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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硝烟下-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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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中国大使非但没动他半根毫毛,还反而放了他一马,甚至将他安顿在大使馆里。即便在战争期间,但凡国外领馆仍在日内瓦公约的保护下,当地公民、军队、警备力量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不得擅闯,否则该国领事有权按照本国法律的条款,先斩后奏。

    唐宗舆不但给他一个临时庇护,还应诺在适当的机会下,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早日返回英国。

    唐颐越听越奇,不由追问,“父亲要你拿什么作为条件,和他交换?”

    麦金托什意味深重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莫名其妙地干笑了几声,最后倏地收起笑容,道,“他什么也没要求。”

    知父莫若女,父亲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每走一步,都会先考虑自己的立场和优势。可是,一边在和纳粹交好,一边又和这位英国上尉扯上关系,这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他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这回,唐颐是完全摸不透父亲的想法。

    见她开小差,麦金托什凑过身体,指了一下她的鼻子,“喂,你是不是暗恋我?”

    她一怔,随即拍掉他的手,低声斥责,“你胡说什么?”

    “喜欢一个人又不是罪恶,直说就可以了,用不着饶个大圈子。”他扬起一个笑容,大言不惭地道,“其实,我也蛮喜欢你的。”

    唐颐用愤怒掩饰自己的羞怯,跺脚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帮你了!”

    他耸了耸肩膀,摊开手,一脸无奈地道,“好吧好吧。我真是不懂你们亚洲女孩,喜不喜欢的,不就一句话的事?何必弄得那么矜持!”

    她没理他,生硬地转过头,下了逐客令,“我要睡觉了,走好不送。”

    “睡觉?”他有些惊讶,“正经话我们都还没说。”

    她不耐烦地皱皱眉头,“你还想说什么?”

    “关于教堂战友的事。”他润了润嗓子,道,“我昨天半夜去了一次修道院,得到战友留下的信息,我们取得联系后,准备约个地点碰面。”

    见唐颐并不作声,于是他继续道,“约定的地点在你的学校。”

    这下她沉不住气了,低声叫道,“什么?你疯了吗?”

    “没疯。决定在那里是因为,在歌剧院爆炸事件后,德军对这个学校进行了大规模的清洗,经过两个星期的洗礼,已逐步尘埃落定。最危险的地方自然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学校在出了一批法国奸细后,又会被我们英国人看上。”

    唐颐一口否定,“不行。”

    “为什么?”

    “如果再出岔子,学校会崩溃的。”那她这辈子都休想毕业了。

    “战争一直延续下去,整个地球都要崩溃,牺牲一个学校算什么?”

    被他这么一堵,她顿时无言以对。

    见她脸色铁青,他又安抚道,“你放心,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我设计了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什么?”

    “我的打算是这样的,在行动前24小时,故意将错误的消息透露给德军,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去修道院,而实际上,我们真正的碰头地方在音乐学院里。”

    麦金托什对自己想出来的这个声东击西、暗度陈仓的方法很是自豪,但唐颐却不如他这么乐观,隐隐觉得,有一股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

    可这位上尉年轻气盛,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却反被他嘲笑了一通。说什么是她想太多,缩手缩脚成不了大器。唐颐心中好不气恼,见他不当回事,之后便再也不发表意见。

 第二十九章 风波

    教学大楼的走廊上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坚硬的金属鞋扣一下下敲击地面,冷冰冰的声音,整齐有序地传入耳中。唐颐心一跳,知道是德国人来了,一步步在逼近。

    在她面前;只摆着两个选择;一;勇敢面对;二,胆怯退缩。

    她瞄了一眼三角钢琴;去还是留,念头在一瞬间生成。

    时间停止了一秒;又开始转动。门被人粗鲁地撞开;几十把步枪毫无偏差地同一时间瞄准了她。可是,这粗鲁的对待并没有打断她的弹奏,她甚至连头也没停一下。

    这些国防军气势汹汹地接到命令来抓奸细,可没想到,英国人没瞧见,却看到教室里坐着一位亚洲姑娘。

    金色的阳光从房门外侵入,投在黑色的琴身上,反射出一片光彩,也给她镀上了一层光芒。

    心里的恐慌无法形容,但越是这样,越是不能表露出来,她坐在音乐室里,继续弹奏着曲子。充满激情的音符在她手指间倾泻而出,融入了她的恐惧和迷茫,带着一点探险,不如高山流水那般平和,却是带着暗潮汹涌,充分演绎出这紧张的分秒。

