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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夏情深-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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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辰恒真的是那个少年,他是不会忘了红豆糕的。
我拿出已经沉积成黑色泥块状的药切好,搓成小丸。做好了之后拿到梅继尧住的静霜园,成阅接过药说他去见郡主了。我闷闷不乐地往回走,那个安乐郡主是什么人呢?心里隐隐有种不安,有种不快。走到厨房前大大的那扇窗前我忽然停住了脚步,里面有个声音尖锐刺耳地响起:
“你瞧她那副不男不女的模样,整天在我们王爷身边打转,小姐不像小姐,丫鬟不像丫鬟的,都不知道想勾引谁?”
另一个稍稍低沉一点的声音说:
“你瞧瞧,人家安乐郡主一来我们王爷紧张的那个样子就知道她根本算不上什么!安乐郡主是皇上最宠爱的义女,气质高华地位高贵,又岂是她这样的人比得起的?”
“就是啊,堂堂的颢王府将来又怎么可能让一位出身野里来历不明的人当王妃?就算王爷真的要了她,大概也不过是庶妃而已,连侧妃都算不上!”
“大概连名分都不打算给一个呢!”那笑声里尽是嘲弄。
“那安乐郡主还是我们王爷青梅竹马的玩伴,她还以为自己有多重要?”
我身上的血液愤怒地凝固着,手指紧握成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厨房门口用力推开那半掩着的门,里面的那个丫鬟和仆妇似是惊呆了,望着我愤怒的神色而自己的脸上则是一阵青一阵白的。
“我真要高攀你们王爷又如何?”我冷笑着说,气到了极点反而脸上的表情放松了。我径直走进去掀开蒸笼把红豆糕拿出来放在碟子里,转身要走的时候笑嘻嘻地一脸不以为意地说了一句:
“以后说人闲话时别忘了关窗关门!我出身再低微也比不上你们低贱,守不好自己的嘴,只怕什么时候命丢了都不知道!”
我拿着红豆糕,向辰恒住的凌宇阁走去,还没走到门口,一个身穿宫锦扎着两个小髻宫女模样的丫鬟拦住我,气势汹汹地说:
“你是什么人?我家郡主正在与颢王品茶,你休得打扰!”
我心里一顿,忽然有些难受,转身要走时竹生走了出来。
“庆庭!”他走到我面前,看了一眼那宫女,那宫女识趣地走开了,“有什么事要找王爷吗?”
“我——”我看看自己拿着的那碟红豆糕,“我做了红豆糕……”
竹生皱眉,面有难色地说:
“你有所不知,王爷他从不吃红豆糕。以前厨子做过,他吃了一口就让人把那厨子解雇了……”
我怔怔地转过身去,拿着那碟红豆糕,心头茫茫然的只觉得失落。
“庆庭,你——”
“没关系,总会有人吃的。”我垂下头往前走,颢王府很大,大得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走到哪里去。也许是我记错了,认错了,可是,辰恒是不是那个人重要吗?
那些流言虽然不堪,可是我不得不承认,那是事实。
那天在听雪园看见辰恒握着蝶衣的手,我的心里其实已经明白了那个一直让我耿耿于怀的事实了吧。男人风流多情逢场作戏,是不犯法的,甚至不会违背道德观念,反而是女人若是忍受不了这一点,变成了妒妇。
变成妒妇不要紧,问题是妒妇也改变不了男子到处留情的行为。
如果我不是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我是会认命的,可惜,不可能了。
辰恒,会有王妃、侧妃、庶妃……甚至如果登上帝位的话,三宫六院,美人如花多如过江之鲫,勾心斗角日日不得安寝。夏晴深,你何苦去凑这热闹?
我走到了王府后院的马厩中,我那匹浑身黄毛黄得发亮的小毛驴在这里锦衣玉食,快要认不出我来了。
“小毛,”我摩摩它的头,它咧开嘴对着我傻笑,我马上就发现其实它是对着我手里的红豆糕傻笑。我拿了一块塞到它嘴里,它有滋有味地嚼了两下,轻嘶一声吞下了,我拉拉它的耳朵,想起以前在歧安城的日子,虽然苦了一点,可是快乐无忧,不像现在,整天患得患失心惊胆战的。
“小毛,我们回去好不好?或许,你愿意跟我回青林山?”我又塞了一块红豆糕给它,忽然手里一轻,红豆糕被身后的人整碟拿走了。
“怎么跑来这里糟蹋好东西?”
