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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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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内森·帕克将军这会儿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杀死他。

※ ※ ※ ※ ※ ※

男人藏在秘密的地方,躺在床上,滑进令他心满意足的酣睡中,心情像小船驶回港口一样单纯、感激。他的呼吸平静均匀,几乎听不到声音,盖在他身上的床单只有微微一点波动,表明他还活着,证明覆盖在他身上的只是毯子而不是尸衣。

他身边,枯萎的尸体在玻璃棺材里同样一动不动。他戴着格里格·耶兹明精致的面具,仿佛在炫耀似的。这次,割下的面皮简直是个杰作。它不像是个面具,倒像是那干枯的头骨上真正的面孔。

男人躺在床上睡得非常香甜,还做着梦。他的睡眠时不时遭到莫名形象的惊扰。

首先,到处是黑暗。然后,一个建筑旁边的土路隐隐出现在满月温柔的光线中。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季之夜。一点点地,男人走近一幢巨大房子的侧影。这房子处于阴影中,几乎不为人注目,散发出熟悉的薰衣草香味。男人感到碎石戳着赤脚。他希望往前走,但同时又感到害怕。

男人听到隐隐的沉重呼吸声,他发现这呼吸声是他自己的,突然涌出的恐惧很快平静下来,烟消云散。他走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一个石头壁炉的烟囱,它从屋顶轮廓上突然竖起,好像一只指向月亮的手指。房子周围一片安静,仿佛在邀请他进去。

突然之间他就进了房子,爬上楼梯。他抬头看着头顶微弱的灯光。从楼梯顶层,依稀可以看到一盏灯,光线在楼梯上投下阴影。灯光中有一个人站着的清晰身影。

男人感觉恐惧又回来了,像一条过紧的领带。不过他仍旧不顾一切往上爬。他不情愿地爬着,一边好奇在楼梯顶端究竟会发现谁,他一边想,一边发觉自己很怕这个发现。

一级,又一级。木头在赤脚下嘎吱作响,吓得他屏住再次变得沉重无比的呼吸。他的手扶在木头栏杆上,渐渐染上从上面照射下的灯光。

他即将走完台阶时,身影突然转过身,走进有灯光的门里,把他单独留在台阶上。

男人爬完最后的台阶,他面前有一扇敞开的门,明亮、晃动的灯光从里面倾泻出来。他慢慢走到门槛那里,跨过了它,沐浴在犹如噪音的灯光中。

一个人正站在屋子中间。他的身体赤裸着,灵活、结实,但是他的脸是变形的。好像有只章鱼包裹在他的脸上,抹去了五官。一双浅色眼睛从长得奇形怪状的肌肉中鼓突出来,哀求地看着他,仿佛在企求怜悯。不幸的生物在哭泣。

“你是谁?”

一个声音问着这个问题。他没有意识到这是他自己的声音,但是这显然不可能是他面前那个变形的人问的,因为他没有嘴。

“你是谁?”声音又问,听起来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直接来自包裹着他们的炫目灯光。

现在男人知道了,而且他憎恨这个答案。他看到了,却不愿意看到。

人形朝他伸出胳膊,样子非常恐怖,尽管他的眼睛不断寻求着面前人的怜悯,就像它们曾经徒劳地向世界寻求怜悯一样。突然,灯光变成大火,巨大咆哮的火焰吞没他们道路上的所有东西,这大火仿佛直接来自地狱,目的是涤清这个地球。

他突然清醒过来,睁开双眼,黑暗取代了火焰。他的手在黑暗中举起,寻求床边桌子上的灯光。他打开灯,微弱的光线照遍光秃秃的房间。

声音顿时响了起来,由于死人永远沉睡,所以他们并不需要睡眠。

怎么了,维波。你睡不着吗?

