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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倾天下-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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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炆仍是一动不动,同时作泥塑木雕状的还有另几个臣子,毕竟不是谁都有老王钺对老头的强大信任,乍一见到听说死了快三十年的人犹自活蹦乱跳出现在自己面前,任谁一时都受不了。

我瞄了瞄几位师叔,他们,知不知道老头身份?

弃善一脸不耐烦的看着奉天殿侧的文华殿,目光微眯似乎在打量什么,扬恶摸着鼻子似笑非笑,对上我眼光,丢过来一个媚眼,近邪冷冷的侧转身望天,远真站得远远,左掌右掌相互交击,似在演练一路新的掌法。

很好,都很处变不惊,是早知道,还是早就猜到?

当真就我一人被蒙在鼓里?

转念想想,再次叹息,我也不算被蒙在鼓里罢?这许多年的相处,四大弟子能猜到老头身份,作为老头唯一亲人的我,怎么可能一点也不明白?

只是,我从未将刘基是我祖父的事当做何等大事,正如我未曾将父亲的燕王王爵视为珍宝一般,头衔不过虚妄,真实的亲情真实的人,才永远最可看重。

燕王也好,被民间视为神人,文史韬略天文地理无所不通的刘伯温也罢,不过都只是,我的亲人。

只是。。。。。。我注目怆然跌坐于地的允炆,他披散的发掩着容颜,素日明媚细长的双眼似阖非阖,对外界全无感知,甚至连我的到来都未曾有所反应。。。。。。他是干爹的儿子,我青梅竹马的哥哥,他亦算得我半个亲人,然而我,怎生对他?

缓缓上前,我蹲下身,轻轻唤:“允。。。。。。”

只一声,他便轻轻一震,抬起头来。

我咬唇,盯着他无神漂移的目光,再唤:“允。。。。。。”

他痴痴盯了我半晌,突然浮现一个极其惨烈的笑容,轻轻,语气宛如梦中:

“怀素,你是来杀我的罢?”

我不能言语。

他惨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柄镶着鸽血宝石的匕首,递到我掌中。

“你来之前,我就想陪着皇后走了,她先我一步,服了鸩毒。。。。。。既然你来了,这功劳,便给了你罢,何必便宜了别人?”

他再一笑,神色却渐渐宁和,“。。。。。。怀素,你自小心高气傲,尤其容不得人家说你一句没爹的孩子,沐昂有次无意提了一句,被你砸破了头。。。。。。从那时我就知道,你其实很在意亲情,皇叔那许多年丢下你们,你介意,内心里也在等着他来爱护你。。。。。我一直想帮帮你,却因为这皇位之争,无法为你做什么,如今好了。。。。。。你取了我的性命去,皇叔一定会加倍的喜欢你。。。。。。你将是我大明朝,最睿智最美丽的公主。。。。。。可惜我是看不见了。。。。。。不过,我真高兴,我真高兴。。。。。。”

他将匕首塞向我掌心,微笑浅浅如清风,匕首上宝石色泽如血,烂漫如云霞,却如利剑,刺着了我的眼。

我跪倒于地,失声痛哭。

[正文:第一百五十九章  过去华年如电掣(四)]

天色渐渐黯沉,奉天殿的火光直冲云霄,映得人颜面赤红,那些玉器宝鼎,金珠珍玩,在众人黯然哀恸的目光中,渐渐化为飞灰。

奉天殿前的宽阔汉白玉广场上,人已跑得精光,只剩我们几人,或坐或立,看着皇朝里曾经最为宏伟华丽的大殿,渐渐焦黑,颓破,面目全非。

光景恍惚,世事无常,一至于斯。

没有人打扰我的哭泣,正如没有人试图阻止殿堂的永远死去。

我的泪洒在洁白的地面上,被瞬间蒸干,哧的一声,心上烫了一道小小的伤疤。

老头咳嗽了一声。

我缓缓抬头,明白他的意思。

沉思有顷,静了静心,轻轻拭拭眼角,决然站起,顺手将一直坐在地上的允炆拉了起来。

苦笑了一下,我想,我是激动太甚了,刘怀素生平不惧恶意,不畏死亡,不曾因任何打击磨砺而软弱退缩,然而我依旧有我不能触碰的死穴,我害怕亏欠,害怕愧疚,害怕背负难以偿还的情意,那是我永生因之软弱的伤口。

