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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野获编-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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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忽顿超悟,善属文,甫半年而其仆遇儿于城墙下,则为群丐诱去行乞久矣。亟引之归,其超悟者已灭迹,而此儿蠢蠢如故也。此盖鬼物所为,然亦怪矣。因思夏文愍死西市亦无嗣,其嬖妾苏氏追悼往事,自诉宗党,述往年宠姬崔氏,既孕遣行,今不知尚在否。访之,果得于邻邑,为民家妻,其子已年十五。
未几,穆宗登极,赦夏罪,复爵赐恤。此子且弱冠,当拜玺丞,忽病亡,文愍之后竟斩。此又既得复失,岂夏生前有隐匿耶?
或云嘉靖十五年,上撤大内大善殿,建慈宁寺,焚佛牙骨数千斤,皆文愍导之,宜受殄世之报,岂其然乎?正统间,有刘岌者,四川涪州人,景泰甲戌进士。初官京师,妾生一子,为妻所妒,弃之道旁,后八年终无嗣。复至京,其子尚在得还,人以为厚德之报。岌官至礼部尚书,至正德间方卒。弘治间,南京礼部尚书童轩,南钦天监人,景泰辛未进士,临殁时年将望八矣,妾有孕,预名之曰紫芝,后果得遗腹一男。此两宗伯暮年得子,俱在意外理外,较陆宗伯更奇。独童性甚迂,初丧壮子,或诳之曰:“尚当还魂。”遂不收殓,日冀其再生,为人所嗤。
【戮子】士人不幸,处人伦之变,割爱亦须熟筹。如乐羊、金日磾以功名身家起见,不足言矣。若乃唐淮南节度使马举之斩其子,则以退还;南唐大将刘仁瞻之斩其子,则以叛降;本朝大将戚继光之斩其子,则以败绩。此军法所不贷,不得已也。
嘉靖末年,新郑故都御史高捷,有子不才,屡戒不悛,因手刃之。中丞殁后,其地公举乡贤,物论佥谓无忝此典,独河南提学副使杨本庵(俊民)力持之,则专指杀子一事,极诋其忍薄,乡祀事遂终不行。时,隆庆己巳、庚午间也,中丞嫡弟,即高相公(拱),方起首揆,兼掌铨部。时以杨此举为难,相公亦不介怀,即擢为本省参政,驯至通显。杨素和易,有湖广苏味道之目,何此事坚执至此?杨后官一品,殁於位,而无嗣,意其时即以箕裘系念耶?
吴人杨泰毓久居京师,善谈谑,亦学诗,为予友沈千秋客。
沈负时艺盛名,杨有子将冠,令之执经从游。儇薄习为蒱博,每窃侪辈财物,杨屡扑责,胠箧不休。乃谋之妻弟张姓者,同出郊外醉之,扼其喉既绝,瘗之浅土。次日,其魂即叩母舅扉索命,张不数日暴卒,杨生方忧挠,复日睹厥子入室,百端肆詈,杨感疾,涉旬亦殒。此儿罪自当死,何至为厉求偿,将毋夙世冤对耶?