“不是的,帕索。我今天已经睡够了。我这些天太忙了。我以后有的是时间休息……”

他没有说出全部的想法:等这一切结束以后。

男人对此并不抱虚假的希望。他知道结局迟早会来到。所有人类的努力都有始必有终。但是现在一切都还有可能,他无法拒绝棺材里的人想要一张新面孔的要求,以及他自己履行承诺后的满足感。

他的睡眠中有一个打破的沙漏,他的脑海里散布着一种埋在沙子里的时间。在真实的世界中,这个沙漏不断运行着,从来不曾被打破。幻想总归会消散,然而沙漏永远不会破碎。它将永远运转,哪怕再也没有人看它标志的时间。

男人觉得时间到了。他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穿衣服。

你在干什么?

“我必须出去了。”

要很久吗?

“我不知道,一整天吧,可能明天也不回来。”

别让我担心。维波。你知道我一个人总是害怕。

男人走到水晶棺材边,对木乃伊温和地微笑。

“我不关灯。你睡觉时,我给了你一个惊喜。”

他伸出手拿过镜子,把它摆到棺材里的人脸面前,好让他亲眼看到自己。

“看……”

哦,太棒了。这是我吗?维波,我帅极了!比以前还要英俊!

“你当然很帅,帕索。而且你会越来越帅的。”

一阵沉默,一阵一动不动、深情的沉默,因为尸体是无法淌眼泪的。

“我必须得走了。帕索。有重要的事。”

男人转身背对着躺着的尸体,走向门口。他出门时,重复着刚才的话,好像只是在提醒自己似的。“是的,有重要的事。”

追逐又开始了。

40

尼古拉斯·于勒放慢速度,在白色标志牌那里朝右转,开上通往艾克斯市的入口。他跟在一辆西班牙语车牌的大拖车后面,慢慢开下短短的斜坡。卡车一开过斜坡,就停到空地上,警察总监停到它旁边。他从口袋里取出城市地图,打开摊在方向盘上。

于勒在地图上看了看他已经找到的米拉布大街。总而言之,这城市并不复杂,他寻找的街道正在市中心。

他发动标志,又开动汽车。前面几百码处有个交通环行道,他跟着“市中心”的箭头走。他沿着起伏不平的街道开着,街上铺着石头,威胁着飙车爱好者们。于勒注意到城市清洁、生机勃勃。街道上全是人,其中很多是年轻人,他想起艾克斯市是一所建立于15世纪的著名大学的所在地。这里还有一个温泉。所以,这里自然旅客不少。

他拐错了几次弯,在一排排旅馆饭店前浪费了不少时间。最后,他找到了戴高乐将军广场,这是米拉布大街的开始点。他付钱停了车,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欣赏广场中间的巨大喷泉。他从小一听到水声就想撒尿,这习惯到现在也改不了。

他走了几码远,走到米拉布大街,想找个咖啡馆,一边惊奇地想,憋久的膀胱居然会使你迅速想到要喝咖啡。

他穿过有不少路标的大街。一个戴着黄色头盔的工人正和一个看起来像是施工经理的人讨论着少什么材料,坚持自己与此无关,是哪个工程师的责任。在一颗小无花果树下面,两只流浪猫正竖着尾巴互相瞪眼睛,比拼着看哪一方先开始争斗或者进行战略撤退。于勒觉得深色猫代表他,浅色猫代表隆塞勒。他不打搅这两只打算打仗的猫,自己走进咖啡馆,点了一杯咖啡加奶,上了趟洗手间。

他回来时,咖啡已经放到他桌上。他加糖时,叫来了侍者,那个年轻人正和与他同龄的两个女孩聊天,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几杯白葡萄酒。

“我可以向你打听一些关于这里的事吗?”

“当然,要是我知道的话。”男孩可能不情愿离开两个女孩,不过他没有表现出不快。

“你知道米拉布大街这里有一家唱片店叫做冒险碟片店吗,或者也许过去有过?”

