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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无爱:中国另类孩子教育报告-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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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何建明

【由文,】

序 为了更多地爱我女儿

我的女儿从小就是个小美人儿——其实在天下所有疼爱儿女的父母眼里,自己的孩子总是世上最美的小人儿。

我的女儿15岁了,长得比她的妈妈还要高些,但在我的眼里她还是小童车里的那个样儿。每天清晨我送她上学,傍晚接她回家。长大了,走在一起,有一次她调皮地说:“爸,瞧你这个大作家,我跟你在一起,有点儿像小蜜不是?”我听了一怔,反应过来后随即将她搂在怀里,心里真的很甜蜜,因为我知道女儿也快长成女人了。然而与女儿相比,小蜜能有这样的甜蜜么?那是绝对不会的,对此我是深信不疑。

不久前的一个阳光和美的星期天,女儿和我一起开车上街,一路上尽是插彩披红的结婚车队,女儿好奇地停下来要看热闹,有求必应的我只好停下等候。不一会儿,看完热闹的女儿一脸兴奋地走到我身边,突然她惊诧地瞅着我叫起来:“爸,你为什么掉眼泪了?”“我?掉眼泪了?”是的,我点点头,因为我真的在掉眼泪。我这个军人出身的男子汉是从不轻易被感情所动的,但此时此刻,我的双眼却被泪水所模糊……

“知道爸的眼里为什么有泪吗?”依然在伤感中的我轻轻地问了一声女儿。

女儿疑惑不解地摇播头。

我看看她,仰头长叹一声:“你是不会明白的。但我知道,过不了多少年,你也会被婚庆车队从我身边接走,而我和你妈再不会有你陪伴在我们身边了……”

当我说完这话再看女儿时,她那双清澈美丽的眼里也涌出了两行泪水。

我伸出胳膊,一把将已经长大了的女儿搂在怀里……

记得以前,女儿曾经让我流过三次泪。

第一次是她出生后三个月的某一天。

与所有相亲相爱的年轻夫妇一样,在我的宝贝女儿没有出生时,我和她妈就已经为她起了个非常特别的名字,把我的小名和她妈的小名联起来,组成了一个我们认为是象征爱情与婚姻的名字——阿明君子。在南方素有天堂之称的苏州出生的我的小名阿明和在京城出生的她妈的小名君子组合起来,可谓隐喻深长,别具一格。当时我们的宝贝女儿在妇产医院出生,就有了自己四个字的复合名字,而且在20世纪的80年代中期,有人竟然用一组四个字起名,这在周围一些人的眼里可算是件稀奇的事儿。我当时也心血来潮,想给北京晚报写篇小消息,说京城出现了一位四个字名字的新生婴儿。这样做在当时绝对是非常前卫的。

我还没有写就文稿,就被妻子告知:饱受了日本鬼子侵犯之苦的老岳母坚决不同意她的外孙女有个鬼子名字。我一听实在哭笑不得,但老佛爷之令怎敢不从。这下可好了,在众目睽睽之下逼着为女儿重起名的我,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好名字来。主要是因为看着刚刚出生的像只丑小鸭似的婴儿,我怎么也找不到灵感与激情——好在做过多年妇产科工作的妻子安慰说:新生儿都是这个样。她的话至少使我这个长相有点困难的人可以推卸某种责任了,我期望女儿与她妈一样能有倾国傾城之美貌。然而很长时间里我这个被人称为作家的新父亲怎么也起不出一个名字给女儿,我心底知道最致命的是我面对襁褓中的丑小鸭实在有点懊丧。