然而现在不是歉疚的时候,允炆的后半生,需要在这短短几个时辰里,为他安排妥当。

将匕首拣起,我亲手替允炆系到腰上,望着他眼睛,微微一笑。

“大哥,我不会杀你,永远不会,父亲的宠爱,如果需要用大哥的命来换取,我宁可不要。”

“何况,”我悠悠一笑,“那也算不得真正的爱。”

“现在,”我牵住他的手,“我们不需要为这个问题浪费时间,大哥,如果你还信任我,那么,请跟我来。”

……………………………………………………………………

奉天殿侧,文华殿。

山庄诸人的目光,都落在殿中。

位于外朝协和门以东,与武英殿东西遥对的文华殿,曾作为太子视事之所,因东方属木,色为绿,表示生长,故太子使用文华殿屋顶覆绿色琉璃瓦。文华殿初为皇帝常御之便殿,先太祖常于早朝与午朝之余的时间,在文华殿与内阁共同切磋治国之道,商议政事。后因先太子曾深孚帝望,践祚之前,先摄事于文华殿。

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这座在洪武八年建造的宫殿,是外公“死亡”前的最后一个杰作,为了报答先太子闻得李善长欲对外公不利,而惫夜赶至伯府报信的恩德,外公在死遁前,交给了先太子一卷密道图纸。

并承诺他,在将来,若有人危及其一脉子孙性命之时,无论身在何地必千里来援,虽千万人吾往矣。

此时这座庄雅的宫殿,静静矗立于火光喧腾的夜色中,丝毫不为那翻卷王朝和天下格局的颠覆所动容,平静雍容,一如它的先主人。

懿文太子,朱标。

我那斜倚门扉,因着娘亲的死去,而呛咳不能成声的干爹。

我想起最后一眼,他颊上浮现的不祥的微红。

如这为火光染红的宫墙。

干爹英灵不远,是否偶有徘徊于当年视事之所?是否知道,他曾经读书,处理国事,接见重臣的宫殿,将再次沉默注视着,先主人曾经最为疼爱的女孩,和他最为珍爱的儿子,在他逝去多年后,于奉天殿前,金水桥侧,携着铁与火的风烟,预示着两方势力的更替,怆然相晤。

立于文华殿前,我的心为歉意的潮水淹没。

闭目,默祷。

干爹,对不起。

但请相信我,终我一生,我会保护他。

聪明正直乃为神,干爹,你当已成神,请护佑允炆,愿他这一生,不再为争夺杀戮,帝位责任所苦,自由地,成为他自己。

牵着允炆的衣袖,我环顾四周那几个神色仓皇茫然的官员,淡淡道:“报上你们的来历名字。”

那几人怔了怔,抬头看着我,本想说些什么,接触到我的目光却都闭了口,那红面虬髯的叶希贤当先上前一步,道:“监察御史,叶希贤。”

“翰林院编修,程济。”

“吴王府教授,杨应能。”

老王钺颤巍巍举袖抹了抹眼泪,道:“老奴是侍候陛下的少监王钺。”

“好,”我环视他们,道:“叶希贤,程济,杨应能,王钺,你们四人今天既然站在这里,想必都是忠于陛下的,但我接下来要做的是杀头的勾当,仅凭口头的忠心便相信你们,那会害了陛下,所以,我给你们两条路,一条,跟我和陛下走,抛却过往一切,从此不能再妄图寻回昔日身份,并以你们的性命起誓,永生保守秘密,永生忠于陛下,护佑陛下终身安全。如果做不到,那么你们可以选择另一条路。”

说到此处我顿了顿,仔细观察他们神情,他们都神色沉静,并没有急急接上我的话。

我心中满意,接道:“另一条路,就是将你们格杀当场,抱歉,既然你们今日出现在这里,又遇见了诚意伯,还想全身而退,那是不可能的事。”

说完我负手而立,道:“时间紧迫,容不得再三思量,各位,请自己抉择。”