“好像没听说过这名字。不过我在这里呆得不久,”剪了一头短短的金发,面色苍白,满脸疙瘩的年轻人想了想说。“我在读大学,”他又补充道。这男孩显然怕人以为他打算一辈子当侍者,忙着说明迟早他会拥有更高等的命运。“不过街这面往前走一点有个报摊,刺青样子有点怪,不过他在这里呆了40年,你问他什么他都知道。”

于勒点点头谢过他,喝起咖啡。男孩觉得没他事了,赶忙又回去加入谈话。于勒付完账,在大理石柜台上留下小费。他走出去时,发现代表他的那只猫不在了,代表隆塞勒的猫正舒服地坐在树下看着周围。

他沿路走着,路两边全是无花果树,路面上铺着大大的石板,投满了树影。路边有无数咖啡馆,商店和书店。

走了100码远以后,他找到了刺青的报摊,侍者告诉他的这个报摊设在一家古董书店旁边。街上有两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人正坐在书店大门前面两把折叠椅子上下象棋。

于勒走向报摊,和坐在杂志、报纸和漫画书里面的人搭话。老板是个老人,眼窝深陷,一头乱发,看起来快70岁了,他看起来好像刚刚被约翰·福特【JohnFord(1895—1973),美国早期著名导演,数届奥斯卡最佳导演奖获得者。曾执导《青山翠谷》、《愤怒的葡萄》等名片,其执导的西部片尤为杰出。】从西部片背景中哪辆大篷车里拖出来似的。

“我想打听点事。我在找一家叫做冒险碟片店的唱片店。”

“你来迟好几年啦。早拆了。”

于勒忍住了一丝烦躁的表情。刺青点了根没有过滤嘴的烟,马上咳嗽起来。从他咳得浑身乱抖的样子来看,他和尼古丁的交战已经历时弥久。很容易想象最后是谁获胜,不过这会儿这老头暂时顽抗着。他冲街道挥了挥手。

“它在米拉布大街的另一面,往前走300米,右拐,那里有家小咖啡馆。”

“你记得店主的名字吗?”

“不记得。不过他儿子开了那家咖啡馆。和他谈谈吧,说不定他会知道。它叫‘艺术和艺术家咖啡馆’。”

“多谢,刺青。别抽太多烟。”

他走开时,觉得最后那声咳嗽不知道是对他的建议表示感激呢,还是在对他的忠告的暗自诅咒。感谢老天,线索还没有断掉。他们所有的信息非常微小,简直就像刺青的香烟烟雾一样飘渺。而且,他们还得弥补回失去的时间。在摩莱利的帮助下,他们也许可以通过商业部追踪出店主的消息,不过那要花很多时间,时间正是他们奇缺的东西。

他想起了弗兰克,他可能正坐在蒙特卡洛广播电台,等着电话铃响,听来自地狱的声音宣布又一个受害者要出现。

我杀……

他不知不觉加快脚步,走到印着“艺术和艺术家咖啡馆”的白色大字的蓝色窗帘边。从客人的数量来看,这里生意好极了。一张空桌子也没有。

他溜了进去,花了几分钟时间才适应里面的光线。人群拥挤,柜台后面的人一片忙乱。一个侍者和两个大约25岁的女孩正忙着准备小吃和开胃酒。

他点了一份皇家基尔鸡尾酒,一名金发女孩记下他订的餐,一边点头一边打开一瓶白葡萄酒。一会儿之后,女孩给他端来一杯红色液体。

“我可以和老板谈谈吗?”他一边把杯子举到口边,一边问女孩。

“他在那里。”

女孩朝一个30出头、头发稀疏的男人挥了挥手,这男人正从饭店的玻璃后门那里走出来,门上印着“非请勿入”的字样。于勒不知道他该怎样解释自己为什么到这里,问这些问题。艺术和艺术家咖啡馆的老板走到他面前,他决定公事公办地开口。

“请原谅……”

“讲。”

“我是摩纳哥公国保安局的警察总监于勒。”于勒掏出证件自我介绍。“我想请您帮个忙,先生……”

“弗朗西斯。罗伯特·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先生,我们知道这家咖啡馆以前是一家名叫冒险碟片店的唱片店,属于您的父亲。”

男人有点吃惊地看了看四周。他眼里浮现出各种问题。“没错……是的。不过那店几年以前就关闭了。”