【守土吏狎妓】今上辛巳、壬午间,聊城傅金沙(光宅)令吴县,以文采风流为政。守亦廉洁,与吴士王百谷厚善,时过其斋中小饮。王因匿名妓于曲室,酒酣出以荐枕,遂以为恒。
王因是居间请托,橐为之充牣。癸未甲申间,临邑邢子愿(侗)。以御史按江南,苏州有富民潘璧成之狱,所娶金陵角妓刘八者亦在谳中。刘素有艳称,对簿日呼之上,谛视之,果光丽照人,因屏左右密与订,待报满离任,与晤于某所。遂轻其罪,发回教坊。未几邢去,令人从南中潜窜入舟中,至家许久方别。
二公惧东省人,才名噪海内,居官俱有惠爱,而不矜曲谨如此。
是时江陵甫殁,当事者,一切以宽大为政,故吏议不见及云。
潘氏起机房织手,至名守谦者,始大富至百万,生子圭、璧二人,圭有心计,恶弟中分其产,因酖之。弟无后,圭自谓得计。旋生子名成,少年即入赀为南国子生,狠戾淫恣,父爱之,一任其孟浪。初入监,新祭酒未任,而张相公洪阳(位)以司业署印,见其名诧曰:“奈何与故大司成同名?”盖前致政祭酒为潘宗伯水帘(晟)也,沈吟许久,曰:“为尔增一字,因名曰潘璧成。”归家而父惊愕不已,盖已心知所谓矣。璧成在南中游狎邪,所携金不足,则贷之魏公府凡数千金。比还,索逋者踵至,成远匿不复见。父为之偿而不及数,徐氏纪纲与相殴,稍伤其父,愤病殁。成始告官,谓徐仆实殴死乃父,至于暴骨检验,当事谓祸起于成,并成囚之,搒掠甚楚。成之弟亦蓄异谋,潜屑金于酒肴,赂狱卒饷之,积岁,成腰骨日重,寻毙狱中。甫死而妖厉百出,先至狱卒家,呼其名,拳之立殒。
旋至弟所,日夜索酒食衣楮之属。弟病已困,其弟妇之父,登己丑进士,为水部郎,以绯袍入叱之,鬼答詈甚横,且发其阴事,水部惭恚归,发病死。其弟宛转床榻间,数年而殁。两家子嗣相继夭亡,潘氏遂灭,前后不过三十余年耳。
【耶律楚材】耶律楚材,大有造于中国,功德塞天地。元世祖眷之,亦异他将相,其封域想必属当时恩锡者。近日,一友人治别业于京师外西山,忽发一冢,开榇得大头颅加常人几倍,不知为何人葬地。余闻之,谏止之曰:“此无论何代,殆必异人。盍早纳其元,封闭之。”未几,掘得碣石,则楚材墓也。虽稍为葺治,闻圹中他物散去多矣。耶律生前举动,已是慈氏后身,又安问遗骸之完缺?但功济一世,而七尺之不保,报应之说似不足信。友人本吴籍,髫年登北畿贤书,慧而有心计,顿成富家。后甫强仕即世,竟无后。
【现报】今詈人有“现世报”之说,意为俚说耳,不知竟有其事。只如嘉靖末年,宣大总督杨顺以媚分宜之故,诬沈炼左道通虏,绞之于市。及隆庆初年,顺坐前事,入狱病死。刑部侍郎洪朝选,以顺曾发华亭公子倩人入闱,为华亭公所恨,不许埋尸,致虫流于户。而朝选居乡,又为抚臣劳堪所劾,缢死狱中,数日始许领埋,亦有小白之泚,其好还如此。又今上初元,有王大臣入禁中事,大槪氡V萌衅湫渲校礁咝轮G泊淌ス<氨0埽坷芍星坝烦孪C浪郏钙渲疃瘢拙偻醮蟪迹当K挂耄谝坏敝镏铩J枭衔聪拢弦蝗杖⌒滩吭性闹龃嘉酱舜笫拢我匀绱饲峤幔棵樵豆倮从敕氡6灾省8ǔ颊潘奈然刈嘣疲捍耸乱咽辏比瘴使伲涝蛑煜Pⅲ淙艘阉溃怀Ъ捶氡R病?鲎锓敢丫觯未酉嘀剩肯C浪啾V魇挂耄辔奕分ぁH舾葱星罹浚趾拧I弦馐冀猓耸路歉蟪剂龋R淖谝印3龊醵春醵癫恍旁眨
