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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凯评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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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

5日(旧历十八日)上午,在开化派公布新政府名单时,清军将领们也在磋商挽救局势的对策。吴兆有、张光前全都表示“没有北洋的命令,不敢轻举妄动”;袁世凯强调事机紧急,已不可能待命而行;陈树棠则转达美、英、德三国使节要求清军暂缓行动的劝告,并表示自己意见相同,因为“恐怕我方士兵一出动,日方士兵必出面阻挠,将会说争端由我方挑起。而且朝鲜国王也没有派人来军营邀请我方出兵,因此师出无名45”。与袁交好的金允植也来函请清军暂缓出动,以免伤及被日本人挟持的国王。会商结果是,清军暂时按兵不动,由陈树棠、吴兆有紧急函告李鸿章朝鲜发生政变,请求增兵并指示对策,函件由泰安舰递送,途经旅顺时,交袁保龄先以电报拍发。而袁世凯则负责联络争取由其编练的朝鲜新军46,当晚,袁世凯向新军“发放上等成色的黄金六百两,与左右营指挥官金钟吕、申泰照秘密约定次日入宫,共同护卫国王47”。

6日(旧历十九日)上午,开化派政府发布改革政纲,汉城居民都已知道政变是开化派勾结日本人所为,“韩举国惶恐”。幸免于难的守旧派政府成员纷纷要求清军出兵干预,金允植、南廷哲亲赴清营“痛哭乞师”,领议政大臣沈舜泽“准备了印鉴文书恳求出兵救助国王”,内监沈相薰、承旨李凤九也以密函报告了宫内日本人和开化派的最新动向。清军将领仍整日会商对策,吴、张等仍犹豫不决。但在两次致信国王,要求晋谒并带兵入卫王宫的请求被拒绝,而致日本公使竹添的信函也迟迟没有答复的情况下,袁世凯以事态紧急,间不容发,而且应朝政府大臣的请求,师出有名,力主即刻入宫戡乱。“吴、张请再告急于北洋。袁公说:‘朝鲜的防务和外交,我负有专门的责任,如果因为挑起争端获罪,由我一个人承当,决不牵累诸位。’吴、张才勉强答应48。”袁世凯随即“按约定会合朝鲜左、右营,整队分三路入宫49。”袁率一营及朝左右营自任中路,入敦化门;吴率一营为左路,入宣仁门;张光前率一营为右路,负责策应。

袁世凯带队入宫后,即遭到守军猛烈射击,“枪子如雨”,清军还击,双方展开激战。宫内倾刻大乱,闵妃携王子趁乱逃出宫门,投奔北山清军营地。袁攻至景佑宫,发现国王已被转移,遂与退守楼台的敌军展开又一轮的激战。袁身先士卒,“左右前后,兵卒伤亡者枕藉”,随后“遇到袁公过去所教练的韩兵数百人,合力进战,士卒争先,声震屋瓦50。”新军的倒戈,使战局从相持转为有利于清军。竹添首先动摇,率领日军退回使馆,金玉均、朴泳孝等政变骨干亦随之逃往使馆,一路上受到聚集在宫外的市民的追打。洪英植等则护卫国王出宫赴北庙避难。整个战斗仅持续了一个时辰,清军获胜,但仍不知国王所在。于是悬重赏打探国王去向,夜间方探到国王下落,遂将国王接至吴兆有军营,洪英植等试图阻拦被杀。次日上午,国王移居袁世凯所部军营,并召集原政府成员金弘集、金允植等,商议善后,组成了以沈舜泽为首的新政府。8日,国王召见各国使节,告以政变平息。日使竹添因使馆连日遭到愤怒的汉城民众的围困和袭击,在致信袁等诿过卸责后,于当日自焚使馆,率领使馆人员、驻军和金玉均、朴泳孝等政变骨干逃往仁川领事馆。甲申政变以中国大胜,日本惨败告终。此后,袁世凯则应国王之邀,居于“偏殿楼下,与国王居所仅一墙之隔,朝夕接触会晤,握手谈心。各部大臣每日必造访袁公禀告公事,环绕左右听指挥。……袁公不动声色,代韩内筹抚治,外辑邦交。一个月来一手秉笔,一手按剑,衣不解带,目罕交睫。当时年龄才二十六岁,头发却由此而斑白51。”