四人对望一眼,俱道:“愿跟随陛下,永生护佑,生死不离。”

我睨他们一眼,“如此甚好,今日我要将陛下送出皇城,尔等即可跟随,不要思想着左右逢源,也不必挂念家中亲眷,我会安排人照应好她们,待风声过去,自会悄悄送出城与你等团聚。”

他们再次对望一眼,目中有凛惕之色,稍倾,程济苦笑道:“姑娘看来是个有手段的。。。。。。既然如此,在下亲眷,便拜托姑娘照拂。”说罢深深一揖。

我看他一眼,知道这人算是明白人,已经知道我扣留他们家眷的用意,亲人在我手,他们如何敢有二心,他不点明慨然接受,也是婉转表明忠心了。

微微一笑,我道:“放心。”

叶希贤也明白过来,他却有些犹疑,我斜睨他一眼,道:“叶御史有何意见?”

他想了想,道:“本官。。。。。。在下自然是愿意跟随陛下的,否则今日也不会拼死拦着,只是燕贼即将进城,大军压城,姑娘一介女流,势单力孤,就算身边有人相助,只怕也难护得那许多人周全。。。。。。”他看了老头一眼,犹豫道:“若是诚意伯开口承诺,在下还。。。。。。”

老头哈哈一笑,一拍他肩,道:“你小子错了,老爷子我承诺,未必及得她管用,你可知她是谁?”

几人齐齐将疑惑的目光看向我。

我瞪了老头一眼,无奈之下只得道:“我,燕王女,朱怀素。”

“璇玑郡主!”

几人齐齐惊呼,看向我的神色充满惊异。

我苦笑,心想这个什么古怪无聊称号,怎么连京城都知道了。

杨应能惊讶过后,立即充满疑惑的摇头,道:“不对,不对,怎会是你来救陛下?不对。。。。。。”

我心中冷笑,默然不语。

他喃喃道:“我听说燕王能夺天下,与你这个郡主颇有关系,听说你擅兵法长谋略,有女中诸葛之称,是燕王的智囊,曾献计燕王夺朵颜三卫,孤军驻守北平,以区区数千兵力力拒李景隆六十万大军,使李军终不能近北平一步,燕王不致有后顾之忧,夹河之战,燕军将灭,是你力挽狂澜反败为胜,若不是你,燕王只怕早已丧生此役。。。。。。就连那个号称百战百胜的铁血之军不死营,燕军的决胜之军,据说也是你一手亲训的嫡系,你这样的人,可以说是是朝廷兵败的罪魁祸首,是陛下最大的敌人,你。。。。。。你怎么会亲自来救陛下。。。。。。”

我望着他们惊疑不定的目光,再看看身侧一直安静被我牵着衣袖的允炆突然转开的脸,心中有如万蚁咬啮,然而面上却不能有丝毫软弱。

故作平静的一笑,我傲然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我来救陛下,也是真的,至于原因为何,我想,我不需要向你解释。”

转首,看向允炆,我平静的道:“陛下相信我,就够了。”轻轻握了握允炆的手,我道:“陛下,你相信我,对么?”

他缓缓转过头来,望着我的眼睛,半晌,轻轻道:“是。”

我释然一笑,心中感慨万千,也只化作低声一语。

“大哥,谢谢你在这许多事之后,依然相信我。”

他深深看着我,良久道:“那年乌叶渡相会,你对我说的话,我至今记得。”

我默然。

那年,我说。

“大哥,自古皇家无情,高处不胜寒,你既坐了这个位置,便须得令自己坚若磐石,若想铁桶江山,你的心,便得比铁更硬,更冷。”

“你还要比敌人更狠,比奸臣更奸,比被伤害的人更懂得保护自己,比有深仇的人更懂得步步为营。”

“你万不可轻易心软,因为若你自己的心先软了,你要如何抵御奔杀而来的种种明枪暗箭?如何护卫住你羽翼包容下的江山?”