可怕的是,突然有一天我和她妈发现丑小鴨的头上长出两个像核桃那样大小的血泡,这可吓坏了我。懂医的妻子安慰我说,这得靠孩子慢慢吸收,血泡可以自行消掉。尽管如此,在我看来,一个极其脆弱的小生命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实在是太残酷。可间题远不至此,紧接着小家伙又出现了可怕的黄疸,与此同时是缺钙的困扰。小宝宝整夜整日的哭号,弄得我不知所措,就连她妈妈也不知所措——其实我的妻子也是个没有经验的新母亲,据她自己说在医院见过多少死人也从来没有惊恐过一回。但到自己的孩子出现这些小毛病后她比我还惊慌失措。接下来是我们没完没了地朝医院跑,本来我妻子是完全可以独立处理的,然而这回对待她自己的孩子时,她却对自己的那点医学技术不自信了,我们就这样一天天地啾着可怜的小宝宝继续痛苦地哭号……那些日子是难熬的,我甚至怀疑这么个小家伙怎能经得住这样的痛苦。更令我不安的是孩子头上的血泡消掉后,会不会留下白痴这样的毛病呀?

我暗暗地祈求苍天有眼,保佑我的女儿平安渡过这一劫难!

苍天真的开眼了,我们的丑小鸭的头上不仅没有了那两个可怕的血泡,而且仿佛一夜间变得美丽如花,特别是在梦中微笑时更加可爱可亲……

那几天我整日趴在床边,一手搂着妻子,一手轻轻抚摸着小宝宝。有一天我的灵感突然一下子喷发出来了:有了有了,你看她睡觉的时候,多么舒展,多么可爱,就叫她梦舒吧!怎么样?

妻子先是一愣,继而侧过头,也深情地瞅了瞅小宝贝,然后欣然地朝我点点头。

她同意了。我高兴得忍不住抱起熟唾中的小家伙,嘴里不伴地喊着:梦舒,你叫梦舒呀,快答应爸爸呀!

小家伙突然睁开眼睛,朝我笑起来,笑得那么甜美,那么欢畅。

啊!那一刻,我自认为是人间最幸福和美丽的,我猛地发现自己泪水撗流……

女儿从此一天天开始长大,长的速度有时我认为太快,有时又认为太慢,这也许都是天天看着她的缘故。感觉她长得太快,是因为我有时正在家里写作,她咿咿呀呀地在旁边叫嚷,我就觉得她长得快了,要像小时候那样静静躺在床上多好!感觉她长得太慢,是因为我觉得她常常得让我抱着,不管到什么地方,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要伸出那双小手,不伴地冲着你叫嚷抱抱。

小家伙小时候不像是个女孩,哭的时候,声音之大,能把邻居都吵醒;欢笑的时候,也是惊天动地,常令我咂舌。

爱哭爱闹,是她的幼儿时代的全部内容。

那时恰逢我从一个部队要换到另一个部队工作,所以有时间在家里看着她。我在桌子上写字看书,她在我身后的小床上靡来靡去,一刻也不停。小床四周是低栏,她的双手就支在上面蹦蹦跳跳的,一边咿咿呀呀地学说着能听懂又不全听得懂的话。突然有一天,她跳啊跳,一下子从小床上翻个跟头跌到了小床底下……我回头一看,床上的孩子怎么没有了,再一看怎么躺到地上去了,怎么也没有了声音?当时我吓坏了,赶紧从地上将她抱起,轻轻揉揉她的小胳膊小脑袋,就在这时她哇地哭出了声……

“怎么啦?孩子怎么啦?啊?”隔着三间房子的岳母在病榻上大声询问,我赶忙过去解释没事没事,心里则怦抨乱跳。好几天我都不敢在妻子和岳母全家人面前吭一声,只是静悄悄地观察我的小天使有没有出什么毛病。老天保佑,我的小梦舒还是像过去那样又蹦又跳,还是像以前哭的时候能惊天动地,笑的时候哈哈哈地震动四邻。

不知是什么缘故,从小她就爱逛街,呆在家里她就哭闹,用车将她推到大街上玩,她就乐。那时我们住在京城西区的三里河,每天我都趁买菜时将她推出去玩。这下她可蹦蹦跳跳乐得直用小手拍打着小车的挡板。小时候长得好,又理了个男孩头,只要我把小车一停下,就会有人围过来不停地说着这孩子真好看,像洋娃娃似的一类话,那个时候,我心里很得意,得意的是我找了个北京好媳妇——当然在她面前我从不承认这一点,我说是我这个南方人与她这个北方人及我这个汉族人与她这个少数民族组合的基因好。