清军当时在朝的三营兵力约一千五百人,朝鲜左、右两营约八百人。但袁世凯所统一营分驻马山浦,随其进宫的只有四哨。清军编制每营五百人,一营五哨,每哨一百人,考虑到军营尚需留守,而张光前所部并未参战,所以清军一方入宫参战者的实际人数应不足一千人52。在日本和开化党人控制的王宫中,有竹添带入的二百名日军和朴泳孝指挥的两营新军八百人,共一千人。在实力上,与对方相差并不悬殊,且已挟制了国王,控制了王宫,做战有险可据,以逸待劳。为何败得如此之快呢?一个原因是为防止与清军冲突,政变方未关宫门,从而失去了防守的优势和屏障,使清军得以顺利入宫。另一个原因就是日本人中途退缩,撤出王宫,导致军心瓦解。进一步分析,则政变与反政变之成败,实与双方领军人物的意志与决心有关。

政变一方的核心和主脑人物是日本驻朝公使竹添进一郎。竹添是个狂热的帝国主义分子,到任后积极扶植开化派,中法战争爆发后,则极力怂恿开化派发动政变,推翻政府,建立亲日政权。在政变前夕,竹添将政变计划报告日本政府,要求批准。但日政府在接到竹添报告的同时,也收到了驻华公使?木武扬的密报,说正在进行中的中法谈判,法国有意割占中国的台湾。日政府闻讯大为恐慌,认为台湾重于朝鲜,遂决定倾全力阻法夺台,指示竹添暂停发动朝鲜政变。而竹添不待政府之批准,即擅自决定立即发动政变。这是竹添的狠处。

反政变一方的核心和主脑人物应该说是袁世凯。袁是个坚定的“传统帝国主义”者53,为维护清廷在朝鲜的利益不遗余力,而且勇于任事,具有杀伐决断的作风。在政变突发,无法与国内及时联络,请示机宜,而且在政治军事上已经落了后手的形势下,不顾主官之犹豫,慨然自任,甘负严谴,断然出兵平乱。这是袁世凯的狠处。

也就是说,无论日方或中方,政变方或反政变方,其军事行动都是未经政府批准的行动。成功则罢,一旦失败,则会承担严重的罪责。所以无论哪一方,一旦发动,就非干到底不可。任何犹豫、畏缩和动摇都会使行动功败垂成,所以这又是双方领军人物个人意志的一场较量。从竹添和袁世凯在事变中的表现来看,其强弱优劣,高下立判。

在政变一方,起初进展相当顺利,确有出奇制胜的效果。清军猝不及防,国王、王宫、新军均已在政变者控制之下54;亲华的重臣被诛杀;开化派政府组成,新政纲发布;被挟持的国王召见了外国使节,政变似乎已经成为既成事实。但竹添低估了清军反击的意志和决心,没能迅速扩大战果,把优势转化成为胜利。由于政变并没有得到政府批准,竹添心里没底,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而是想控制事态,避免给清军以介入的借口。

5日(旧历十八日)晚间,清军沿宫墙巡逻至宣化门时,曾因阻止关闭宫门与守卫的新军发生争执。统领新军的开化派领袖朴泳孝主张与清军开战,但为竹添和金玉均所劝阻,他们主张避免与清军正面冲突,所以下令不关宫门,制造形势已恢复正常的假像,希望清军能够接受政变的既成事实。但此举等于放弃了防守的最大屏障,是军事上的大忌。袁、吴能够带兵顺利入宫,端赖于此。竹添之错,此其一。6日(旧历十九日),在吴、袁两次派人入宫送信,要求晋谒国王并进宫入卫后,竹添内心已开始恐惧动摇,竟提出将日军撤出王宫,虽经开化派反复恳求,他勉强同意再留两天,但已极大地动摇和挫伤了政变一方的士气。竹添之错,此其二。当日傍晚清军强行入宫,激战后政变者不支,金玉均建议挟持国王退走仁川,再作后图,为竹添所拒绝。所谓挟天子以令诸侯者,合法性所在也。谁控制了国王,谁就有合法性,政治上就占有主动。不料竹添惶恐之际,竟主动放弃了政治、外交斗争中最关键的棋子。竹添之错,此其三。

