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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浮城-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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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答:“还行。”
男孩又道:“好,既然得到你认可了就这么办。别说我忘恩负义,也算在你临死前让你亲眼历证梦境成真。”老者失声而问:“你什么意思?”
男孩笑:“不是要一个人脑吗?这不就是现成的?”说完他还轻拍了两下我的头,听到此处若我还没明白他意思,当真是枉为人生了。老者死都要把他也拖进这黑暗空间,是为了要让他成为这里的脑,不管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又多么荒唐的主意,但这个男孩已在转念之间决定拿我李代桃僵,用我来代替他。
老者怒极:“不可以,她一介凡夫俗子,非我楚人。怎能……”
话没说完就被男孩怒喝:“那又如何?你惺惺念念的楚国早已灭亡,所谓血统不过是你痴人说梦罢了。呵,楚人?谁管你是不是?老家伙,你不总说我是你楚的最后一个王嘛,今天我就当王一回,下旨让这女娃代替本尊,你倒是遵还是不遵?”
这样的对话本该觉得滑稽,什么楚人楚国的,又什么最后一个王,不过是个男孩称自己为本尊,有些像戏台上那些戏码。可我听得一点都不觉好笑,为接下来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哀。
老者开始痛哭,却边哭边说:“王之命,老夫不敢不遵。”
男孩漠然下令:“既然不敢,那就开始吧。”
心头狠狠一抽,他让老者开始什么?悄然的语声在这时抵进耳膜:“乖女孩,借你脑袋一用。记住,用你所有的意识出去。”我还没来得及接收这语意,就觉不知哪出来的疼占据各路神经。意念翻转,想要感受到外界的心思强过一切。气息浮动翻涌,脑中就出现了影像,看到一老一少,还有小小的自己,我竟从画影里游离出了自己的视,然后再回看眼下的场景。
这叫画中画,影中影吗?
不,如果是画影中的画影,那么我现在凭借的是谁的视界在看待这一切?一个可怕的念缔生而出,如果真存在这么一个没有生命的人体怪物,那我此刻代入的难道是……它的视界?而让我更惊异的不止这,是影像中就只看到在全身抽搐到底自己,那老者和男孩都不见了。
这是一场亲证自己痛苦的过程,看着那蜷曲在地抱着头呻吟的女孩,感觉心空落落的。似乎有什么在慢慢滋生,又有什么在缓缓失去。
外界传来男孩的声音:“原来如此。”似近又远,我睁开空茫的眼,看到了光影,而光影里是男孩渐渐走出的身影。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我去追逐那背影,冥冥中似有所觉一旦让他离开了视线,那么此后我就永堕黑暗。可无论我手脚并用,还是尝试各种方式,身体都前进不了一寸,眼睁睁看着那影变小变小,再变小……
就在成为一个点时,突的男孩惊怒声劈来:“该死,被老家伙算计了!”
