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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锦-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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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靖王殿下求见。”
三层巨舱的最上首,有人入内禀道,皇帝着一件短袖箭衣,刚刚练完弓,正要展阅图卷,听这一句,眉头凝成一个川字,却随即敛住了,挥手道:“宣。”
“皇上万安。”
云时入内后,先是细看了皇帝并无受伤,这才舒了一口气上前拜见。
他自知位高受忌,一直在后方监督粮草辎重,如今闻听前方受挫,这才乘小舟星夜赶来。
他话虽说得诚挚,皇帝却总疑他是来看笑话的,打心眼里不愿示弱,于是笑着赐座,道:“谣言误人,只是小挫,朕根本毫发无伤,外间又传得云里雾里,真是笑煞了人!”
云时起身,又暗自打量了皇帝一番,见他眉宇之间,颇有郁色,却越发冷峻凛然,杀伐决断之色越重,于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是小心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万岁不用如此介怀。”
“这一句还是我教你的呢,转眼就用到自己身上了,真是报应不爽!”
皇帝不禁失笑,望着云时,叹道:“你也以为我因为颜面受损,于是恼恨不出吗?”
云时看入他明亮睿智的眼中,顿时觉得自己想得差了,于是笑着告罪,皇帝微笑着以扇敲他的背,戏谑道:“罚你回京就娶一门亲事,不得推辞!”
不等云时微愕,他指着图卷道:“低估南唐的实力,是我的不是……可此事透着蹊跷,我冥思苦想,也没有什么头绪。”
当下把重重疑点说了,云时听完,全身一颤,半晌,才在皇帝的惊讶目光下,重新睁开了眼。
“是他们来了……”他沉重地吐出一句,声音居然有些干涩。
第一百零三章 … 心结
“他们……是谁?”
皇帝目光一凝,沉声问道。
他知道云时乃世家出身,又长在军中,一些秘辛掌故,比自己要精通得多,是以有此一问。
“陛下,您当初入京之时,景渊帝手中并非毫无依持,一些勤王之军散落在外,救援不及。”
云时斟酌着说道,半真半假的,却没有吐出“天朝水师”这四个字,他掩于袖中的手指紧握,心中滑过一个隐秘而危险的念头,他不禁抬眼望向皇帝,却见他凝神思索,暗一咬牙,却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你的意思是……南唐得到了前朝余孽的支援?”
皇帝冷冷一笑,以湖笔染满了朱砂,在奏报上龙飞凤舞了一列,这才道:“索性一并解决好了。”
只怕你未必有这个实力……
云时心中暗忖,面上却丝毫不露,恭谨道:“陛下圣断……这些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皇帝从文书中抬起头,冷峻如电的目光,照得云时心中一凛。
“连你也学会说这些了……”
他轻轻一叹,百无聊赖的,凝望着身上的甲冑。
云时吓了一大跳,又要跪下,皇帝摆手示意,低声道:“我明白,你即使有所腹诽,也不敢明说……毕竟,如今已有君臣分际,怠慢不得。”
云时嘴唇微动,还想说什么,皇帝却缓缓道:“你连夜赶来也累了,先去睡一觉吧,等你醒了,我们再一起来看地图。”
他静静望着云时行礼离去,只觉得那轩昂身影是那么的陌生。
再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皇帝闭上眼,深深一叹,连眉梢,都染上了淡淡的寂寥。
“皇上是身上乏了吗?”
