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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倾天下-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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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冷酷的身姿,浮雕般凸显在黑暗里。
望去,如同夜色里杀气暗隐的死神之旅。
在我们身前,是早几日便已布置好的街垒,鹿砦,陷阱。
嘴角缓缓掠起一抹森然的笑,我缓缓抬手:“开城门!”
杨熙自马上飞起,一步到了城门,单手轻轻一扭一别,“咯”的一声,已将门闩掰断。
随即一掠,掠回马上,对我点点头。
门外正在使出吃奶力气撞城门的官军们,不防城门陡然被开,力道全用在空处,轰的撞开城门同时,上百人连同巨木,一起跌了进来。
我手一挥,立即上去一个小队,将这些累得半死又跌得哎哟直叫还未来得及爬起来的官军一人给了一刀。
刀刀重伤,却令他们未丧失行动能力,一时惨叫连响,那些官军挣扎着向外逃,而后方的官军见城门开了,正狂喜着呐喊着冲了进来,恰恰被这些流血的同伴们拦在了城门处,一时前进不得。
而我和我的五百军,已经悄然隐没在城门暗处。
瞿能是个狠人,这是我昨日便已经领教过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城门口的犹疑骚乱不过片刻,便听到瞿能的声音滚滚传来:“无须顾虑,给我前冲!”
我冷冷看去,瞿能黑袍重甲,一马当先冲在最前,看也不看,手中长枪闪电般刺入一个呼喊着向他求救的官军胸口,拔出,鲜血淋漓。
血珠滴落,他声音沉雄浑厚:“儿郎们,你们重伤将死,本将军今日给你们个痛快!战后定当禀明元帅,从优抚恤!”
一抹微笑淡淡浮现,却未及眼底,瞿能果然厉害,竟然识破我连环用心---我本想于城门拥塞处乱他军列,他却当机立断不顾而行,我料到他心志坚毅定下杀手,顺势将他一军---临阵杀己方军士,极易动摇军心,处理不妥定会潜留危机,他却三言两语,混淆事实,结果他倒成了解人重厄心系将士的善人。
最重要的是,有了瞿能这话,其余官军对着同袍下手也就没了压力和顾忌,反倒多了助人解脱的快意,枪刀齐下,马蹄猛踩,惨呼声里,百条人命尘飞烟散,乱世人命贱如蚁,城门口血肉成泥,盘绞成团团浑浊淋漓的暗紫图案,却生生清出一条血色长路来。
可惜,这同袍血肉堆就的畅快道路,并没有顺利走上多久,飓风般卷进的骑兵首先就吃了亏,惊嘶与呼叫几乎同时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几骑,突然消失在地平面上,随即响起骑士摔断腿的呻吟。
城门内,大大小小的陷阱,开始发挥作用了。
瞿能冲在前面,自难避陷阱之危,但他的马却是良驹,迅捷灵敏,仰首长嘶,长蹄飞腾如黑色流光,越过陷阱,稳稳落于实地。
我可惜的叹了一声。
瞿能回马勒缰,惊而不乱,大呼:“弃马步行!”
然而高高矗立的街垒,鹿砦又岂能是空置?街垒后诡异莫测的飞箭又怎能漠视?旁逸横斜形如鹿角的鹿砦更是令官军走得跌跌绊绊无法施展,瞿能眼见攻进城门却寸步难行,处处不谐,不禁烦躁,大喝:“来人,给我放火烧了这些鹿砦!”
立时有人哟喝着应了,举了火把要去烧鹿砦,却在火把明亮燃起的那一刻,惊得将火把掉落,差点烧了自己的脚。
不知何时,城门口狭小地域,已被数百骑无声无息的包抄,正正将瞿能部下,围在当中。
五百骑士,肃然冷漠,神色如铁,连人带马仿佛生铁铸就在了地上,又象从地狱里悄然掩近的煞神。
火把微弱的光亮映照下,高大巍峨的城墙影子明暗不定的映照在这些骑士掩在精铁面具下的双目中,全然的杀气凛冽而又精华内敛。
突如其来的安静里,风声越发烈烈,风里有旌旗卷动的啪啪之声,众人的目光不自觉的向上看去,,便见五百骑之首,一个感觉很年轻的骑士掌中,鲜红的旗帜烈烈飞扬,旗色似血,旗上非图非徽,却是浓黑大字“不死”,笔力狂逸,墨汁淋漓,寥寥两字,写得意兴横飞,似要破旗而出凌空狂舞,凛凛杀气,破空而来。
几乎所有官军在看到那旗帜时都表情一震,隐隐透出凛然畏惧之色,我冷眼看着他们的神情,微微一笑,现在就害怕就么?这不过是初出茅庐的不死营首次出战,只是一个序幕,在以后的数年中,我一定会让这面旗帜,这只无声无息鬼魅般出现的军队,以其侵掠如火不动如山之势,横扫天下,创不世威名!