    士兵想要破门而入,却被为首的一个军官伸手挡了一下。他五官端正,下巴坚毅,一身挺拔的灰色军装,头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看向她的双目中闪烁出了冷峻的绿光。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库里斯。巴特曼中尉,不,确切地说,现在的他已是上尉了。

    照理说,在巴黎音乐学院的教室里,坐着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亚洲人,是一件稀奇的事,但他的眼底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惊讶。

    无论在哪里,似乎都能出其不意地给他撞上,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因为她的出现,突然让这一个索然无味的追捕行动,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库里斯伸手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身后那些蠢蠢欲动的士兵也相继安静了下来,没有上尉的命令,谁也不敢贸然行动。

    纳粹的士兵们端着枪弹,杀气满满地蜂拥在琴室门口,听一个亚洲姑娘弹奏钢琴,这场景是何等的奇特。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唐颐很想一直弹奏下去,这样就不必面对这些人,可惜不能。她知道,他们不会永远这么耐心,她必须表态。

    在一串连音中,她结束了弹奏,随着音乐的落下,四周陷入了寂静中。现在明明是七月盛夏,教室里却带着一阵令人感到颤抖的冷意。

    库里斯拍手称赞,走了进来,那掌声激烈而有力,一下一下地敲击在心口上。当他走到面前时,她下意识地抬头,那瞬间,一绿一黑,四目相触。

    他轻展笑颜,却让她背脊一阵阵的发凉,每一次碰到这个人,都代表一段厄运的开始。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绝不是一个好征兆,心里那种忐忑不安的感觉更为强烈了。

    执起她那双弹琴的手,他低头,冰冷的嘴唇擦过她光洁的手背。那双绿色的眼睛却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闪烁出了令人心惊的色彩。

    “唐小姐,很高兴在这里看见你。”他看着她,嘴角线条上扬,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简简单单一句问候的话,却被他说得一语双关。

    他亲吻过的地方有电流窜过,唐颐心悸,不知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他的触碰。她勉强挤出一抹苍白的笑容,在对方松劲之际,飞快地抽回自己的手。

    寒暄之后,他不徐不疾地切入了正题,“我们在找人。”

    “谁?”明明心潮澎拜,可回答的声音却是出奇的平静。

    “四个英国人。”

    恐惧顿时钻入了她的四肢八骸,伴随着血液的循环,又一丁一点地渗进心脏里。不过短短几个字,却刺激着她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事情,果然在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她努力控制住激荡的情绪,深吸一口气,道,“没有看见。”

    这张没有血色的脸庞,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白皙无暇,细腻浅薄的一层肌肤下,能清楚的看到青筋跳动。她就像那些做工精巧的工艺摆设一样,让他几乎按捺不住心里头的冲动,想伸手去摸上一摸。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最终还是忍下了这股冲动。双手扣在皮带上,绕着她走了一圈,道,“哦,是吗?可是为什么会有人举报说,亲眼瞧见他们躲进了音乐学院?”

    心口再度一抽,可这回唐颐没再退缩,因为她知道,事已至此,要么放手一搏,要么坐以待毙。于是,她一下子站了起来,不答反问,“这个教室一目了然,中尉先生,您觉得能够藏人吗?”

    “唐颐小姐,”他拿那双绿色眼睛仔细地审视着她,那目光尖锐如刀,似乎想判断出她是否在说谎。

    她勇敢回视。

    那双黑眼平静无波,他看不出什么端倪,话锋一转,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弹奏的这首曲子是贝多芬的英雄,对吗?”

    她点头,疑惑地看向他,一时搞不懂他说这话的用意。

    “很好,人如曲名。”

    他的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室内的三角钢琴上。唐颐心突然重重一跳,不由手脚冰凉,背脊冒出一阵又一阵的冷汗。

    “想当英雄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听他这么说,她下意识地走前几步,挺身挡在他与钢琴之前,脸上露出一股怒意,用适当的语调和音量责问,“您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怀疑我窝藏了英国奸细?”