宝锦悦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皇帝微微侧身,望着她在昏暗中有如明珠的双眸,只是摇头不语。
一只温软的手掌轻抚了他的额头,有如玉石的微凉,掌心却有着淡淡的暖香。
“额头点烫……”
少女的声音,不无担忧地在昏暗中响起。
下一刻,她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皇帝猿臂轻张,不由分说的,将她抱入怀中。
皇帝有些强硬地箍着她的手腕,感受着这份温乡暖玉,只觉得胸膛之中,仿佛也被什么东西充满了。
有如幼时尝过的棉花糖,大而蓬暖,甜甜的,让人觉得无比舒畅。
他深深嗅了一口少女的体香,只觉得眩晕越发沉醉……
孤寂的帝王生涯,并没有很长时间,却好似将他一生的美好都剥夺殆尽……爱人,挚友,那些美好而闪光的笑靥,仿佛都已经沉寂凋零,只剩下空落落的头衔,“皇后”,“靖王”,如此而已。
他紧紧地将怀中的少女拥紧,仿佛溺水者孤注一掷的抱住浮木——
只有她,丝毫不曾改变,那惊鸿一瞥的泪眼婆娑,倔强傲骨,在那一刻就在自己心中生了根,下了蛊。
皇帝只觉得一阵飘然,自己仿佛行走在水上云中,又仿佛置身于传说中的蓬莱仙境,四周再无兵戈杀戮,只有两人相偎,恬静如许。
“皇上……”
舱外焦急的禀报声将他惊醒,他如梦初醒地睁开,幽冷的眸光闪过,他立时又是那决断圣裁的“万岁”了。
宝锦呆呆望着他的神情,只觉得心中一痛——
那样寂寞,怅然,而又不似平日的淡淡温暖,甚至带着些许病弱,怎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冷戾残酷的人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不愿再想,转身出了帝舱。
****
宝锦出了船舱,见那日讨要“菊花鱼”菜谱的小太监又涎着脸笑着等候,于是笑着戏谑道:“这回又想给万岁翻什么花样?”
“姑娘明鉴,万岁进的香,小的们才能不挨管事的扳子……”
小太监做出一副苦瓜脸,惹得周围宫人都窃笑不已,有人上前求情道:“也罢,瞧着这猴崽子可怜,姑娘就再教他两手罢……”
宝锦微微苦笑,白了小太监一眼,带着他到了厨下,见四下无人,低声斥道:“我说过不要频繁联系,以免遭人怀疑,你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
“殿下,小的现在都快吃苦胆了……”
小太监急声道:“南唐那边送来书信,急甚……”
宝锦接过一看,低笑道:“又想吃汤圆,又怕烫了嘴,哪有这么两全齐美的……我已经给他们出过主意了,如今仍是踌躇不定,莫非真想做亡国之君么?!”
她胸中怒气燃起,冷笑道:“早就听说琅郡主乃是女中诸葛,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尔尔!”
她怒气不止,但念及这出戏仍需南唐配合,这才咽下这口气,沉吟半晌,才道:“通知南唐那边,我要亲自与他们会面!”
****
锦粹宫中,云贤妃被令闭门思过,却是坐困愁城,眉间凝不住疑云愁绪。
徐婴华见她毫无胃口,亲手下厨,做了一碗青葱细面,又加了许多姜醋,点了一点香油,端了进去,劝道:“小姨,你好歹吃一些……”
云贤妃不忍拂了她的好意,略微动了几筷,又问道:“外面如今怎样?”
徐婴华眼中闪过一道阴霾,闭口不言。
“告诉我,究竟如何!”云贤妃死死攥住罗袖,低声问道。
第一百零四章 … 明暗
屋外的风声阵阵,把窗棂吹得咯咯作响,春寒料峭,又丝,一时竟浸润心中,只觉无比幽冷。
徐婴华咬一咬牙,终究开口道:“皇后说也许有小人作樂,嫁祸于您,于是要彻查锦粹宫中的来往人等。”
“她有这么好心?!”
云贤妃微微冷笑道,她毕竟是心思剔透的人精,微一沉吟,一道灵光闪过心中,她猛一抬头,鬓间那支点翠金钗也颤巍巍的几乎落下——
“她要是要对我云家下手!”
她攥紧了广袖,几乎将银牙咬碎,低低道:“锦粹宫中来往的宫眷虽多,最为频繁的,却是我母家的女眷——她这是要将我云家构陷入罪!”
徐婴华静静听着,眼中闪过一道火焰,但很快便敛住了,她低头沉思半晌,决然道:“事不宜迟,只有把这事捅到皇上和小舅舅那里,才能躲过这场大祸!”
