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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满月华-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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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接触,他实在是太了解良兮了。如果不是万念俱灰,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到相信他的理由,她怎么会有那么决然的转身?
他紧拽在身侧的那只手指节清晰,突起的青筋显得狰狞难堪,但是他察觉不到,好像除了他看着良兮的那双眼睛还有一丝留恋的光芒,别的肢体都已经僵住了。
半晌,良兮等了很久,久到以为没有说话的他已经离开了。
良兮想着想着便很生气,她拿脚一跺地,喝道:“还说是个皇子,连个解释都不会说吗?”
地上“咚”的一声响。
她竟是撞到桌角,由于脚劲太大,把桌子都弄翻了。这一方摆放了整整齐齐,鲜红灿烂的都是些什么呀,都是为了她跟白杨成亲而准备,下人们欢快地布置起来的红烛和水果点心,以及酒壶瓷杯。
轰隆一下子,该熄灭的熄灭了,该碎的也碎成片了……
讶然地看见那一方湛蓝色的布鞋。
良兮急急蹲下拣碎片的身子猛地一滞,指头上被小酒杯的碎片划开一道口子,她自己却奇迹般地一点也不知道疼。
渐渐抬起头来,望见辰矣眼底一片清明……都是伤痛。
“良兮。”
辰矣低低地唤了她一声,低下腰,取过她受伤的指头,轻缓地放在他的大掌中。
良兮明显是一怔。
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温暖和关怀,淡淡的依旧如从前。
仿佛不存在什么纵火什么谋杀。
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嫌隙,仍是一对相互依恋爱慕的两人。
“我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良兮愣愣地见他把带血的手指放到嘴里轻柔地吮吸,“这都怪我,没有想好就那么唐突地出现在你面前。怨我来的时候没有想好该怎么向你交待,当时只记着要在你跟白……他成亲之前见你一面……我一直一直念着不要错过,不管你怎么看我,就是觉得我是有心接近你也好,只是为了利用你也好,但我不会怨你的。”
“因为我此刻觉得……真好,还好没有错过……”
辰矣说这些话的声音很轻。
就像某个夜晚,他盖了一层单薄的羽被在她身上。
他淡淡地只是在陈述一件跟他们漠不相关的事情,根本不像是在做解释,更不是做狡辩。
就这样,撩起良兮心里仅存的一点愧疚。
辰矣放开良兮的手,闭上幽幽的黑眸,最后,张唇说道:“我……我是对不起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在补看电视剧。。。一不留神就把文给推迟了。。。
把爱攒下来给我(一)
指尖上渐渐泛冷,良兮木讷地问:“对不起——什么?”
他说对不起指的是派陈叔来杀她还是他跟采娌姑娘去了那正大人的府上?良兮分不清楚,他到底是真心道歉还是……有口无心,故意让她放松戒备,从而再次傻傻地被他利用。
辰矣静静地看着她,清晰地看见她眼底的质疑和猜忌,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足以让他心痛万分。
他的离去是迫不得已,也是为了祝福她,如今换来的竟是心爱之人的猜度,这任是谁都不能忍受。
早知道,事到如今发展成这样子的话,他真的可以不借助于安良兮,不借助弱水门,只靠他自己的力量,就算不足以对抗九王叔又如何?
他的人生不止是那么一条路的。
就让九王叔登上父皇的宝座吧,又有什么可惜可憾的?
九王叔一样会是一个仁爱的天子,更何况,他的人生经历那么多,他从民间而来更懂得民间,一定会做得比他更好。
辰矣蓦地就突然后悔了。
只为看见那一种让他彻底不安的眼神,完全没有过去的那种信赖和依恋。
那双曾经透明般清晰的眼睛里,竟然用猜疑去看他。
难道是他错了?
那日看见白杨与她如此亲密的接触,难道不是她的妥协?