反观袁世凯,在清廷驻朝官员中,主外交、商务者为陈树棠,长军事者为吴兆有,袁虽有总理营务处和会办朝鲜防务的名义,但权、位均在陈、吴二人以下。袁虽一开始就力主反击,但凡事均需会议,颇多掣肘,难以当机立断。陈怕引起中日冲突,主张缓发;吴、张则谓“无北洋令,不敢轻动55”。最后在袁表示所有后果他愿一身承担的情况下,吴等才勉强同意发兵。在双方的意志较量中,袁远胜于竹添。

其次,袁在朝鲜宫廷、军队内部建立起来的关系网络在反政变过程中起了重要作用。袁曾编练朝鲜新军,其治军虽严,但善于以恩驭下,颇为韩人感戴。政变时新军全在开化派控制之中,而经袁联络策动,其左右两营随即加入清军一方,加强了反政变的力量。朝宫廷内外的官员内侍不断向袁通报消息,使清军及时了解政变者的动向,也是反政变得以胜利的重要因素。在政治、军事资源的利用上,袁亦远胜于竹添。

开化派矫诏诛杀守旧派大臣、组阁、发布政纲、召见外国使节,全是以国王的名义进行的。清军干预政变,强行带兵进宫,用的也是护卫国王的名义。国王在谁手上,谁的行动就具有合法性。但竹添在紧急关头,竟轻易放弃了这一对双方都是至关重要的筹码。反观袁世凯之作为,他对这一点的认识,也远远超出了竹添。清军攻占王宫,遍搜宫内而不见国王踪迹,又传闻国王已经遇害。袁当即派人寻找国王的庶子,打算立为监国,以争取政治上的主动。在找到国王后,立刻迁入清营加以保护;迁回王宫后,袁更是以自己统带的部队入宫护卫,并亲自住在国王隔壁以便于控制。其实,国王当时已有离心倾向,虽未参与政变阴谋,但未必不愿意就此摆脱清廷控制。

正被中法战争搞得焦头烂额的清廷与北洋大臣李鸿章,接到甲申政变,清军卷入的消息,十分震惊。迟至九天后才发下“目前办法,以定乱为主,切勿与日人生衅”的密旨,态度十分消极。次日,朝旨对陈、吴派兵赴援的请求,予以驳斥,“目下办法,以查办乱民、保护朝王、安日人之心,并剖析中倭误会打架,以释衅端为第一要义。驻朝委员等所禀,请兵救援,此事本未与日本开衅,何援之有?所禀殊未可尽信。著吴大翨克日前往熟审机宜,悉心办理,一面迅速奏闻,并与李鸿章会商妥办56。”从清廷的指示来看,其大事化小;息事宁人的意图十分明显。如果按吴、陈的意见,坐等北洋和清廷的指示,固然在丢失朝鲜的责任上,可以为自己预留退路,但结果肯定会是政变获得成功,清军将被迫撤出朝鲜。实际上,由泰安轮传送的吴、袁等报告事变的函件,经丁汝昌由旅顺电报转发,10日(旧历二十三日)午间才传到北洋衙门,而朝廷的旨意更是迟至15、16日(旧历二十八、二十九日)才发布;而此时距政变的发动已逾半月;清军如没有当机立断地采取行动;政变早已成功是毫无疑义的。也正如陈树棠、吴兆有所担心的;清廷果然要追究谁先挑起事端的责任;并派吴大翨、续昌为钦差大臣前往查办。据说吴大翨原想以袁世凯作为替罪羊57,虽系齐东野语;但也反映出当时一般人均认为袁是在事变中起主要作用的人物。

实际上,在惊闻甲申政变而彷徨无计之际,得知清军已及时平叛,而没用国内派一船一舰,添一兵一卒,清廷和李鸿章实在是大喜过望,所谓查处肇事者不过是官样文章。就在朝廷委派吴大翨赴朝鲜查办事件的旨意下达之际,袁世凯关于政变始末的详细报告也送到了北洋,很得李鸿章的赏识。九天后,李发电报给行至山海关的吴大翨,告知他袁有一份报告,“分条详禀此事始末万余言,极为详尽,抵马山后可索取一阅58。”李鸿章的关照实已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而袁世凯也“详尽叙述政变起因、事实为一册,附列证据,派人等候在马山浦。11月13日,两位特使到达后,立即送览。”16日(公历1885年1月1日),吴大翨等到达汉城,袁世凯参见时,对自己带兵入宫之事颇为理直气壮:

袁公入见说:“袁某带兵驻韩,责任即在于保护,如果失掉了韩国,并且丧失了其君主,朝廷会不会予以谴责?”吴公说:“必会严厉谴责。”袁公说:“既然拼以死力救护,韩之君主国家俱存,但也有擅自挑起争端之罪,愿朝廷按律法惩治。然而袁某自问,还是觉得无所愧怍啊。”吴公急忙说:“君劳苦功高,相见恨晚,当以实情上达。”续公也说:“我们自当竭力保全,希望不要灰心。”59

吴、续二人显然已受到李鸿章的态度和袁氏报告的影响,对袁已有很好的印象,而且吴是著名的主战派,故会有上述勉慰有加的话。但袁之出色,反衬了吴(兆有)、张(光前)的庸懦,因而吴大翨等对二人态度颇为轻视怠慢,对袁世凯则和颜悦色,引起了吴兆有等人的嫉恨60。加上袁平时锋芒毕露、跋扈专断的作风,吴、张等遂借查办的机会,将责任全部推到袁世凯身上;但发觉钦差对此不以为意,并不认真追查出兵责任(事实上他们认为袁能当机立断,挽回大局,不仅无过,而且有功)时,遂揭发袁挪用军饷一事。据王伯恭《蜷庐随笔》记载此事如下:

朝鲜甲申之乱,一时间重要大臣,全都被乱党杀死,慰亭(即袁世凯)对死者家属全都给以优厚的抚恤,仓促间没有钱,就挪用了军饷。事后,禀请合肥(即李鸿章)作为正项开支核销,合肥批评驳斥他说:“该管带纯粹是以银钱买结韩人之心,实属荒谬,所请示之事不予批准。”而且发函命令吴兆有,责令该管带将借用的军饷,照数赔补。慰亭之叔子久观察61,也寄函痛训他,令速为补赔。……于是慰亭交卸营务回籍,所借兵饷,则售卖家产进行补偿。62 
 
 
 




初露峥嵘 '四' 

袁世凯挪用军饷,为的是在大乱之后收拢人心,增强韩人对华的向心力,并非私用。但不经请示批准而擅自做主,确实违纪,被人抓到了短处。人们指责其“专擅”,不是没有原因的,就此也可见其办事作风之一斑。其实,李鸿章是极为欣赏袁世凯的,但作为淮系集团的首领,也不能不敷衍那些跟随了自己多年的老部下,平息一下他们的不满。而袁世凯也看出风头不对,遂借口嗣母牛氏身体不适,请假归省。这是袁世凯走上仕途后的第一次蹉跌。

甲申政变的平息,袁世凯功劳最大,不惟未获嘉奖,反而颇遭物议,竟致被迫回乡避风,原因究竟何在?当时对其最为不满的就是吴长庆庆军的将领们。产生龃龉的最初原因,是袁在壬午兵变时雷厉风行地整饬军纪,得罪了庆军将领。如“分统提督黄仕林泣诉于吴公,谓公枉杀63。”至于“专擅跋扈”,则需具体分析。壬午整军,乃吴长庆特许便宜行事。甲申不待清廷指示出兵平乱,虽系袁氏力主促成,陈、吴、张等虽出于勉强,也是会议通过,不能称之为专擅。暂挪军饷抚恤死难韩人家属,虽然在袁世凯总理营务的职权之内,但没有时任清军总领的吴兆有的首肯,袁世凯恐怕是不能也不敢这样做的,否则他也不会敢于向李鸿章要求报销此笔款项。不料吴兆有事后来了个不认账,使袁不仅受到严厉申斥,而且要个人掏腰包赔补军饷。此事在他堂叔袁保龄给他的信中可以略见端倪:“你此次朝鲜之功,众论昭然,而吃吴某如此大亏者,就是犯了阔字之病。行有不得,反求诸己,怨天尤人,有什么益处呢64?”所谓“阔”者,在这里指的是手面大,好铺张排场,不吝惜钱财之义。这确是袁为人行事的一贯特点,所以袁保龄有“你的举动总不免于阔,是一个大毛病”的责备之言。胡思敬所撰《大盗窃国记》为批判袁世凯所作,但也不得不承认袁有善以名利驱策天下的本事:

世凯生平,滥交污取,俯视一切,不问家人生产。从他少年的时候,即好为游荡。偶尔有点钱,总是招呼朋友们饮酒,倾刻而尽。……其横绝古今,为诸多奸雄所不及者,敢于用财,视黄金如同土块;敢于用人,不念私仇,不限流品,不论资格而已。名利能令普天下的人争相向前,所以小人皆乐于为他效力。65

至于“跋扈”之说,可见于张謇给袁世凯的书信之中。张謇自1876年入幕府,直至1884年吴长庆病故于金州,一直在吴幕中参与机要。不仅资格老,而且极受吴长庆及庆军上下的尊重。在袁世凯初入吴幕时,他还辅导过袁读书,彼此间有师生之谊。张显然是从吴兆有等留驻朝鲜的庆军将领处得知袁的所作所为的。他在信中列举袁之种种跋扈情形是:

袁司马66所谓的营务处,是分统三营的营务处;会办朝鲜防务,是孝亭的会办,(任命的)公牍俱在,文理昭然。而司马的信函封面自称“钦差北洋大臣会办朝鲜防务总理营务处”,是不屑于上述职务吗?那么就不应接受差事。是以此愚弄朝鲜人吗?则朝鲜人不全是无知。是偷借北洋的名义骗人吗?则人是不可以欺骗的。弹劾左宝贵的言官,列举了他妄称“钦差”、“钦命”字样,不知司马此种举动,与左宝贵有何差别?这是一件事。

营务处只是件差事,而(你的)官阶则是同知,才五品么。对于镇将用扎,对于州县官用扎,算是身份上的需要。以道员兼营务处的身份,对于实缺的提督总兵,也应当用扎吗?事情荒谬反常,这也是一件事。

既然身为孝亭的会办,同见国王时,便应当由孝亭在前,一应公事,便应当把孝亭的职衔放在前面。而(你)事事任性,妄自尊大,威福在我,凌蔑一切,致使将领寒心,士卒愤涕。司马是说凭势力可以镇摄人,靠权诈可以处世吗?不学无术,这又是一件事。

内地的职官,只有实缺官员出行排列仪仗,像营务处、营官,从未见过有用仪仗的。乾隆嘉庆年间册封使臣到朝鲜时,国王以肩舆相迎,(使臣)曾被诏旨申饬。而司马居然乘舆张盖,制做五色马旗,出入都有部下呵斥清道,平时在兵船上建树黄龙大旗。不知置自己于何种地位?置孝亭于何种地位?置国家体制于何种地位?这是一件事。

……此次国王来函,没有一处不提到“袁会办”,而孝亭在书信中反而好象是被顺带提及一样,这难道不是由袁司马的心思、力量、手眼所造成的吗?……67

张謇信中罗列袁氏诸般跋扈的事实,实来自于吴兆有等驻韩将领。孝亭是吴兆有的字,而吴是留驻朝鲜的庆军分统,朝鲜防务的总办。张謇以老师的身份,写信责备袁世凯,全信含讥带讽,口气十分不客气。信中不称慰庭而称“司马”,意在提醒袁世凯,你不过是个五品的同知而已。张謇的指责,实际上也代表了吴兆有等庆军将领,归纳起来,无非两点:

一、妄称钦差,仪仗逾制。根据是袁在自己行文发函的封面上题有“钦差北洋大臣会办朝鲜防务总理营务处”的落款,但不确实,是道听途说或有意诬蔑之辞。从今天所能见到的袁世凯当时的信函看,其信封上的署名格式为:“钦差北洋大臣奏派总理亲庆等营营务处会办朝鲜防务袁68”,在“钦差北洋大臣”后空一格,在袁的职务前则有“奏派”二字,说明袁之任命系由李鸿章上奏委派,故用此格式,除表现袁有高自标置的心理而外,并无任何逾格僭制之处。诚如张謇所说,吴长庆回国后,吴兆有为朝鲜防务总办,作为会办,袁只是吴的助手。但诸多对韩对日对各国使节的交涉,多由袁出面,他用“钦差北洋大臣奏派”的名义,出入仪仗逾制,实在有其不得已的苦衷。