我就知道是他!从来都是在我难过的时候出现再来推我一把落井下石,我转过身瞪他一眼,说:
“这是专门做给驴吃的,难道宣阳王也感兴趣?”
他也不恼,笑嘻嘻地拿了一块放进嘴里,说:
“这又何妨?总强过有些人喜欢把心事与驴分享,这头驴听不懂又不得不听,才叫苦啊!”
我白了他一眼,走到前面的石阶上坐下,梅继尧也走过来一屁股坐下来。石阶上满是尘土和干草,我看看他的衣袍,他笑笑,毫不介意的样子。
“你开始觉得难过了吗?”他问。
“你早知道会如此,是吗?”我拈起一根干草绕着手指。
“为什么要这样想?我知不知道对于你的想法会有改变吗?”
“你回来京城就是想要报仇?如果司马承中也死了,你的仇报了,你还想要干什么?”我问。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荣华富贵,功名地位……”
“你骗我的时候左眼总是不自觉地跳两下子的,你知道吗?”
梅继尧轻轻地笑起来,“真的吗?”那碟红豆糕几乎要被他吃完了。
一夏晴深 正文 第032章 湖平起暗波 下
章节字数:2784 更新时间:09…08…26 21:20
“为什么两年前要画那样的一幅画给辰恒?想要告诉他什么?”
他敛去笑意,“那只是信手画来,别无深意。”
“那幅画让我想到了一首诗: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你根本不想报什么仇,你的心里想着的不是这样的生活对不对?”
“就算是,也只是偶尔的心血来潮。”他轻描淡写地说。
“是我看错了,想错了吗?”我叹口气,“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争斗,为什么非得要得到那至尊的宝座?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你看看眼前的大树,它平凡庸碌无为,可是与人相比它可以看尽几生几世的繁华,人的生命如此短暂有限却还要汲汲于利禄富贵,何其愚蠢?”
他抬眼看我,眼中一片清明。“你以为这些争斗是说避开就能避开的吗?”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还是自己心中有只猛兽早已迫不及待想要拢江山于怀内?生在帝王之家就一定要登上绝顶俯瞰天下吗?再宏伟的皇城宫殿,也不过是一堆房子罢了。”
梅继尧默然,“敢把天下兴亡背到自己身上,有种舍我其谁的气概,那才是大丈夫所为。”
“你错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那是天下人共同的责任,你凭什么说成是某一个人的?与其无止休地纷争,倒不如持一根长篙,乘一叶小舟,携一壶浊酒,钓一江清秋!”
“你是劝我退隐吗?”
“我是想或许可以换一种生活方式。”
“你还小,有些事情你还不懂。”他无奈地看着我,笑着捏捏我的脸,说:
“你知道猛虎是如何成为百兽之王的吗?”
我瞅着他,他嘴角一扬,笑容可亲,刚想说什么的时候脸上现出一丝诧异,站起来转过身说:
“二哥,你来了?”
我慌忙站起来,辰恒双手负在身后,神色冰冷地看着我。
“继尧,安乐郡主在等你与她一同入宫。”
“好,我这就去。”梅继尧微笑着看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开,我和辰恒之间的气氛忽然诡异起来。我只好笑笑说:
“颢王殿下到这里来找庆庭可有要事?”
他还是站着不动,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我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有要事才能找你?那宣阳王找你又有何要事?你的架子倒是比本王还大!”
我垂下头嗫嚅着说:
“庆庭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整个天下在你的眼里不过轻如鸿毛,庄严巍峨的皇宫在你心里也不过是一堆房子,我在做的事情想必是可笑之极的,而我这个人怕也是无足轻重的吧!”他言语冰冷,利如锋刃。
他听到了?听到了多少?我心里一片冰凉,甚是悲哀。
“继尧生性孤高,居然会坐在如此肮脏的地上与你促膝而谈,而你对着继尧巧笑嫣然,小儿女的情态尽露无遗,倒真是眷侣一双……”
“不是的!”我急急地分辨道,“庆庭说过,无意高攀……”
辰恒冷笑,“无意高攀,也包括我是不是?”
我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生气,要生气的应该是我才对吧?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眼眶微红,“我与宣阳王只是在此偶遇,不像你说的那样情意绵绵。”为什么要解释?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他握着蝶衣的手时为什么不向我解释?如此郑重其事地与郡主相见为什么不向我解释?