“没有用的,前方的邸报奏折,都是由皇后转去的,军戎之中,再不能私传信件了。”
云贤妃跟随皇帝在军中多年,其中规矩都知之甚详,她面色苍白,凄然道:“皇后已经把所有的路都封死了,只等着看我云家步入绝境。”
徐婴华眸中幽闪,在昏暗的殿堂里,熠熠生辉,她静静听着殿外的风声,轻声道:“实在不行,只有孤注一掷了。”
她附在惊愕的云贤妃耳边,寥寥说了几句,后者面色大变,惊得睁圆了美眸。顿足道:“皇家的体统颜面何在……这怎么可以?”
“我现在管不了皇家的颜面体统了。我只知道,皮之不存,毛之焉附。”
徐婴华轻声答道,裣衽转身而去,云贤妃长叹一声,颓然坐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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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如雾,卷起一室旖旎,琅郡主吹着茗茶上地嫩叶,细细读了回复,轻笑道:“这位宝锦殿下说话真是有趣—”
南唐国主陈瑾正在室内踱步。风雅地外表下,掩不住内心的焦虑,“她还是希望我们兵行险着吗?”
琅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她美目流转,顾盼之间。魅惑自生,陈瑾望着妹妹这无双美貌。心中只觉一片暖融,他走近她身边,低声道:“可苦了你……”
琅就势倚在他肩上,如兰似麝的气息吹在他耳边,只觉得旖旎如霓。目眩神迷。“为了你,我有什么苦的……不管是笼络毒门,还是暗设缇骑。又或者是……”
她勉强打起精神,决然道:“宝锦帝姬虽然愿意援手,却也并非良善,她指望我们跟朝廷斗个你死我活,所以毫不顾及地出了这个主意,不到万不得已,我也实在不想用。”
“水师那边……”
陈瑾欲言又止,男子和王者的尊严,让他觉得受辱,面孔都微微涨成赤色。
“你吃醋了,是吗?”
琅从榻上起身,曼妙身姿转了个圈,如蝴蝶一般轻盈美妙,“那人恋我甚深,倘若许下重愿,定能为我所用。”
陈瑾听得这话,面色更是郁郁,他咬牙惨笑,“我连自己心爱的妹妹都保不住……”
“那也好过为人臣虏,任人奴役。”
琅柔声道,日光从雕花圆窗中照入,更显她容色惨淡,仿佛透明一般。
****
嗣后几日,两军对峙江上,却渐成止戈之势,南唐的群臣不明就里,却纷纷赞起金陵的“王气”,陈瑾听了,心中越发恼恨,却也不去理会,只是翘首期盼琅的归来。
朝廷一方,皇帝定下以静制动之策,一心要把那神秘援军看个明白,大军虽然不动,探子斥候却络绎不绝。
这一日皇帝与云时正在商议,两人对着图卷,仍是踌躇未决,宝锦端茶进来,见到那熟悉的图标,不由低喃道:“是金陵啊……”
她刻意控制了声量,虽然不大,却正好能让两人听见。皇帝瞥了她一眼,沉声道:“这是军国大事,你插什么嘴?”
他虽是斥责,却也没甚愠怒,不过在云时面前,不好失了礼数。
宝锦露出惊慌模样,欲要请罪,皇帝挥手命她下去,宝锦退到门边,却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在梭巡凝视,灼热有如实质。
近午时分,云时才告辞而去,宝锦入内换茶时,皇帝忽然停了笔,笑道:“你看着金陵发呆,倒是什缘故?”
宝锦笑靥清浅,回道:“听说长江乃是天险,倒是很想见识一番。”
皇帝不由失笑,“你地好奇心真重,你们北疆有大漠飞沙,重雪冰川,景色殊丽,壮观非凡,长江虽险,却也是人渡之地,有什么好看的?”
宝锦掩袖而笑,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胸前雪肌凝玉,发间金钗颤动,几乎逶迤落下。
“这有什么好笑的?”
皇帝早就领教她一时纯真,一时刻薄的性子,以为她又有什么讥讽言语,不由微微沉下了脸。
宝锦抬起头,面上因喘息引起的淡淡红晕,皎美有如天上月华,皇帝只觉目眩神迷,连语气也微微放缓,继续追问道:“你在笑什么?”
