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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烟云荣华碎-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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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里间已经传来了衣裙悉索和陈掌柜送客的声音,万一让三姨娘和她女儿看到现下她和一个男人这样暧昧地靠近,回去不知会说出多难听的话来。

“你!你……求你,求你放了我吧!”

闭上眼说出哀求的话,却迟迟不曾听到想象中嘲弄的笑声,怎么,他不是个想占便宜的登徒子吗?

“对不起,你,你别这样,我无意为难,真的!”

垂下撑在她面前的长臂,荣少谦也不知今日自己为何会因为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女子而两度失态,强行拉住人家要求结交已经是下三滥的手段,以他荣二少的品貌何时做过如此下作的勾当?

可却又仅仅因为看见她满脸无助明明害怕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便心中一阵乱疼,恨不得将她搂在怀中好好呵护宠爱,这……这又怎么是他荣二少的做派?

女人可以宠,但却绝对不能爱,更不能情有独钟,否则你便只能由着她予取予求,从此万劫不复。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这才是他荣二少不是吗?

心猿意马中那抹单薄的身影早已匆匆离去,却在那淡淡芬芳的气息即将散去之时,低如蚊蚁的话语飘到了他的耳边。

“馨宁,我叫馨宁。”

荣家大爷

京城,荣府。

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长房中的灯影明晃晃地闪着,大太太独自坐在上首的炕上,正沉着脸拨弄着锦缎袖口上的描金刺绣,身边一个约莫十八九岁上下的大丫鬟陪笑着站在身边,似乎是挨了什么教训,一张眉清目秀的小脸憋得通红,却始终垂着头不敢分辩一句。

西边的一溜椅子上并排坐着三位公子,看年纪都在二十上下相差不大,看装束也都是一样的锦衣华服,这就是荣府的三位公子,眼下正给他们的母亲请安来了。

坐在中间的公子看那丫头缩着肩的样子显然十分害怕,便笑了笑坐到大太太身边,一把搂过她的胳膊亲亲热热地捏了起来,此人正是荣家二爷荣少谦。

“好啦,母亲消消气,孩儿斗胆替铃兰丫头讨个人情,她办事一向仔细不会错的,要不是她家里接连出事今日又托人进来告诉说她弟弟又吐血了,她也不会心神恍惚弄坏了那尊佛像。母亲一向是最仁慈体下的,就饶了她这次吧。”

“可不是?我也看她不错,母亲这长房中平日里也就她最能体贴您的心思。”

三少爷荣少鸿慢条斯理地在琉璃盘中拣了一块芙蓉酥尝了,随即皱了皱眉丢在了一边,虽也是求情,却比他二哥漫不经心得多。

“就你们俩好心,都是善人,母亲不过才说了几句,你们两个臭小子急什么?母亲这样的心胸,自然不会真心恼她,要不是看她平日里乖巧懂事是个可造之材,她老人家哪里用得着花这么多心思去教导她,母亲说是不是?”

坐在首位的荣家大爷荣少楼见两个弟弟都发了话,这才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一双深邃无底的桃花眼也不知随了谁,丰神俊朗飘逸清淡,那通身的气派确实一下子就把身边两个还算英俊不凡的弟弟给比了下去。

大太太见三个儿子纷纷为铃兰求了情,也不由好笑。

“好个铃兰丫头,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本事,让我们家三位爷都这么放在心上。”

“奴婢不敢!”

铃兰一听大太太说出这样的话,莫不是疑心她背地里勾搭少主子?当下里吓得三魂飞了七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求太太恕罪,求太太恕罪!”

“好啦!你起来吧,你心里什么主意别打量我不知道,好好把你本分的事情做好便是,快下去吧。”

铃兰听大太太的口气竟然不打算罚她,心里早暗自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向她和三位爷谢了恩告退。

这里大太太薄嗔地瞪了还贴在她身边撒娇的二儿子,却一把拉过荣少楼的手坐到自己身边,宠爱地抚摸着他略显苍白的脸颊,眼中不由流露出深深地惋惜之情。

“我的儿,你道为娘的这样喜欢动怒?只是那丫头太不小心,她打碎的玉佛是为娘好不容易在相国寺求回来的,上面还有智文禅师为你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经呢!”