随着小家伙一天天地长大,她越来越调皮,爱动爱闹的毛病不但没改,更甚的是,到了有小哥哥、小姐姐的亲戚家后就再也不想回家了。有一次我和她妈都有事,非得回家不可,再说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硬将她从她舅舅家拉了出来,可她一个劲儿地哭着还要跟小姐姐玩。回家的路上,我们三人骑着一辆自行车。那时打的好像不时兴,再说也觉得乘出租车的绝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从舞蹈学院出来到紫竹院走的一路上,坐在自行车前面的小家伙又哭又闹,且一路不停。更可恼的是,小家伙一边哭着还一边将一双小腿乱甩动。我心头恼怒着,又没有经验,车骑至紫竹院门口,女儿突然大哭起来,而这时我的车子也突然骑不动了……

“怎么啦?怎么啦?”妻子从后座上跳下来,惊恐地叫嚷起来。我一看坏事了:孩子的小腿夹在了前车轮的钢丝里了……车子因此停止了转动。那一刻,我的心像猛地被什么扎了一下,不顾一切地从车上跨下来,用双手使劲地扒着将女儿小腿夹得牢牢的钢丝,但就是扒不开。女儿还在哇哇大哭。

这时马上围过一帮过路人,连几辆汽车也停了下来,几位好心人帮我出主意,有的就干脆过来与我一起扒钢丝……终于,孩子的小腿从车轮里拉了出来。可她还在大哭。我知道今天出大事了,妻子也在哭,我们想到的是马上送医院,因为不知孩子的腿到底怎么样了,我当时直觉可能骨头会有问睿D阆胛沂窃谄飞掀镒懦担鞘钡某邓儆Ω貌凰闾敲聪改鄣男⊥饶木米≌庋恼厶冢繐Q了大人也说不定会怎样呢!

“走,到三零四医院去!”妻子命令道。她姐姐在这个医院工作。我们轮流抱着哇哇直哭的孩子向三零四医院飞舞,但还是觉得走得太慢。只好再一个人骑着车,另一个人抱着孩子坐在车后座。那一路,是我有生以来惟一感到最紧张的,因为孩子的哭声在刺我的心,她一声爸一声妈地哭喊时,我的眼里也盈满了泪水……这是我第二次为女儿流泪。

还好,女儿的骨头没有大的损伤,却也缝了12针。在医生为她缝针的时候,等在门外的我和她妈,仿佛医生的每一针都扎在我们的心尖儿上一样痛……那一次事故让我在很长的时间里感到内疚,而她则在第二天又开始无忧无虑地乐啊闹啊,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

女儿慢慢地在长大,后来上了托儿所。那时我们借住在小西天的总参管理局大院,托儿所与我们的住处只有一墙之隔,可以说是个最安全和最令我们放心的地方。我当记者的自由职业可以天天早接晚送她。日子非常平静地过着,而且一切都在规定的钟点中进行——我指的是女儿的衣食住行。

可就在这糖罐里泡着、大院里呆着的小家伙,突然有一天在应该从托儿所回来的时间里却没有回来,问过老师和其他家的孩子,都说没有看到她,还说一定是回家了。于是我和她妈到处找啊找,那时天已黑下来,总参管理局大院内的几处室外活动的地方都找遍了,我们在附近的每一座楼的楼道里大声喊着她的名字,一想她可能到了哪个同学家玩,但我们不认识人家的家门,故而只得在楼道高喊。

可任凭怎么叫喊,就是听不到小东西的回音,也不见她的影子。我和妻子的嗓子都喊了,该找的地方似乎都找了,然而仍然没有她的踪影。

天色越来越黑了,已经过了晚间新闻节目时间,这下我心里真的急出了毛病,因为虽说是住在总参大院,但这个院子人来人往也十分杂乱,我越想越觉得孩子是被什么坏人抱走了,要不然这个时候不可能不回家呀,她可从来没有单独到过哪个地方呀!