清廷自认是“天朝上国”,不屑于与属国互派使节,因为互派使节就意味着关系平等,有违“天朝”的体制。所以,只派陈树棠以“总办朝鲜商务委员”的名义常驻汉城,朝鲜之商务、外交由其监管。但此种做法不合国际公法,列强驻汉城使节也决不会接受,否则就等于他们也承认清廷是比其高一等的所谓“上国”。不仅如此,列强使节们还借口所谓“商务委员”充其量是个商务代表之类的角色,不具有全权使节的地位,在外交场合往往故意轻视清使,以此贬辱清廷的妄自尊大。譬如1885年,李鸿章在向译署69推荐袁世凯的函件中即指出,“陈树棠充通商委员,各使均鄙为不得与领事同品,平日宴会应接,卑亢俱难70”。又如,甲申政变后,日本派井上馨为全权大使赴朝交涉,清廷则派吴大翨为钦差大臣前往查办。吴曾主动拜访井上,但井上故意以吴“无全权字据”加以拒绝。其后,吴曾硬闯入日韩交涉的会场,而“井上竟飘然而返,不一枉顾71。”由此可见,由于清廷坚持自己宗主国的特殊地位,使得中方官员在外交场合常因身份名义问题而难堪。袁世凯当时官职不高,但所代表的是国家,为防窘辱,在名义、仪仗上作了点文章,还是情有可原的。而李鸿章等也知道他们的难处,不愿深究,这可能也是袁世凯没有像左宝贵一样受到弹劾的原因。

二、妄自尊大,凌蔑一切。指作为五品同知的袁世凯,对官阶职级都比他高的将领们,特别是作为清军统帅,官居一品的吴兆有,行文一律用扎,给人以以下凌上的感觉。清代官场文书往来,分上行(即下级对上级)、平行(即同级对同级)、下行(即上级对下级)三种格式,而“扎”通常为下行格式。在对朝交涉事务中,袁则事事当先,以至于韩王把他当成了主角,而吴兆有等反而好像是次要人物了。清廷在朝官员,外交、商务由陈树棠负责,驻军、防务由吴兆有总办。袁世凯官职虽低,但总理营务处和会办防务的差事使他位居第三,他能力既强,交际又广,加之年轻气盛,勇于任事,不免给人以“一切更革,露才扬己”的印象。但袁世凯自幼混迹于官场,老于事故人情,为何一反常态,如此作为呢?张謇信中指责的诸事,都发生于吴长庆回防金州之后。此前,袁世凯虽因整饬军纪而与庆军将领产生龃龉,因少年新进而遭人忌恨,但因有吴长庆在,双方尚能相安无事。吴长庆撤离汉城,旋即病故于金州之后,双方都没有了顾忌72,矛盾遂至于表面化。但矛盾之最终激化还是在甲申政变之后。据沈祖宪等撰的《容庵弟子记》73记载,袁率中路清兵及朝鲜左右营(自敦化门)强行入宫后,即与守军展开激战,直至攻到王宫后院山坡下,方见率左路(自宣仁门)入宫的吴兆有正由两名士兵搀扶着仓皇走避:

兆有跌足号哭。袁公问其缘故,回答说:“士兵入宫受到攻击,逃跑溃散不知道哪里去了。”袁公笑道:“你作出这副模样,敌人就能放过你吗?不要乱我军心,赶快回营收集残兵吧。”袁公仍指挥众人前进,遇到埋伏的地雷,(敌人)格林炮齐发,有两名士兵被炮弹炸飞到空中,几天后才找到他们的尸体。地雷距袁公不过数十步,爆炸声浪把袁公震得仆坠到坡下,受了点轻伤,仍然率兵追击。听说日兵已归使馆,天快黑时遂收队回营。而袁公所训练的韩军与日本人所训练者仍在相互射击,枪声达旦,也未看见张光前部的士兵。派人查看,原来都在王宫西面金虎门内的高墙下躲避子弹,未敢发一枪进一步。袁公叹息道:“淮军的暮气怎么会到了这种地步啊!”