而今日,正好拿瞿能部下试刀。
昨日一晤,险些被瞿能逼得误伤故人,更令自己亦受伤,令我心中深恨,今日相逢,怎可放过,怎能放过?
无声抬掌,霍然下压。
“杀!”五百声低沉的呐喊仿佛自胸中响起,如钢如铁汇聚成流,似可将敌阵淹没,长枪铿然齐挑,刷的连成银光连绵的一线,枪尖如利眸冷冷,带着无限的战意,浩浩然向瞿能部下的官军们,压迫而来。
在这一触即发的一刹那,突然有人动了。
瞿能队伍最后方,离我最远的一个角落,也是包围圈缺口略大的一个角落,突然暴起一条人影,极精的骑术,健蹄翻飞间便已忽的原地一个转身,直直向着城门外冲去。
两侧的骑兵反应极快,啪的双枪如蛇般刺出,带着变幻的光影,直刺那人双肋。
那人突然一矮身,整个人薄纸般贴在马背上“铿!”双枪在半空中相击,激起闪烁的火花,而那人已经策马在双枪架空的缝隙中穿了过去。
他马速极快,只一窜,已窜出本已到了边缘的包围圈,眼见出了城门。
我心知这一定是瞿能的儿子瞿茂,老子在前冲锋,儿子定然断后,他躲在后头,猝然发动,竟要给他冲出包围!
不禁深恨自己没有想到瞿茂也跟了来!
此时悔也无用,定得先拦下他,不能让他逃出求援!
冷笑一声,手一招,身侧骑士腰侧挂着的长弓已到我掌中,五指一挥,三箭立时在弦,我缓缓挽弓,身成弯月之形,冷冷目光,锁定那仓皇前奔的身影。
普通铁弓不堪我施加的巨大真力,微微颤抖,发出吱吱呻吟之声,似是随时将会从中断裂。
寒锐之光森然掠过眼底,我一笑,手一松。
“嗡!”
强悍的真力牵引都周围空气都似在微微变形,那三支箭,在众人惊惶震撼的神色里,以肉眼难以感觉的迅捷速度,流星赶月般向瞿茂飞射。
“呛!”金铁交击之声刺耳,激得人身体微颤,面色苍白的瞿能飞身而起,大力挥出手中重枪,使尽全身力气,横身一抡,啪的一声!
一支箭斜飞落地,狠狠插入冬季坚硬的地面,深及一尺,仅余半尺尾翎,在地面之上微颤!
“啊!”惨呼声起,伴随着高高跃起的身影猛地一挺,瞬间如死鱼般落下,在地上抽搐扭曲,挣扎呻吟,一只红翎黑身的铁箭,深深插进他的背脊!
我冷哼一声,怒道:“这厮也配有死士!”
而最后一箭,再也无人能够阻挡,只是狠而准的,携着猛烈的风声,不断接近目标,突然无声而诡异的一拐,刷的没入正要同时拐过城墙消失在我眼前的瞿茂背后!
血花溅起的一刹,四周静寂如死,而我无声叹息。
终究是被挡了两箭,这瞬间工夫拉开了距离,再加上我的伤势未愈,此箭余力虽仍够穿透瞿茂重甲令他重伤,但只怕不足以取他性命了。
眼光冷冷掠过场中,瞿能的手臂在不能自控的微微颤抖,刚才拼命拦下那一箭,他也一时力竭。
我的目光,带着冰雪的寒意,对他交视,然后缓缓,绽出一个酷烈的笑容。
“杀!”