越想心里越急,当再一次顺着楼道叫喊时,我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调……

“梦舒,梦舒——,你快回来呀!你在哪儿呀?爸爸妈妈找你”

“爸爸,妈妈,我在这儿呢!”正当我和妻子彻底绝望之时,穿着花衣服、扎着小辦的女儿,蹦蹦跳跳地从一个楼道里跑了出来……

“你……你这个小东西,你到哪儿去了?”我又惊又喜,说不清的万般滋味一齐涌上心头,握紧的拳头高高地举至半空,却怎么也落不下来——天真无邪的女儿不解地望着我,一双大眼睛里闪动着亮晶晶的光,我放下举在半空中的拳头,伸开双臂,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你这小东西……此时我和她妈妈已是泪流满面。

这是我在女儿面前第三次流泪。

所有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个刚性男子汉为何变得如此心软?

虽然女儿现在长大了,而且是在我和她妈的眼皮底下一天天长大的,可我觉得她仍然与襁褓中的她、与蹒跚学步时的她没有多大区别。现在的她,高高的个头已经超过了她妈,深亮的脸蛋也可与她妈年轻时媲美,上学时潇洒的动作令人陶醉……进入高中了,一向出门都需要我这个老爸跟在后面的她,突然挺严肃地告诉我:以后我上学放学你不用再跟在我后面。

以往为接送孩子烦得不能再烦的我突然一下子感到了一种行动上的解放。可没几天,我逐渐发现我的心里空荡荡的,出现了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就像自己养了多年的小鸟突然飞走了似的。

如今我依然心甘情愿地在早晚两顿饭上为女儿下功夫。中午她在学校吃饭,清晨当她骑车飞出家门融入滚滾的车流时,我却站在楼上的窗边,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为止……虽然我知道这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即使有什么危险我也帮不上忙,但我的心却像那风筝下面的线,天天这样连着已经起飞的女儿……

这是一种什么心态?现在我细细寻味,其实很简单,那是一种很清清白白的、浓浓烈烈的血缘上的亲情啊!

是的,人间什么情最真挚、最无私?最让人牵肠挂肚、连心扯肺?那就是亲情!是父子之间和母子之间,是父女之间和母女之间,是兄弟姐妹之间和夫妻之间以及祖孙之间的那种割不断理不完抹不去的亲情。亲情在本质上超过了一切情感,甚至比爱情更崇高和珍责,它是人类赖以生存和繁衍的感情,它有时还超越于信念,超越于法律之上,甚至可以用它换取人的生命。

人有了亲情才有了群体;人有了对亲情的特殊理解才有了比动物更高的智慧和更繁荣的发展;人有了亲情才有了如果哪一天地球不再留下我们时要到另一块星球上生存的企盼……

其实有亲情的不仅仅是我们人类。你只要细细去观察,就会发现,自然界的许多动物和生物也有亲情——即使是树木、蚂蚁。

亲情是组成我们这个世界上所有物质之外的最重要的另类物质。然而,突然有一天我发现在我们的社会里,亲情变得淡薄了,稀少了,无力了,甚至令人心碎和失望……

也许我们今天的生活太富裕,也许我们今天时代的节秦太快,也许我们今天的感情变换得过于频繁,但这一切难道就可以忘却亲情,不要亲情了吗?

这样的事几乎天天在人们中间谈论和在互联网上闪现——

父亲为了一瓶老酒,可以把自己的亲生儿子赶出家门……

母亲为了一个脸面,可以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毒打致死……

儿子为了一次赌注,可以把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脚踢残……

女儿为了一张存单,可以把自己的亲生父亲毒死在病榻上……

哥哥为了一块宅基地,可以把自己的同胞弟弟逼上梁……

妹妹为了一门婚事,可以把自己的同胞姐姐活埋在荒沟里……

结婚才一年的夫妻,为了各自的利益可以不顾刚满月婴儿的死活而各奔东西……

腰缠万贯的大老板,可以轻轻一言承诺给二奶百万千万却要饿死自己的老娘……

这样的事第一次听后我们感到震惊,第二次听后我们有些吃惊,第三次听后我们有些麻木,第四次听后我们也就听听而已,因为我们全都快没有了感觉……

啊,人类和社会进入文明时代的又一悲哀。

无奈中我仰首问天:

亲情何处在?