“母亲疼惜孩儿孩儿心里知道,只是这生死有命一切都看天意,还求母亲好好保重身体,莫再为儿子操心。若母亲的身体再因为儿子而有所损伤,儿子就太不孝了。”

荣少楼原本体弱,清瘦的脸庞一向苍白而没有血色,如今想是说得动情,一张比女人还美上三分的脸颊竟有了一些红晕。

一边的荣少谦和荣少鸿见他这个样子忙上前扶着他给他轻轻捶着,口中说道:“大哥你别激动,小心……”

果然话音刚落,那荣少楼便一声接一声地咳嗽了起来。

大太太见状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口中不住地念佛,早有丫鬟忙忙地奉上了新沏的热茶,她一把接过亲自细细地喂长子喝下,直到见他气喘得稍稳了一些,这才放了心。

母子三人又说笑絮话了一阵,三位公子见大太太面上微微露了些倦意,便纷纷起身告退,大太太见外头天已经黑透了,一面问都是哪几个嬷嬷丫头跟着,隔着窗户吩咐她们小心伺候,仔细给几位爷打着灯笼引路,这才放他们离去,眼见三人都出了房门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谦儿先别走,我有话问你。”

“是。”

荣少谦复又折了回来,规规矩矩地站在大太太的身边等着母亲有何示下。

“听说今儿个你跟着严嬷嬷她们到珍宝斋去了?”

“哪有的事,儿子跟着师傅出门到郊外练骑射去了。”

“哦?那我怎么听说夏师傅前儿个刚摔伤了腰,到今天还下不了床呢?哪位师傅陪你去的呀?”

“这……哎!母亲!”

荣少谦见瞒不过了,干脆一屁股坐在他母亲身边撒娇,一面搂着她的肩膀讨好地直晃。

“好啦!看你,多大的人了还跟母亲来这套,也不怕丫头们见了笑话。快好好给母亲说说,今日到底怎样?”

大太太一把拍落二儿子扭股糖似的缠绕自己胳膊上的手臂,看他的眼神远没有刚才看大儿子时那样慈爱温柔,疼爱中却分明带着些许严厉。

“母亲偏心,要是大哥在跟前你才不会对他这么凶,谦儿不服。”

荣少谦分明是说笑,却偏偏扁起嘴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大太太见状不由哭笑不得地在他的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

“你呀!我的儿,快同母亲说说,那连家小姐的人品相貌如何?”

“相貌嘛倒也罢了,大家小姐锦衣玉食的都还凑合吧,人品孩儿可看不出来,但就凭她要做我荣家的大少奶奶,她还差远了。”

荣少谦听他母亲问起连家小姐,便以为她说的是日间见过的连霓裳,不由不以为意地蹙了蹙眉,这么一个浮躁蛮横的草包大小姐,有什么本事来掌管起他荣府这么大的家业呢?

想起她,不由又想起了后来见到的那个女子,明明生得眉眼柔顺,妩媚得端庄可人,偏偏那双眼睛却时时流露出坚毅隐忍的流光。回头真该叫他们好好去打听打听,连府现下是否有哪房亲戚正暂住在府上。

大太太见他回答地干脆轻巧,不由点头一笑。

“倒也是,庶出的种再怎么好也越不过正房去。”

“那母亲为何不为大哥像连家的两位正房小姐说媒呢?”

看着荣少谦不解的眼神,大太太不由不耐地挥了挥手。

“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连家四位小姐的八字都送过来给大师合过了,只有这位三小姐和你大哥有缘,也罢,正房小姐多数自傲,你大哥那样的倔脾气,又是那样的身子骨,还是找个听话好驯服点的好。给他娶亲,不就是想找个人好好伺候他吗?你瞧瞧眼下他房里,鸡飞狗跳像什么样子!”