    他低头,看向明显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唐颐,不置可否。

    身高的差异,让她有一点恼火,拉起他的手,在空间有限的教室里走了一圈,“那就请您看清楚,究竟哪里藏了人。”

    “这里?”她打开橱柜,没人。

    “这里?”拉开厚实的落地窗,没人。

    “还是这里?”拖开桌椅,还是没人。

    她怒气冲冲的样子,让他扯动了下嘴唇,脸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色。

    见他的目光落在她牵着他的手上,她心一跳,急忙松了手。

    库里斯围着钢琴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再度向她望来。他直直地看着她,一瞬不眨,那双原本就浅淡的瞳孔在阳光的反照下,近乎于透明,透出一种冷峻的残酷。

    他绕过她,走到钢琴前,伸手抚摸了一下三角钢琴的琴盖。

    “希望你没有。”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让她的心狂跳起来,似乎就要跃出嗓子眼。他明明没对她动粗,也没用刑具逼供,却让她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害怕的滋味。

    唐颐咬着嘴唇,低下头,在他强大的目光审查下,只能用躲避面对。他勾起嘴角笑了下,那笑容里包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里面,带着一点令人不安的暧昧。

    库里斯稍一用力,打开了琴盖。

    然而,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两排琴键和琴弦。

    士兵压着几个人走了过来,其中两个男子衣装普通,看起来法国人没有多少区别,而另外两个却是唐颐的同学。

    “报告,这两个人在排演室的壁橱里找到,如何处理?”

    库里斯的目光一转,扫向唐颐。他意味深重地笑了起来,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问,“是啊,怎么处理呢?”

    这双眼睛是这样清湛,却让唐颐感到由衷的恐慌,不只因为这绿光,而是因为这贪婪的凶光,仿若刀背上开了封的锋刃,在她的脸上划来划去,带来的不仅仅只是恐惧,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痛意,就好像她的脸已经一刀一刀地,被他的目光切割得面目全非了。

    她咬着嘴唇,心跳如雷,却半个字也不敢再多说。

    库里斯笑道,“还缺两个,看来得好好审一审。”

    于是,命人将他们全都带到了学校里的空地上。这里花团绵簇,景致迷人,只是,这个时候,谁也无心欣赏。

    他给自己点燃一支烟,随着打火机啪嗒一声响起,红色的火苗窜了出来,心头一亮,脑中也随即闪现出一个念头。

    他吐出一口烟,对自己的手下,道,“喷火手待命。”

    国防军每个连排里都会配备喷火小组,由2到3个士兵组成,其中一个为喷火兵,另外两个为观测手。所以,得到他的命令后,立即有士兵带着火焰喷射器,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取过部下手里的喷火器,那双绿眼睛连眨也不眨一下,顺手就按下了开关。呼啦一声,一股大火急涌而至,火焰窜出了十多米。

    这要是被这火焰舔到,岂还有救?

    看见他手上的武器,定力不足的几个学生不由面面相觑,害怕地惊叫起来。

    而库里斯却心情愉快地在那里问道,“谁想第一个试试看烧烤的味道?”

    他的笑容简直是一个魔鬼,她之前怎么会天真地以为他是讲点道理的,想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两个英国人毕竟是军人,在部队里受过严格的训练,不会轻易被他三言两语吓倒。但另一旁的学生就另当别论了。他们帮助英军,凭借的只是一腔热血,并未计算后果,现在被库里斯这么一搅和,顿时吓得惊醒了。

    库里斯就是看准了人心上的这点脆弱,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眼睛扫过那两个法国学生,又转向英国空军战士。目光这么转了一圈后,停留在这几人当中唯一的女性身上。

    从女人下手,胜之不武,不过,他又不是绅士。管它武不武,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他叼着烟向前走近几步,在那女同学面前站定,吞吐了几口,手指一弹,烟头划出个弧度飞了出去。

    “说吧,这两个英国躲在这里想干什么?另外两人呢?谁是地下接头?”