于勒安慰地冲他笑笑。他改变了说话的口气和态度。

“别担心,罗伯特。你或者你的父亲都没什么麻烦。这么多年后再来打听,可能有点唐突。不过这对我们正在进行的一个调查可能很重要。我想和你父亲谈谈,问他几个问题。”

罗伯特·弗朗西斯松了口气。他转头看着柜台后面的金发女孩,指了指尼古拉斯正举着的杯子。

“给我也来一杯,露西。”

等饮料的时候,他转回身子对着警察总监。“我父亲几年前就不工作了。唱片店挣不了几个钱。实际上,它从来没挣到什么钱,不过过去几年里它赔狠了。尽管我父亲是个古董唱片商人,但是这个固执的老家伙把更多唱片纳入自己的收藏而不是卖掉。他是个伟大的收藏家,但却是个糟糕的商人……”

于勒松了口气。弗朗西斯说到父亲时,用的是现在时。这说明他还健在。他原本担心老人可能已经死了。

“所以有一天,我们算计了一下,决定关掉那家店,于是我开了这个……”他冲人声鼎沸的咖啡馆挥了挥手。

“看起来是个英明决策。”

“换了个天地啦。我向你保证,我们卖的牡蛎都是新鲜的,不像我父亲的唱片那样都是旧玩意。”

女孩把酒杯推到老板面前。弗朗西斯举起杯,冲警察总监晃了晃,尼古拉斯也回了礼。

“祝你调查顺利。”

“敬你的咖啡店和古董唱片。”

他们喝了一口酒,弗朗西斯把结霜的杯子放在柜台上。“我父亲这会儿很可能在家里。你从高速公路去蒙特卡洛吗?”

“是的。”

“好啊,那就跟着标志牌走,在公路入口附近,有家诺富特酒店,后面有幢两层楼的红砖房子,带个小花园,种了玫瑰灌木。我父亲就住在那里。你很容易找到它。我还能为你效什么劳吗?”

于勒微笑着举起杯子,“这就够了。”他伸出手,弗朗西斯握了握它。

“感谢你的帮助,弗朗西斯先生。你不知道这有多重要。”

于勒离开咖啡馆时,看到一名侍者正在柜台里撬牡蛎和其他贝壳。他真想去看看是不是像弗朗西斯说的那样新鲜,不过他没有时间了。

他沿刚才的路走了回去。刺青的报摊里一阵猛烈的咳嗽,两个下象棋的人已经走了。书店关着门,想必是里面的人去吃午饭了。

他走向汽车时,又路过那家他呆过的咖啡馆。树下,代表他的那只猫正坐在刚才代表隆塞勒的猫曾经坐过的地方,安静地舔着深色的毛尾巴,眼睛半睁半闭。于勒觉得这猫的胜利必定是一个好兆头。

41

让·保罗·弗朗西斯拧开一罐塑料喷洒剂,按了几下开关,让杀虫剂吸上来。他抓着瓶子的手柄,走到绿色栅栏旁边的玫瑰灌木前,检查了一阵灌木的小树枝。上面长了不少寄生虫,毛茸茸地覆盖着枝子。

“开战!”他庄严宣布。

他按下手柄,一股杀虫剂带着水雾喷出来。他从树根开始喷起,一路喷遍树干,均匀喷到每棵灌木上。正如他预料的那样,杀虫剂发出刺鼻的臭味,他心里暗暗庆幸刚才戴上了一个厚厚的纱布口罩,用来预防这种标牌上写着“有毒,不得服用。请勿让儿童接触”的药水。他看这个说明时,好奇地想过,要是对儿童有毒的话,到他这把年纪,估计已经足以抵御它的毒性。

他一边喷药水,一边从眼角瞥到小小的标志车停到花园外的车道上。汽车一般不会停在那里,除非对面的旅馆满了,没有多余的车位。他看到一个表情疲倦的人从里面走出来,他大约55岁样子,一头椒盐色头发剪得短短的。这人四处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果断地朝他的大门走来。

他把喷壶放到地上,不等来人按电铃就打开铸铁大门。他面前这个男人微笑起来,“弗朗西斯先生?”