“好一个偶然相遇!”辰恒脸寒如雪,“如果不是偶然到此,本王也不知道原来你竟能与继尧如此推心置腹,亲厚无间!”说罢拂袖而去。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心里酸酸痛痛的,仿佛被什么扯着绞着一样。
我呆呆地坐在房里,一直到带着黄昏晚红霞颜色的阳光透过西窗射进房中。
“庆大夫!”秀儿在门口着急的喊着我,我开了门,她拉着我气急败坏地说:
“不好了,要出人命了!”
我皱皱眉,“发生什么事了?谁受伤了?”
“不知王爷发的什么火,烧火丫鬟阿香和干杂活的仆妇春嫂在被杖责,也没说要打多少,只怕是往死里打了,她们嘴里都喊着说冒犯了大夫你……”
“你们没有替她们求情吗?”
“王爷谁也不见。我们都没有办法了……”
秀儿领着我走到厨房前边的那块空地上,阿香和春嫂趴在地上,粗大的藤条一下一下重重地打下去,衣服上已经隐隐见有血水渗出。我连忙走过去喊道:
“别打了,要出人命了!”
“可是王爷吩咐……”
“王爷吩咐要打,可是没让你把人打死,你歇一下手,万一真把人打死了这两条人命你可背得起?”
身穿褐色布衣的仆人手中的藤条缓了下来。我走到凌峰阁前,正想硬着头皮走进去时,竹生出来拦着说:
“王爷不见任何人。”
我一把推开他,大声说:
“我要见的是无缺公子,辰恒。我留在这里不是因为颢王,而是为着辰恒!如果里面那个人只是高高在上的颢王,那我现在就去收拾包袱带着小毛离开!”说完我转身就走。
“站住!”辰恒带着恼怒的声音响起,竹生身形一动,拦在我面前,把我带进凌峰阁。辰恒懒洋洋地斜坐在里间的一张湘妃竹长椅上,几案上的香炉熏着水檀香,白色的烟缕若有若无地飘起,像足了他眼里那似明似暗的情绪。
“何事?”他淡淡地问,眼睛半眯着没有看我。
“放了她们好吗?”我低声说。
“那两个饶舌的奴婢该要好好惩罚。”
“我知道是我不好,你生气是应该的。其实,她们并没有说错什么。”
辰恒眉一挑,怒气横亘在眉宇之间,我讷讷地说:
“庆庭确实生于山间野里,而你是一国王子,地位的悬殊确实会招人非议,小惩大戒即可……”
“可是,你若把她们打死了,哪里找病人来给我医治?整天呆在王府里我活得像只金丝鸟……我也很生气,你就让我医治她们,好让她们本来可以躺一个月不下床的变成十天就要下床干活了,这才是真正的惩罚嘛!”我稍稍抬起眼睛看他一眼,他脸上的怒气变成想笑又笑不成的表情。
“我也很生气,那你说,我该怎样惩罚你才好?”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深深的凝视着我:
“从来没有人能这样惹我生气,你却是那个让人咬牙切齿的例外!”他用力一带我人向前倾撞入他温暖坚实的胸怀,他俯下头吻着我的耳垂,湿濡湿濡的,我的心里忽如其来一阵悸动,他在我耳边说:
“两条人命就让你这样难受,那你不想想,若是我得不到这个天下,我颢王府还有我身后所有的人还能好好地活着?我一直以为你是懂我的……”
“别再用那样的眼神看着继尧,我说过,我会嫉妒。”
我无言,有些许不知所措,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双手竟然也顺从地抱着他了,若有若无的水檀香轻渗鼻端。他对我的喜欢是理性的吧,没有受宠若惊被捧在手心的感觉,有那么一点点稍嫌过分的霸道和平淡的温柔。
一夏晴深 正文 第033章 桃花临水岸
章节字数:3576 更新时间:09…08…26 21:21
这件小风波似乎就这样过去了,阿香和春嫂再也不敢造次,我不计前嫌治好了她们后,她们见我时也是恭敬有礼的。辰恒越来越忙碌,我已经有很多天没见到他的身影了,倒是那些谏议大夫整天在书房出出入入。
不知为什么,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只是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时时涌现。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腊月,我整天穿着厚厚的棉衣不想出门,像只寒号鸟似的。这天圣旨忽然就到了,禹州干旱继续,预想春季旱情更加严重,皇上下旨让辰恒马上出发到禹州赈灾。
府内惊讶的人却好像只有我一个,常常出人书房的几个师爷谋士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其中有一个叫殷诺的徽州白衣秀才微微一笑说:
“王爷大才堪用,皇上深知这一点才委以重任。禹州夏季有“天火之地”之称,冬季却是干冷,幸好王爷最近已经有所准备,这趟定然不负众望。”
我低着头磨墨不作声,待议论的人散去,关于如何赈灾之事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了。辰恒坐在椅子上悠游地喝着茶,我忍不住开口说:
“你会带我到禹州去吗?”