荣少谦听母亲的语气中似乎对大哥多有责备,便也不便再多言,听到鸡飞狗跳四个字,便知一定又是大哥房里那两位准姨娘在作怪了,当下也忘记了告诉他母亲那连霓裳更加是个颐指气使的主,性子与听话这两个字相去甚远。

原来这大户人家皆讲究个排场规矩,荣家自然也不例外。

每位小爷的房中除了看门掌灯的嬷嬷和跟着进出的小厮,还有不少跟前伺候的丫鬟。

当然这些丫鬟中并不是每个都能端茶递水伺候少爷们饮食起居的,也有一些只是打扫打扫庭院看看屋子罢了。

而那些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无论相貌还是性子都绝对是最出挑的,她们几乎包办了少爷从一早睁开眼到夜里入睡期间所有的事情,有时夜里还有暖床这一工作,因此确实是名副其实的贴身伺候,而这样的大丫鬟,也就是这位少爷日后的准姨娘。

荣老太爷当年在世时曾立下规矩,因怕子孙后代贪恋美色而耽误了正途,因此所有荣家的爷们在娶妻成家之前不许纳妾,因此如今这三位小爷房中虽然也都有房里人,却并没有一个是过了明公正道的。

夜间严嬷嬷进来回话向大太太细细说了那连家三小姐如何如何的花容月貌端庄沉稳,大太太因心里已经有了先前荣少谦打的底,也便不曾十分放在心上。

想着那连府一心巴结荣家,必定塞给了严嬷嬷不少好处,她为她家小姐多多美言也是必然的。

好,既然你们家上赶着要把好好的姑娘嫁过来守活寡,就别怪我损阴德了。荣家的家业只能是我谦儿的,真正的好女儿,莫说别人家里,便是我,也舍不得给了那痨病鬼。

对着镜子细细卸妆,荣大太太一向慈眉善目的脸上竟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一抹狠毒之色。

镜中的容颜虽然已经错过了女人最好的韶光,却保养得宜风韵犹存,想当年她堂堂郡主至尊,只因一朝偶回顾便就此恋上了他,纡尊降贵委身与他,却换来了这一世人的空闺寂寞。

老爷,六年了,你还不回来,难道那贱人真就如此拴得住你的心,让你舍得下这一家一口祖宗基业,就陪着她在温柔乡里醉死了去?我就不信,眼看那孽种就要娶妻成亲,你还能不回来!

大太太在一堆丫头婆子的伺候下妥当睡下,长房中很快便安静了下来,而这安静的夜色中却也有着不安分的小儿女。

长房后面的丫鬟房中,铃兰正收拾床铺准备就寝,这屋子是她和另外一个专门贴身伺候大太太的大丫鬟玉凤同住,今日玉凤在太太房里值夜,便只剩她一人在房里。

笃——笃笃,笃笃——笃

有规律的叩窗声轻轻想起,她怏怏无神的脸上立刻浮现起一抹甜蜜的神采。

“死人,你还知道过来,今日在太太面前倒会摆爷的谱呢!”

出嫁那天

“我若不来你岂不是要一夜睡不着觉?”

来人身手矫健地翻窗而入,一把将似笑非笑地铃兰揽入怀中,挥手灭了烛火,便拥着佳人滚入了锦衾软枕中缠绵。

面对此人的肆无忌惮铃兰显然已经习惯,只埋首在他怀中吃吃地笑着,却一把按住他四下乱摸的大手问起了晚间在大太太房中的事情。

“你说,今天若不是二爷开口为我求情,你可会开口?”

“那是自然,我哪儿能让你受半点委屈?不过既然二哥开了口,我也且看着就是,这事可不能太露行迹,大太太是个精明都藏在肚子里的人,被她知道你我的关系只怕不妙。”

那少年抄起铃兰的细腰在她脸蛋上老练地亲了一口,美色当前却仍不忘警告她要万事小心,铃兰听了心中不悦,不由小嘴一撅抱怨了起来。

“怕什么?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不是说要跟大太太要了我去么?如今只这么拖拉着,以后你就敢跟她说了?”