“正是本人。”

新来的人给他看了一个皮夹子里的证件。他的照片在一层塑料下隐约可见。

“摩纳哥保安局的于勒,警察总监。”

“要是你来是为了逮捕我,你应该知道照料这个花园已经和住监狱差不多了。换成个牢房,我会觉得挺不错的。”

“这就叫无法无天啊。”警察总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出于问心无愧的良心呢,还是出于惯犯的铁石心肠呢?”

“我的心早被邪恶的女人一次次打破了。我为过去而懊悔痛哭的时候,你干嘛不先进来呢?邻居会以为你是推销牙刷的小贩。”

于勒走进花园,老弗朗西斯关上大门。他穿着褪色的牛仔裤和一件薄薄的蓝色粗布衬衫,戴了顶草帽,口罩挂在脖子上,以方便说话。他的帽子下涌出浓密的白头发。他的皮肤晒得很黑,更衬托出蓝色的眼睛,这双眼睛看起来像是孩子的眼睛。整张脸显得友好又讨人喜欢。

尼古拉斯·于勒和他握手,觉得他的手温暖有力。

“我不是来逮捕你的,要是这么说能让你放心的话。而且我只占用你几分钟时间,这么说估计能让你更放心。”

让·保罗·弗朗西斯耸耸肩,摘下帽子和口罩。于勒觉得他足以充当安东尼·霍普金斯【出生于英国的著名影、视、剧三栖明星,1992年以其在《沉默的羔羊》一片中出色表现获得第64届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的替身。

“我因为百无聊赖才当起花匠,而不是出于兴趣。我巴不得有理由趁机歇歇。来吧,房间里面凉快些。”

他们穿过小花园。花园里有个水泥凉亭,历经风雨已经很破旧,它和大门和房子的前门都连在一起。这不是幢奢侈的房子,和蓝色海岸的某些奢华建筑简直有天壤之别。不过它整洁、干净。他们迈了三级台阶,就进到屋子里。有段楼梯通往楼上,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通往内屋的门。

于勒习惯于判断房屋,他立刻感觉到这房子的主人可能在金钱上并不富裕,不过在精神上却非常丰富,有出色的品位和开阔的思想。他从大量书籍收藏上、各种小摆设和墙上几幅画和海报就能看出来。那些画未必是真迹,却很有艺术气韵。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些唱片,它们塞满了屋子的每个角落。他朝右边门里看去,能看到一间起居室,里面最重要的位置上放着一架音响,这可能是房子里唯一的奢侈之物。就像在入口处一样,房间里但凡可能的地方都装满了唱片架:都是旧的密纹唱片和CD。

“显然你非常喜欢音乐呀。”

“我从来没法左右我的爱好,所以只好让它们左右我。”

弗朗西斯带着路,走进左边的房间,于勒发觉自己进了个厨房,那里还有扇门通往一个像是储藏室的房间。在另一面上,有一个小小的阳台,直接向着花园。

“这里没有音乐,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们是在厨房里,这两样享受不能混为一谈。想喝点什么吗?来杯开胃酒?”

“不,谢谢啦。你儿子已经请我喝了一杯。”

“哦,这么说你刚从罗伯特那儿来。”

“他告诉我你的地址。”

弗朗西斯看了看自己胳膊下的汗渍。他像刚发明个新游戏的孩子那样狡黠一笑。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斯沃琪表。

“你吃过饭了吗?”

