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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凶策-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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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低着头,手指绞紧衣袖,半晌才抬起头,一字字道:“他不是坏人。他是被人控制的。”
“谁控制了他?”司马凤立刻问。
女子却再不肯说话,低垂着脑袋,肩膀瑟瑟发抖。
第67章 蛇人(18)
方长庆在东菜市很有名,因为他在家里藏着一个只会呆呆瞪人的傻表弟。又因为他孔武有力,老实勤奋,很招东菜市里的姑娘们稀罕。探子很快回报:方长庆住的地方找到了。
头领抖出一张简单的地图,是方才他手底下几个探过东菜市的探子门画的,方长庆的家被圈了起来。迟夜白只看了一眼,立刻跟司马凤说:“和墙洞是相通的。”
司马凤当机立断:“去找方长庆!”
迟夜白没想到方长庆的家就是自己曾与那个中年文士问路的地方,又因为不便和司马凤说明,便压在心里,一声不吭,随着他无声快步走动。
少意盟的好手、鹰贝舍的探子分成几路包抄过去,很快就到了那个黑魆魆的小房子周围。
房子位于某条窄巷中间,一旁就是拐角,便于逃窜。司马凤命人守着几处关键地方,让迟夜白走上前敲门,以防突然进入会令张公子受到不必要的损伤。
周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似是有人在四周暗暗窥伺。东菜市里到处是人,尤其在晚上,司马凤甚至能听到似有若无的呼吸声。
方长庆没见过迟夜白,迟夜白镇静地上前,敲响了那扇陈旧的木门。
那暗娼说,她听到的是两个人的声音。而当时卓永应该已经被抓伤喉咙,说话的极可能是方长庆的帮凶。
门敲了两声,他听到房内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开门的是当日莫名死盯着他的年轻人。年轻人露了半张脸,无声看着迟夜白。
司马凤说当时他遇到了方长庆,那么迟夜白面前的这位就不可能是方长庆。迟夜白不确定这是不是帮凶,但就这这半开的门缝,他确实看到了屋内小床上躺着一个人,血腥气和鱼类的腥味糅杂在一起,十分难闻。他手指一弹,夹在指尖的半片薄刃斜着擦过那年轻人的颈脖飞入屋内,擦过桌上灯烛的烛心。灯光顿时大盛。
苏展捂着脖子,瞬间已被迟夜白制住。床上的张公子被惊动了,听见有人涌入房中,吓得啧啧发抖。少意盟的人说了句“来救你的”,他崩溃般大声哭喊,迭声大叫“救命”。
苏展一言不发,只盯着迟夜白看。
他记得这个人。当日虽然他打扮成一个病鬼,但他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个生活富足的人。
苏展说不清自己是喜欢这样的人,还是不喜欢这样的人。他们和当日侮辱他的人很像,连带在暗巷之中与低贱的暗娼行苟且之事的姿态,也与花宴中他看到的一模一样——苏展张了张口,想骂一句话,但迟夜白低头看着他,他一下就不敢出声了。
“方长庆是你什么人?”迟夜白问他,“你们真是表兄弟关系?”
司马凤看着众人解救张公子,闻言低头:“你怕这个也是被方长庆掳来的?”