当日说时,我满怀惆怅,为短暂相聚后便远隔战火烽烟的别离。

想不到,这些话,他还记得。

允炆轻轻道:“怀素,我明白你的难处,我从未怪过你,因为我知道,你若不是真心为着我好,断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他绽出相见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微微有点凄凉,更多的是沉湎而深重的怀想。

“有你那般为我打算过,我已不枉。”

“现在,”他半侧身,回望火色中的奉天正殿,火势越来越猛,映红了半边天穹,天穹下一代末路帝王神色难明心情幽微,清秀的眉宇间往事深藏如水,长风卷起火舌烈烈,呼啦一下扑过来,最前端的火星,燎着了他的发,瞬间卷起,他不避不让,伸出手指,捻碎枯发如飞灰,五指摊开,那飞灰便悠悠飘落火场中。

闭了闭目,再转头,他已是一脸平静神色。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自此刻起,建文葬身火海,世间再无朱允炆其人,从此天涯飘零,四海羁旅,此生,允炆只愿作,无拘无束,清贫逍遥之人。”

[正文:第一百六十章  繁华事散逐香尘(一)]

我凝视着允炆。

相较于臣子的悲愤,他神色惨淡却平静,只出神看着火海中的奉天殿,跃动的光影射在他脸上,看来眉目仿佛在轻轻抽搐,然而当我凝神看时,他依旧那般漠然神情。

皇位,家国,天下,祖业,一朝全失,他,当真能,说放下就放下?

轻轻叹息,不想再执着于这个问题,我道:“走吧。”

文华殿密道,老头前来时和我略略提过,他言说当年只是给了先太子图纸便离开了,至于太子是否按照他的嘱咐建造,他也并不清楚,但以先太子之稳重缜密,和当年他与太祖皇帝因性格和政见相悖,屡屡争执以致他常常忧闷的情状,他对于后路一定有所安排,果然,密道历经多年后仍保存完好,弃善旋下暗钮时,暗门几乎是立即无声无息的滑开了。

将点燃的火烛扔进去,烛火不灭,我们放心的进入密道,一行人沉默行得半个时辰,所有人心事重重,连声咳嗽都不闻,火折子的幽光闪在清洁却沉闷的密道中,宛如鬼火悠悠飘摇。

大半个时辰后,弃善终于咳嗽一声,道:“到了。”

钻出密道,身后便是宫城北安门,隐隐听得承天门人声马嘶,蹄声震动,燕军进入宫城了。

我和老头对望一眼。

这时机确实掐得刚刚好,燕军进城,父亲定然直扑宫城寻找允炆,顾不上其他,大军一齐涌入皇城,正是最混乱的时辰,如果等到父亲发现奉天殿里没有建文尸体,定然下令封锁城门,到时只怕出城就难了。

在文华殿,我们所有人都已换了寻常百姓衣服,草草易了容,允炆现在是个黄面病容汉子,神情恹恹的站在书生装扮的叶希贤身边。

人影一闪,一个蓝衣青年瞬间闪至我身侧,我抬头,对他一笑,阻止了欲待有所动作的程济。

是改装后的沐昕。

他先仔细的打量我一眼,再对着允炆默然施了一礼,我轻轻道:“陛下,这是沐昕。”

允炆怔了怔,这一刻他脸上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化,却难以辨明是悲是喜,他看着他,又看看我,目中飞快掠过的一抹神色连我也无法捕捉,然而他最终只是微微苦笑,无声回礼。

看着这少年玩伴多年后相见的一幕,我眼前忽然掠过碧水生波的听风水榭荷池畔,微笑的允炆目光闪闪看着我,而调皮的沐昕伸出手来,欲去夺取我掌中的玉佩。

再看看淡薄晨曦里,面前这一对沉默的男子,和身后烟灰飘扬的皇城,我将一声叹息压在心底,时光当真是世间最锋利的刀刃,无情削薄了往昔的记忆,少年的丰采。

而“物是人非事事休”,当真是最最狠毒的谶言。

自北安门出,迅速跨上老头安排人早已备好的骏马,过元武门,出皇城时,天色已渐亮,其皇城外,还有京城和外郭两重城垣

我们一行人直奔城门,将至聚宝门时,老头突然停住脚步。

我亦低低咦了一声。

城门已由燕军接管,却并非我们想象的混乱不堪,人数虽然不多,但极其有效的控制了城门要害,衣甲鲜明的燕军,正仔细盘查进出人等,对年轻男子,尤其查问得严格。

老头退到一处死角,手一招,一个早已等候在此处的暗卫慢慢靠近来。

低声道:“是道衍大和尚的命令,言说非常时期,为京畿安全计,须着重城防,不得随意出入。”