“没有。”

“正好,我有个主意。我的管家西瓦尔夫人……”他有点迟疑地停了一下,“实际上,她其实是我的清洁女工,不过她更喜欢‘管家’的称呼,这样也让我觉得自己比较有地位。西瓦尔夫人是纯意大利人,是个好厨师。她给我准备好了一些辣椒面条,只要放进烤箱一热就能吃。西瓦尔夫人其貌不扬,不过她做的面条味道可真不错。”

于勒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老人的性格很有感染力,而且他的热情令人难以抗拒。像这样一个快乐的人,和他一起生活想必很有乐趣。至少于勒觉得是这样。

“我本不想在这里吃午饭的,不过我觉得最好不要触犯西瓦尔夫人……”

“太棒了。我趁面条在热的时候,上楼冲个澡,我觉得身上已经臭气冲天了。要是把一个警察总监熏死在厨房里,我怎么处理尸体呢?”

让·保罗·弗朗西斯从冰箱里取出一个玻璃盘,把它放进烤箱,调好温度和时间。根据他处理这个设备的熟练程度,于勒觉得他一定是个喜欢独自生活或者喜欢食物的人。或者可能两者皆是。

“一切就绪。我们10分钟或者15分钟后就可以吃了。”

他离开厨房,吹着口哨走上了楼。一分钟之后,于勒听到楼上冲水的声音,让·保·弗朗西斯用男中音唱着爵士乐歌曲。

他下楼时,打扮和刚才差不多,不过换上了干净的衬衫和袜子。头发还有点湿漉漉,朝后梳着。

“我来啦,还认得我吗?”

于勒看看他,迷惑不解地回答。“当然。”

“有趣,我冲完澡后总觉得自己变了个人。你是个警察总监,应该能看出来变化……”

于勒又被逗乐了。这老头真是幽默。主人在俯瞰花园的小阳台上摆好桌子,递给他一瓶白葡萄酒和一个开瓶器。“我去拿面条,你开这个好吗?”

于勒正在拔瓶塞,让·保罗就把冒着蒸汽的面条放到了桌子中间的软木垫子上。

“好啦,请坐吧。”主人给他添了一大份面条。“请吃吧,这幢房子里唯一的礼节只省给酒瓶啦。”他给自己也添了同样大的一份面条。

“真好吃!”于勒吃了一大口,赞道。

“我说得没错吧?这就证明,不管你问我什么,我都不会撒谎。”

这使尼古拉斯·于勒找到个机会解释自己来的原因,这比从烤箱里拿出来的东西炙手得多。

“你老早以前开过一家唱片店,对吧?”他一边用叉子戳着面条,一边问道。

从对面人的表情来看,他发觉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

“是的,7年以前关门了。这里好音乐不大卖得动。”

于勒小心地不提及他儿子对这事的评论。没必要往他的伤口上撒盐,而且显然他为此已经受了不少折磨。他决定开诚布公地谈谈。他喜欢这个人,希望自己提到这些事时,尽量不要伤到他。

“我们在寻找一个蒙特卡洛的杀手,弗朗西斯先生。”

“电影里的主人公这会儿不是一般都开始互相以对方的名字称呼了吗?我的名字是让·保罗。”

“我是尼古拉斯。”

“你说到‘蒙特卡洛’的杀手,是不是指那个打电话到电台的人?就是那个叫‘非人’的?”

“是的。”

“我承认我一直在听这个故事,就像成千上万人一样。你一听到那声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杀了多少人?”

“四个。你听说过方法了吧。最糟的事是,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如何阻止他再次下手。”

“那家伙想必和一群狐狸一样狡猾。他听恶心的音乐,不过思维肯定挺发达。”

“我同意你对于他的思维的看法。不过我来是为了和你讨论音乐。”

于勒在口袋里摸了一阵,找出那张吉罗姆打印出的文件。他选了一张,递给让·保罗。

“你认得这张唱片吗?”

这人拿起那张纸看着。尼古拉斯清楚地看到他的脸色有点发白。让·保罗用孩子一样充满好奇的蓝色眼睛看看他。

“你从哪弄来这张照片?”

“说来话长了。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有理由相信,这张唱片属于杀手,并且是从这里售出的……”

他把另一张照片,也就是上面有商店标号的唱片递给让·保罗。这次,主人脸上的苍白更加明显。他只说得出半截话就顿住了。“但是……”

“你认得这张唱片吗?你知道它有什么意义吗?罗伯特·福尔顿是谁?”