    那女生,唐颐有过一面之缘,叫做卡琳。她和丽塔一样,是属于有些脾性的人,所以心里尽管害怕,但嘴吧还很硬。

    库里斯见她这样倔强,倒也不动气。人嘛,只要活着,总能撬开嘴。死了,才麻烦。

    他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呼出一口,瞥向她,“看来你是选择和我们德军作对到底了。”

    女同学咬紧牙关,一脸准备英勇就义的表情。

    为了所谓的革命事业,就是有那么多义无反顾的傻瓜,不过也亏得有了他们,他的事业才能平步青云。

    他冷冷一笑,将烟叼在嘴巴里,然后举起火枪,又是一记喷射。嗤啦一声,那烈火的影子从卡琳头上一冲而过。她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缩头,一股头发的焦味立即在空中蔓延,她能够清晰地感受道火焰的炽热度,以及头皮灼伤的感觉。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在库里斯开火的那一瞬,唐颐的心几乎跳出了喉咙口,双手挡在眼前,不敢多看一眼。

    这么丧心病狂的场面,可他却心不慌气不喘地吐了几口烟圈出来,站在那里装模作样地叹息了声,“手一抖,射歪了,花凋残!”

    除了他,几乎所有人都在想,要不射歪,这个法国姑娘的脸可就……

    库里斯望着被火舔。舐过后的花簇,一地灰烬随风飘,不由摇了下头,“这么美丽的花,真是可惜了。”

    死神在身边擦肩而过,这么一下,卡琳再也不敢死鸭子嘴硬了。正如库里斯所说的那样,当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个代价,值不值得是一回事,有没有勇气是另外一回。

    库里斯半蹲□,将头凑过去,不知卡琳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那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那对眼珠飞快一转,心中立即有了一番计较。

    他重新回到队伍前,目光朝着这边扫了过来,唐颐的心跟着这一瞥也狂跳不止。

    她不敢开口,甚至连走动的力气都没有,站在那里,死死地看着他。假如今天来这的人是麦金托什,后果不堪设想,他们几个谁也不能逃出升天。

    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就心神不宁,临时变了卦,让英国上尉在家等候,自己替他去刺探情况。愿意舍身涉险,有几个因素。

    一来,既然已经救了人家,和英国总归是脱离不了干系,万一麦金被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二则,她对学校的建筑结构比较熟悉,不用花时间到处摸索,更能随机应变。

    第三,她本就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回母校理直气壮。就算有德国人来,她出现在那的借口也十分充足,怎么都比一个英国人好脱身。

    她言之烁烁,可人家高傲的英国佬却不领情,嚷嚷着说什么outstandingpeopleawaysstandout。现在这种场面,倒是很符合他这句话的意境,不过,恐怕他是不会想要挺身而出的。

    昨晚,两人还为这个决定争执,可没想到,这阴错阳差之下,却因此救了麦金托什一条小命,反而逃过一劫。

    他自负设计出这么一条声东击西的妙招,让德国人把目标瞄准修道院,以为便再无后顾之忧。可没想到,看起来天衣无缝的计策,当中却出了纰漏,显然是有人泄露了消息,才会引发他们突然围攻音乐学院的举动。

    库里斯抓了人,对事情的进展很是满足。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唐颐一眼,那目光幽远深沉。出乎意料之外,他并无为难她之意,甚至连带回指挥部进一步调查的步骤都免去了。

    这绝不是出自于对她的信任,是什么缘由,她猜不出。唯一可以肯定的的是,这事情没这么容易了结。两人还会有碰撞,或许比这次更激烈,谁知道呢?

    等他带着人完全从学校里撤走后,唐颐的内心还充满了对他的强烈恐惧,手抖个不停。她扶着墙,走到路边的长椅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心中充满迷茫。

    这件事,明明只有她知麦金知,他俩都不可能向德国人告密,那么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第三十章 风波

    唐宗舆的住所和办公地点在同一栋房子;前半部分为大使馆,后半部分是私宅。唐颐没有回家;而是直奔使馆。

    麦金托什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在翻看法语书。当然,这么好学绝非他本意。

    唐宗舆在法国驻留多年;有自己的关系和渠道;要疏通法国政府办理一张证件;虽然不易;但并不是不可能,就看他愿意花多大的代价去换。一旦有了身份;很多事情就变得名正言顺。