将吴、张二人作战中的表现说得如此不堪,不排除袁世凯为泄当年被中伤的旧恨而有意夸张,但淮军“暮气已深”并非虚言。军纪松弛,训练疲沓,临战畏懦74,日后甲午大败即种因于此。庆军创始人刘秉璋之子刘体仁在其所撰笔记《异辞录》中也曾述及淮军之暮气及其将领的庸劣,是其一证:

武壮(吴长庆谥号)出征高丽病故,张光前、黄仕林分别率部驻扎在旅顺,日寇到来时全都溃败逃走,……己亥年,文忠(李鸿章谥号)复出总督两广,光前前往道贺,说到自己曾到(安徽)无为县拜会文庄(刘秉璋谥号,刘为庆军创始人,庆军将领都是其老部下)而被拒于门外时,文忠说:“你是败军之将,(他)不见你是合适的。”既而,仍用张为两广驻军中的防营统领。文忠对于淮军旧部,终究还是顾念旧情的。75

袁世凯既眼见了吴、张等的“怯懦庸劣”,就难免不对这些人心存轻蔑,在举止行为上也会有所表露,而双方之矛盾也必然愈来愈深,乃至于不可调和。

甲申政变之善后,袁世凯大包大揽,操纵一切,未始不由他对吴兆有等的轻视和不信任所致。据郭廷以《近代中国史事日志》所记,清军在汉城北门关帝庙找到韩王李熙的当天(12月7日,旧历十月二十日),即将其移至袁世凯营中。次日,“朝鲜国王在袁世凯营中延见各国公使”。10日,“朝鲜国王回宫,袁世凯带队护卫。”15日,“袁世凯禀告李鸿章,主张特派大员,设立监国,统率重兵,代理朝鲜内政外交,并示日本以必战,以促成和局76。”其间,“所有韩之内政、外交、军务悉请公主持调度”,而袁亦当仁不让,“代韩内筹抚治,外辑邦交77。”重组政府、抚恤被害重臣家属等均由其一手办理。

1885年1月1日(旧历十一月十六日),清廷派出的查办朝鲜事务的钦差大臣吴大翨等到达汉城时,吴兆有等迎诸江渚,而袁独单骑迎于南门外,可见双方当时嫌隙之深。在追查中日交兵起因责任的过程中,袁世凯因与吴、张等人的关系紧张而陷入孤立,袁曾当众表示过自己愿意承当引发争端的责任,当然不能反口,而吴、张等不仅不愿代他分担责任,反而在背后中伤他;至于日本方面和其他暗中支持朝鲜自立的列强使节,更是众口一词地把责任归咎于清军和袁世凯。在这种内外夹攻的局面下,袁的日子很不好过。他的好友金允植曾叙述过他此时的窘境:“当时清廷钦差吴大翨来查诸将的功过,外国人全都以流言诋毁慰庭;留防朝鲜的清军诸将也都嫉妒其功劳而中伤他,而钦差对慰庭也追查得很急。慰庭愤懑不已78。”适逢家乡来信,得知嗣母牛氏身体不适,他于是以此为借口,提出回家省亲。

袁世凯借回乡省亲抽身而退,以屈求伸,不失为避风头的好策略。袁保龄对此颇为赞赏:“凯侄脱身回里,觉此子狡狯,亦复胜其痴叔矣79!”甲申事变中袁的出色表现已使他腾誉中外,加上他办事周到干练,大得钦差们的好感。不仅准其归省,且携其同船返津。吴大翨甚至对李鸿章说:“公一向说张幼樵80为天下奇才,在我看来天下奇才非幼樵,乃袁某也。”“两位特使入都复命,扬言于朝,认为公才可大用,由是名望重中外81。”李鸿章也对其“慰劳有加”,并保留了他的总理营务处和会办朝鲜防务的差事。在询及他与庆军将领的矛盾时,袁遵循乃叔的指教,不仅不为自己辩解,而且“无一语及吴兆有,李相咨嗟叹服82。”其后李对吴兆有等对袁的攻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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