让·保罗·弗朗西斯把盘子一推,摊开胳膊说,“罗伯特·福尔顿是谁?任何知道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的爵士乐爱好者都知道他。任何音乐收藏家都恨不能砍下右手来换一张他的唱片。”

“为什么?”

“因为,据我所知,世界上只有10张他的唱片。”

这次,轮到于勒脸色发白。弗朗西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靠到椅背上。突然之间,西瓦尔夫人的面条仿佛不再吸引他。

“罗伯特·福尔顿是爵士乐历史上最伟大的小号演奏者之一。不幸的是,他既是个音乐天才,又是个疯子。他从来不肯灌制唱片,因为他相信音乐不可能,也不应该被囚禁。他认为唯一欣赏音乐的方式就是在音乐会里现场欣赏它。换言之,音乐每次都是不同的经验,不可能被某种固定、不变的格式所记录。”

“那么,这些唱片是从哪来的呢?”

“听我说下去。1960年夏天,他到美国进行了短途旅行,在俱乐部里和一些当时的顶尖高手合作演奏。这是历史性的一系列演奏会。在纽约比波普咖啡馆,一些朋友事先做了录音安排,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对音乐会进行了录音。他们印制了500份拷贝。他们希望等他听到录音,就会改变主意。”

“所以就叫做‘窃得之乐声’?”

“没错。除了他们没有料到他的反应之外。福尔顿怒不可遏,毁掉了所有拷贝,命令他们把母盘还给他,把它也毁掉了。这个故事在音乐圈里流传,变成了个传奇。每个人都在讲它时添油加醋。唯一确定的是,只有10张唱片被挽救了下来,它们现在对收藏家而言可谓价值千金。我就曾是这10个收藏家之一。”

“你意思是你有这唱片?”

“我说的是曾经是,不是现在。现在情况不同了……”

弗朗西斯看了看他那晒黑的双手,上面已经布满了老年的痕迹。这显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我妻子得了癌症,死了。店里每况愈下,难以维持。我当时急需钱供她治疗,那张唱片价值连城。所以……”

弗朗西斯沉重地叹了口气,好像为此已经忍耐了一辈子。“我卖掉它时,心痛无比。我在唱片上贴了张标签,好像这样它还能继续和我有关联。这唱片是我觉得真正属于我的东西之一,当然除了我的妻子和儿子之外。这三件事是一个人一生里真正的财宝。”

尼古拉斯·于勒心跳了起来,仿佛它是一台强大马达的唯一活塞。他字斟句酌,仿佛畏惧答案般地问:“你记得卖给谁了吗,让·保罗?”

“尼古拉斯,已经过去15年了呀。他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家伙,是个奇怪的人。他过去经常到我店里来买唱片,买的都是稀有的唱片,收藏家会感兴趣的东西。他看起来很有钱。所以我承认有时也宰他一刀。他发现我有一张‘窃得之乐声’,就缠了我好几个月,要我卖给他。我一直没答应,就像我告诉过你的……我能说什么呢?有时候出于需要,你会做一些奇怪的事,变成了个贼……或者一个商人。有时候两者皆是。”

“你记得他的名字吗?”

“我是个人,不是计算机。我哪怕活1000岁,也不会忘记那唱片,不过别的……”他用手理了理白发,眼睛看着天花板。

于勒靠在桌子上,把头凑近他。

“我不需要告诉你这有多重要了吧,让·保罗。它事关人命。”

于勒好奇自己究竟要用这样的词语多少次,有多少次他得提醒别人某件事可以拯救别人的生命。

“可能……”

“可能什么?”

“跟我来,我们看看你运气如何。”

他跟着让·保罗走进厨房,看着他肩膀,尽管他年纪不小了,背还是挺直的,他的脖子背后长满白色汗毛。一阵微风从房间里穿过,吹来他用的香水味。他们在门口朝右转,走下通往地窖的楼梯。

他们走下几级台阶,进了一个储藏室。里面有个洗涤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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