“是。”迟夜白点头,“这个人没有武功,且身体虚弱,应该不是方长庆的帮手……”
“他是!他是!!!”喊破了喉咙的张公子一个激灵,颤抖着身体狂喊,“他是个恶鬼!他……他……”
众人看着他,只见他结巴几句,低下头紧紧揪着自己衣角。
司马凤蹲在迟夜白身边,打量着被迟夜白按在地上的年轻人。青年衣衫陈旧,但勉强干净,只是衣上沾着不少血迹。他不知是新鲜还是不新鲜的,想想张公子的模样,突然一把抓住了年轻人的裤带。
出乎两人意料,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突然间猛烈地挣扎起来,颈上的伤口又裂了几分,血汩汩淌出来。
苏展一声不吭,却怕得牙关咯咯作响,死死抓着司马凤的手。
司马凤知道有异,二话不说扭了他手臂,把裤子拽下来。
灯火明亮的房子里,苏展的双目瞬间带了死色。
“公子……别……别碰……”他的手腕被扭脱臼了,仍旧将它举起来,神情怪异地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哀求动作,“小奴很痛……”
司马凤和迟夜白没想到,损伤死者阳根的和侮辱死者的,并不是同一个人。司马凤连忙把苏展的裤子拉好,给他的手腕复位。
“他是当年花宴的受害者。”迟夜白低声道,“这么说来,方长庆才是下手抓人、伤人和杀人的真凶。他擅长锁喉功,是当年那个王爷豢养的死士。”
两人心中都对方长庆和眼前这位年轻人的经历产生了莫大兴趣。
花宴案子结束之后,无论是费了老大力气逍遥法外的权贵,还是被害的孩子,甚至是参与了花宴营救的死士,全被王爷借各种机会杀得干干净净。方长庆居然能逃得出来,且还带了一个人,不得不说十分幸运。
“把他带走吧。”司马凤将苏展拎起来,发现他仍旧筛糠般抖,心中不由得有些歉疚。
夜间码头很少货物装卸,但一旦有货船过来,都是大件儿物品。方长庆在码头上一直做到天黑,才领了钱回去。
穿过东门进入东菜市,他看到眼前围着不少人,都是东菜市里头住着的。
桥头那摊卖馄饨的居然还在,摊子上光秃秃的,显然已经卖完了,但也没收摊。
他对这些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向来没有什么兴趣,正想拐过人群悄悄回家,便看到有几个人扶着一个裹着被子的人从深处走出来。
方长庆大吃一惊:是自己和苏展抓回来的那个人。
他立刻双膝一矮,隐在人群之后悄悄观察。
很快,他果然看到苏展被拉了出来。
和苏展走在一起的那个人他认得,是那天进入东菜市的生面人,也是文玄舟说过的,武功高强的能人。苏展不知出了什么事,神情十分萎靡,双手瑟缩,颈上一道血口,上衣都被浸透了许多。
方长庆暗暗捏了捏拳头,又往暗处退了退。他希望苏展不要看到自己,也别喊自己。至少保有一个人,他才能去救他。
苏展走着走着,突然被人群中爆发出的一声尖叫吓了一跳。有个姑娘看到他的血,大喊一声捂住了眼睛。苏展抬头瞧那女子,突然在人群之后的暗角中,与一直盯着他的方长庆对上了眼睛。
——糟了。方长庆心道,苏展这个小傻瓜,他一定会喊“长庆哥”的。他手边没有武器,只好默默抄起一块砖头。
但苏展没有喊。他看到苏展脸上掠过一丝讶色,确定他已经看到了自己——但苏展确实没有喊。他反而飞快地低下了头,继续往前走。
方长庆靠在墙上,手指一松,砖头掉在地上。
苏展没有呼唤自己,他是在保护自己。
方长庆心头万般滋味杂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在暗处静静站着,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一丝异样。
人群最外围,有个年轻的姑娘回过头,看见了他。她脸上不知被谁打了一巴掌,肿得很高,清秀的一张脸完全变了模样。
方长庆认得这姑娘。她是跟着几个姐姐做暗娼的,年纪不小,但心地很好。卓永的尸体被发现之后,方长庆见过她在河边放花灯,为卓永祈求来世平安。
她的大姐对自己很好,方长庆也记得。年约三十的女人,多次有意无意向他示好,但他无法回应,也不能给她任何承诺,最终都沉默以对。但女人仍旧和善温柔,他心里很是感激。
“别出声。”方长庆无声地冲那姑娘说,“千万别……”
姑娘退了一步,胸膛起伏,深吸了一口气。
“长庆哥!你在这儿呐!”她用尽力气,尖声大喊,“苏展被抓了!你快去救救他呀!”