随而老者的嗓音响在四周:“哈哈哈,以为此生都难圆满了,没想到在这最后一刻心脑合体。永恒空间从此诞生,老夫终可以瞑……目……了。”说到最后两字,老者消了声息。
那本来已经走出光影的男孩又回转了过来,他嘴里在低咒着。突的静默下来,低了头,隔了半响后,他说:“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了吗?老家伙,你真是太低估我了。原本还想圆你一梦算是回报这十年,如此也不用了,我要你亲眼历证梦破碎。”
说到这,他突的抬头看过来,我惊了一跳,原本因为光影只能看到他的轮廓,而他之外的地方仍一片漆黑,但这时他目光猛地射掠而来,竟看到那双眸是妖艳通红的。
他说:“看够了吗?该你表现了。”
我不明白他意思,怎么表现?他又道:“老头动念不纯,一开始把你带过来就存了这念,你是脑,而我是心,所以我能遁入你思维里看到你在想什么。听着,我现在要掌控你思维,你只需摒弃一切杂念不干扰我就行,我保证,一定带你出去。”
这个保证听来很觉讽刺,像拿着毒苹果的巫婆在对公主说:来吃,没有毒。可我明知有毒,还是没法拒绝他的要求,因为若不指望他,我根本不可能靠一己之力出得去。且只看我连站都站不起来,而他却能来去自如这一点,也知他能力在我之上。
我闭上了眼,摒弃了念。身体仿佛飘在了空中般浮浮沉沉,时而被抛到空中,又时而沉坠而下,几度失重后我难免感觉害怕,控制不住心念浮动,影像立现。
看到男孩正艰难地一步一步朝着光影走,而他身后还拖着什么,隔了数秒我反应过来,他在拖着老者往外走,而我,果真被留下了。愤怒、不甘,也及不上冷彻心底的恐惧,有个声音在说:我不能被留在这里。
走?站不起来,那就爬。四肢并用着向前,哪怕与男孩背影逐渐拉远,也一点一点向前爬。求生是人类的本能,哪怕仅仅只是五岁的我,也知道光才是生的希望。可随着男孩的身影没入光影时,我发现那光影在不断缩小,焦急不安外带惊骇,拼了命地向前爬,就在我离了只有一臂之遥时,它已经变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光圆。
本能地伸手,手指穿过光圆,我抓到了实物并紧紧拽住。不管是不是我画影里的幻象,只觉双手生生将那光圆给撕裂,让它破开,我缩起身骨从那破缝里一点点钻了出去。
“真是令人惊讶,你居然还会这玩意。”
在我身体全都钻出黑暗空间时头顶传来算是感叹的声音,我缓缓仰起脖子,从暗到明的白光刺得我眯起眼,却仍一眼认出是男孩。因为那双红眼,太独特。
第276章画中影(6)
走离视界,我直觉追寻他身影,适应了光亮后终于看清他的侧脸,触不及防间猛然抽气,一口气岔进了器官,疼痛伴随着咳嗽引来他的转眸而视,我变得心跳剧烈,目光一寸寸搜刮那张仍带着稚气却好看得不行的少年的脸。有什么在呼之欲出,却就卡在咽喉处像疼进呼吸里般,最终只干巴巴地想成三字:好熟悉。
男孩的红眸闪了闪,就站在那处道:“等我先解决老头的后事,再来安排你,等着。”说完他蹲下了身,我这才看到老者就躺在那,二度以为已死的人居然这时仍然半睁着眼,胸口有起伏。只见男孩似笑非笑地对他道:“如何?我这不是出来了?你以为骗得过我?当看到这个你死守了一辈子的地方多出来一个人时,就知道你必有所图了。不过是陪你玩最后一次游戏,要不怎对得起你这些年的厚待?”
老者想要瞪眼,无奈生命已临近终点,仅仅只能张着嘴,出气多进气少。但男孩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犹觉不够,低头凑近了些:“知道为什么你就剩这一口气了,也还要把你从那里面拖出来吗?因为我要等你死后将你尸骨都焚化成灰,让你生生世世都脱离你企望的楚。”
老者猛地伸手,一掌卡在男孩脖子上,并且自己梗起脖子。我下意识要去帮忙,可四肢酸软无力,似乎刚才的纵爬已经耗尽了我所有力气。这是老者积聚了最后一口气意图反搏,那如鹰爪般的手指在不断地收力,明明看到男孩的脸色因为窒息而涨红,可他不但没有挣扎反击,反而眼神淡漠地盯着老者,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弑王者,当诛。”
老者浑身一震,几乎是立即松开了掌,而那鼓足的最后一口气也散了,颓倒而下,半睁着眼几下抽搐,很快就僵直不动了,胸口没了起伏。
这一幕看得我惊骇不已,心怦怦直跳。生死边缘轮走毫不色变,攻心为上,他吃准了老者的弱点。这一次,老者是真的死了,而且,死不瞑目。
男孩失笑了下,丢下四字:“冥顽不灵。”突的似想起了我,抬头看过来,眼睛扑闪了两下后道:“你以后不要学他,否则死就死在这上面。”我发现,他眼中的红光似乎淡了些,但依然妖冶且含着邪气。
以为刚才他在老者临死前所言不过是威吓,至少也不会是一个十岁孩子会真的去做的事。可当看到他起身走向角落里,拎来一个桶,走近老者就把桶朝下而泼,随着液体被泼出,我闻到了一种焦油的味道,事实上那泼洒出来的液体也是黑色的。
不太敢置信地瞪着那不过十岁左右的身影,他的意图并不写在脸上,却全在肢体间肆意展露。等桶里的焦油都被泼洒尽后,他把桶随意地往别处一丢,然后从衣兜里摸出了什么,两下轻擦就燃着了火。看到这处我再忍不住失声而问:“你真的要烧了他?”