    所幸;这位英国小伙子长了一张标准的欧洲脸,要是他能说上几句法语,那么,身份被戳穿的风险也跟着降低了几分。

    在唐宗舆半是要求,半是逼迫下,麦金托什只得丢弃他那来自于日不落帝国的骄傲感,开始了自学法语的艰辛道路。

    这些法国人,真是吃饱了撑得,弄什么词语后缀。明明发音的时候没有,可书写的时候一个也不能漏掉。正背书背得心烦气躁,就见唐颐风尘仆仆地跑了进来。

    他看了眼手表,时间尚早,不禁有些吃惊,放下手里的书本,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惊魂未定,拿起他放在书桌上的水杯,一口气喝掉了一大半。大概是喝得太急,呛在嗓子眼,不由咳了起来。麦金托什走到她身边,伸手拍了下她的背脊,本想调侃几句,可低头一看,发现她的脸色不对。

    想到她刚才破门时的慌张,他不由心口一沉,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脱口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唐颐顺过一口气,简明地道,“学校被国防军的人查封了!”

    “什么?”他失声低叫。

    麦金托什沉浸在惊愕之中,一时没控制好力度,将她的手指捏得劈啪作响。

    她皱着眉头,挣扎了下,道,“还没到世界末日,你不能先自乱阵脚。”

    经她这么一提醒,他立即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告诉我前因后果。”

    唐颐飞快地整理了下思绪,道,“我到学校的时候,时间还早,于是就跑去琴房里练习,等他们露面。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候,没想到你的同伴没到,却把德国人给等来了。”一想到刚才遇到库里斯的情景,一颗心还砰砰直跳。

    “然后呢?”

    她摇头,“没有然后了。他们逮捕我的两个同学和你的同僚后,就撤退了。不幸中的大幸是暂时无人伤亡。”

    麦金托什踱步到窗口,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计划,只有你知我知……”

    话没说完,她就沉不住气叫了起来,“你这是在怀疑我?”

    他转身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我又没这么说,你急什么?”

    唐颐怒极反笑,“你没这么说,心里却有这么想,我冒着生命危险,屡次以身犯险地救你,为什么要在最后关键头上,倒戈相向?”

    他瞥过她因过于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想到过往种种,心中一软,道,“我没说是你。这栋楼里知道我存在的人,不止你一个。”

    她听得更憋气,咄咄逼人地问,“不是说我,那你是在说我父亲?如果不是他,你能得到大使馆的庇护?能拿到新身份,让你有闲功夫在这里嚼舌头异想天开?你这人,简直忘恩负义!”

    听她这么说,麦金托什也沉下了脸,反驳,“你父亲足智多谋,他把我安排在这,恐怕也是另有居心。”

    这话说得她顿时崩溃了,自己冒死救他,没想到这人从头到尾就没相信过她。不但怀疑她,还怀疑她的父亲,真是好心被当驴肝肺,唐颐不由拂袖怒道,“好吧,既然没有信任,何须再见?”

    看见她眉宇间含怒,眼中有泪光闪过,他知道自己把话说重了。作为一个绅士不该如此,可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想收是收不回来了。那一声抱歉哽在喉咙里,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已经调头跑了出去。

    麦金托什一向爽朗,被这么一闹腾,心湖也乱了套。从感情上来说,他是愿意相信她的。这个东方小女子机智勇敢,临危不惧地一再出手相助,他心怀感激也很是敬佩。但理智地分析,此事过大,很多地方都不谋而合,天下哪有这么多的凑巧。

    这个计划是他思量后而行的,故意将德军的注意力转到修道院,就是为了保全学校的安全,可没想到德国人一来就摸准方向,直捣黄龙,这分明是有的放矢。如果不是这位唐小姐泄露秘密,那就只剩下大使先生了。

    会怀疑到唐宗舆身上,那是无可厚非。他和党卫军的少校有来往,同时也在探查自己的口风,话中带话,似乎有意撮合他和唐颐。但这一切又仅仅只是自己半蒙半猜的揣摩,没一句是挑明了的直言,这种似是非是、暧昧不清的态度,实在令人生疑。可再仔细想深一层,将一个英国空军藏在领事馆里,着实是冒险之举。