自离开白府以后,每夜一闭上眼睛就看见白杨附在良兮耳边窃窃私语的亲密姿势。
他想,皇命难为,何况良兮又有那样的身份,要想跟她在一起本来就是很奢侈的,如今……加之白杨在世人的眼里都是权势强盛的翩翩美少年,而他最初也只以一个过客的身份接近良兮,在她心底,一定一直都认为他卑微得不如白杨。
所以,他当时掉头就走而不留下只言片语,只是怕白杨冷笑着嘲讽他。
他想,只要稍加思索,哪家的姑娘都会喜欢白杨多一些吧。
所以,良兮也一定是喜欢白杨的……
将前后彼此之间多做联系,一念至此,辰矣略微绝望地闭上眼睛。
良兮淡淡地望着他,见辰矣一点都没有解释的意思,眼底的疑虑也彻底消散去,自嘲地一叹,将冰凉的手放下。
刹那,辰矣的心像被被什么蜇了一下,疼得他的呼吸一抽,这感觉,就仿佛有什么要远离他而去。辰矣急得随手一抓。
袖口带来百合淡淡的味道。
真乃对他的大大讽刺。
他突然想着,这是良兮和白杨的大婚之夜啊,他在做什么?难道要破坏良兮此生的幸福吗?倘若不想,就应该赶紧回那个地方去,然后一辈子禁锢在金色的牢笼里,那就是他的宿命了。
“良兮——”辰矣掩去眼角的不舍,迅速拉好衣裳站起身来,不敢稍作滞留,“辰某告辞。祝你与白杨,幸福……”
什么白头偕老,永结同心这些话,恕他说不出口。
他抬脚走了三步,猛地又转过身来。
交错折叠的绸缎挂了一屋子,衬着琳琅丰富的彩球和锦布,将这个屋子装扮得熠熠生辉。
然而,满目红光,鲜艳刺目。
这就是良兮的新房呵……他再看一眼,记在心底,眼角的余光仍是控制不住,瞥向安良兮。她怎么就没有半点反应?许是早就迫不及待想请他离去了吧。辰矣这样一想,心中又悲切起来。
良兮的神情怔怔,果真没有做任何反应给他,她的眼睛空洞洞地穿过他望着门口的方向。
辰矣感到背后一凉,缓缓转过身。
眼前这个无力似的依靠着门板,撒着月华光辉的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笑容的,不是白杨又是谁?
眼见白杨的神情淡然,没有预料中的怒意,良兮紧提着的心情顿时松懈下来,然而过不了多久,她又不得不提着一颗心,颤颤巍巍的。
白杨说:“娘子打算去哪里?”他说便说了,反正也不止是这么一次两次在辰矣面前如此猖狂,但他偏偏抬手如蜻蜓点水,缓慢地划过她鼻尖嘴角眉心。
他的手竟也有点颤抖,不轻不重地,却充满煽惑。
良兮觉得奇痒无比,不止是脸连心尖坎也开始敏感起来,她抗议地叫道:“白——白杨……”
再借她一个胆子来激怒白杨,好一口叫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指头。
而她一句话都没有喊清楚,唇已被白杨一低头封住。薄薄的唇执着而倔强,柔软又火热,深刻更痛楚,绞心地微微在泛酸。
良兮起先瞪大的眼睛忽然就闭上了。
白杨一定不会放过辰矣的。他既然有心要帮她,就绝不会放过辰矣。虽然不知道白杨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是要真心帮她,但经过青婶早先的一番提醒,良兮也注意到白杨的不对劲。
便说像白杨这样条件的人活着如果不为权势,那他还为什么?是男人,就都会考虑到钱和权,其次考虑的方才是名气和声誉。前面的两样他都不差,本来在白镇,良兮以为白杨就着名誉而活,他这辈子都将以名垂青史,受万人传诵其美德而折腾。
但在京城那日出行却看出破绽。
在京城这个花花世界,如此复杂的环境下,他竟然拥有如此高的声誉。没有哪位公子不是以白杨为模板而规范言行举止的,没有哪家小姐没有想方设法追着白杨终日幻想能嫁进白府的。
如此一来,他什么都有了。
而白杨说要助她一臂之力的时候,眼里看的并不是她,良兮注意到,他的眸子深邃幽远,透过珠帘,穿过窗棂,他的眼里装的竟是碧波蓝云,是大千世界,是天下……
白杨要的是什么,她经历那么多疑惑之后何尝不是心知肚明?