他并不看我,嫣然的火荡漾着他的脸上好似也有桃花纷飞的艳色,他开口平静:“这是我历时五年,每一天都在想做的事,你说我要不要完成所愿呢?”
我怔凝住,并不明白他何出此言,只见他突的垂眸,静默足有十秒,他背转身,手中的火光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在弧线的终点处轰的一下,火焰蹿出,将本不明亮的空间照得敞亮。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回头,只听噼噼啪啪的响声环绕。我庆幸老者的尸体离我甚远,否则难保那火势蔓延到我这,而以男孩的冷酷,或许会眼睁睁看着我被波及而不管。
一场火焰的焚烧,从耀武扬威肆意狂燃,到最后渐渐湮灭,一个人从完整到变成灰烬,用时不过是一小时又四十分钟。这过程里,我是唯一的观礼者。因为无所交集,倒不会产生任何多余情绪,也没所谓恨意,即使差一点被这老者推入炼狱。我更多的注意力是在始终背身而站没有回头的男孩身上,在确定他不会突然转身后,开始分析他行为代表的涵义。
如果不是对老者深恶痛绝到连尸骨化灰过程都不想看,那就是他其实对老者有着特殊的情感。想到之前他说,这个地方除他与老者外,没有来过第三个人。等于说,哪怕是恨,老者也完全占据了他的思维。所以当这么一个几乎覆盖全部生活的人死亡、成灰,他或许某个部分是觉得空虚和落寞的。
“够了吗?”男孩突然恶狠狠地看过来,带着咬牙切齿地冲向我,弯腰一把抓住我衣襟把我拎到半空,“谁允许你来分析我的?”
神经一僵,忘了他能遁入我思维空间,知道我在想什么的。不过思维这东西,哪是能控制的?看着那张明显带了怒意的脸,不由仍在想:此刻他这般,算是恼羞成怒吗?
男孩神色蓦的一敛,眸光沉凉地眯起了眼,转而勾起嘴角,扬起手。
眼睁睁看着那劈下来的掌,感受颈侧疼痛侵袭神经,眼皮一番就晕过去了。但我成人的神智仍在,画影依旧,已然知道不能在这男孩跟前敛露心思,故而罢了念,任由影像入脑,只当一看客。
在我被他劈昏过去后,他用审读的眸光看着我半响,突的嘀咕了句:“瘦竹竿一个。”
“……”即使在画影中,我也有无语的感觉,怎么就思维跳跃到这上面了?下一刻他把我提抱起,越过老者骨灰处时连脚步都没顿一下,一直走到墙角才把我放在了地上,他又低语:“暂且在这陪着我吧。”他也坐了下来,从地上拿起了什么,我仔细辨认发现那是一块木板,然后他拿出一把小刻刀开始在木板上刻起来。
这又不在我的意料范围之内,他的行为基本上不能以正常逻辑来推断。之后就一直保持这种状态,他专注在雕刻里,偶尔会冒出一句话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等到木板渐渐从普通变成精致时,我终于明白他在干什么,他在为老者雕刻灵牌。
奇妙的螺纹与图案根本不相信会是出自一个十岁孩子的手,而我又在画影里亲眼历证。等到外部轮廓全完工后,他抬起眼朝着那边老者骨灰处瞥了一眼,然后又再低头一刀一刀在中间刻下字:楚元风。
最后一勾收刀,他说了句:“在这等我。”就起了身。好吧,这次我可以确定了,从之前到现在,他都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跟我说话,也不对,是跟被他劈昏的五岁的我说话。