“庭儿想去?我以为你想的都是如何独善其身,俗世民生之事怎会在你的考量之内?”
听到他云淡风轻的讽刺,我就知道,他一直对那天我说的话耿耿于怀。第一次见他时我以为他是个谪仙一般的人物,遭人劫杀的那天夜里他仿佛是我记忆中那个张狂无忌的暗夜修罗,而现在,他眉宇间隐隐浮现的那股王者之气又让我茫然而不知所措了。
“所以呢?”我闷闷不乐地问。
“我会带竹生去。”
我已经沉默了许多天,辰恒冷眼旁观着我对他的冷淡,不时地挑着挑那毛病逗我说话。这一天早上,他又指着我磨的墨说:
“磨得太稀了,重新磨。”
我满脸怒气,那墨条便变成了可怜的出气对象,不消两下子就被我磨掉了一大截,辰恒看看我涨红的脸色,笑了笑,又说:
“太浓了,加水!”
我脸一沉,放下墨条正想发作,这时竹生进来说宣阳王来访。
梅继尧一身亮缎貂鼠皮领银袍,悠闲潇洒地走进来对辰恒说:
“二哥,今日不用上朝,可要与我一同前去观赏京城一大奇观?”
辰恒当时的反应却是出乎我的意料,他微微一笑对梅继尧说:
“是城西谢翁发的请柬?”
“正是。谢翁西郊所植之梅花未开,而桃杏相次竟发,其景色之美丽为人所称奇,谢翁所发帖子尽是远近闻名的才子或是名士,我又如何能错过这一盛会?二哥也收到了请柬吧?”
辰恒微微一笑,“城西谢翁,有女谢芳龄,二八年华,这一赏花大会怕是另有玄机吧。继尧有兴趣?好花年年有,我就不去了。”
“二哥,我想借庆庭一用。”他看看我,“我缺一个伶俐的书童。”
我眼神一亮,欣喜的表情展露无遗,真的要带我去?我看着梅继尧,心想我这师兄偶尔还是让人觉得可爱的贴心的。辰恒仍然是那副微笑着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看向我说:
“你要去吗?”
我用力地点点头,尽管看到辰恒稍稍皱了一下眉,可是也不以为意。我已经太久没有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了,怎么可以放过这样的机会?
“外面冷,竹生,把我的狐毛披风拿来。”
临走时,辰恒把披风递给我,我伸手接过披风转身就要上马车,辰恒轻轻握住我的手,低声说:
“早去早回,回来时我送你一个惊喜,到时你就不要再生气了,可好?”