我冷哼了一声,暗骂道衍狡猾,竟是算无遗策,老头却神色平静,对那暗卫伸出两指,那暗卫一点头,悄悄遁去。

我瞧得纳闷,问老头:“你伸那两指是什么意思?”

老头白我一眼:“第二个计划的意思。”

我挑起眉毛,“外公,你老今日让我刮目相看啊,如此老奸巨猾。”

“没大没小,”老头佯怒,随即得意道:“你以为你爹家里就你一个能人?你爹那里,不说藏龙卧虎,多少也勉强有几个人物,没几手防备,老爷子我若栽在你爹手里,那不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平白折了我一世英名?”

我嗤的一笑,摇头,“你老省点力气了吧,你都是‘古人’了,‘死’了快三十年了,还谈什么英名不英名。”

老头眼一瞪,正要反驳,一辆马车飞快驶近来,车上一个精瘦汉子,啪的一甩马鞭,喝道:“让开!让开!车内有伤寒恶症快死的病人,不想死的快让开!”

众人如见瘟疫,纷纷避开,那车夫连连扬鞭,飞奔向城门,立即被兵士拦下,车夫如样述说一遍,兵士变了脸色,但仍然恪尽职守的坚持查看,车夫急忙扯了巾帕捂了口鼻,又递给士兵一方布巾,那士兵见这阵仗,也有些畏怯,站得远远用长矛挑开布帘,探头看了几眼,被病人的味道熏得直皱眉头,又用长矛在车底戳了戳,挥了挥手,示意车夫过去。

那车夫千恩万谢的赶紧放下车帘,急急驱车而去,远远避在一边的百姓,方渐渐聚拢来。

我转首对老头看去,他对我挤了挤眼。

不多时,又一队送葬的队伍过来,队中孝子神情枯槁,人人如丧考妣,守城士兵拿了画像一个个对过去,又一个个的打量身高体型,连衣服鞋袜都捏了捏,终无所获,摇头,放行。

又不多时,一对乡下夫妻要出城,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扭打起来,那女子忒地泼辣,当街就扭了丈夫耳朵,满嘴“死鬼,杀千刀的!今日定不与你干休。。。。。。”守门士兵来查问依旧不放手,直直拖着丈夫要过城门,士兵长枪一横拦住,她前冲的势子一时没站稳,一斜身跌在士兵身上,衣服散开了一些,露出雪白的一抹胸颈,看得四周诸人吃吃的笑,她居然也不急着扣衣钮,一骨碌爬起来,抓住士兵就开始撒泼,吵嚷得不可开交。

直到惊动了守城的军官,过来看了那士兵的尴尬,女子的泼辣与货真价实,男子的猥琐畏怯,皱着眉头,连画像也没掏出来比对,连连呼喝,将那对夫妻赶出了城门,那女子出了城,依旧时不时回头叫骂几句,被那男子急急拖走,走好远了,还能听到女子清脆的骂声,夹杂着打耳光的啪啪之声。

我啧啧赞叹的看着老头:“我还从来不知道,山庄暗卫除了刺探,潜伏,搜罗情报和偶尔的暗杀外,居然还有演戏的课业,唱作念打,个个都是高手。”

老头捋须微笑,“人生本如戏,连戏都演不好,还谈什么混江湖,谈什么行天下?”

沐昕一直注视着城门,此时接口道:“已经过去了四批人,想必接下来是老爷子安排的人来报信了,却不知道您安排的是谁家手下?在这纷乱局势,朝局未明势力更替之时,晚辈想不出什么人可以很快取信于燕军?”