【冤报】苏州卫军人丁姓者,曾以小谴收狱中。既得免,忽骤富,充漕卒之长。运粮入京,竣事归,与其侪欢饮于舟中,忽作异方语,瞪目改容,切齿恨骂,将自戕。众皆怪问,则曰:“我实盗也,与丁同处,圜扉相昵,私语之云:‘我案定无活理,但富有金宝,分匿某地某地,君可尽取之,为我殓遗骼,少赈我妻子足矣。’丁诺之。比得释,如其教,尽发伏藏归囊中,反赂狱卒速毙之,此冤不可解。我遍觅南北,今日始得,万无相放理。”遂再批其颊,狞恶不可制,众惧,哀请曰:“君言良是,我曹不敢代为解。第数人同入都,比归而殒一人,死状不明,何以自白。且事属既往,向已濡迟,何不少濡之,俟其抵家与索命未晚也。”忽首肯曰:“此说事理明白,我且去矣。”丁遂昏卧若沉醉者,比醒询之,毫不知前语,众皆懦懦窃相告语,亟促宵行。到吴不数日,市人喧传,丁军中恶于闤阓中矣。同行者齐往视之,则复理前说而加详焉,因自抉其目,拔其舌,狂走经日,始毙于街衢。有再问其受害年月,则数年而往矣。又问何以久不报,乃欢息曰:“我死后魂被收禁不能出,今值新天子登极,赦书至日,神人始释我,许复仇耳。”时隆庆初元也。吴中张伯起目睹,为予言甚详。
【仇鬼下隶】吴门顾上舍号一庵者,银台韦所长公也,居家循谨,但治生颇琐细,有干奴侵匿其赀甚夥,顾恚甚,屡刑索之,不胜拷掠而毙,濒死出怨言。时,顾有一门客与之昵,每梦寐中诉之,云:“我屡控之冥府,不得直,此必主人福重,今且休矣。”寂然者数年,其人一日步吴城,睥睨之间,忽遇此仆,骇曰:“汝从何来?”则拊掌喜曰:“连年投牒,冥府大嗔,谓以奴告主,大逆不道,笞责良苦。近日,遇某坊土地神谩以告之,渠为我代申,已得请矣。”此客惊悸,归寻某坊,则此地故有社公庙,顾君欲拓为别业,已撤废月余矣。此客心知所谓,见顾方盛年丰硕,不以为然。居数日陡病,遂不起。
盖社会公挟私仇,借仆以泄怒也。此十年前事。又青浦县杨扇,有杨氏,宦族也,仆名杨慈,其妻上海人,少年颇有色。为海寇所掠,其酋嬖之。后与官军战败,窘甚,则谓之曰:“吾旦夕死,不忍令汝俘执。”厚与金宝,纵之归。慈遂巨富,以厚糈馈主赎身去,且入赀为京职。其子名异志,遂思结姻士族,以卸奴名。杨宗有无赖者,与为媒,遂娶杨宗一女为妇。然而杨氏诸人,横索不休,久而不能堪,稍稍拒之,因怒而闻之官,有一不材痒士戴无咎者,诱之曰:“惟某达官能得之于当道,肯挥千金,可脱死也。”慈欣然畀之,戴匿其金,绐曰:“已为若道地,旦夕出囹圄也。”未几台使至,痛恨其事,父子惧殒杖下。戴后游金陵,则慈于通衢中相揖,戴骇而逃归,慈亦至家,相随不舍。戴与母相继病死。此则三年内事也。此两奴俱有大罪,死亦非枉,但顾以毁神祠召殃,戴以携多金受报,亦皆自取。