方长庆未料到她居然会暴露自己所在,吃了一惊。
姑娘话音未落,已经走上桥头的几个人中,突地分出两位,朝着这边疾冲过来。
他立刻转身,像蛇一样油滑地钻入漆黑的暗巷之中。
迟夜白从桥上跳下,正好看到那报信的姑娘被自己大姐拉着,恶狠狠地斥骂。
少女满脸是泪,举起手指着方长庆消失的方向。
迟夜白不知她言行何故,只飞快道了句多谢,赶上司马凤。
多亏了今天看的封简略地图,司马凤几次拐错,都被迟夜白拉了回来。两人凝神听着前方奔走的脚步声,却在某一刻,脚步声突然繁杂起来,从各个方向传来。
两人顿时站定,静静听着周围声音。
“障眼法?”迟夜白问。
“不知,不如分头找。”
“你会迷路的。”
“我跳到屋顶上,迷不了路。”司马凤飞快道,“千万别让他逃出东菜市。你给后面人留讯息,我先走了。”
迟夜白不再废话,匆匆点头。他掏出头上骨簪,在墙上显眼处留了记号和追捕方向,顺手点燃墙面残灯,转身跑往另一处。
巷子既深且密,他已经将地图全都记在了心里,并不觉得难走。只是窄处大多堆积着杂物,难以翻越或行动。
他不知道自己和司马凤哪个人追的方向是对的,但他希望是自己。
又过了一个拐角,迟夜白突然停下了——方长庆的脚步声消失了。
他立刻贴墙而立,戒备起来。
有野猫从屋顶窜过,鼠类的叫声在墙角响起。
周围显得更静了。迟夜白甚至听到蛇行的声音,窸窣不停。
他右手持剑,左手悄悄从袖中摸出几枚暗器。方长庆是王爷府豢养的死士,还是那位连他都知道的、一双铁爪能使出十分厉害的锁喉功的人,那他就一定不可大意。
正思忖间,迟夜白心中一凛,立刻将手中暗器朝上方射出。
方长庆倒挂在墙上飞快滑落,以风雷之速亮出双爪,朝他脖子狠狠抓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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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灵系统正文全部替换完毕,想看的同志可以开啃了。新增的2W多字分布在文内各处,因为这次修得比较细致。
如果只想看打BOSS那里,看“老鬼”的最后一章就行了。
印调放在微博上面了,谢谢大家帮忙转发,(*  ̄3)(ε ̄ *)
第68章 蛇人(19)
迟夜白剑身一拧,刀刃正对着方长庆手心,人却向下溜。方长庆抓了个空,人在半空已连续踢出几脚,踹中迟夜白肩膀。
迟夜白立刻运起化春诀,挡下了这一招。
方长庆的外家功夫十分厉害,他一击不中,人已落到地上,脚底在地面一蹬,又向迟夜白袭去。
在司马凤和迟夜白之间选择迟夜白是有原因的。方长庆他跟司马凤打过照面,他知道那是个厉害的对手,但迟夜白当日伪装成一个病鬼,他匆匆瞥了一眼,并看不出对方的武功底细。挑中迟夜白固然有冒险成分,但司马凤,他是肯定打不过的。
巷中原本就是漆黑一片,两人在黑暗之中激斗,竟无人发出一句说话声。方长庆一双肉掌舞得虎虎生风,迟夜白的剑尖却也灵活至极,巷子这么窄,剑竟然没有碰到过墙壁和地面,一丝撞击声都没有。
方长庆此时已经有些后悔了。这个人的武功,可能跟那个大嗓门是不分伯仲的。
他略一思忖,手掌一张,砰地击在墙壁上。
墙壁已经陈旧,禁不起他的力气,很快哗啦啦裂了一条大缝。方长庆一手挡着迟夜白的攻势,一手抓起墙上碎石,运起内力,将石块吸附手上。
但他没料到的是,面前这人似乎知道他抓碎墙壁的原因,那片薄薄的剑刃贴着墙刺过来,准确无比地在黑暗中刺入了他的手腕。
剑尖入肉,旋了半圈,继而一挑。
方长庆发出惨呼——他右手的手筋被挑断了。
迟夜白收了剑,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喘气的人。
他既然已经知道这位“长庆哥”极有可能是那位擅长锁喉功的死士,自然就立刻想起了自己所听过的事情。那位死士的名姓他倒是没听到过,但却知道他有一身怪异内力,能将细碎外物吸附于双手之上。传说京中某位王爷的外宅灭门惨案就是他干的,他折断了两把剑,把碎成数十片的薄刃吸附于双掌,不足半个时辰,便屠杀了那宅子里上百条性命。
方长庆的右手用不了了,迟夜白心头觉得有些可惜:这种怪异内力他闻所未闻,若是可以,他是很愿意细细问一问的。
“你姓什么?”迟夜白问。
“……方。”方长庆咬牙回答。
迟夜白从怀中掏出绳子,犹豫了一瞬。抓犯人这件事情,他总是和司马凤一起行动的。既然是抓捕,那现场就不可能会干净整齐。司马凤知道他喜洁,捆缚犯人这件事总是自己来完成,不让迟夜白做。
他抖抖绳索,走进方长庆。
原本跪在地上的方长庆突然抬起头来。
迟夜白没有看清他做了什么,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方长庆竟然用他的左手,直接撬起了地面的一块厚重青砖!