亲情何处归?

第一章 孤儿院里我为何揪心落泪?

当我在大同孤儿学校听到着装整齐的孩子们泪洒胸襟地高唱“母亲只生了我的身,党的光辉照我心”时,我忍不住跟着泪流满面……

我知道一个事实:凡是有人类的地方就有孤儿的存在;我同样知道一个事实:中国的众多孤儿享受着别的国家不可能有的阳光雨露。

然而,我不能不指出的是社会上还有一些失去基本道德准则的人,他们仍在制造孤儿的悲剧。

上个世纪的最后一个秋日,我到了山西大同的一所孤儿学校。这是一次公益性的采访,不料在这个几乎被人遗忘的世界里,我看到了几百个孤儿的生活,并了解到他们生活后面的无数个让人揪心落泪的故事。

用故事这个词儿其实并不十分准确,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事。

这是肯定的,如果没有张洪图好心创办起这所孤儿学校,我不可能这样集中地把这一群失去亲情的孩子们的事告诉读者;更何况假如不是我亲眼所见,甚至连我自己都很难相信在我们的身边竞然还会有这等凄慘的事情发生……

张洪图是个煤厂老板,靠辛勤经营办煤厂嫌了几千万元,自己和家人什么都没有享受,却干起了一件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到全国各地收养一些没爹没娘的孤儿,为他们办所学校,让他们有学上,有个温暖的家。说出来你也许不相信,他竟然收养了来自全国各地的600多个这样的孩子!

600多个呀!那天我到孤儿学校已是夜晚,因为夜已深,便没有打扰这些孩子。第二大一早我就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了,我在学校的招待所楼上推开玻璃窗朝下一看:哇,黑压压的一片……他们三三两两地在一起,却没有几个孩子在欢乐地玩耍,多数孩子有些呆傻地坐在学校的操场边的石板上和公寓搂前墙边的台阶上,默默地做着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一些极其无聊的事:比如挖土,比如捉虫,比如弄手指,比如干脆支着双手在呆想着什么。这种情景,只有在这样特殊的孩子群体中才能看到——几乎没有任何的欢乐,没有任何的相互交流,甚至没有任何的规范行为……

他们所穿的衣服多数是不合身的,不是大了就是紧了,不是破的就是旧的,不少孩子的鞋子也是不配套的。学校的老师告诉我们,孩子们穿的大部分都是社会各界资助的,所以只能是这个样子。

他们的脸显得呆板、麻木和茫然,对我这样的陌生来访者充满了好奇,只是远远地瞅着却并不上前来与我打招呼。

开始我以为他们对我的询问会很紧张和胆怯,当我走近他们时,竟然意外地发现这些被采访者一点也不怯生,且无论岁数大小,都十分清楚地记得自己家庭的事,自己的出生地,是什么原因成为孤儿的,又是什么时候到的这里。

女孩陈红梅说:我现在念四年级。老家在湖南桑植,爸在一次施工时被山上的石头砸死后,妈就上吊了。后来张爷爷把我接到了这儿。

男孩伍新文说:我读三年级。家在湖南新化。爸爸在湖北打工时死的,妈是被火车轧死的。是省团委的阿姨把我送这儿的,在张爷爷家里住了很久,后来长大了就搬到学校来了。

男孩林诗阳说:我是海南来的。到这儿那年12岁,是跟我妹妹一起来的。爸妈是渔民,出海打鱼时翻船死了。

“喂,妹妹你过来”小诗阳主动把正从爱心公寓里走出来的一位小姑娘叫到我身边。

于是有了我和小诗慧的下面这段对话:

“来后,想过你爹妈吗?”

“做梦想过。可记不得他们什么模样了……”

“第一次到这儿害怕吗?”