    唐先生老谋深算,每走一步都让麦金托什看不懂也猜不透,看着像是在帮他,实则在监视他,是敌是友亦尚不知晓。

    唐宗舆手里压着自己这颗重磅炸弹,在最关键的时候扔出来,究竟是自炸,还是自救,现在还不好说,只能静观其变。

    话说唐颐,一口气跑回家,心情糟糕透了,一句话也不肯多说,直接一头扎进了自己的闺房。刚从库里斯手中捡回一条小命,又不顾生死安危地跑去通告他,哪知,人家根本不领情。

    在委屈之余,还有一种伤心。

    见宝贝女儿神色不对,唐宗舆放下手头上的事,立即也跟了上来。他敲了下门,得不到反应,索性自己开门走了进来。

    唐颐扑倒在床上,一张脸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的,既不发脾气,也不哭闹。

    他拍了下她的手臂,问,“依依,怎么了?”依依是她的乳名,唐宗舆一共才这么叫过她几次,其中一次是在她母亲去世之时。

    唐颐动了□体,缓缓地转过脸,问,“父亲,你为什么收留那个英国人?”

    他微微一怔,随即回答,“自然是政治原因。”

    见父亲闪烁其词,她一咬牙,直言无忌,“你有没有出卖他?”

    唐宗舆不知前因后果,见她问得唐突,料想十之八。九是和那位英国上尉有关联,而且情况恐怕很不妙。暗自猜测着可能发生的事情,一回神,撞见女儿疑心重重的脸,便沉稳地道,“没有。”

    “那为什么他的同僚会被纳粹抓走?”

    原来是为这事!他一时不语。

    而父亲的缄默,让唐颐更加深有怀疑。

    女儿在情绪上,唐宗舆知道自己说什么她都未必肯听,只能等她冷静下来,再做解释。于是,他拍了下她的肩膀道,“依依,无论爸爸做什么,都是在为你的将来考虑。”

    唐颐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时间一晃,便是傍晚时分。唐宗舆知道她心情不佳,也没叫她下楼用膳,而是在门口放了一个托盘,碗里是几样平时她最爱吃的小点心。

    她不由暗叹一声,这一边毕竟是骨肉相连的至亲,而另一边……想到麦金托什对自己的指责,心里像是被什么钝器扎了一下,没有尖锐的刺痛,却浅浅、淡淡的,不容人忽视。第一次,拿自己的真诚换伤心。

    收拾起残缺的心情,决定去洗个热水澡,一切重新开始。

    在浴缸里放了足够的热水,又倒了一点玫瑰花的香精进去,用手和了和,一阵阵幽香轻飘而出。她脱了浴袍,一步跨进去,水温刚刚好,气雾缭绕,她深吸一口气,让胸口的郁闷随着血液的循环,一点点地消失不见。

    掬起一把泡沫,随口一吹,一堆泡泡四处飞散。身体向下一滑,后脑勺枕在浴缸上,闭目养神。大概是热水太舒服,靠着靠着,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唐宗舆在楼下花园修建枝叶,突然路边传来了一阵惊人的汽车引擎声。他从花圃中抬起头一看,神色刹那一变,来的是德国国防军的一支小分队。四辆三轮摩托,两辆军用装甲,加起来少说有二十多人,气势汹涌。

    怎么来的如此之快?他暗忖,按科萨韦尔的暗示,应该还有一段时日可以拖延。

    心里虽是乌云密布,脸上却未曾展露出一丁一点,反而挤出一个笑容。他放下花剪,拿起布块擦了一下自己的手,从容不迫地走了过去。

    车门一开,一只黑色的圆头军靴率先踏了出来,紧接着一个军装笔挺的男子从车里钻了出来。

    唐宗舆看到此人,不由眉头一紧。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仍然记得他,是那个将女儿关在鸡笼里的纳粹中尉。他显然已经升了官,成为堂堂上尉。只是,不知他这时来到此处,是何目的。

    库里斯四目扫过他身后的建筑物,最后停在他身上,道,“您是唐宗舆?”

    他回答的不卑不亢,“正是在下。”

    “有人举报你在这栋房子里窝藏了一个英国人,”库里斯停顿了下,又补充道,“一个英国空军。”

    唐宗舆在吃惊的同时,心里一松,原来是冲这事而来,幸好只是……这事!

    他镇定自若地道,“您恐怕是弄错了吧?我们来自于中国,向来遵纪守法,低调安静,怎么会和英国有所牵扯?”

    库里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拔出手套,脱下来塞入口袋,道,“日本侵略中国,又将成为我们的同盟国,你们中国人难保不会有一些其他的想法。”

    听他这么说,唐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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