青砖直冲着迟夜白而来,迟夜白正要闪避,砖块忽的一声巨响,竟被窜起来的方长庆从后方击碎了。
方长庆不是想用青砖攻击自己,他是借机击碎青砖,扰乱视线——迟夜白皱了皱眉,这方法很笨拙,但确实有效。眼前一片漆黑,碎石撞击之声将方长庆压低的呼吸完全隐藏起来,他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来了。迟夜白在瞬息间明白了方长庆的用意,双手一振,将内劲注入绳中。
柔韧的绳子顿时绷直。迟夜白不管眼前的碎石,只是闭目倾听方长庆的呼吸与动作,脚尖在地上重重一旋。
在方长庆窜到自己身旁的时候,他将绳子狠狠甩出去,击在方长庆的鼻梁上!
方长庆扑腾一下跪倒在迟夜白面前,脑袋因为发晕而立不起来,磕在地面上。
迟夜白抖了抖绳子,没有缚他的手脚,而是直接圈着他脖子,把方长庆的上身拉直。
方长庆大口喘气。迟夜白闻到了血腥气:方长庆的鼻梁断了,血不断地流下来。
“你屏了呼吸,我也一样。我一时分辨不出你的位置,你同样也分辨不出我的位置。”迟夜白说,“所以我挪动脚尖,向你示意。你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但也是你唯一能攻击我、逃出去的机会。所以你一定会朝着有声音的地方靠近,但又不敢贸然攻击;而在你谨慎接近的时候,我已经听到你在哪里了。”
一切都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方长庆心如死灰,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这人勒着他脖子,但又不像是要杀他,只是令他呼吸急促而已。
“好厉害的一双手。”迟夜白卸了他的手腕,“以防万一,你我都要谨慎些才好。”
他带着路都走不直的方长庆行到巷口,看到匆匆跑过来的司马凤。
司马凤听到了陌生的呼痛之声,但心急则乱,跑动的时候错了方向,最后还是踩着屋顶才寻到了正确位置。
迟夜白说自己没有受伤,但司马凤还是看到他脸上有几道细微的擦痕。
他接了迟夜白的绳子,拖着方长庆往外走。
迟夜白让鹰贝舍的人去报官,他和司马凤各押着一个人往官府去。
苏展一路无声地哭,从见到满面是血的方长庆就开始哭。方长庆因为被击中脑袋,难以走路,是被司马凤扔在马上过去的。
张富绅和林少意等人与他们前后脚抵达官府,李亦瑾接过了这两个人,交给相熟的捕快。
司马凤和迟夜白是受少意盟之托儿过来的,不方便直接参与到官府的事务之中。但司马凤对这案子兴趣浓厚,请求林少意帮忙跟官府沟通一二,让他也去听一听讯问结果。
第二日下午,终于有消息传来:明日审讯,司马凤可以旁听。
当时司马凤正在劝迟夜白给脸上的擦伤上药,听到这个消息后十分高兴地在院子里转了两圈。
转完之后又回到迟夜白面前:“小白,用点儿药吧?”