【毁经谪为冥官】今上壬午岁,宁波府同知龙德孚者,武陵人,今君御观察(隋),尊人也。在官奉台檄,勘普陀山二僧毁律事,梦有群僧来告,请分道场为三,以奉大士香火。既醒,即如梦处分矣。又恨僧破戒,命焚《法华经》,使众僧跨其灰设誓,事甫毕,即病,见有神若伽蓝者曰:“此人毁道,当堕泥犁。以爱民故,姑谪为三石牛啬官。”语方既,即有告身至,苦请愿持斋戒终身,自赎前罪,诸僧亦为代祈,始苏还官舍,则已瞑十日矣。乃知崔浩投经厕中,罪至族灭,非妄也。
癸巳岁,龙君御以北礼部,乃翁以南户部,俱用计典外贬,相逢于邮舍,户部题壁云:“父子一家同逐客,江山千里各归人。”笔墨尚新。
【义马】成化元年丙戌五月,荆襄贼石和尚等流劫入夔府,时知府王某受檄讨捕,怯不敢往。通判王桢,吉水人也。独忿然责数王守,代勒兵出战胜归,促守同出再战。守绐之先行,至大昌县入重围中,人马俱疲,误入淖田,救兵不至,被贼断喉及臂而死,马得逸去。时五月九日,有所识木商得其尸,以浅土覆之。至二十五日,其子广始来收骸,面尚如生。以贫不能葬,欲鬻马以充费。其马自逸后,从大昌奔归府,凡三百余里,夜嘶府门,蹄啮其扃,若告急状,流血淋漓,毛鬣尽赤,人始知桢战殒矣。王守爱桢马,竟徒手得之,不与其子一文。
桢柩既行,夜半,马哀鸣特异,圉人饲之不食,王守自往阅马,忽前啮其项不肯释,久乃得脱,又以首捣其胸,伤重,次日死。
罗文恭(洪先)与桢同邑,因为之记。古纪义马多矣,或临难相济,或没后效死,则有之,然未有义烈明白如此者。此与岳珂所纪王成义騟事相类,但騟所杀者,虽贼帅之弟,未必即杀成之人;若王守之诱王桢于死,为计甚狡,即部曲未必深喻其机,而此马能曲解人情,报仇雪恨如此,真可与袁粲家狞狗同传。
○征梦
【甲戌状元】嘉靖五年丙戌进士陆垹号蕢斋,官至河南巡抚,右副都御史,吾郡之嘉善人,清正名臣也。先为湖广岳州太守,以循良第一,征入为太仆少卿,时为戊申己丑间。陆丧夫人不复娶,但携其子号杏源者名中锡赴官,并塾师一人。陆夜必与乃嗣同榻寝,杏源少颖敏绝人,有神童之目,至是且年十六七矣。其寓即在太仆寺街,与同寅一少卿比邻,邻有笄女绝艳,杏源窥见心荡,屡欲挑之未果。一日,遇朔旦,同塾师诣都城隍庙祈祷,以邻女为请,且许事成酬谢。塾师从旁亦代为祝吁。归之夜正酣寝,忽大恸叫号,其父惊怪,叩其故,则曰:“一念之差,遂不可救矣。”备述朝来祷神之事,云:顷梦为都城隍摄去,大怒见诘:“汝何人敢以淫媟事上渎?”亟呼主籍者检其禄,则注定甲戌科状元,官至吏部左侍郎,年七十九岁。乃沉吟曰:“是不可杀,当奏之上帝。”再检塾师则终身无官禄,即令抽赐戮之。须臾天符下,陆某宜革去鼎元少宰,其寿如故,但使贫绝痴绝,以至于死。今将奈何?其父尚疑信间,急视塾师则称腹痛,未午而殒绝矣。中丞公始骇恨,然已无可奈何。再问其子,尚有何言,则云:适悲悼中忘之,都城隍阅天符之末,云当再降一人,以补甲戌状元之缺。是时,孙柏潭状尚未生也,孙之父梦一人投剌,称唐皋来拜。唐为正德甲戌状元,柏潭即堕地,因名之曰继皋。恰符所梦云。孙后果至吏部左侍郎以归,杏源自梦谴后,即得心疾,亦入庠为诸生,而性理狂错,往往不竟闱中试而出。时艺奇丽,与冯祭酒开之、袁职方了凡,同社相善。两公每每为予言:“少年辈高才慎勿为桑濮之行,即举念且不可,况身尝之乎?子其戒之。”