[正文:第八十章 聊持宝剑动星文(二)]
夜色深透如墨,浅月如钩,冷光幽幽,九门各处依稀火光隐隐,喊杀声被风微弱的携来,带着血腥气味,响在众人头顶,响在适才还是战场的彰义门破损的城门上空。
一场短暂的杀戮,已经结束。
城墙斑驳的青砖,如同无数双悲悯而沉默的眼睛,静静俯视脚下的尸体。
月色如水,流过那些先前还很鲜活的生命,温柔抚平了那些挣扎呼喊与呻吟,那些死亡,凝结在未闭的双眼中,凝结在青涩的面容里,凝结在不甘的呼号里,一一望去,触目惊心。
一刻钟前,瞿能在死忠将士的拼命护持下,浴血杀出路来,仓皇逃奔,丢下了千具尸体,遍地残损兵器盔甲。
他最终没能等到援军。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淡淡一笑,沐昕坚持不肯走的用意当在于此,李景隆看来对他颇为倚重,定中他攻心之计。
瞿能是个好将领,却不是个好政客,战场上拼杀搏命兵法布阵他来得,朝堂上钩心斗角权益之争他却未必稔熟,以李景隆对他之心结,岂会愿意攻破北平之首功归他所得?
我和沐昕,一在外设伏打击,一在内言辞诛心,瞿能遇上我们,是他不幸。
兴亡命定也乎?当在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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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夹杂着气喘吁吁,却是微胖而不良于行的朱高炽,在随从陪伴下,好巧不巧的此时赶到。
我将染血的照日剑铿的回鞘,漫然自尸丛中走过,迎向他:“世子,其余各门情势如何?”
朱高炽目光在遍地狼藉的尸骸中梭巡一圈,脸色发白,却还勉强镇定的回答我:“恭喜妹妹,立此大功。。。。。。只是其余各门仍旧被南军猛攻,情势吃紧,现在连母妃,都已亲自上城助战了。。。。。。”
我没有表情的笑了笑:“哦?王妃将门之后,果然英风飒爽,令人敬慕。”
朱高炽脸色阵青阵白,欲言又止,我淡淡看他一眼,懒得和他多罗唣,“李景隆很快就会退兵,你若不放心,”我回身命杨熙:“你带儿郎们,立即赶往顺义门,会合梁明,打退南军,记住,手段要狠要快,杀人要少要精,要杀得南军猝不及防,杀得他们狼狈奔逃,只要这些败兵仓皇回营,再加上刚才惨败的瞿能的那一路,以李景隆胆怯懦弱的性子,定不敢冒进,定会立即撤军。”
杨熙领命,带着五百骑一阵风似的去了,朱高炽大喜,追着问我:“妹妹,今日你居功甚伟,父王回来,我一定好好为你请功。。。。。。”
人影一闪,打断朱高炽的絮叨,近邪冷冰冰的出现在朱高煦身旁,一把将他拎开,递给我一个纸卷。
我接过看了,随即掌心一揉,纸卷化为灰烟。
这才回答朱高炽:“多谢多谢,此事免提,李景隆退兵后,我还要出去一趟,此间有两件事是当务之急,世子请务必办妥。”
朱高炽惊声道:“妹妹要出城么?那此间事。。。。。。”看见我脸上神色,顿时知机的闭嘴,“哪两件事?”
我道:“重修彰义门不用我说了,第二件犹为重要,明日起,全城百姓担水上城,往城墙泼水,泼得越多越好,务必要将城墙全部泼满,不能遗漏。”
朱高炽愣了愣,瞬间领悟过来,喜道:“好主意,这北地严寒,泼水成冰,一旦冻成冰墙,南军无处攀援,云梯也架不住,如何攻城!”
当下转身,喜滋滋的吩咐去了,老远听得他威严大声发令:“传我命令,所有百姓。。。。。。”
隐隐听得底下一片赞颂英明之声,拥着志得意满的朱高炽远去,我若无其事的一笑,向近邪道:“师傅,城中水源没事?”