“不,张爷爷对我们特好。”

“在这里印象最深的是件什么事?”

“下雪。我们海南没有雪。”

“长大后想做什么?”

“唱歌,得大奖。供哥哥上大学。”

“那你自己呢?”

“海南。”

“为什么?”

“想我的小伙伴……”

“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方便面。”

“谁给你买的?食堂里吃不饱?”

“不,每天我可以吃几个大包子。可我挺想尝尝方便面的味道……”

“钱,你怎么会有钱呢?”

“张爷爷给的,每月都有。”

“每月都有?给多少?”

“上中学的大哥哥大姐姐们每月10块,我们小学生是5块。”

“钱是自己保管,还是交给老师?”

“都有。我是让哥哥保管的。”

“如果现在送你回家你走吗?”

“不走。”

“为什么?”

“张爷爷和老师对我们好,要让我们读完中学再上大学。”

“你有决心上大学吗?”

小诗慧,不好意思地看看站在一旁的哥哥说“有。”

那一个早晨,我一连问了近20个孩子的情况,令我吃惊的是他们都能与我对答如流,孩子们在谈起有限的悲慘记忆时,表现出惊人的平静,而这恰恰又让我感到异常酸楚……

王兵,一个来自宁夏西吉县的小伙子,身高与我只差半个头。他说他自幼失去了双亲,跟着一位远房的穷表哥以放牛为生。在茫茫的戈壁滩上,小王兵天天与牛为伍,日久天长,口中除了会几声嗷嗷的沙哑赶牛号子外,连称呼人的话都不会说。小王兵身体瘦弱,因他蓬头垢面的一身野性和能嚎几声令野兽也畏惧的尖叫声,就被当地人取了一个让人辛酸的名字——小狼孩。

苔莎,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秀发披肩,如果稍稍打扮一下,绝对是可以上七色光节目的美少女。而她站在我眼前只有泪水……她说她家在深圳,因为父母离异,母亲出国远走后,父亲遗弃了她,小小年纪就已经在街头流浪数年。她来到孤儿学校后总是躲在别人身后,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里不时闪烁着贼溜溜的目光。但大家发现,在小苔莎拿东西的时候,她的手却会不停地哆嗦,甚至连一个鸡蛋都拿不稳,是那天我在街头饿极了,到一个店铺拿东西吃时,有个人用大脚狠狠地碾踩我的手后落下的病。流浪街头数年的小苔莎惟一能记得的就是这件事,那是刻骨铭心的一幕,也因此在她幼小嫩弱的肢体上留下了终身不愈的残疾。

程珊,也是来自广东的一个小女孩,她的入学卡片上注明她已经12岁了,可看她那贏弱的样子,像只多月未进食的小猫,没人相信这孩子已经是这个年龄了。问她生父生母是谁,她摇头;问她今年多大,她摇头;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想了半天还是摇头。我知道换了三个爸爸妈妈,可他们对我都不好,后来就都不要我了……小程珊的记忆里只有三个同样将她当做猫狗使唤的家长。

王忠银,13岁,一个惟一追着要跟我说话的孩子。我问他的家里的情况,他能倒背如流地给我讲:开始父亲没有了,后来母亲也没有了,于是就只能同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到处流浪,给人家当过小牛倌,干过拉砖活,也倫偸卖过血……特别爱读书和唱歌。你不信我给你唱……于是他就先给我唱“唱支山歌给党听”,见我一脸凝重,没等唱完便说来首轻松点的,就又唱了首“潇洒走一回”。看着这位天真无邪的孩子伸着脖子螅耪庋母瑁椅薹ú恢迤鹈纪罚赡闹≈乙桓鼍⒍鼗挂冶程剖冶沉艘皇子忠皇住>驮谖遗幻靼渍饷锤咧巧痰暮⒆釉趺匆渤闪斯露保晃焕鲜ψ吖矗运汉鹊溃骸靶辛诵辛耍卫鲜褂衅渌履兀 毙≈乙獠拍涣恕:罄蠢鲜Ω嫠呶遥≈乙粘鲈海纳窬械悖巍姨笮耐芬徽蠼羲酰滩蛔∮只赝房戳怂谎郏惶踔乙宜担骸袄鲜Γ裁词焙蛭以俑惚扯斡⒂铩