他手心传来的暖热让人心里那股冷意消融了不少,我点点头,上了马车。
隆冬腊月本应是白雪纷飞枝头挂玉,梅继尧到颢王府“借”我出游这一天却是天气晴好,无风无雪,于是连带我的心情也是艳阳高挂一般。我笑意融融地坐上宣阳王府的马车,以手支额半倚在靠垫上的梅继尧好笑地看着我说:
“你让我想起了大赦天下时从牢房里走出来重见天日的囚犯。”
我也不恼,笑嘻嘻地看着他说:
“我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也不和你斗嘴,以免影响我出游的情绪。”
一下了马车,我便整个人愣住了。这是什么地方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这么宁静的湖,波平如镜,水清无瑕,倒影碧绿如苔,水面上气雾氤氲,仿佛有仙气缭绕,远处数座青峰如美人螺髻,姿态窅然。湖面开阔,似是凝成了薄冰,与天际相接,冬日晴空的明净与水波的清寒澄澈相得益彰。更甚的是,湖边一大片一大片望不见边际的桃林粉红花飞,风一吹过花瓣如雨雾落下,一阵冷香飘然而至……
不知什么时候,梅继尧牵过我的手,在我耳畔低声问:
“喜欢吗?这个湖,叫天一湖。”
“别发呆,远处还有更美的风景。”
我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他的手心是如此的温热,动作是如此的娴熟,力度是如此的轻柔,仿佛从来没有放开过。而我的心此刻被那一树树灿烂怒放着的桃花颜色充盈着,已经不会去留意那一只手是如何的小心翼翼如获至宝。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伸手在风中掠起一瓣桃花,诗经中的句子忽然跳上了心头,身边的梅继尧明眸带笑地看着我,我忽然觉得他与桃花极为相衬,那种毫不遮掩的磊落风流,那种笑傲春风的惑人情意一瞬间竟让我心里感到些许的迷乱。
我低头失笑,我告诉自己,打动我的心的,只是那一树树烂漫桃花。这时只听得他用浅浅的声音说了一句:
“短短桃花临水岸,点点飘絮过人衣。”说罢另一手轻轻拂落我肩上的桃花,我怔了怔,没有错过他眼内的暖暖融融的笑意,他点点我的鼻子,说:
“想去游湖吗?可是每次靠近水,你好像都会发生意外。”
我大窘,想起以前两次狼狈的落水,不由得狠狠地瞪他一眼,惹来他更好笑的表情。
这时,湖边来赏花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男男女女盛装打扮多于堤畔之春草,衬着堤岸的绿柳红桃,叶茂花盛,更显得颜色浓艳,延伸二十多里,甚至还有人唱起歌来,声音袅绕似春风回旋。
“继尧——”有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叫住我们,回头一看,一位穿着紫色丝袍的年轻公子笑盈盈地看着梅继尧,他的身旁还立着一个小厮,也是书童打扮,可是看起来竟有点眼熟。
梅继尧愣了愣,随即很快地反应过来,笑了笑说:
“水公子也有兴致来赏花?”
那位水公子身子看上去挺单薄的,丝袍外罩着紫貂短袄,手上还戴着袖套,只见他笑盈盈的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大大方方地看向梅继尧说:
“谢翁的桃花盛名远播,错过了又会是一年的等待了。”她浅笑着问:“辰恒呢?他怎么没有来?”声音轻轻细细,脸上闪过一丝羞赧,蓦然间我恍然大悟,这个水公子跟我一样,都是如假包换的女子!
她身旁的书童,就是那天把我拦在门外的宫女。水公子?恐怕她就是那位长安宫的安乐公主吧。她的五官很精致,丹凤眼,瓜子脸,标准的水样美人,即使穿着男子衣服,可是举手投足之间不经意地流露出女儿家的娇媚和皇家独有的贵族气质,虽然对她早有耳闻,可是真见到了这样的人我心里还是没由来地酸了一下。
“二哥他没有来。”梅继尧松开了我的手,“这里桃花虽好,美女如云,可是又怎么比得上二哥心里的那个人,你说是吗?”
她笑而不语,我却如芒刺在背。她身边的小书童指着我说:
“公子,就是她!她就是王府里的那个大夫!”
她的眼光里闪过一丝惊异,我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梅继尧,他笑笑说:
“这是庆庭,医术了得,我的病都是他治好的。”
“是吗?我还听说,庆庭大夫不但医术了得,更是文才焕然,肃王在我面前赞不绝口,说是颢王府的一宝。我一直想见见辰恒如此器重的人,今天居然就碰上了。”她轻轻一笑,竟是无限的娇俏可人,又说:
“可是,庆庭大夫的模样竟是比女子还要俏丽动人上几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庆庭大夫是女儿身呢!继尧,你说是不是?”
“郡主见笑了。”我压低声音沉沉地说:“庆庭只是碰巧生了一副女儿皮相,哪里如郡主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贵不可言?庆庭山野小民,只懂得一点医术的皮毛,何足挂齿?”
说完,我的鬓边隐隐有一丝冷汗。
梅继尧握起我的手,对水晴柔说:
“今年的桃花与杏花同开,郡主,相请不如偶遇,我们同行如何?”