不是看到时机成熟,不是看到她跟辰矣之间的相处已经毫无间隙,白杨怎会就此轻易放弃她的身份她的弱水门,跑到京城来。他的算盘早就大的噼里啪啦得响,她和辰矣都是一路跟过来,在毫不知情地情况下沦为被卖了还替人数钱的主。
不同的是,她是这个时代的安良兮的替身。占着跟白杨过日的情分上,她好歹也有个名分,倘若白杨的逆谋成功了,她从此更是锦衣玉食享之不尽,而辰矣……
心痛啊,从何时起,她跟辰矣已经走在两条平行线上了……
嘴上一阵疼痛传来。
良兮抬眼,就见白杨一脸惩罚的意味加重了这个刻骨的吻,用一只手抵在她的脑后,由此,他的呼吸和心跳都那么清晰,在两人的接触中一点点被动感受。
白杨竟然唯一一次好脾气地没有伸手去掀开她的红盖头,但这却更易将良兮逼至眩晕。
脑子里昏沉沉的,她只怕脑子迅速运转起来,而以她对辰矣的了解,完全可以想到他此刻会是怎样的一副神情,她甚至觉得心脏一下一下微弱的跳动都不是她自己的,而是辰矣的无力,还有一股淡淡的酸涩,蔓延到胸口,几欲窒息。
只是,为何身后一直有那么道柔柔的目光在安静地注视着。仿佛那双眼睛的主人有大海的胸襟和气魄。他不会轻易地被眼前这一切搅乱他眼底的深韵。
若不是被钳制在白杨的怀里,良兮真的会止不住回头的。
像浮动的云又如天边最璀璨的星光一样美好,那是辰矣的眼眸。纵使面临着无数凌厉的刀剑,不管是多么尖酸刻薄的话,他依然从容淡定,眼角绽放的是一尘不染的熠熠光芒。
渐渐尝到一丝血腥的味道,可是良兮却丝毫不觉得痛。
不会是她已经麻木了吧。
猛地推开白杨,赫然对上他的眼神,凌厉中透着不能言语的黯然神伤,水气囤在眼角,反射着灿灿的烛光,看上去更加有一种让人张皇失措的威慑。
这种威慑让良兮心神一紧,反应到身处的情形中来。
她跟白杨这么亲密的举动一切一切竟然都不是在别人面前,正是在辰矣眼前,在一炷香之前,他还动情地说:
“良兮,我……我总算是见到你了……”
“因为我此刻觉得……真好,还好没有错过……”
“我……对不起你。”
假如,她想假如辰矣还是心存一点点情分的,他此刻会不会有一点点揪心的感觉。
“啊——”良兮忽然叫了一声。
时间拖得久了,辰矣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血诡异地从他嘴角缓缓溢出。
良兮这才注意到辰矣已经颤颤巍巍,站不住了。若不是靠背后的房柱支撑着,他恐怕早就跌到地上了。
白杨站直了身子,双目俱是嘲讽地嗤笑一声:“这样,就受不了了?”
良兮急道:“他怎么了?”
“还不是……”白杨把鲜红耀目的唇一抿,毫不在意地笑道,“见着你跟我好,气急攻心了吧!”
这怎么可能。
她心中的那个辰矣,仍然是那个儒雅的白衣公子,片尘不染,皎皎美好如玉没有瑕疵,他没有生气发怒的时候。
他喜怒不形于色,他胸襟宽广,他应该是什么都看得开。
况且,良兮没有忽略掉白杨话里的停顿。
白府的守卫森严,尤其是陈叔那一闹之后更是连一只鸟都不放过,这个时候辰矣独自一人赶来白府怎么能说不是来送死的呢。
安良兮只是异世界的一缕幽魂,上天对她的最后一丝怜悯就着在这个时代得以苟存下来,她何德何能啊,竟然能让一个人冒死赶来,而她之前却浑然不觉还说了那么多混账话!