他在为老者收敛骨灰。等看了片刻后我认知到一件事:他似乎为这一天筹谋已久,从之前的一桶焦油,到准备刻灵牌的木板,再到这时敛骨灰的坛子和摆放香炉的桌案,一切都井井有条,按部就班。终于香火点燃,牌位安放,骨灰坛子放置进了墙上的一个方格内,他站在跟前静默半刻后才缓缓开口:“好了,老家伙,我仁至义尽,就为你做到这里。”
转身走来时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到我跟前弯腰,小心地将我抱起,有那么一瞬错觉,好似我是他心爱的宝贝。假如没有之前那残酷的对照的话。
男孩抱着我,脚步轻慢向前,越过灵台,走过两道石门,浓雾缭绕起。他低头:“先带你去对岸吧。”隔了片刻,又道:“要乘船,放心,不会把你丢鳄鱼潭的。”
我想这人一定是太寂寞了,以至于时不时对着我说上一句。等到浓雾散开时,船到了另一岸,从时间上判断,这岸并不是我呆了一年的岛。再次被他抱起,穿梭树林,终于看到一座村庄与人烟,他径自走进了第一户人家,主人也是一位老者,年龄要比刚死的楚元风还大,头发全白了。
主人问:“你要做的都完成了吗?”
男孩点头,“摆局两年,岂有不成之理。”主人眼中露出激动与欣慰,但视线很快转向男孩怀中的我,疑惑浮脸:“她是……”男孩低头,到这时我才发现之前还隐有红光的双眸已经完全变成幽黑了,只是不够纯净,参杂着浑浊,他说:“我的战利品。”
主人又看了我一眼,并没再追问下去,而是转移开话题:“后面你打算怎么操作?”
“依计划行事呗。”
我不明白他们之间的暗语,只知道自那天起我被留在了主人家里。男孩很忙,整日都看不到人影,出去时就会把房门给锁上,然后在门外笑着对我说:“别乱跑,等我回来。”我被他禁锢在这狭小四方空间,上哪乱跑去?一般要到天黑他才回来,然后领我出去与老人一块用食,期间我有看过老人的两个儿子与儿媳,好像就住在隔壁。
很奇怪,他们对待男孩的态度很恭敬,甚至可以说是在听他的话。
第277章画中影(7)
夜间男孩会恶霸一般地揽着我,腿脚都压在我身上,他睡觉呼吸很轻。我对他虽仍有畏惧,但心防也在一点点卸下,因为相比之前的一年,这时生活可谓是天堂。没有没日没夜的训练,没有冷脸威吓的长官,也没有体能比赛后的惊人惩罚。
但这日,我看到主人的大儿子一脸肃色进门,第一眼朝我瞥过。然后对男孩使了个眼色,他想了想,对我道:“小竹竿,你先进屋。”
“小竹竿”是他为我取的别名,因为嫌弃我那像代号的名字a。另外,他强行命令我唤他城哥哥。我乖顺地走回了屋,并将门关上。没过一会,男孩就推门进来了,想从他神色里观出一二是根本不可能,他走近我拉起我的手捏在掌心,低道:“小竹竿,暂时的分离是为了有一天强大后去接你,等我回来。”
原本不明白他意思,但在不久之后看到长官时,我顿悟。
长官用一如既往淡漠冰冷的眼神将我上下打量,然后才朝老人点头道:“代我首领向楚老问好,人我就先带走了。”老人颔首。
一年的时光,从四岁到五岁,我学会了服从,尤其对长官。所以没有任何微词就跟着走了,但在走出十几米远时忍不住回头,我想看看男孩是什么表情。却在触及那张脸时一怔,他站在老人与儿子们的身后不起眼的角落,一脸牲畜无害状,甚至表现得有点畏缩。可就在触及我目光的一霎,他整个人都变了,眸中精光熠熠,脸上是不属于他年龄的成熟沉定。
