咬了一颗进嘴里,喉间的烦闷渐去,才对他笑笑说:
“因为娘要休息好,要去料理一下梅林,再过半年,你就要有一个小妹妹了……”又或者是弟弟,我想。我摸摸自己还是有些平坦的小腹,微微地笑了。
在这里,有个小生命在孕育,生长。开始时我以为自己因为送走了继尧导致心血失调,终日恹恹欲睡甚至惊觉心跳加速,后来才明白到我感受到的是他(她)的心跳。
他并没有离开我,我常常对自己说,他在我的心上,一直;而现在,他还给我留下了一个念想,我不会孤独,我对自己说。
在湖州看着无心的马车远去的时候,我的心都似乎被带走了。阿松知道了之后摇晃着我问我是不是疯了,竟然相信鬼神佛道之说,他派人去追,但是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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