“妾又失礼了……”
宝锦轻轻咳嗽着,怯怯看他一眼,咬着唇,却终究吐出了气死人不偿命的一句,“既然是人渡之地,天朝大军却是寸步难行,这岂不是天大地笑话?!”
她偷窥一眼,见皇帝面上阴云密布,眼看就要有雷霆之怒,赶忙轻笑道:“其实此事一点不难。”
“你有办法?”
皇帝一楞,赶忙追问,也不再对她发怒。
“你们中原人有一句,叫作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用在这里,最合适不过了。”
宝锦嫣然一笑,小小年纪,已是风华初露,一袭白衣,宛如江南粉荷,亭亭玉立。
第一百零五章 … 弈者
“何解?”
“进入金陵的路,可不止一条,又何必拘泥于水上?”
皇帝眼前一亮,随即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水上佯攻,而暗中从陆路下手……可是陆路迢迢,沿途诸关,并非一日可以攻下,一旦费时日久,消息不免会泄露。”
宝锦早料此忧,她美目流转,故意沉思片刻后,豁然笑道:“论起陆上名帅,我们军中就有一位。”
“你是说靖王?”
皇帝的面色阴沉下来,握着瓷杯的手也越发紧实,骨节突起,“果然一起战事,你就想到了他——这么心心念念不忘吗?!”
宝锦吓了一跳,不知他的怒气从何而来,急道:“光论战事,他的确是上上之选,又哪来什么念念不忘?”
皇帝的声音低沉,好似暴雨前的电光,骇人心神,“你敢说其中没有一点私心?”
他想起云时故意避讳,袖手干看的行止,心中更怒,却不愿再说。
“万岁明鉴,论起夙仇,我姑墨国就是被靖王领兵攻陷的,我对他只有怀恨,哪来的私情?”
宝锦定了定神,跪地禀道,珠泪含在眶中,却倔强着不肯落下。
长而密的眼睫茫然垂落着,仿佛雪悒幽潭,让人心中一痛。
皇帝的怒气被生生抑住,他仿佛有些慌乱的,亲身把她搀起,用稠巾拭了泪,柔声道:“是朕口不择言,对不住……”
宝锦很有些惊疑的看着他,暗道此人居然还会道歉,却仍是掩面啜泣。
皇帝收起绸巾,有些犹豫,却终究还是问了,“你连云时都恨,对朕呢?”
宝锦抬起头,重眸迷离潋滟,仿佛凝着无限怅愁,“只怪天意弄人,却无法……不恨……”
“无法不恨么?”
虽然早有预料,皇帝却只觉得胸口好似被狠狠地擂了一拳,心中一片茫然。
宝锦望定了他,心中百味陈杂,半真半假的,却终究道出了胸中块垒,自己倒觉得舒畅快意。
半晌,都无人说话,波涛拍击着船舷,声声慢慢,好似永恒。
“你说的……朕会好好考虑。”
皇帝终于打破了沉寂,有些消沉,但仍是平静地说道:“说起来,云时也算是战绩卓着了,他若是担任陆路主帅,也算得当。”
“万岁圣明……”
于是两人长久无话,宝锦替他备好笔墨,皇帝便示意她退下——他要亲自拟旨。
宝锦退出高舱,清新水气扑面而来,微风徐徐,只觉得寒气略减,若有若无的春暖已经来临。
春日已近,可如今的江南,却大战将启,血光已现。
宝锦叹了口气,再也无心去看水光山色,心中忖道:皇帝要起用云时,南唐的覆灭,只在顷刻之间了。
“琅,你不要怪我心狠,即使是合作的盟友,总有一日,也会干戈相向的。”
她默默喃道,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棋盘,云时、南唐、皇帝,甚至是遥远的蜀川,都化作厮杀的黑白棋子,在自己掌中运筹流转。
“让强者变弱,让弱者变强,然后,这个天下,就会再次陷入纷争之中。”
皇帝,你的大一统梦想,终究是要破灭了……
对不住。
宝锦默默的想道,随即,她对着虚空伸出手,仿佛要抓住最后的一颗黑子——
“天朝水师……重新回到我的手中吧!”