不知怎的,我被他的话弄得眼眶里泪水盈盈的。

多么不幸的孩子。

可他们又是多么幸运的孩子!假如他们没有遇见张洪图爷爷,他们现在该在什么地方?过着怎样的凄凉生活呢?我不敢设想。学校的老师告诉我,张洪图为了把这些孩子收养到这儿,不知费了多少心血。

那一天,张洪图和几位助手,经过几天几夜,才在山西太原市郊的一处不知废弃多少年的某单位仓库边的四周杂草丛生的小木楣内,找到一个躺在一张千疮百孔的席子上已奄奄一息的女孩,她是罪犯白建荣的女儿白婷婷。好端端的一个姑娘,由于失去亲人的关爱,在数年间孤苦一人漂流四方,谁也不知道她的名字,谁也不知道她的家。张洪图他们是从山西某监狱得知,该监狱的服刑犯白建荣因不知幼小的女儿的下落而数次自残,折磨得人模鬼样。白建荣当然罪有应得:

那年在太原摆摊的他,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广州人。发财心切的白建荣把辛苦挣来的10000多元拱手给了广州人投资,事后才知是上当受骗了,因为之后一年多他一直没有那人的音讯。巧在一年多后的—天,白建荣无意间在一位朋友处见到了冤家对头,当时气昏了头的白建荣狠狠打了那人一顿,并抢走了15000多元。白建荣因此被判重刑入狱。可令他想不到的是他进大狱后,妻子便无情地抛下当时不足—周岁的小婷婷一去不回。小婷婷的爷爷早逝,退休的奶奶还要负担白建荣的妹妹上中专。加上白婷婷的妈妈与白建荣属于非法同居,也没有办婚姻手续,白婷婷因此成了黑孩子。苦命的小婷婷从会走路开始,便不被人所承认,户口上不了,学校进不去,最后连属于她的家门都找不着了,于是便成了太原街头到处流窜的小乞丐,人称黑妞。黑妞受的苦难数也数不清,在童年的记忆中,白婷婷只知道经常有那些年老或者年少的坏男人老拿她寻开心,他们不是拿一个吃剩的馒头换得在她细嫩的脸上啃一下,就是用烟屁股在她尚未发育成熟的胸脯上烫一下取乐……医生说,要不是张洪图他们救得及时,小姑娘早已命归黄泉……

在我眼前的这600多名孤儿,几乎都有与白婷婷类似的命运与遭遇。

山西籍孤儿赵秀才也有着多次被遗弃的经历。不知道那对年纪轻轻就扔下孩子去见阎王的父母是否期望他们死后,自己的孩能成为光宗耀祖的读书人。他们已不可能知道苦命的孩子在失去父母之后的岁月里,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这位赵氏小秀才第一天见了张洪图爷爷端来的一大盆热腾腾的白面校子,两眼顿时闪出白光,一下子扑过去抓了就吃。无论一旁的叔叔阿姨们怎么劝他慢吃慢吃也不管用,这赵氏小秀才竟在短短的数分钟内,一下子吃进了42个肉馅的饺子。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更让人吃惊的还在后面:不出一刻钟,赵秀才突然捂着鼓鼓的肚子大叫疼啊疼的。而这时有人嘀咕道:“谁让他贪吃那么多。”

“啥叫贪吃?你饿过三年五载吗?可这孩子靠乞讨和捡别人剩饭过日子,当乞丐的时间已整整七年了!七年啊!”收留赵秀才的张洪图听了这话气得直跺脚。

孩子们来到孤儿学校的头一天,几乎都有与赵秀才同样的贪吃毛病,几顿下来,又都喊肚子疼,老师让他们慢些吃,先不要吃那么多,开始孩子们都不听,到后来才发现在张洪图爷爷这儿,每天都能吃到这么多这么好的食物时,才变得文明起来。

可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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