余光中长官顿步,男孩的脸霎那换回原来的样子,仿佛我刚才的回眸而见只是错觉。
回程依然是坐的船,自上船后长官都是用深思的眼神看我,但并没有询问这将近一月的经历。他不问,我自然不会主动去说,默坐在那发呆,脑中还是不断闪过男孩的脸。
生活并不是一成不变,自这次归来后,长官依旧严厉威严,但对我体能方面的要求并不像原来那般苛刻。这日来了一个女的,长官沉声介绍她是画师,从今天开始教我学画。
不明白他此举为何,但我也无需发表什么意见,只要服从就行了。后来我就记起这女的是那天比赛时也站在人群里的,应该也是岛上的教官。相对而言,她没有长官严厉,也可能是我对画有天赋,基本上她交代的任务都能完成。到第二个月时,课程内容不再是单纯教画画,而是给我两张几乎相同的画或者照片,让我找出其中的不同之处。
这些似乎并不能难倒我,因为一幅画掠过眼其中细节就被我捕捉到了,再拿雷同的画看,很容易看出其不同。而教官在发觉我能力后,在时间上有了要求。这些训练并不让我困扰,让我困扰的是夜间。一闭上眼,白天所看过的画都会在脑中一一呈现,不只如此,还会衍生出一些陌生的影像,画面很乱,各种不同的人脸晃过。
连续多天后,我的精神变得萎靡,被教官几次在训练时抓住打瞌睡。这事自然逃不过长官的耳朵,我被叫到树下,没有劈头盖脸的怒斥,只是冰冷的眼神盯着我。时长足有十分钟之久,我感觉头皮都发麻了,才听他沉声开口:“每半年一次测试,如果没有能拿得出去的技能,想再受一次惩罚吗?”
我滞了滞,仰看着他没作声。
长官冷笑:“你当第二次惩罚还是进狼笼吗?a,这个岛上的规则永远都是优胜劣汰,哪怕你曾有某方面天赋,但如果没有后续可为,那么依然只能接受被淘汰。”
所以这几月他让教官来教我画画,辨识图案细节,是想我从别的方面有所长?我的心头微微掠动,感觉有点不太信。这时女教官在旁解释:“第一年你是新人,才给与你足够的时间来培养,但你失败了。假若不是因为你能活着从狼群里出来让首领有些刮目相看,可能就任由你被楚老带走自生自灭了。”
听到这处我难免动容,迟疑了下不太确定地开口:“我不是存心的,不知道为什么整夜都睡不着,白天看过的画会来干扰我,还会出现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长官与教官对视了一眼,教官问:“什么画面?举例说明。”
我形容不上来,因为太杂乱,但两双眼睛都盯着我,只能凭记忆回想:“有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来来回回地走,时而在画板上勾上一笔;也有年轻的女人背影,她坐在窗前,身旁是画架……”
“什么形状的画架?窗帘又是什么颜色?”
我沉敛了下心神,答:“三角形状的画架,窗帘是……不,没有窗帘。”
头顶传来倒抽凉气的声音,教官失声而道:“怎么可能?”长官眼神一厉,追问:“怎么了?”教官:“庭哥,你可能不知道,为了画作的直观性更强,我取出做教材的画都是前些年我父亲所作,而我在近年又临摹的,其中有微小差异,除非是我本人,一般人都难察觉。a不但能够找出这细节来,她竟然连我与父亲在作画时的习惯,以及场景细节都能凭空想象出来,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天赋?”