近邪答:“没来得及。”
我皱皱眉,却一时没想清楚索怀恩如何没能在城中破坏水源,此人当初初见,我便感觉不佳,阴狠有余宽厚不足还是小事,关键目光不正,胸中不正则眊焉,古人诚不欺我。
稍候自然要嘱咐山庄暗人查探索怀恩来历,此时却不是要务,我对着近邪叹了口气:“师傅,老头忒不厚道。”
近邪神色不变,他自然看过纸卷上的内容。
我冷笑,磨牙,“老头还真是胡闹,由得沐昕胡来,居然还要瞒着我,也不想想,沐昕真要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舅舅?”
然而这话一出口,却又觉得心内一窒,那日险险误伤沐昕确实令我惊惶害怕,可我真的仅仅是如我口中所说,只是害怕沐昕出事会辜负舅舅对我的恩情?抑或有些别的什么畏惧,令我分外愤怒不安?
想到此处,顿时气息一岔,连声咳嗽,近邪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打昏他,捆回来。”
呃。。。。。。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再次叹气,我道:“师傅,城中大局,劳你照看,李景隆今夜明日,必定撤军,我要趁着他撤军慌乱无人注意之机,找回沐昕。”
狠狠咬牙:“他若不肯回来,我就真的打昏他!”
………………………………………………………………
李景隆果然是个庸才,接连两路惨败立即慌了手脚,估计沐昕也起了推波助澜作用,李景隆忙不迭的下令撤军,后退十里,鸣金之声响起时,北平城上军民沸腾,相拥而泣。
我双手合十,感谢黄子澄,千挑万选了这么个人才曹国公,否则哪怕随便换个平常能力将领,光凭这五十万大军,就算一人吐口唾沫,也够给北平下场雨,只要中规中矩以兵力压近,纵我有通天之能,北平亦绝无可乘之机,更遑论被逼退了。
南军撤退之时我悄悄乔装,混在南军中出了城,眼见退得混乱无章,大恨北平兵力过于薄弱,无法追击,否则定可给予李景隆痛击。
李景隆跑路的能力和他嫉贤妒能的水平差不离,他下令后退十里,自己当先跑了个痛快,沐昕既然是他的谋士,自然跟着一起走,我只须盯着最前方的元帅大旗就好。
十里路程,稍瞬便到,又一阵乱哄哄的扎营,李景隆在众人的围护下骑马巡视军营去了,我注意了下他身周没有沐昕,顿时暗喜,趁守卫交错换班的时机,一闪身,点倒帐后两名亲兵,闪身进了大帐。
帐内厚毯绒绒,紫铜镂花鼎炉内沉香淡淡,虽是军旅,陈设却也颇为讲究,我面上掠过鄙弃的神色,抬眼便看见顶头右侧堆满军报的紫檀黑漆长几旁,斜斜坐着那清瘦的青衣男子。
他静静看着我,平凡的容颜上,却有一双属于沐昕的眼睛,明若深水华光掠影,有远山的静好和碧湖的幽远,一转目便是一抹清致的风神。
我勉强的笑了笑,揭下面具,又迅速戴上。
沐昕呆了呆,突然扔下军报,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想也不想的拉住我手:“怀素,果然是你?你。。。。。。那天你受伤了是不是?还有,那日离开紫冥宫时,你好像也受了伤?给我看看,你要不要紧。。。。。。。”
边说边对着我上下打量,反反复复确认我是否无恙,全然忘记了此刻两人都还在敌方军营,这是我们自紫冥宫一别后第一次正式见面,这段时间,我担心他的毒伤和下落,他担心我的被挟持被围困,前夜匆匆一唔,更是意料之外,差点铸成生死之局,两人都为彼此惴惴不安,如今终于得见,自然有满腔言语想要诉说,哪怕身在险地也一时忘却,我看着这清冷少年难得的喜形于色,不由心中微热,忍不住抿嘴一笑,“没事,倒是你。。。。。。没事吧?”