水晴柔眼神掠过我被梅继尧握着的手,若有所思地笑笑说:
“有何不可?只是,我如今是‘水公子’,继尧不要喊错了。”
一路无语,穿过桃花林便是大片大片盛放着的粉色杏花。寒气在日光下徘徊,却挡不住这些花朵怒放的生机,我低头嗅着那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抬起头欣然地对梅继尧说:
“以前我从不知道杏花开时是这样的纯洁烂漫,我一直以为高洁如莲,隐逸如菊,傲雪如梅,今天才知道只要时节对了,再孤寂无闻的花也会绽放着生命的光华。”
一夏晴深 正文 第034章 飘絮过人衣
章节字数:3325 更新时间:09…08…26 21:22
身边的梅继尧还没来得及说话,远远的一个女子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难得公子亦是识花之人,小小几树杏花得公子如此知音,也不枉借着冬阳开了这一回了。小女子有诗一联,可是苦于寻不到下句,公子可愿帮忙?”
我为难地看向梅继尧,他只是恶作剧地一笑,水晴柔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无奈地回答说:
“小姐请讲,或许会让小姐失望。”
“万树江边杏,新开一夜风。”
“真是好诗!”水晴柔抚掌而笑,“不知庆庭可有什么绝妙词句可对?”
“你叫庆庭?”那个女子的声音又响起。
我看了看那清澈无痕的江水,叹口气说:
“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
话刚说完,一个美丽素淡如杏花的女子从树影幢幢中走出来,身上一裘白狐大氅更衬得脸色晶莹如玉,细腻有致的眉眼盈盈,秋水般的瞳仁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然后,笑了。
好像在树下等了千年,就是为了这一刻的相遇;
等到了,便对着那人盈盈一笑,所有的情意尽在不言中……
“你叫庆庭?”她再问,眼光所及之处,只有我身上的一裘锦衣。
如果我是男子,此刻该是如何的惊艳,只可惜……
我硬着头皮应道:“是的,我叫庆庭。”
她伸手递过一方浅绿的玉佩,微笑着说:
“这是对公子赠诗的回礼,请公子收下。午时家父在青和园设下赏花宴,请公子赏光务必要到,芳龄恭候大驾。”说罢,稍一欠身,转身离去,竟是没有看其他人一眼。
“庆庭的艳福羡煞旁人哪!”水晴柔笑出声来,“继尧,看来你今天是白走一趟了。”
梅继尧看着我窘迫的神色,沉吟不语。
我却心知自己这趟惹了麻烦,这麻烦还不小。转了个弯走到山脚,水晴柔和她的书童远远地落在后面,四下无人,我有些焦虑地问梅继尧说:
“师兄,我该怎么办?不会有什么难堪的意外吧?”
他伸出一指轻戳我额头,“你啊,真叫人不省心!我倒有个解决的方法,你要试试吗?可是,先说好了,到时不许翻脸,不许生气,不许……”
“好了,都答应你就是了嘛!”我嘀咕一声,“其实都是你不好。”
梅继尧感到好笑,“明明是你命带桃花,怎么又变成了我不好?”
“就是你不好,怎么可以有机会让我比你帅呢?明明长了一副祸国殃民的模样却没有好好地吸引住那些女子的心,就是你的错!”
他大笑,凤眼眯得细长,嘴角笑意像涟漪一般荡漾开去。
正午时分,我们如约来到青和园。
青和园种满了柳树,只是现在这个季节柳叶的颜色已然苍老,伴着泠泠的江水别有一番冬天的情味。青和园里摆着很多根雕,有佝偻如拄杖老人的,有端正如擎天玉柱的,也有形态各异的腾云驾雾的仙人形象。那些名士公子们三三两两地观赏议论着,我却没有什么心绪。
水晴柔拉着梅继尧也在看那些根雕,一边指指点点,梅继尧则是微微笑着小声应答,我很不以为然地别过脸不去看他那副自以为文采风流的表情。
那种到处留情的本性还真是一点没改!
这时,一个丫环模样的人走过来像我一福身,说:
“庆庭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穿过层层杨柳,丫环把我带到江边的一处凉亭,我远远看见一位身穿狐裘微微发福的中年人坐在那里,我走到他面前作揖,说:
“庆庭见过谢翁,不知谢翁有何见教?”
他抬起眼睛看我,炯炯有神,说:
“你就是久居颢王府的庆庭大夫?今年贵庚?”
我一愣,又赶紧说:“不才今年十七。”
他稍一皱眉,又问:
“家在何方?父母高堂何在?”
“少小时与父母离散,不知家在何方。”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闷哼一声说:
“接下来你要告诉我你家徒四壁身无长物是吗?”
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说道:“谢翁精明,一眼便知在下根底。”
“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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