迟夜白烦死了,手里还有一本准备给辛重抄出来的故事集子,懒得理会他:“不用,你去忙你的。”
司马凤手里有药,是甘乐意调制的、专门用于治疗轻伤的药膏。药膏通体洁白,隐隐有花香,十分精致。
见司马凤劝了快一天,迟夜白仍旧不为所动,连宋悲言都看不下去了。
“司马大哥,迟大哥既然说不用,那就不要用了。”宋悲言说,“这本故事集子辛重等着听呢,你就让他先默出来。”
“不用的话会留疤痕。”司马凤指着迟夜白脸上的擦伤,愤怒道,“少意盟这儿吃的东西味道又重,浓油赤酱的,疤痕一旦有了色就去不掉了。”
“去不掉又如何?有了疤痕你就不喜欢迟大哥了吗?”宋悲言一派无邪天真,十分自然地问。
司马凤:“……”
迟夜白皱着眉头,推开他几乎要戳到自己脸上的手。
司马凤:“当然不会!仍旧喜欢的!”
宋悲言:“那不就行了。迟大哥不在意,你也不在意,我们这些人就更不在意了,你紧张啥呀?”
司马凤一时语塞,说不下去了,干脆坐在迟夜白对面,看着他写字。宋悲言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觉得没趣,拐到甘乐意那边去了。甘乐意问他在迟夜白那边做了什么,他添油加醋地说了:“我给司马大哥添了个堵。”
遂博得甘乐意一通好赞。
而这一边,迟夜白仍在奋笔疾书。少意盟里大老爷们儿多,就连林少意自己小时候也没听过什么故事,在奶娘怀里的时候都挥着手臂要打架。辛重的性格和林少意以及林少意的妹妹都不一样,十分安静,酷爱听各种传奇故事。原本夜间睡觉的时候见人就缠着听故事,现在盟里来了个脑袋里装着全天下故事的人,辛重更是白天黑夜都不消停,时刻喊着“要迟叔叔讲故事”。少意盟的人没办法,林少意只好厚着脸皮,请迟夜白把自己知道、适合辛重这年纪的娃娃听的故事,誊出几个,他们好照着故事的模样给他捣鼓。
迟夜白写了一天,终于接近了尾声,抬头时却看到司马凤手里托着药膏,一脸忧虑的表情。
“只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伤,没有关系的。”迟夜白耐心跟他解释,“碎石划伤了脸而已,这种事情你我见得还少么?”
司马凤在沉默期间,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好理由。
“你这次来少意盟是悄悄离家,迟伯伯还好……我怕我师姐啊。”司马凤小声说,“等你回家,她若是看到你脸上的伤,我就完了。我这辈子可能都走不进鹰贝舍了。”
“不至于。”
“你别让她担心啊。”司马凤把药膏瓶子推到他面前,“你舍得让你娘看到自己的伤,然后悄悄心疼啊?”
迟夜白凉凉地瞥他一眼:“这叫什么计?”
“苦肉计。”
“你用我娘来施苦肉计,倒是有意思。”
司马凤哂笑着,心情终于稍稍好了些:迟夜白把药瓶子收好了。“我之后再用。”迟夜白厉声道,“不要吵我!你出去玩儿!”
方长庆和苏展被抓的消息第二日就传遍了整个十方城。
许多人说不清这两个凶手姓甚名谁,却将两人如何配合杀人的细节描绘得有声有色。
“那壮汉负责敲人,小的那个就负责望风!哎呀,两人联手,那叫一个默契。”
“小的不是负责望风,我听里头的人说,小的那个下手可毒了,一把剪子毫不留情,直接就往人身上戳啊!”
“听说戳了……那地方?”
大汉们嘿嘿地笑起来。
普云茶楼的茶博士来去如风,一双耳朵竖起来,把这些议论都听了进去。
茶楼上下两层的人几乎都在议论这案子,只有坐在窗边的一个文士仍旧沉静喝茶,不动声色。
“文先生真是高人。”茶博士笑嘻嘻道,“凡尘俗事,不入先生的眼吧?”