沐昕一笑,明亮的双目中泛起欣悦的光彩,越发如星光朗灿不可逼视,“你那一指手下留情,不过皮肉小伤,可恨瞿能无耻,不过。。。。。。”
“今日总算报一箭之仇。”我俩异口同声说了出来,忍不住会心相视一笑。
这笑容令我心中温暖,只觉眼前的少年,清瘦而无限坚韧,微冷的手隐蕴莫名热度,似可触及内心深度某一曾经热而复冷之处,微带清冷的笑意,如无声长风,掠寂寂空山,令深雪渐融,春草生发,葳蕤繁盛,一碧千里。
然而此时不是感叹之机,对面,沐昕已从初见无恙的惊喜的清醒过来,立即推我:“你怎么孤身一个人到这里来了?还不快走!这里危险!李景隆随时可能回来,被发现了就糟了!”
我点点头:“是很危险,难道你不危险?沐昕,北平危机已解,你已经帮了我大忙,我不能再任你留在这里,稍有不慎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无论如何,今天你要离开。”
沐昕摇头,道:“怀素,李景隆现在对我还算信任,而且他只是暂时退兵,而且我还没能接触到最机密的军报。。。。。。”
他突然恳切的拉着我:“怀素,你先回去,我很快就回来,我发誓,我定然安然无恙的回来。。。。。。”
我不动,任他险些拉破我衣袖,甚至在一旁青木长椅上施施然坐下来:“好,我走。”
沐昕狐疑的看我,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相信。
“但是,”我无奈却坚定的一笑,“我必须和你一起走,你若不走,今日我就叫李景隆把大帐让给我。”
[正文:第八十一章 不堪更惹其他恨(一)]
沐昕怔了怔,定定的看着我,我挑眉看他,用眼神明明白白告诉他我的决心,他满脸焦灼为难与犹豫之色,显然不甘心就这么走了,我苦笑,难道真要我使那最后一招么?
这个倔强而坚毅的少年,生平想做的事,从不因外力轻易更改,我深刻了解这个连孤坟也能一守多年的小子,是很难用言语便令他心甘情愿放弃的。
难道真的要打昏他?就凭现在强弩之末的我,只怕也做不到。
罢罢,看在这小子总是令我感动的细腻心思份上,我服一回软又如何?
微微逆了真气运行,脸上顿时现出惨白之色,我连声呛咳,摇摇欲倒。
“沐昕,你再不走,我真要留在这儿,借李景隆大帐养伤了,就怕他不肯借。。。。。。咳咳。。。。。。”
一声压抑的惊呼,沐昕的身影如飓风般瞬间卷近,手一伸,就将我抱在了怀里。
“怀素,你怎样了?怀素?怀素?”
他深邃黝黑的双目近在咫尺,满目里流溢惊惶担忧之色,语气甚至有几分颤抖,连抱住我的双手,都在微微轻颤。
触及他的焦虑目光,我呆了呆,心内大呼糟糕,演戏演得太过,吓到他了。
感觉到他有力的双臂紧紧揽住我,属于男子的清朗气息扑面而来,我心头微微一震,不由不安的动了动身子,他却揽得更紧。
此时要想挣脱,再说是假装断断不能,何况要把沐昕弄回去,还得他自己心甘情愿,我咬咬牙,骗就骗到底罢!眼一闭,装晕。
“怀素!”