****
千舟停靠水畔已有多日,皇帝命云时为帅,从陆路转进,急入金陵,一边却谋划着佯攻水路,以迷惑南唐一方。
正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时,皇帝却接到京中急报,他略略看了几眼,面上神色便冷了下来。
宝锦站在他身后,不自觉地攥了下袖中的秘报——因着辰楼的飞速,她也接到了相同的讯息。
“真是胡闹……”
皇帝阴郁说道,仿佛很是不乐,却又不欲发作。
“朕在前方奔忙,这些妇人无所事事,居然又……”
他的手捏紧了急报,看着后半段皇后的处置,终于舒了口气,道:“梓童还算厚道,大事化小,总算没折腾闹大。”
宝锦心中冷笑,想要暗示些许,心中却是一凛,暗道自己不可恃宠而骄,过露锋芒,于是闭口不语。
皇帝正在欣慰,却听舱外人声鼎沸,仿佛出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什么人在外喧哗?!”
第一百零六章 … 宫眷
巡躬身上前,嗓音里有着不易觉察的轻颤,“万岁,她……”
喧哗越近的人声打断了他的话语,皇帝凝神看前,只见浩淼接天的水波之中,有一艘轻舟逐渐靠近,一道袅娜纤影在从人的搀扶下,蹒跚而上。
锦绣红裳随风飘飞,裙裾下摆,凝溅着几滴泥浆,半截雪白的玉臂也随之露出,上有几道豁出的血痕,狼狈之外,别有楚楚动人的风致。
徐婴华走到御前,想要跪拜,却踉跄着跌倒在地,众人惊呼之下,正要搀扶,却见皇帝大步想前,掳着她的手臂,将她从尘埃里拽起。
“你怎么会来这里?!”
皇帝沉声问道,怒气之外,又蕴含着别样的意味。
徐婴华抬起头,风鬟雾鬓,面容苍白,双眸却如星钻一般熠熠闪亮,她痴痴凝望着皇帝,忽然眼圈一红,无力地瘫倒在他怀里。
皇帝如坠云雾,望向行舟的从人们,领头的做校尉打扮,诚惶诚恐道:“娘娘单骑出京,黄帅不敢阻拦,却又怕出什么意外,所以派臣等随侍——这位是娘娘宫中的总管公公,其中内情,问他便知。”
他轻推一个中年宦官,后者战战兢兢,正要上前叩拜,却见徐婴划挣扎着起身,咬牙泣道:“为释嫌疑,臣妾亲身前来,请万岁赐我一死!”
皇帝一听这话,知道非同小可,他环视了四周众人一眼,随即扶了徐婴华入舱。
水声淙淙而过,舱中暮色暝迷,风声萧萧。
“万岁,我与贤妃娘娘着实无辜,家中来往的女眷更无此心——更何况,埋下这厌胜之物,难道真有什么效果吗?”
徐婴华大胆抬起头,眼中毫无惧怕,微微一笑,激越道:“若是这样就能杀人,陛下也不用起兵伐罪了,景渊帝这等暴君天人共愤,早就被咒死千万次了!”
皇帝听到这里,看着她愤愤说来,不由为之解颐一笑,道:“这个道理朕当然明白,可是后宫之中,理应由皇后掌管,况且她处分得当,朕也没什么异议。”
徐婴华凄然一笑,珠泪欲坠又休,黑嗔嗔的眸子望定了皇帝,半晌,才轻轻道:“陛下,云家若是被构陷问罪,这世上,可再没有哪家门阀可与方家齐肩了。”
她这淡淡一句,力道千钧,皇帝闻言,收敛了唇边笑容,眼中光芒越发强烈。
****
宝锦端来热茶,正要入内,却见门帘一掀,徐婴华缓步而出。
她已经在屏风后换过一套宫装,也擦干了水迹,显得温和娴雅。
这样温文高华的女子,却在见到宝锦后,目光骤然尖锐。
“你来做什么?”
宝锦小声问道。
“我要让皇后知道,方家不可轻侮。”
徐婴华微微冷笑着,以俯视的眼光瞥向她,“换做是你,一定又会‘忍辱负重’,是吗?”