文玄舟回头冲他笑笑:“怎会?我很喜欢凡尘俗事。”
第69章 蛇人(20)
茶博士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接一句“先生高明”总是没错的。
文玄舟也不管他接得有头无尾,笑了笑就让他走了。
方长庆和苏展很快就会被抓到,他是晓得的。这两个人做事太没有顾忌心,尤其是苏展。
一旁的桌上坐着一对夫妻,夫妻俩也是江湖人打扮,还带着两个年约七八岁的孩子。年纪最小的那孩子是个姑娘,眼睛圆溜溜的,一直在问:“娘亲,你吃完了么?我们走不走?”
夫妻俩听八卦听得来劲,哪里舍得走,训了她两句,让她把碗里的粥喝光了再说。
“不快去的话,那个舞蛇的人就走啦。”小姑娘噘着嘴。
茶博士正好走到他们桌边,笑着接话道:“是桥那边的舞蛇艺人?他不会走那么快的。这人每年都要来十方城卖艺,至少要呆一个月哩。”
小姑娘高兴起来:“你看过呀?”
“当然看过。十方城里没人不知道呢。”茶博士笑道,“好玩儿吧?”
两个小孩都连连点头,脸上露出兴奋声色,屁股也有点儿坐不稳了。年纪略长的男孩开心地说:“我们昨儿看了一会儿,今天还想去看。”
“蛇乖不乖呀?”文玄舟转过身,笑眯眯地问。
他面容和善,又是文人打扮,小孩便大胆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乖。”
“想不想知道蛇怎么会那么乖?”
“它们不是能听笛声么?笛声让它起身它就起身,让它摇头它就摇头。”小姑娘抢着说。她话音刚落,便被哥哥拉了拉衣袖:“那不是笛子,是我们这儿没见过的乐器。”
文玄舟摇摇头:“不是笛声,是舞蛇人的动作。”
他跟两个孩子解释:“舞蛇人吹笛子的时候,是不是也要摇晃着脑袋,左摇右摆?蛇是听不懂这些声音的,但它看得懂舞蛇人的动作,舞蛇人向左它便向左,舞蛇人朝右它便朝右。但蛇的骨头跟咱们的骨头不一样,它扭动的时候,你们看不出它是循着舞蛇人的摇摆来的。”
两个孩子倒有些发愣。突然之间知晓了这个秘技的秘密,且是这样平平无奇的秘密,着实有些无趣。
见他俩闷声喝粥,不太高兴的模样,文玄舟心里却很开心。
“虽说里头没什么玄妙得不得了的地方,但舞蛇人若能将蛇驯到这种程度,绝非一朝一夕可做到。”他继续道,“那些都是剧毒的蛇,不小心被咬上一口,是会没命的。”
那姑娘的母亲连忙冲他微笑示意,请求他别说了。小姑娘有些怕了,眼睛里含着泪,低头猛喝碗中肉粥。
文玄舟于是便不说话了。
他还有一堆没说出来的:比如舞蛇人驯蛇的乐趣,非常人可理解。驯化某种桀骜之物,令它遵从自己意愿,令它失去自己的想法完全服从于舞蛇人,所能得到快活非一般事物可取代。
遇到苏展和方长庆纯属偶然,想要撺掇二人也纯属偶然,苏展心智不全,竟然这样容易被挑拨起来,更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这样的机会以后或许再也没有了。文玄舟想到这里,是有些遗憾的。
他结了账,悠悠然离开了普云茶楼,步行出城,很快消失在小路之中。
到了审讯苏展和方长庆的那天,方长庆却出了些状况。他因为没有妥善处理伤口,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有些迷糊。
官府只允许司马凤一人进入,司马凤一瞧方长庆的状况,立刻皱了皱眉。
前天夜里他和迟夜白抓捕方长庆的时候,虽然迟夜白是重创了方长庆,可方长庆当时的伤势绝对没有现在见到的那么严重。眼前的几乎就是一个血人,手脚上尽是被鞭打的伤痕,一张脸更是被殴打得认不出人样。方长庆在昏昏沉沉之中,睁开肿胀的眼皮,看到了站在石室之中的司马凤。
审讯是在石室之中进行的。因方长庆和苏展这案子闹得太大,官府不敢擅自升堂,生怕几家闹事,所以决定先审了一遍,问出些关键问题,以减少升堂审问的时间。
可看方长庆的状况,他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
死的几个人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知道凶手被抓住之后,肯定会有所动作。
司马凤不便出声干涉,只能转而问请他过来的捕快:“苏展呢?”