铃兰见他总是一副畏首畏尾的样子不由气结,其实她哪里知道这位三爷心里的心思。若说她的相貌身段,自然在府中的丫鬟里是极好的,但她毕竟是个丫鬟,荣府的爷们自十三岁起便有专人带着出去开荤,京城繁华地温柔里,什么美人没有见过,这荣少鸿主动勾搭她,自然还因为她是大太太身边得力的大丫鬟。

如此一来他等于是在大太太这里安了一双眼睛,一双耳朵,可如果要他开口将她要了去,那岂不就是自残耳目?他至于那么蠢笨?

“哼,你确信你真的是想跟着我这个无权无势的三爷,而不是意气风发的二爷么?我看你对他倒好,要不他能开口替你求情?”

倒打一耙的事对眼中只有情之一字的女人来说万试万灵,铃兰一见他吃味的样子果然立刻丢开了刚才的话题,忙着安抚起他受伤的心来。

“我巴结他还不是为了你,他如今管着整个荣府,你以后要想过得舒坦,能不巴结他?要说真心想跟着谁,你又不知道了?少叫我啐你!”

半羞半恼地说完最后一句,铃兰忽地在荣少鸿地肩上轻啃了一口,那人咬牙切齿地坏笑了几声便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这一夜自是红绡帐暖,鸳鸯梦长。

荣连两家联姻的消息很快传出,婚期定在腊月初六。

迎亲那天两府皆热闹非常,连馨宁全身上下早已由丝竹带着几个伶俐的小丫头收拾停当,如今只端端正正地坐着等喜娘来叫便可。

看着进进出出忙个不停的众人,她心中不免感慨,这个院子自她出生以来十几年了,何曾这般热闹过一次?

“小姐,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快请。”

听说两个姐姐来了,她清冷的脸上这才有了些许暖色。循声望去,只见云书正引着两名亭亭玉立的少女掀帘子入来,两人很快便簇拥着连馨宁一左一右地坐了,彼此心中俱有满腹的话想说,却又都不知从何说起。

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嫁给一个药罐子做老婆,并不是什么大喜的事情。

连馨宁只瞅着她们温文一笑,二姐连悦蓉早已忍不住红了眼圈。

“看你,今天是三妹妹的大日子,你这是怎么说呢?”

到底是大姐连悦芙沉稳些,忙一把按住了连悦蓉的肩头劝道,一面抱歉地看了连馨宁一眼。

“不妨,三妹这就要去了,两位姐姐的照拂没齿难忘,不知日后是否还能再续咱们姐妹的情分。”

连馨宁拉起两位姐姐的手情不自禁也哽咽起来,若说这连家还能给她些许温暖,那就来自于这两个嫡出的姐姐了。

连悦芙生得柔美白皙,连悦蓉则清丽高挑,是一对极标致的姐妹花。如今她们的婆家也已经说好了,只怕连馨宁的亲事一过,她们也便即将出阁。姐妹三人日后重聚的日子,还真是很难预料。

大太太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丈夫就是她的天,女儿就是她的地。两个女儿在她的悉心照料和保护下虽然出落得如花般娇艳,却也当真如鲜花般柔弱,禁不起一点风雨的摧折。

几日前大太太曾将连馨宁唤去佛堂与她长谈了一次,随不过是些女儿出嫁前母亲都会有的嘱咐,但言语中间词不达意的那些话,连馨宁也听出来了。

她是要她别忘了两个姐姐,如果可以,要尽她的能力保护她们。

想到这里,连馨宁不由冷笑。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大太太何以认为她还能保护别人?