“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不是很严重的伤……辰矣,辰矣……”
即使良兮一直在这样安慰着自己,却忍不住挣脱开白杨,一步步走到辰矣跟前。托起他的手掌,有些微凉,这份冰凉,让良兮浑身上下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好像一下子不适应良兮的回转,辰矣抵触了一下,喉结发出一阵哽咽的声音。
隔得那么近,良兮将这微乎其微、几乎不可闻的哽咽听在耳中,眼眶顿时湿润了。
他仍是她心里惦着的那个人。
多了这样的一份认识,良兮微微抬起眼睛,果然看到辰矣鬓角的红光。
这场景良兮想都不敢想啊,恍如置身在梦境里。
她穿着如此风光漂亮的嫁衣,隔着薄薄的一层盖头,她看见也只看见了辰矣,一瞬间,他仿佛优雅地站在红云一端,笑吟吟地望着她。
良兮也笑了一下,提起华丽的群踞,踮起脚,在辰矣的怔然下,柔软的双唇覆在他脸颊,印上一枚吻。
这个动作轻轻松松,自然得紧。
而心口的空空终于被填满了。
良兮微微笑着,摩挲着发烫的唇,早知如此,她或许早该这样做了。
辰矣的眼眸一闪,他眉宇间的喜悦之情一览无遗,颤抖地双手按在良兮肩头,让她就着从前的姿势,舒舒服服地靠在他胸前。一如从前。
“辰矣……”良兮低低地唤了一声。
她的声音在抑制下显得有些喑哑,颤颤的,仿佛千言万语,都在其中。
这个时刻,良兮将一切都抛到脑后。
什么阴谋利用,什么采娌姑娘,或是蓄意纵火,统统都压到脚趾下面。
良兮忽然发起狠来,跳着环抱住辰矣的脖颈,用力地想要将辰矣刻入心底。他们火热的脸颊紧紧靠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心声。
真想这样一直挂在他肩上,但她马上转念想到辰矣身负重伤,她低声念道:“辰矣,辰矣——”
肩上的压力越来越重。
良兮心底冒出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同时眼皮也跳得很凶。
时间凝固住了,他们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久到良兮也快要颓力了。
“踢踢踏踏……”白杨走到跟前,他月黄色的衣袍一角硬生生映入良兮眼帘,将她生生带出呆滞中,白杨叹了一声道:“他已经晕死过去了。”
脑中轰地一下,天旋地转中,良兮的眼皮也彻底招架不住,沉沉地倒下去。
把爱攒下来给我(二)
脑子里空腾腾的,而全身上下的经脉都贲张起来,血液迅速流转,仿佛在火中燃烧一般燥热。
良兮难受地转动了下身子。
许是因为身上的汗液太黏了,她猛地睁开眼睛,仰身做起来,谁知,半途撞到一个硬物,生生摔回到硬邦邦的……浴桶里……
安良兮竟然光着她那身子,一点遮掩的布巾都没有,就这样醒目地暴露在空气里。
冒着暖暖热气的浴桶,有半人多高,可是却没有给良兮丝毫安全感。而她刚刚从梦境中醒来,对眼前撞着的东西完全没有任何好感。
她一个新世纪的女人顾不得颜面,掌风激起一层密密的水帘,发出一声怒喝:“混账!”
跟前一阵吁吁的嗤笑,白杨笑得一脸灿烂,一双贼亮的星眸就这般深情地望着她,见着水溅得那么高,有点惊异,更加好笑地道:“怎么才醒来火气就这么大!”
良兮正要拍出去的一掌忽然滞住:“辰矣呢,他怎么样了?”
白杨眼里的笑意瞬间褪去:“放心,还用不着收尸!”
良兮自动忽略他不爽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询问:“他人在哪里?”
白杨旋即又玩味地道:“我找了两个最能干的丫头,应该伺候的了他吧。”他的目标紧紧盯着良兮,两只眼珠里映着满满的都是她的样子。
“别闹了。”她根本没有心思听白杨在这里说这些不嫌腰疼的话。注意到白杨的眼光,她顿时收起身子,换了个姿势,把背上的风光面对他,支支吾吾道:“那个,我的衣服呢?”
“他受了点伤……”白杨转身递过来一套早就准备好的衣装,“我暗中从宫里请来了御医,正在给他疗伤,你这样过去不太妥当吧,不如稍后等下人们收拾好了你再过去也不迟。”
这倒也是。她此时自己都已是全身无力的情况下,不仅过去会影响到御医的注意力,而且辰矣是私自出宫的,既然是御医,自然认识辰矣。他明明白白知道辰矣身在白府却知情不报,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恐怕也不足以自保,这么说来,见过这位御医的人越少越好。
想来白杨定是花下不少功夫,方才请得御医过来,倒要好好谢谢他了。
只是能在皇子出宫这等情形下,依旧可以请得出御医的白杨,其在朝野上的功力果然不敢小觑啊。
心里虽然想过这么万千多的念头,可良兮脸上依旧是一派自然地接过衣裳。这是一件红色打底的双层长夹袄,只此一件披在肩上,即可保全她的身子不受风寒。
白杨想的是很周到。可是,良兮在水面上将衣服正正反反翻转了几个面,却一点也不见白杨有流露出一点难堪或者要出去回避的意思。
心思缜密如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此刻的尴尬。
良兮用一双清澈不带一点杂质感□彩的眼神注视着他,还善意地提醒着,咳了两声,好像在说“你还等着看什么?”