宝锦平静看着她讥讽得意的笑容,心下却是冷笑——
真是不知死活……若不是我暗命黄帅护你周全,你早就曝尸野外了!
“这次真是对不住了……搅了你跟皇帝的柔情蜜意。”
徐婴华口中说着,却是毫无歉意,她凑近宝锦耳边,低低道:“有我陪伴身旁,就不用烦劳你了。”
她眼中闪过的,是残忍而喜悦的光芒,仿佛想看到宝锦花容惨变。
“徐婕妤说的哪里话来?!万岁不惯他人,总要我亲自经手,这才舒畅。”
宝锦故作天真的神气,她正在柔声细语,皇帝的呼唤,却映证了她的话——
“你且进来磨墨……”
宝锦嫣然一笑,裙裾婆娑,擦着徐婴华身侧而过,后者端立当地,因为愤怒,一张俏脸变得毫无血色。
****
徐婕妤来后几日,暗渡陈舱的计划,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云时的大军挥戈而下,长驱直入,让金陵城中一片恐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琅把玩着手中的玛瑙玉雕,决然道:“通知那位宝锦殿下,我愿意跟她会面!”
第一百零七章 … 密会
艘大船缓缓驶向岛上,天边沙鸥翔集,金沙耀眼。
三列舰船浩浩荡荡迎上前去,遮天蔽日,旌旗几乎将半边天宇挡住。
这是对贵宾的隆重礼仪,却也隐隐含有疏离与威慑之意。
琅暗自冷笑,在侍女的簇拥下登岸,立时便有水师将领前来迎接。
入了主舰,不等寒暄,她望着那个白衣缡素的男子,眼中掠过一道复杂流光。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半晌,那男子才淡淡道:“郡主一路劳顿,先歇息一下吧!”
“家国危在旦夕,我还有什么好歇息的?!”
琅一口截断他的话语,不复平日的优雅,咬牙冷笑道:“你若是有救我的心思,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能公器私用,为你南唐击退强敌,是吗?”
男子沉声说道,终于抬起头来,双目如电,眼梢却含着郁意,“我所执掌的天朝水师,乃是保国为民的利器——这是先帝竭力保存下的最后一点力量,又怎能轻易折损?!”
“可你之前也曾救过我们一次!”
琅低喊道,全身都在轻颤。
“那是因为南唐曾经对我们施以援手,大伙儿决定还了这分恩情……但要我们拿着这点家底去冒险,绝无可能。”
男子望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胸中一痛,几乎要软下心来,但终究以极大的毅力克制住了。
琅含泪望着他,香肩起伏,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
她蓦然跪倒,青蓝蒽绣的缎衣沾染了尘埃,那样谦卑恳切地望定了他,眼泪仿佛暗夜的明珠,滴滴溅落。
他眼睁睁的望着,全身的血在这一刻凝固了!
“求你……”
她小声啜泣着,孑然无助。
良久的沉默,死一般的寂静后,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艰涩,却依然沉稳——
“我不能……”
当啷!
琅的眼中,染上了绝望和愤怒的炽色,她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猛的掷在地上,随着一道清脆响声,就此四分五裂!
“还你……这是你当初文定时的聘礼!”
她哽咽着,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酷决然。
那男子闭上眼,再睁开后,已是消尽痛苦的平静无波——
“对不住……琅。“
一切都毫无指望……琅闭上眼,再也不肯看他一眼,起身拂袖而去。
她身后宫人如云,看见主人那惨白欲狂的脸色,都不敢开口。
亲近的侍女在船长的示意下,小声问道:“殿下,我们原路返回吗?”
“不。”
琅的声音淡漠,宛如风中的一缕轻烟,她抬起头,狂乱神色慢慢湮灭,最终化为琉璃般的冷光。
“我们去江心岛。”
船长在旁一听,吓得猛一哆嗦,“郡主,那里离伪朝水军太近了……”
他的声音在琅扫视下戛然而止,一艘大船扬起风帆,朝着无尽大海的另一边驶去。
****
“宝锦殿下……你的条件这么苛刻,真当我南唐上下是傻子不成?!”