中丞故廉,至杏源益困,衣食时或不给,无子,仅一女嫁彭比部冲起之第三子。又坐法遣戍,改适一市侩,流落可欢!杏源今已老死,中丞之嗣竟斩。
【仪铭袁宗宗原作中,据明进士录改,皋】仪铭者,山东高密人,礼部右侍郎谥文简仪智之子。以父荫,授礼科给事中,迁翰林修撰,晋侍讲。成国初建,改为左长史。未几,景泰登极,即擢礼部左侍郎,寻升南京礼部尚书,召还,以兵部尚书加太子太保,又兼掌詹事府。景泰五年病卒,赠太师,谥忠襄。
以任子夕拜,且入史局,既为非望,及曳裾王门,官已不振,反以潜邸攀附,致位上卿一品。前后富贵者三十年而后殁,荣褒悉备,世无贬词,可谓幸矣!至景泰六年,又荫铭子泰,为礼科给事中,尤为异典。嗣后则有兴府右长史袁宗皋者,湖广石首人,举弘治庚戌进士。次年即授王官以去,至正德十六年辛巳,世宗入绍,则已滞藩邸三十年矣,峻迁吏部左侍郎,寻以礼部尚书入文渊阁,甫阅四月而殁于位。虽赠谥有加,竟不及见嘉靖改元,名为入相,仅同朝蕣,视仪铭享受,真天渊矣。
方袁为长史时,一日昼寝,梦一美姬扶床跪曰:“妾为李白洲侍儿,今愿充公下陈。”白洲乃前右都御史李士实别号也,醒而怪之。未几,李附宁濠反诛死,妻妾俱填宫,世宗怜宗皋老,赐以宫婢六人,内一婢宛如梦中所见,问之果白洲妾也。因喜而嬖之,以致不起。夫以残膏剩黛,神已先示,则其福祚有限可知。而袁妖梦是践,不以为戒,而以身殉焉,亦必非高明士矣。
【妖梦】宋伪楚张邦昌为中书舍人时,梦乘宣和帝御辇,拥仪卫以出,回视辇后二马相逐,久之犹能记其毛色。靖康之变,受金封册,初僭乘舆服御,回视二马在后,则如曩梦。伪齐刘豫初为小官,梦拜阙里,仲尼起答其拜。又尝梦礼梵王,亦为之起,因自负,决计为逆。至南宋开禧间,吴曦在蜀,夜坐见月中一人策马垂鞭,其貌与曦绝肖,起揖之,月中人亦举手扬鞭,由是果于称制降北。此古事之昭昭者。近日江陵相曾梦居第之前,左右两石坊,上署“德配天地,道冠古今”,自以为生封五等,殁祀两庑,遂恣行无忌。未几身死家籍,二坊官卖为文庙前棹楔。此亦何异隋炀帝时麻叔谋金刀之兆乎?总之心志狂惑,鬼神因而侮之,真妖梦也。
【董旷庵尚书】今董大司寇(裕)为御史,督畿学,与先人素相善。乙酉冬以冒籍中式事,调行人司正。时董在西台资俸第一,当迁廷尉丞或冏卿矣。先一日,先人梦人投一刺曰:差出行人司正董某谢辞。醒而以为怪,谓董或建白得罪,然是时无大政事可争者。未几而罣误及之,竟协所梦。