身子落入温暖怀抱,沐昕的气息瞬间笼罩我全身,那是碧蓝海水与青绿木叶交融混合的清爽气息,微冷而清逸,于呼吸间氤氲,令人联想到辽远的海,高阔的天,纷坠的落叶,透明的风。
那少年抱着我疾驰,风声飞快掠过耳际,我闭上眼,不能自己的加快呼吸,感受那微微颤动的胸膛里,心跳声强健而令人安心,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万分疲倦,突然想起一路来,闯江湖烧王府闹紫冥上京城,搅乱武林俯望当世计指天下剑逼雄军,我做了很多闺阁女子一生也不敢想象的事,以自身智谋手段叱诧风云,总以为自己很强,足够聪明,足够在这钩心斗角王府,在这兵战纷纷乱世傲然生存,觉得自己有能力,永远赢下去,强下去。
然而今日在那少年怀中,我突然惊觉,我只是个普通女子,我亦会受伤,亦会累。
身世使我不得不站在天下的高度参与逐鹿之争,然而内心里,我真正想要的,也许不过是一份最简单的幸福,是斯年斯日能有斯人,风雨中,落雪里,与我,相对一笑的安然。
无声叹息,我动了动肩,微微靠紧了沐昕。
我很累,已倦了这十丈软红风刀霜剑,且让我贪恋一回,尘世间烟火般的温暖。
……………………………………………………………………………………
沐昕的脚程自然不慢,何况他心急如焚,十里路,不过瞬间他便到了,凭王府腰牌顺利进了城,想也不想直奔向王府,此时天已将明,我怎能让他抱着冲进王府,正待装醒,却见沐昕似是想起了什么,抬指一点,我顿时全身动弹不得。
我一惊,默运真力,却发觉沐昕点穴手法极其精妙,对我有益无损,随即,一股阳刚沛然真气缓缓自我后心输入,抚平我体内因为没能好好调养而一直翻腾不安的内伤,我立时明白沐昕的用意,敢情他在抱我疾驰时已经发觉我一直在妄动真力,为了让我回王府好好养伤,也为了不让我阻止他浪费真气,干脆封了我的穴道。
他的心意我自然明白,只是,我苦笑,可别给路人甲乙丙看见才好。
“哐当”沐昕一脚踢开流碧轩院门。
娇嫩如莺的声音立即欢喜的响起:“啊,姐姐你回来啦-----”
话音戛然而止。
我从沐昕怀里望过去,对面,院中,梅花开得正盛,粉红正红嫩黄淡绿莹白,玉蕊虬枝,满袖暗香,风过便飘坠花雪如海。
梅树下,大红羽缎斗篷的娇小美丽女子一脸欢欣的粉艳喜色,在看清我们的那一刹瞬间惨白如纸。
她呆呆立在树下,几朵残梅悠悠飘落,落于她火红的斗篷,落于她月华般的裙裾,落于她秀丽的眉目之间,却衬得那乌黑流波的眸色,越发的深黑幽幽,不可见底。
半晌,她才似是很艰难的动了动身体,霜雪般的面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轻声道:“呵,沐公子,你来了。”
我闭上眼,不想看这小小少女眼里惊痛的表情,更不想看她努力了又努力的掩饰言语,心内叫苦,真是越怕被人看见,越会被不该看见的人看见,然而此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有心解释也无从解释起,千头万绪,夫复何言?
沐昕却不能体会到那些尴尬与苦痛,他的心思全在我的伤上,只淡淡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便一阵清风般掠过熙音身侧,迎着惊惶迎上来的照棠映柳,直进了内室。
屏退了侍女,沐昕小心翼翼将我放在榻上,也不解我穴道,便要为我疗伤。
却听得门帘微响,熙音盈盈走了进来,她面色仍旧有些微微苍白,神情却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祥和,微笑着问沐昕:“沐公子,姐姐受伤了么?”
沐昕点了点头。
熙音关切的上来看了看我,微微沉思,向沐昕宛然一笑:“沐公子,姐姐最近很是劳累,气色很差,我那里有上好的千年老参,是去年生辰舅舅送我的,一直都没用过,养气补元最好不过,对姐姐想必合用。”
沐昕听得千年老参,有几分心动,抬眼看向她,微微一笑:“你姐姐虽无大恙,但确实操劳太过,心血耗损,若有好参,倒是莫大助益,如此,便多谢你了。”
熙音笑得温柔:“沐公子说得哪里话来?怀素姐姐是我的亲姐姐,送点补品是该当的,怎好当这一声谢字?”
顿了顿,她又道:“何况姐姐为了守住北平,殚精竭虑,彻夜不眠,甚至亲上战场临阵指挥,若无姐姐,北平早已被破,哪有妹妹如今安稳站在这里和沐公子说话?别说区区小参,便是要我割肉为姐姐疗伤,也是甘愿的。”
沐昕看向我的目光充满温柔与心疼,温和的道:“是啊,她也太不容易----”
我心内叹息,看向熙音,她盈盈笑着,对沐昕的眼神视若不见,满面都是关切与了解之色,迎向我的目光亦坦然安详。
我忍不住呛咳,掉转目光,妹妹,我宁可你,哭闹不休,或是一怒而去,好过如今,微笑里令我心寒如冰。
目光这一转,无意触及某物,却令我大吃一惊!