“三妹,三妹?你没事吧?荣家的人已经来了,等着接你上花轿呢。”

“呃,我没事,姐姐不必担心。”

垂下头由两位姐姐亲自为她盖上盖头,连馨宁扶着喜娘的手姗姗移步。

“从此可就攀了高枝了啊,好好地抓紧才是,别掉下来摔得可疼着呢!谁不知道当初二姨娘就是在别人的喜宴上勾搭上爹爹的,今儿个荣家的酒席上不知有多少大户人家妙龄淑女,三姐你要仔细看牢了咱们未来的三姐夫才好啊,哈哈——”

恶毒地冷笑自门边放肆地传来,还在欢喜头上的众人皆措手不及地安静了下来,连馨宁沉默地站着,眼前那双眼熟得很的桃红色银丝绣花鞋,那尖锐刻薄的语调,那人是谁,她再清楚不过。

“四丫头住口!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哪里容得你在这里胡闹,三姨娘也太不像话,通共一个女儿竟教训不好,难道是要我这做姐姐的送你到太太面前去抄几天佛经你才知道收敛?”

不待连馨宁开口,自然有人替她出头。三姨娘治家无德一味只知中饱私囊,正房那边在东西和银子的支取上多少也受过她的气,如今有了这么一个正正经经的机会,自然是要出一口恶气才好。

三姨娘此刻正在院子里一副女主人的派头指挥众人做这做那,忽然听到大小姐点着名说她不会教女儿立刻火冒三丈,摔手就拨开身边的丫头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

“哎哟!我当是大太太来了呢,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有本事,说我不会教女儿,这也是你做晚辈的说出来的话?亏你还是个大家小姐!”

顾不上顺气扶着门框就一顿发难,连霓裳早就奔到她的身边稳稳地扶住了她,一双丹凤眼更加恨恨地瞪着连馨宁。大姐一向不管事,如今竟让肯帮这个三木头说话,哼,也不知她暗地里怎么笼络她了。

但到底长幼有序,她虽从小娇惯,倒也不敢跟长房的人直接起冲突。

“姨娘的意思是说你是悦芙的长辈?好笑了,请问你是悦芙的哪门子长辈?悦芙只知道老爷太太是悦芙的父亲母亲大人,姨娘你是父亲的偏房母亲的奴才,难道是悦芙记错了?”

温柔敦厚的大小姐奚落起人来毫不手软,满屋子的丫鬟婆子听了都忍不住好笑,这三姨娘成日家把自己当个正经主子似的作威作福,大太太那边只不过脾气好不跟她理论,如今大小姐当真拿起主子的款来与她对质,她却是分毫没有道理的。

姨娘姨娘,说到底还是奴才,她们的孩子是主子,却只能认正房太太做母亲,称她们做姨娘。这三姨娘现下管家理事,自然有人巴结她,她也被捧得就快忘记了自己这太太俩字前头还有个“三”字,如今被连悦芙这么慢条斯理地辩出来,也只能气得紫涨了脸却无话可说。

“吉时都快到了你们还在吵什么!月琴你还在这里,外头多少客人来了还不去招呼!”

混乱中连老爷的声音如炸雷般在院子口响起,连馨宁知道三姨娘必定借此大做文章,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干脆掀开盖头拿在手里,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这个一向治家严厉的父亲和他最宠爱的小妾会演出一场怎样的戏码。

果然,跟芙蓉两姐妹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那三姨太已经擦着眼睛哭哭啼啼地跑去了连老爷身边。

“我的老爷,你可来了!月琴身份低微哪里有资格去招呼连家尊贵的客人,月琴不过是大太太身边的奴才罢了。”

“这节骨眼上你闹什么别扭?”

连老爷顺势揽住已经冲到他怀里的人,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急道,一双眼睛却冷厉地看着眼前的三个女儿,最终落在了始终没什么表情的连馨宁身上。

此时满院子的丫鬟仆妇早已退了出去,院中只留下几个主子和他们贴身伺候的丫鬟。

环顾四周,连老爷定了定神还是冷冷地开了口。

“馨宁,爹知道你心里不乐意,但这门亲事事关我连家的荣辱,与你姨娘并无干系,你何必拿她撒气?你小小年纪没了亲娘,你姨娘在你身上也花了不少心血,你要知道感恩才是。“

“爹认为馨宁有这个本事给姨娘气受?“

连馨宁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脸惋惜和忍耐,心里如同吃了只苍蝇般的恶心。母亲中毒而死,服了砒霜的人七窍流血死状恐怖,又岂与难产而亡的人相同?想必一切事故他也心中有数吧,他只是包庇这个女人罢了。