【梦宗汝霖】镇江守君许葵东(国诚),先人南宫所录士也。少年祈梦于其乡九鲤湖,梦神人告之曰:“子生平功名,一如宋宗泽。”自以为他年事业不凡,友侪亦以此期之。登第后为邑令,为比部,积资郡守,至九年推臬副者十余次,大参者三次,俱不报,遂乞归不出。其报第三考也,例不视事,以候上台处分。因命携壶觞,屏仪卫,日出嬉游。最后去城闉稍远,忽遇暴雨,亟得一古庙息驾,其门榜则宗汝霖祠也。心已惊然不宁,因巡廊读碑,至后铭诗末句云:“许国之诚,死而后已。”读未竟,疾驱还郡,投牒星迈,意恐未必及家。比抵里门,已数年,至今无恙。岂禄料已尽于此耶?抑尚有小望也?是不可晓。
○鬼怪
【太山主者】故太仆卿费唐衢(尧年),铅山人也。一旦病殁入冥。至泰岱谒主者,入门庑即褫衣冠,跪伏庭下,仰窥殿上,有王者南面,侍卫甚严。座后列姬侍以千计,貌似故祭酒冯开之,然不敢旁问。忽被呼,引见上阶,果冯也,云:“别久甚念,君虽已合来此,然此事我为政,尚能为君宽数年,亦故人情谊当尔。”目揖而遣之,遂苏,则属纩已三日矣。因作祭章奠冯墓,致厚赙,备述始末如此。冯于内典究心,平日以莲邦自许,一旦沦入神鬼趣中,为修症耶为沈滞耶?俱未可定也。
【穆象元判冥】穆象元名天颜,楚之黄冈人,登甲辰进士。
按题名碑录穆天颜系万厉戊戌进士,令南海,入西台。少时为诸生,被召为冥吏,每以夜分入幽府决事,间遇亲识逮系者,亦委曲为道地,或得回生,或附轻比,往往有之。其居间请托,多属比邱,每一僧至,辄降陛加礼,所嘱事莫不响应。其僚十人,如人间曹局,一切受成于主者,所谓阎罗天子是也。得第后入冥渐稀,近来两三月一往,皆系旧案大狱未结,曾经穆谳讯者,始召与平章。诸僚新旧代去者,或未识面,间以相问,则旧者告以此旧寅丈穆公,重加款接。闻比来已绝迹矣。穆初为人言,今苦众咻,多默不应云。
【术士使鬼】往乙酉、丙戌间,有方士席小堂者能使鬼,客勋贵之门。一日,徐定公挈之游郊外,车马妓乐饮食驮载甚繁,席曰:“不须如许劳扰,我一人能任之。”时方新夏,皆纳之絺袍袖中,入即无迹。比至别业,从怀袖一一取出,盖亦唐胡媚儿之流亚也。后以罪谪宣府,督军府张宏轩(国彦)甚礼之。终以作奸毙狱,鬼不能脱之福堂也。顷甲午、乙未间,东事纷纷,诸以灭关白自炫者,充满都下。一日,有壮士十人,投大司马石东泉麾下,云得外国圣铁,一切刀剑及肤俱不能入。
石面试之良然,因大喜,咨送东征大帅宋相江(应昌),宋又用利器刺之,果皆勅保晕降锰熘R蝗沼胭炼岳荩淝胺妫慕羌堂湃司闵ピ鲆蝗说锰樱钤普绞笔ヌ恍А
盖皆炼鬼用铁布衫术。以为戏剧则可,锋旗相对,则有太乙诸神司三军之命,邪鬼安得阑入战场哉!
【三孝廉作鬼】余幼时见无锡一孙姓者,能炼鬼为役。曾至予家,谈往事如目睹,问以后事,娓娓酬答,然多不验。颇能诗文,顷刻数百言,敏而不佳。其鬼本闽中人,名章日暗,曾举丁卯解元。问其何以不托生,则云:“前生负此人钱,填满方得去。”或云亦孙教鬼妄言,无其事也。其后则有会稽陶与龄事,陶为大宗伯承学长子,今太史望龄兄也,没已久矣。