“你想不出?”老头斜睨他,“真的想不出?我不信。”

沐昕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他哪是你这爱显摆的性子,”我扯扯老头胡子,“我来说,能出入宫廷耳目众多及时掌握帝王动向的,除了皇帝近臣,就是王族亲贵,就在亲近燕军的京城王族中想,简直呼之欲出嘛。”

沐昕沉声道:“晚辈实在佩服老爷子,当真草灰蛇线伏迹千里,居然连为燕军打开金川门的谷王那里,您也早早安排了暗桩。”

“十年,”老头伸出两个巴掌,得意的在沐昕眼前晃,“十年之前就开始了,京城王宫贵族家,有点势力的,老爷子我都早早安排了暗桩,谷王家这个,已经实实在在是谷王最亲近的心腹,不敢说言听计从,也绝对是左右膀臂,丫头,你今日且注意着,日后也许用得着。”

他说完又偏头看看一直沉默听着我们对话的允炆,笑道:“陛下,有何感想。”

允炆苦笑了一下,淡淡道:“朕。。。。。。我今日才知道,原来我竟做了那许多年的瞎聋痴皇帝。”

“非也非也,”老头的脑袋几乎摇到他脸旁,“我知道你手下也有专门的负责监督百官和天下各处私隐势力的力量,这是你爷爷传下来的家风,他这一辈子就没相信过谁,锦衣卫就是他折腾出来的,只是锦衣卫到得后来,权柄益重,私欲膨胀,又设在宫外,渐渐不再成为皇帝手里的刀子,而成了具有自身思想的择人而噬的猛兽,但凡一有了私欲,本业自然要荒废些,又如何能和老爷子我这个熟知锦衣卫内幕的人斗?我知彼而彼不知我,我专训出来精通如何躲避朝廷缉私力量的暗卫人才,又岂是你们那些尸位素餐的暗流所能掌握?”

允炆默然,半晌道:“皇爷爷生平英明神慧,唯独对待功臣,有失公心,若诚意伯您至今在朝,又怎会有燕贼篡逆之事。。。。。。”

老头嗤的一声,摇头道:“要想他相信人,当真是冬雷震震,夏雨雪,也不能的了,我若一直在朝,他只怕死都死不安稳。”

允炆干咳一声,转过头不接这话,旁边几人皆有尴尬之状,对这些从恩人口中出口的大逆之言,只好当作没听见。

我同情的看了允炆一眼,他自小养成的端肃性子,皇族教养,遇上老头这样没道理没规矩的人物,当真是难以消受,可是,只怕不消受也得消受,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正思量着,听得马蹄声响,一骑风也般过去,马上骑士身姿挺直如松,策马疾驰的姿势潇洒,如箭般一路飞蹄,扬起滚滚烟尘,到得城门口,他单手挽缰,回臂一勒,骏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在半空中凝定不动,日光洒下来,好一副漂亮的剪影。

“好!”有路人喝彩。

而他已飞身下马,急急迎上了那守城军官,在他耳侧附耳说了几句话。

我以目示意老头,他点了点头。

那军官听完,果然脸色一变,那人又掏出什么东西给他看,他神色大变,立即召集了手下,匆匆分了几路,骑马向城外飞驰而去,城门口只留了两三人继续值守。

我松了口气,知道守城士兵的注意力全部被谷王手下带来的“皇帝听说逃出宫,可能就混在刚才那四批人当中”的假情报吸引过去,而未曾指明到底是哪一批,只好分兵分头去追,兵力亦被分散,此时我们再出城,万无一失,亦不致为人所趁,将来父亲即使怀疑到我身上,也没有任何证据。

于是按照原计划,这么多人一起走太过明显,分批带着允炆和诸臣出城,扬恶和远真先伴着老王钺,扮着携老父亲进城看病的一行,守门的士兵因为知道那个假消息,警惕松懈,只望了望,便顺利的过去了,随后便是我,允炆和外公,一对返家的京郊富户夫妻,带着老家人,然后是沐昕和弃善,带着叶希贤,程济,杨应能,一行五人出城访友的酸儒士子,弃善那鼻孔长在天上的德行扮起眼高于顶的书生倒也合适,近邪独往独来惯了,一个人留在最后,万一事有不谐,也有首尾呼应的意思。