白杨再次拿暧昧瞅了她一眼:“都已是夫妻……”
良兮很正经地纠正他:“还没有完成仪式。”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不是给白杨接话的机会嘛……
果不其然,白杨戏谑地笑道:“那便现在来完成如何?”
他白皙的手伸进水里,居然熟练地将她抱起,一边笑:“娘子辛苦了,让为夫来尽点责任。”
良兮瞠目结舌,半晌才从嘴里吐出一个音符:“放下,我我我自己来!”转身,迅速披起红色棉袄,跑开白杨的控制范围,以闪电之速完成一切并打开了门。
正好从水里上来的时候,听到过对门有过动静,隐隐约约有过一个中年男人吩咐要多加小心照顾的声音。良兮猜着辰矣的房间就在她对门,她的身形极其矫捷得一闪而进,接着按照心中所想,大脑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把门口“卡擦”一合,白杨那张精细的脸顿时被隔绝了。
良兮有点小小的沉闷,说不上是为什么,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当视线一扫到床上那个身影的时候,她的脑子似乎更加不够用了。
明明方才还对白杨展示过连绵怒意的眼角瞬间便湿透了。
良兮连擦去泪的时间都顾不上,径直奔到床前,翻开他身上的被褥一角,细细查看起他身上的伤痕来。
腥红刺眼的伤痕,一道道竟像是刻在良兮心口上,没看到一道,额前的经脉便惊得一抽。他小腹上居然有数道伤口,丑陋得似一条条蝼蚁爬在他滑润的肌肤上,狰狞地撕开一个个口子。
无数的辛酸,和着这段时间对辰矣的想念一股脑儿涌上心房,揪着她的伤口,又痒又疼,费再多的力气却总是够不到伤口。
辰矣就是她的伤。
也许她心里的伤痕累累看不见,辰矣腹上的伤痕却清晰在目。
良兮拽紧了捏着被角的拳头。
这些伤口,都是白杨的手下添上去的吗?
这么多一小道一小道的伤口,要一一镌刻上去,是何其痛苦。虽然看伤痕很短,可是口子却裂得很深,可见这些伤人的暗器该是何等惨无人寰。
都是些没长脑袋的奴才啊!
竟然连当朝皇子都敢这样伤害!一定是白杨授意的。对,一定是他!否则借谁有这个胆子?
良兮想止住泪水,饶是她再怎么隐忍,还是有不少滴落在辰矣伤处。听说眼泪是咸涩的,不知道会不会让辰矣的伤口复原得更快一点。
仔细给辰矣盖上被子。
熟睡中的他,阖上好看的眼眸,细长的眼睫轻颤颤的,依然有一种安然的美丽留在眼角。他的脸色微微显得苍白,却总算有了一丝血色。
将手掌轻轻覆盖在他的眼上,默念着,“辰矣辰矣辰矣……”
好像着了魔一样。
良兮不知道辰矣身上发生过什么,但就他身上的伤痕来说,她就已经觉得自己的心口像被撕裂开一般痛苦,倘若亲眼目睹他受伤的全过程,真不知会不会发疯。
就这样细细地用手抚过辰矣腹上的伤以及他那张黯然失色的脸庞,拭去他额前的细汗,描绘他的眉峰,感受他微弱的呼吸……这是隔了多久了,她终于再次见到辰矣。
能赶在她未彻底嫁人之前,她想也不敢想的,他们真的没有错过。
良兮眼眶一热,突然俯下身,她的唇贴着辰矣的。
没有甜蜜腻人,没有心跳加速,更没有回应,良兮却觉得这是她这两时代最难释怀的一个吻。
不是因为它有多么惊心动魄,不是因为它有多么刻骨铭心,而是因为单纯。良兮脑子里什么都没有,轻轻吻着辰矣干燥起皮的唇,只凭着一个单纯的念头,就因她想吻他!