甲午年,富顺李大宗伯长春之子自成,遇之于成都,谓其今年必下第,因自言姓名,后不复见。与龄先举应天乙酉榜,不知其何以至蜀也?较已胜章能远游,白日见形矣。又山西太原举人张全德者,以辛卯年卒,次年壬辰赴试者,鳞集阙下,其相识者忽遇之,则改称段相公,携老仆遨游都市,与故交往还。
拜客赴席,无异生人,询其乡人,则因眷一女妓致疾死,妓徙居京师,因偕之来,不复匿迹。好事者多与缔交,无敢以为鬼也。此较陶与龄尤怪,近于得道尸解矣。意者此曹皆不得志于公车,愤悱余习。无所发抒,姑借鬼趣,以耗磨之耶”若毕命烟粉,随逐嬉游,尤狡狯之雄也。
陶即驻世,不过成地仙,禅家所不取。而乃弟石篑津津述之,不似深于佛者。
【奇鬼】吴士曹蕃,以礼经魁丁酉京兆,为座师焦太史所累,被罚来京辨复。居稍久,抱病垂殆,忽见一丈夫长抵屋榱,面白而阔,衣团花皂袍,向曹深拱至地。良久方起,再拱。但开目即见,昏黑张烛亦如之,惟合眼息灯则无所睹。初犹怖骇,后习之不怪也。如此月余,自分必死,亲友亦无敢相视。一日忽不见,沉疴亦脱然。余问之学佛人,云此名拱尸鬼。然遍考梵册不得。
【马仲良户部】余友马仲良(之骏)甫逾弱冠登第,当今才士翘楚也。在版曹有盛名,人方以华要期之,丁巳大计,忽罹白简拾遗,以浮躁外谪。时皆冤之,而不知得罪所由来。其时主议者蜀人吏科徐雅池(绍吉),盖以其同年姻家冉芝芳(德升)一言处之,不谓其误也。始马僦一寓,其室敞而直廉,马得之甚惬意。初住亦无他,屋后隙地,为溲秽之所,但每遇阴雨,则墙阴彷佛有所见,侍婢辈时时惊叫,马呵止之以为妄。
后告者屡屡,马亦渐自疑,遂议他徙,初不知有伏尸也。是后人皆知非吉地,空闲者久之。会冉以参议听调,初入京未悉近事,亦利其华焕,僦居之。始与徐往还,忽数日不至,后相遇,诘以间阔之故,云方移居无暇。冉多姬侍,偕北者亦数辈,因曰:“侍儿俱几惊死,吾室后废圃,频有祟昼见。顿令人拆墙之将崩者,则倒植一少妇,颜貌如生,奔迸急走,至今心犹怦怦也。”徐大骇怪,俾物色向为何人私宅,则云:马户部故居。
徐因忿忿,谓此君少年负物望,乃敢生埋人土中,誓必重创之,以此弹章,遂不可遏。嗣后乃知马僦舍之前,有士大夫妒妻杀妾而瘗之,其人已转官移去久矣。李代桃僵,古来亦有。然此妇何不祸彼夫妇以伸枉抑,而现形怖人,卒陷无辜于贬窜,殆亦前生冤对云。徐后知其事亦悔之,而已无及矣。
【献县盗鬼】顷戊午年,献县令江钟廉抵任即有鬼杀妻女之异,其全家惟一婢独存,又作鬼语诉冤,此事纪之者多矣。
独江夫人死后,复附魂于幸免之婢,备述初为厉鬼见杀之状、阴府相悯之言,此亦古来所有。惟所称冥中贵人,既知众鬼即群盗,妄杀无辜,且其禄命未绝,何以不为料理再生?仅仅优以男身,处以巨室,且从蜀之楚,又相距辽远,断其夫妇之爱,歼其母子之命,不复一为处分何也?初江令吴江,与乡绅之豪武者不协,遂造谤书去。比至献县未视事,即罹此变,哀痛不欲生,亟解官去。旋以瞽废,虽改教不能再出矣。岂前生夙业耶?