“不是凭空想象。”我说。再度引来两人的视线,沉吟了下将自己百般思索后整理的思绪道出:“之所以会有第一种场景出现,是因为部分画的笔触并不完整,很多都是间断性的,而它的力量又收敛自如,使得融合在一起的画面并不产生违和感,反而有种另类的美。第二种场景,是因为看似相同的画,但里面夹藏了一些属于年轻女人的细腻笔触;纸张的轮廓可看出背后三角画架的印子。”
“那么窗帘呢?为什么是没有窗帘?”教官追问。
“因为女人将细腻的心思投进了画中,自然就不会去注意外在的感官了。”说完我就自觉失言了,这样独到的分析出自一个五岁孩子的嘴,会让人难以置信。但我又不确定,到底是我在画影中主导说这番言辞,还是本身就出自我的主观感受。
我只知道教官看我的眼神变成了惊愕,就连长官也若有所思。那次训话就这么不了了之,但在第二天教官没有出现,而是长官丢给我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副室内场景,桌椅有些凌乱,桌上的花瓶也倒了,长官冷声道:“给你半天时间看这张照片,下午我要听你陈述照片外衍生的场景。”
第一次在清晨,长官给了我一个安静独处的空间。以我成人的思维修为,加上本身就学会了画影,这张照片于我当真一点难度都没有。但我不能凭借这方式来归纳,闭上眼回溯根本,让脑中影像游走。这个中午,我获得了一块牛肉作为奖励,因为我将那张照片以最合理的方式分析出照片以外可能发生的事。
长官看我的眼神里,难得流露出意外。
至此我每天功课,多了这项……“看图说话”。照片也从单一的环境,变成了各类凶案现场,而且若我有陈述错误的,长官会加以纠正,并分析案件给我听。到再次测试比赛时,我的体能仍然排名最后,可在长官的建议下,让我在首领和众人面前表演了这项“看图说话”本领,终于那群人从原本亲蔑的目光变成了惊异。
首领将长官单独留了下来,画师教官领我回去的路上显得很开心:“a,这次你很为庭哥长脸,半年前庭哥提出要去楚老那接你时,首领还反对的。是庭哥坚持,并许下承诺半年内必让你有所为,首领才松了口。”我微微动容,有些不太信地转头,她是在说那不苟言笑到像冰冷机器的长官吗?
她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并没留意到我意外的目光,兀自在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庭哥对徒弟这么上心,就像g那孩子,应该是岛上最强的一个了。那天你被罚进狼笼,首领就把那孩子派给庭哥了,可回头他也就把人丢给助手在训练,偶尔去抽检一次。哪里会像对你一样,还耐心给你讲解那些案件细节。”
算是看明白了,我这教官似乎对长官有意思,在与我说着这些时面带桃色,语意中又夹藏了羡慕。那日后我也特别观察了下长官,最后得出结论:教官想多了。
日月更迭,我在画影中虚度时光。找不出原因,为什么这次画影就像再醒不过来一样,一直停留在童年里,但时光又像被压缩,晃眼从五岁长成了十岁,年幼的我也学会了忧愁。
门前的那棵大树不知因为何故在渐渐枯萎,长官命人将它移左二十米到向阳处。于是留了一大片空地在那,但我仍习惯坐在原来树下的位置,抬头看着远方的天际。没有人知道,我一直在期待曾经的一个承诺会被实现。
许下承诺的人是……那个男孩。我竟从没忘记过他,将临别前他的话牢记:暂时的分离是为了有一天强大后去接你,等我回来。
这句话就像刻进心里的印记,抹不去,还会时不时被翻出来,于是总期盼下一刻他就出现在眼前。背后传来异动,我婉转回头,有那么一瞬,过去与现在的时光重叠,怔怔看着长官大步走来,冷声质问,我迟疑回答,一巴掌挥下将我打翻在地。
终于,画影到了这处,也终于触及了现实的轮廓。