[正文:第八十二章 不堪更惹其他恨(二)]
窗棂下,一朵小小冰花,晶莹剔透绽放,细长的枝干斜插于窗侧,花瓣盈盈,雕琢精致,阳光斜斜映照其上,每个角度都闪着七色琉璃般的璀璨光彩,华美富丽不可方物。
这花,我见过。
昆仑山,紫冥宫,清冷萧条的小院,西南角一处小小花圃,盛放过这花呈七角的奇异冰蓝花朵,那清幽而动人的美,曾令满腹心事的我,也不由驻足。
犹记当时,长衣广袖,银环束发的少年,立于门前,微笑看我。
彼时和风细细,花香淡淡,未得一语,已尽显风流。
然而此刻重逢那万不可能于北平见到的花朵,再无一分一毫当初的柔软心情,我甚至不能自己的失落和惊慌,但我到底失落什么,惊慌什么,我却不敢深想。
心里思绪翻卷,目光却飞快一触即离,沐昕和熙音都未发觉,即使发觉,他们也不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贺兰悠,来过了。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来?又为什么离开?
垂下眼睫,盖住满心纷乱。
…………………………………………………………
夜色如名家掌间墨笔,一笔笔涂满天地,一弯冷月,缓缓自天际勾勒浮影。
冷风敲窗的声音如同在劝人归去,却不知道是否会有人于这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的萧瑟冬夜,悠然而来?
那朵冰花,静静躺在我掌心,我已凝望良久。
我一直努力用真气,维持着它冰雪之姿,然而掌心的温度,终不可避免的使它渐渐融化,化为一汪清清水泊。
烛火飘摇里,明灭光影,我缓缓合起手掌,攥紧成拳。
满握一掌,冰凉。
良久,我张开手掌,注视空空掌心,微笑。
贺兰悠,你是要告诉我,我们之间的某些感情,注定要如这花一般,越温暖,越炽烈,越会更快的消失?
如这冰雪所化之奇花,终非自然之物,难得永久?
“嗤”一声轻笑。
寒气随着骤然推开的窗扇呼的涌入,室内幔帐被风吹得缭乱狂舞,那些重重叠叠的玉黄纱影飘飞出万千道迷离光影,光影里,一道银色柔光如月色射入,黑檀镂雕宫灯里烛火一颤,猛的一涨长达尺许,又立即静歇,依旧发出朦胧的红光。
红光映照下,厚而软的织锦地毯上,已多了一个人。
镀着月光的银衣,镀着日光的俊美容颜。
翠羽长眉下,那双微微上挑的飞凤般的明媚眼睛,带着笑,带着点慵懒曼然的神色,似近似远的看着我。
我端坐不动,凝视着他似清瘦了些的容颜,语气淡淡的打招呼:“少教主,近来可好?”
贺兰悠笑,久违的害羞的笑:“托福,很好。”
“哦?好到什么程度?我可否一问?”
“可以,”贺兰悠笑:“我说了托你的福,哪能问都不给你问。”
我注目着他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只觉得心底泛起淡淡苦涩,那苦涩的滋味如此清晰如此难忍,直似要苦到舌尖,却在舌尖与牙齿接触的那一瞬间,化为无味的言语。
“贵教主可好?”
“自然不好,”贺兰悠施施然坐下,“我活的好,他自然不能好。”
我缓缓靠在榻上,以掌托腮,静静看着他道:“少教主,自从我回来后,我将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细细回想了一番,又托人查了些你们紫冥宫的消息,林林总总加起来,得出了一个很有趣的结论,你想不想听一听?”
贺兰悠乌黑浓密睫毛下的目光一瞬间突然深如古井,井底闪耀着波澜暗起明灭的光,“和我有关吗?”
“和你我有关。”我淡淡道:“和一个城府深沉的男人和一个傻瓜女子有关。”
目色一闪,贺兰悠泛起一丝惊讶的笑意,似乎很忍俊不禁:“怀素,傻瓜女子?你在说你自己?”
“嗯,”我神色平静,“要承认自己是个傻瓜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我一向很有自知之明,从不曾 高估自己,更不会高估自己在任何人心目中的地位。”
“比如你,”我指指他,“我就很明智的从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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