辰矣憔悴的模样,让良兮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躺着,一动不动跟块木头似的,良兮却觉得他是天地间最凛然正气的男子汉。
世间能有几个男人肯为他人放弃一切孤身犯险?
这是以死求全的卑微,是孤注一掷的决然。
良兮被这一种认知填的满满的,一手抚着心爱之人近在眼前的美好容颜,一手感受他还活着的脉动。只需要这样便足够了。
她经历过21世纪的世故,认定此生难求的感情。
时间静静地在流淌,良兮思绪万千,却抓不住一丝一缕的真实,然而不知不觉中已到了正午时分。
门外偶尔有些响动传进来。良兮以为是丫头进来唤她用饭的,不予置理,只眼巴巴地望着那双眼睛,希望他能突然睁开,然后她要告诉他,她对过去的那些都不介意了,就算他真的要杀她。
房门猛地被拉扯开,良兮不满地皱了下眉头。只是一顿饭罢了,不吃又不会死人。哪里知道神色慌张,进来的人竟然是白杨。
严肃的眼神,紧抿着唇,额前散落一缕碎发,仿佛也顾不得去拨弄一下。
向来考虑周全,无所畏惧的他这么着急,良兮是第一次见到,顿时也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吗?”
白杨半是思索半是神情肃穆地点了点头。
教良兮一下子怎么适应得了过去充满玩味能言会道的白杨瞬间变成这副模样!她乱了手脚,多瞧了白杨几眼,又立刻转身把辰矣身上盖的毛皮毯子掀起来平摊到一边,所幸床够大,她做完这个,转而又去搬弄昏睡的辰矣。
白杨讶然道:“你做什么?”
良兮一边搬弄着辰矣,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他受到一点伤害,眼里是无限的柔情,也不看白杨只是正色地解释道:“我想,是不应该打搅你的时候了。”
白杨何等聪明,立刻会意,走上前一把抓住她不停的手。然而,包裹在手心的手腕已经瘦至如此……他心中隐隐有一丝歉疚油然而生。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良兮低头:“我知道。”她虽然不聪明绝顶但也不是个傻子,何况是自己讲的话当然知道什么意思。
“你这样说是要和我分道扬镳吗?”白杨难得正经一次,瞪眼急道,“你明明就知道现在就凭你一人之力出白府简直是死路一条!这样你还要离开我?”
他的眼睛都急得发红。
良兮在心底仔细斟酌了下语句,弱声道:“辰矣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我不能不顾他的安危,但是这跟你没有关系。辰矣既然是当朝唯一的皇子,他的下落自然是整个国家的重点,也许一路上会有很多人阻拦我们,但我不怕,除非我死了,不然绝不会让他们找到辰矣!”
“可是白府不一样,你们家族能走到如今的地位,一定不是一代两代人的努力,辰矣的事情跟你们没有关系,所以——”
“谁说没有关系?”白杨听到一半突然发出一声爆喝,“他死不死就是跟我有莫大的关系!”
良兮惑道:“这怎么说?”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但看她装出这般天真不解的神情,白杨怒了:“他死了——我就高兴!”
他死了,你就是我的!
他两只眼睛里瞪出无名焰火,熊熊怒视着一脸无措的良兮。
良兮相当震惊。明明方才好好好的,甚至用一种哀求的口气跟她说话的白杨,怎么瞬间就成了一头暴怒的狮子。他的转折太快太剧烈,良兮盯着他怔怔发呆,完全陷在茫然中。
“少爷,殿前侍卫总管正为正大人前来拜访。”
虽然告诉自己不会计较,但良兮不会忘记辰矣跟她分开的那段时间曾经跟正大人有过来往。那么眼前的这个正为正大人,到底是敌是友?
白杨很久都没有动,也没有前去会见正大人的意思,只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脸上一闪而逝的表情,当中掺杂着惊异和犹豫。
把爱攒下来给我(三)
良兮安静地看着白杨。
这时候门口又有下人过来敲门:“少爷——”
“知道了,都叫个什么劲,几次三番的,都听得烦心了!”
许是受不了下人几次三番的叫唤,许是受不了良兮这么安静,白杨粗暴地拉开门,铁着一张脸朝前堂的方向去了。
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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