搀着微恙的丈夫,我神情自若的行至守门士兵跟前,还没开口,那士兵已皱眉道:“瞧这脸色,怕不是个痨病鬼?过去吧过去吧。。。。。。”说着还退后一步。

心中一松,正要迈步,忽听又是一阵马蹄声响,是城外向内城疾驰而来,我的心一沉,想怕不是那些士兵起疑回来了?抬眼看去,却见几骑神骏非凡的黑马,正扬蹄而来,那马及马上骑士骑术较先前那人更高了一层,起蹄落蹄,竟整齐如一,不过五六骑,马蹄齐声敲击地面的声音,竟似有千军万马逼近的感觉。

我微一怔神,不由细细聆听,便发现这蹄声似也古怪,霸气之中韵律奇诡,竟似有慑神之效。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我还没来得及思考,那几骑转眼便到了眼前,马上人一色紫衣,拱卫着正中一骑,飞电般驰至城门处,齐齐勒马。

那正中一骑,却犹自前行几步,越众而出。

这一骑不同那几骑的睥睨霸气,反而姿态颇有些懒洋洋,闲庭信步般行前几步,在城门正中停下。

马上人温雅秀美,黑发如缎,容颜明丽如日光。

我的手指紧紧掐在掌心,面上平静依旧,向守门士兵讨好一笑,搀着允炆缓缓前行。

那人策马遥望京城,长发在风中飞扬,神情辽远目光寂寥。

城门要道,来往众人络绎不绝,他便这么策马而立,生生堵住来往通道,换成往常,早有人呼喝,然而众人此时皆为这区区数骑威势所惊,为他懒散而优魅的风姿神情所撼,无人敢于喝斥一句,不自觉的屏息绕行。

而这四周无数样仰望他的人群,他亦似未曾知觉。

只是那么神情复杂的遥遥远望,有人试图沿着他的目光寻找那个终点,却只看见京城如波逐浪的重重屋脊。

他神情散淡旁若无人,然眉目之间寂寞如雪,天下间熙熙攘攘,这一刻与他无关。

自然,平凡的富家夫妻和老家人,眼角也没能令他瞟上一眼。

我低下头,提着一颗心,从他马侧,行过。

将过他马身之时。

他突然一偏头。

如黑曜石般的瞳仁,惊电般穿空而来,那目光如金刚钻般于日光中一闪,瞬间劈进我躲藏于垂落长发之后的眼神中。

[正文:第一百六十一章  繁华事散逐香尘(二)]

那样的目光,如利剑裂空,不容人闪避躲藏。

我心中一片清明,知道他已认出了我,

就如同当初在紫冥大会,万人之中,他蓦然一回身,依旧准确的捕捉了改装之后的我的目光。

眼毒至此,真是我的不幸。

此时再躲避已无任何意义,我抬头。

一片茫然神色,对上一片漠然神色。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我,漆黑的眸瞳里,深水千丈,无波无浪,连渔火星光也不能得见。

风吹散他的发,飞舞千丝,有一霎,一缕发丝缭绕过他的容颜,遮住了他的眼神。

电光火石间似有波光明灭。

然而转瞬消散。

不过是一刹,抬头,目光交视,短暂至无人知觉这一刻暗潮汹涌。

无人知我的手心微微沁出细汗,一只手指已悄悄下移,扣住腰间照日的机簧。

我知道,什么也不用说,只要他再对我望上多一刹那的功夫,守门士兵一定会起疑,届时,不暴露也得暴露。

照日触指冰冷,如此光辉的名字,挥出时依旧会其冷如冰。

。。。。。

他突然竖起手掌。

紫衣骑立即上前。

我立即微移脚下方位,手指,勾上照日剑柄。

如此近的距离,须弥剑法中最为刁钻的角度,一击必杀,只是,会是谁杀了谁?

允炆突然咳起来。

老家人立即上前,颤颤巍巍的扶着允炆,又来拉我的手臂,“少奶奶,少爷气色不好呢,得赶紧回家熬药。”

说是扶,暗中却狠狠掐了我一把。

他那一移动,恰恰亦阻了我出手的方位。

我在无人看到的角度,瞪了老头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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