捕快眼神躲闪:“今儿不审问苏展。”
“我可以去看看他么?”
捕快摇摇头:“不可以。”
两人问答间,蜷在地上的方长庆发出一声含糊的冷笑。
司马凤能想象得到捕快不让自己去见苏展的真正原因。苏展没有武功,且比方长庆瘦弱得多,他只会伤得比方长庆更加严重。
抓了两个人犯,其中一个人犯因为抓捕时伤势过重而在牢中离世,只剩一个可以讯问出事情经过的人——也算合情合理。司马凤不再出声,静静站到了一边。
负责讯问的是总捕头,方长庆在开始回答问题之前,先说了一件事:“你们不必去问苏展了,他什么都不懂,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让他帮我做的。”
总捕头冷冷哼道:“废话莫讲!先说你的事情。”
方长庆双目充血,红得可怕。他看了看总捕头,又看了看司马凤,低头轻声将事情慢慢说出来。
此时少意盟里,甘乐意和宋悲言正在打包行李。
“回去的时候能跟少意盟借马车么?”甘乐意问。
宋悲言想了想:“少意盟的马车是辛重少爷用的,昨儿他在车上睡着了,尿了一车。”
甘乐意:“……”
他看着在一旁认真看二人打包行李的辛重:“你呀!”
辛重不知道是否理解了宋悲言的话,有些脸红,跑到迟夜白身后抱着他小腿躲了起来。迟夜白放下手里的书:“你还要不要听故事了?”
这段时间下来,辛重和他们几人都混得很熟,尤为喜欢迟夜白。此时听迟夜白问自己,连忙跑出来:“听!”
迟夜白叹了一口气,揉揉太阳穴,继续毫无起伏地念下去:“于是第二日,老汉起床揭开盖着盆子的木板,大喊了一声,哇,好多金子,这是聚宝盆……”
宋悲言:“听迟大哥讲故事,好生无趣。哇……这是感叹的语气么?”
甘乐意只觉得看迟夜白讲故事比听他讲故事有趣得多:“挺好玩的,他一点儿都不懂得如何应付小孩子。”
可即便如此,即便那些故事全是干巴巴毫无起伏跌宕,辛重也听得津津有味,两眼放光。
几个时辰忽忽过去,迟夜白把几个故事翻来覆去讲了数遍,终于把辛重讲到眼皮打架,要睡午觉了。
他立刻将小孩子推给宋悲言,让他把人送回给李亦瑾。
甘乐意想跟他开开玩笑,还没说上几句话,就看到司马凤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他直接夺下甘乐意手里的茶水,一口气喝光了。
“问出些什么来了?”迟夜白在辛重身上透支了许多精力,疲惫地问他。
“宋悲言呢?”他左右环顾。
“送辛重回去了。”迟夜白说,“他不能听?”
“文玄舟……”司马凤咽得太急,差点被呛到,“方长庆和苏展,都见过文玄舟。”
迟夜白目色一凛,神情凝重。
甘乐意已经知道了文玄舟和神鹰策这些事情,也不由担忧起来:“这个人在十方城?”
“之前是在的,但现在连方长庆也不清楚。”司马凤心中是懊恼的:文玄舟会出现在这里,和自己、和迟夜白以及神鹰策是不是有关系?他是否曾与迟夜白擦肩而过?
文玄舟和方长庆相识纯属偶然。他到了十方城下船,而方长庆恰巧在码头卸货,被工头训了几句。文玄舟眼尖,立刻看出这人武功不错,便跟着他聊了几句。方长庆只当他是个无聊的书生,给他草草指了路。第二日回家时,他吃惊地发现苏展居然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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