琅怒意盈目,狠狠瞥向坐首的少女。
宝锦拧干了裙角的水,又把绾发的金簪拔下,任半湿的长发垂落于肩,她泰然自若的用绸巾反复擦拭,等到确定干了,才将头发盘出小髻,略略用簪子定住。
这江心岛的破旧古宅中,只有她们两人正在密谈,所以她也多了几份少女的顽皮和肆无忌惮。
她把自己狼狈的模样拾掇一番,顶着琅冷怒的眸光,这才宛然笑道:“琅你若是不甘心,大可另请高明。”
她望定了琅青白惨淡的花容月貌,笑容越发加深——
“这普天之下,能解你燃眉之急的,只我一人,要价要些,也无可厚非啊!”
“好一个天朝帝姬,如此趁人之危的行径!”
“彼此彼此,你们不也趁我姐姐危难,擅自称王建国?!”
第一百零八章 … 暗谋
容明肌的两位佳人,彼此冷笑着讥讽,皓月辰星般的避,半晌,琅闭上了眼,低低道:“天朝水师也未必听你号令。”
“这本来就是一场交易,我若不能做到,自然也不会要你们的国库。”
宝锦襟间仍在滴水,却是悠然自若,毫不犹豫道。
琅正要反唇相讥,看着她幽深的目光,不知怎的,却再也说不下去。
“若你真能出兵解这危厄,我们南唐又何必吝惜这些银两?”
琅深吸一口气,答应了她的条件。
话虽如此,她心中却怒不可遏——南唐虽然富庶,若是被搬空国库,仍是元气大伤。
两害相较取其轻,无论如何,这半壁江山也要维持下去……
琅的指尖几乎要掐入掌中,她压制住汹涌而来的屈辱和恼怒,双眸熠熠地望向宝锦,“同样,你也要言出必行。”
宝锦微微一笑,好似无限欢畅,“当然……我答应过你,尽全力动用天朝水师,绝无反悔。”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击掌,貌似舒缓的气氛下,宝锦垂下头,掩住了一道微妙而诡谲的笑靥——
琅浑然不觉,半是客套,半是探究地笑道:“为了不让伪帝疑心,我会放出消息,说你已成我们的阶下囚,这一段日子,少不得要请殿下委屈一下了。”
宝锦瞥了她一眼,笑道:“除了要去那海岛,其余时间,我会很安分的。”
琅微微欠身,袅娜起身道:“如此,便先请殿下跟我回去……一旦事毕,不妨一品我江南风味——我王兄准备了上好的茶具,正涤尘扫榻恭候贵客。”
怕是黄金打造的牢笼吧……
宝锦心中暗笑,却也不说破,起身随她离开。
即将登上小舟的这一刻,她蓦然回首,望着白浪波涛中,那隐隐约约的龙舟和战船——
“他”大概已经心急如焚了吧!
她想起蒙在鼓里的皇帝,不知怎的,心中又是一痛——好似被细细的针尖戳入,深不见血,只是一颤一颤的疼痛。
……
自那日徐婴华长途跋涉而来,龙舟之中,便多了一道娴雅优美的身影。
如今,她正代替宝锦,素手纤纤,替皇帝奉上茗茶。
皇帝端坐案前,神情漠然,他侧耳听着外间水军急促的号令,眼一片森然。
方才,居然有人潜行水底,妄图凿穿龙舟,虽然发现得早,却也有一番惊骇,忙乱过后,有侍女匆匆来报,道是玉染姑娘掉入江中,打捞不及,已不见踪影。
“光天化日之下,好好一个人,怎么会平白没了踪影?!”
皇帝已是怒无可怒,声音越发轻淡。
水军将领惊得满头大汗,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得继续督促人再加打捞。
“皇上也别急,玉染姑娘吉人自有天象,不会有什么事的。”
徐婴华轻声劝道。
皇帝微微颔首,双目如电一般扫过案间,冷笑道:“这些南唐人不过垂死挣扎,变着法子要挟朕,上次的刺客,也是用的这一招。”
徐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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