连老爷见平日里不言不语的三女儿忽然变得冷硬起来,心中自然不豫。

“三丫头,别以为你嫁给了荣家就能在爹面前端架子,你……“

“爹,昨儿夜里馨宁梦见二姨娘了。她嘴唇发黑眼睛里都在淌血,满脸青紫之色,好吓人呢。她同馨宁说,谢谢老爷,谢谢老爷恩宠。“

连馨宁不理会连老爷一派凛然的样子,忽然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你……你胡说什么!“

刚刚还伏在连老爷怀中惺惺作态的三姨娘听完她的话立刻整个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激动起来,一双总是盛气凌人的大眼睛惊恐地睁着,一时看看连馨宁,一时又惊魂不定地看看连老爷。

别样洞房

是夜,新房中喜幔流连,烛影摇红,一派荣华和乐之气。连馨宁顶着一身华美富贵的凤冠霞帔安静地坐在房中,听着后院隐隐传来的喜乐声,觥筹交错声,心中且悲且喜,五味杂陈。

“小姐,你今日真美,新姑爷见了一定会赞不绝口,爱不释手呢!”

算算时辰不早,云书再次细心地为她理了理身上的艳红嫁衣,丝竹则再次催促她将盖头戴好。

“云书,此处不比家里,你跟丝竹都是我的陪房丫头,今后这小姐两个字就算过去了,要叫荣大爷大少爷,叫我大少奶奶,可记住了?”

连馨宁握了握她发凉的小手,不知是为她打气,还是在为自己壮胆。

“奴婢知道,大少奶奶放心,奴婢会照顾自己,也会保护你。”

云书大胆地反握了她的手,也一面拉住身边的丝竹,在这偌大的荣府之内,她们三个已然一体。

“今日你说那些话,会不会太冒险了些?我看三姨娘脸都吓白了,老爷的脸色也不好看。”

丝竹见四下无人,便压低了声音在连馨宁耳边说道。

“怕什么,反正咱们如今都出来了,再也不在那地方受那种闲气。我们奶奶这样好性子的一个人,她们还上赶着欺负,也不怕天打雷劈!”

云书是个烈性子,一想起这些年连馨宁在连府受的罪她就满心里都是火,记得六岁那年被卖到连府,一听说是去服侍小姐,她心里挺高兴,毕竟伺候小姐比去厨房里劈柴烧火强不是?谁知道大家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而当她两脚踏进比下人房好不到哪儿去的三小姐闺房时,也便大抵知道了原因。

三姨娘和四小姐从来就不肯让小姐好过,大冷天的推她落水,大夏天的毒日头底下叫她站在院子里不许动弹等等,什么绝的没做过?直到小姐渐渐大了,会察言观色默默地装笨装傻讨好她们了,这毫无人性的欺凌才稍微收敛些,或者她们是认为对着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实在也无甚意趣吧。

这些年白白受着她们母女的欺负,老爷多少是知道的,却从来不曾开口过问过一句。可今天是她的好日子,老爷竟然不怕晦气不问缘由就那样数落她,若当时小姐不分辩,她也要替她辩一辩,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一顿板子。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这不是出来了么?过去的事就忘了吧,咱们现在有新家了,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恩,听说荣家大爷最是个和气的人,兴许和我们奶奶还真是天作之合鸳鸯一对呢!”

丝竹拉起二人的人合在自己的掌心中搓了搓,似乎想把这寒冬的凉气全都赶跑,到底是大喜的日子,怎么着也该说点吉利话才是,悲悲戚戚泪眼相望,可是要触霉头的呀。

此时门外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似乎有好几个人朝这边来了。连馨宁迅速盖上刚刚掀开的大红盖头,丝竹和云书也得体地侍立一旁,等待新郎荣少楼的出现。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接着却是令人惊讶的一片静寂。云书用手肘捅了捅连馨宁的肩膀,她心生疑惑,便轻轻掀起盖头一角,只见哪里来什么新郎官?倒是一名盛装丽姬正似笑非笑地站在眼前,身后还跟着两个通身华服的年轻丫鬟。