【大风吹人】《辽史》记其国圣宗开泰八年五月,留打鲁瑰部节度使喡忱镏帘侨骱樱斓鼗挹ぃ蠓缙氖朔尚罩校季枚槭锿猓幸痪坪诘啬瞬灰啤4艘嘤钅诩熘拢衔拊偌摺T判鲁峭貊睿ㄏ笄┥偎韭碇甲婺福舜涌掌疗浼遥枚叫眩手杂锊煌ā8且煊蛉耍绱刀椋蛭涓荆钭樱裢跏喜趺崃妫笫⑽薇龋云涿缫嵋病S喑醪簧跣牛晡钏韭泶拥芡跫灸荆ㄏ笠欤┬⒘乒弧`岛酰∫嘁焐跻印
【食人】柳跖之脍人肝,赵思绾之吞人胆,以至朱粲、秦宗权之属,捕人为粮,此皆盗贼及乱离无食时,偶一见之耳。
若契丹东丹王李赞华好饮人血,至刺婢妾辈而吮之,犹夷狄也。
若盛世天潢亦有之,则真可怪矣。周府新安王有熹者,太祖第五子周定王之子也,性狠戾,嗜生食人肝及脑胆,常以薄暮伺有过门者,辄诱入杀而食之。其府第前,日未晡即断行迹。后以伪作兄祥符王有爝书,与赵王高燧同反,逮至京,鞫得其奸,削夺居京师,猰 枭獍,乃出帝系,亦宗藩异事也。近日福建抽税太监高采谬听方士言:食小儿脑千余,其阳道可复生如故。
乃遍买童稚潜杀之。久而事彰闻,民间无肯鬻者,则令人遍往他所盗至送入,四方失儿者无算,遂至激变掣回。此等俱飞天夜叉化身也。顷年,又有孙太公者,自云安庆人,以方药寓京师。专用房中术游缙绅间,乃调热剂饮童男,久而其阳痛绝账闷,求死不得,旋割下和为媚药,凡杀稚儿数十百矣。为缉事者所获,下诏狱讯治,拟采割生人律。或以为未允,士大夫尚有为之求贷者。会逢大赦,当事恐其有词,与奸人王曰乾等同毙之狱。
古来食人肉非出乱世者,唐则临安安字原缺,据写本补,尉薛震、节度使张茂昭,五代则金吾上将军苌从简,宋则右副都王继勋,知钦州林千文。又饮人血者,三国时吴将军高沣。
【小棺】尝闻人言:今上初年,宁夏修城,掘基稍深,得小柩数千,皆长尺许,发之有男有女,亦有仕宦绯袍进贤冠,如今世服饰,无一作古昔装者。予笑以为诞。后偶与李本宁先生谈及,云此余宦彼中所目睹者,即命锸工即日掩之,以事太幻,不敢闻之朝耳。又隆庆间,古长城圮,露出小棺无数,俱长数寸,开之衣冠俨然。有一僧棺,中有梵字小经一卷;一妇人棺,题铭旌曰某王某妃之柩。此徐宪使名节者亲见之,以语王太仓相公,王以语王损庵太史而纪之者。王麟州太常又亲见徐公面谈,而笔之杂纪,弇州又别记之。二事俱在近时,诸公俱非妄语者。岂僬侥国果在中土?抑造物狡狯,作此伎俩博笑也?此虽在六合之内,亦存而不论可矣。
有言西北甘凉银夏之境,榛莽旷卤,妖狐窟宅其中,故屡有此异。但狐能幻于生前,死则尸仍异类,此见之载纪者多矣。
今何以并骸骨亦人形耶?且黄河以西为凉州诸郡郡,五凉分据,古称沃土。灵夏赫连旧都,及元昊所起地,俱非不毛可穴狐媚者。此亦未必然。
宋洪迈《夷坚志》丙集载隆兴府钤辖喻绅,淳熙七年修天王院,得古冢列小石人,与近世明器相类,高数寸。又得小石碑不盈尺,其上为莲叶,下为荷傍花,中有真书,文曰武神圣文皇帝之庙,两傍夹书曰贞元二十一年。按唐德宗纪元贞元,以二十一年正月崩,葬崇陵,生时称圣神文武,殁谥神武孝文。
此四字虽略同,然当时葬长安,又碑在地中而曰庙,不可晓也。
隆兴即今之南昌府,初非荒徼,何以有此小冢小碑,示妖现怪乃尔?余意此必非唐帝殡宫,亦长城下某妃之类耳。
【邓子龙香木】武弁邓子龙,东南骁将也。初以偏裨在粤东剿海寇,忽有一浮木触舟,弃去复来,不暂难。子龙试钩取,其气作沉檀香。阅其材可雕刻,因令工治作人形,而首居大半,置之卧室,以为肖己状貌,时时抚弄之后入粤西,入滇南,为参戎副将,屡踬屡起,每以香木自随。至关白事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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