隐约有预感,快结束了,是梦也好,是画影也好,就快结束了。像是印证这预感,叠影重重,两年时光快速飞进,我在山林树丛间迂回环绕,到得林木渐疏处,一道黑衣窄身的颀长身影似若站于那处空地,下意识靠近想看清楚,但只迈出一步,那人就回转头恶狠狠地怒斥:“滚!”视觉冲击如激光一般直射大脑,我如石化般僵在原地,因为那回头看过来的少年有一双血红的眼。
曾经无数个夜,满脑都是这么一双红眼在黑暗中凌迟我的神经,以至于对其念念不忘产生期盼。贪婪的目光流连在那张脸上,是他,真的是他,即使轮廓改变,五官深邃了,但我不会认错,时隔七年,他终于来找我了。
可是为什么那目光……除去凶戾,我竟找不到一丝熟悉之色?忐忑不安地走近,轻问:“你是谁?”他歪头看过来,眼神锐利如刀,血眸潋滟妖冶邪气,神色间是三分挑衅七分不怀好意,但依旧是用看待陌生人的目光。
我试探地再次开口:“这个地方不允许外人进来的,你赶快离开吧。”说得是实话,曾见过有一艘渔船无意中靠岸,顷刻间渔民就被羁押,至于结局如何不在我关心范围内。但我这时目光紧凝在他脸上,试图找到一丁点疑似伪装或者哪怕是迟疑的神色,可我失望了。
他近乎蛮横又目空一切地在冷笑:“什么鬼地方有这破规矩,老子就想来了,怎么的?”
垂了眸,认清事实:这个我念了七年的人,不记得我了。即便这刻,我情窦未开,也不明白这失落该归于何种情感,都在那一瞬间感到难过。转而是怒意上涌,冷冷丢下警告的话就想离开,却没想被他从背后袭击。
本能地反击,出招时才反应过来我的手上还拿着一把匕首,在见他出手凌厉毫不手软时,我也动了怒,一声不吭打算与他一决高下。这么些年,即使我的体能不在名列前茅,但长官说以长补短,力量不够就速度,快狠准!是制敌取胜关键。
当我一横刀将他衣服拉开一道口子时,忍不住暗暗自喜,可下一秒他不顾手伤直接空手夺白刃。我大惊失色,想撒手已来不及,被他一拳狠狠打在腹部。这一拳几乎要了我的命,疼到眼冒金星,腹内犹如翻搅一般,视线模糊中看着那对我而言高大的轮廓,心中狠骂:王八蛋,之前就没认真跟我打!
他拿着匕首在我脸上比,态度轻慢:“小丫头,别跟我横,老子横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我瞪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咬牙切齿问他名字,却听他一字一句:“楚高城,楚国的楚,高山流水的高,永恒之城的城。想找我打回去就来楚城,我等着你。”他毫不手软地用刀柄敲我耳后软穴,而在昏沉那一霎我是如坠冰窖的。
即使当年从没问过他名字,但单凭楚和城两字,就确定是他。
第278章回影
意识翻云覆雨,两根线分在两头拉扯,一面要拉我沉入无底深涯,一面却在极速抽离。我头疼到像缺水的鱼,每拉扯一分都感觉像在被撕裂。角逐的力量终有一方获得胜利,我的预感成真,梦回现实,一切感官知觉都回到了身体里。
无力睁眼,却能感觉有道目光正凝在我脸上,刚刚意识抽离回来,像打了一场漫长的仗,脑子连一点思维都容不下。就这般静默着,无绪也无忧,一直等到有声音传进耳膜:“你还打算这样睡多久?”轻柔的、眷恋的语调,却让我的神经倏然抽紧。
“她有反应了!”旁边传来一道细声。
柔和的语声一沉:“立即查!”随而就觉有人来翻我的眼皮,可我没有视觉,嘴巴又被挑开察看,到后来是什么压在心口处,一股一股地在跳跃,细声又道:“她的心率比之前要快了一倍,脉搏也正常了,首领,她的眼皮……在跳。”
不是在跳,是我睁开了眼。视线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人影轮廓,蓦的一股强烈气息逼近,我的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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