看年纪她应该比连馨宁大不了几岁,皮肤白皙丰润,一张脸傲慢自矜地抬着,虽说不上怎么倾国倾城,但那双顾盼生□诉还休的丹凤眼,倒是极有风情。眼角一点红樱似的泪痣,也为她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妩媚。

只见她湘妃绿的软缎滚边长裙摇曳生姿,纤腰处细细收起,身上几块剔透的环佩坠饰叮咚垂落,妆容精致,衣着华丽。

就在连馨宁细细打量她的当口,她也站在门边冷冷地看着她,那眼神,居然充满着轻蔑与挑衅,看得她心里一阵发毛。

她是谁?

“大少奶奶不用等了,爷说了,今日酒喝得多了,身上也不大好,就不过来叨扰了。奶奶辛苦了一日,今夜请早点歇着。素闻奶奶在连府时就身子单弱,咱们府中的俗务也不敢劳动奶奶,您且先好生养着吧。”

不待连馨宁问话,她已经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当说到叫她好生养着时眉眼间的冷傲更是飞上了天,甚至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好像在说的话正是将她打入冷宫一般。

“你是何人?见了大少奶奶连个礼数也没有,这就是你们荣府上的规矩?”

到底是丝竹老练些,一见来人的架势心中便明白了三两分。

早听说荣府的爷们在成年后便由大太太亲自挑选两个合意的丫鬟放在房中,一来伺候起来更尽心,二来纨绔子弟哪有不风流的?这么做也可将血气方刚的少年爷们乖乖拘在家里。

早听说这荣大爷身子弱不禁风,没想到即便如此,竟也已经有了房里人,且如此泼辣,想必在大爷面前是个得宠的。

想连馨宁在娘家时已经受尽了三姨娘的冷眼欺负,如今到了夫家,既是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自然不能被人小觑了去,如今不理论,只怕以后会被人踩上头顶。

“奴婢给奶奶请安,请奶奶莫怪,这是我们大爷房里的惠如姐姐,是爷身边的人,今日是给爷传话来的,因想着大爷吃多了酒在房里还要人伺候,这才一时性急忘了礼数,还请奶奶多多担待。”

那女子身边的丫头倒很伶俐,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道明了来意,也罢这叫惠如的女子在府中的地位说了个明白。

“我当是谁?原来也和我们一样都是丫头,看这位姐姐的气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荣府里哪房的奶奶呢。荣府大族规矩重,只是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一个丫头竟然敢这样同主子说话,打量我们相府好欺负不成?”丝竹素来不齿连相爷凉薄为人,也只有在此时才会想起搬出相府撑腰。

“丝竹,既是爷身边的人,那咱们也不该没规矩。”

连馨宁冷冷地看着那个嚣张的女子,看来这荣府中的日子也不会比连府轻省多少。

然而,她不是她娘,也不是连大太太,人不犯我便罢,人若犯我,也绝不服软。

那惠如刚被丝竹一顿抢白弄得十分没脸,想要发作又碍于连馨宁大少奶奶的身份着实不敢放肆,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又立刻来了劲。

“还是大少奶奶明白,这位姐姐想必是奶奶身边的红人,怎么说我都无所谓,只是这大爷的吩咐,奶奶也要听着不是?”

“这位姐姐说得是。自古夫为妻纲,莫说姐姐是大爷屋里极有体面的人物,就算只是小猫小狗,只要是爷屋里的,咱们都大意不得,这才是大家大族让人敬服的道理。丝竹,云书,你们可听明白了?”

“是,奴婢们知道了。”

两人煞有介事地福了一福,憋着笑用眼角瞟着那惠如气得一脸紫涨的样子,就连她身后的两个丫头也忍俊不禁,但在她凌厉地怒视下只得把头垂得低低的,不敢叫她看见她们脸上的表情。

“时辰不早了,奶奶还是早点安置吧,恕奴婢不能伺候了,大爷那边也离不了人。他这人就是不能喝酒,一喝上几滴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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