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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夜晚-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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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晃眼的灯光中,他视周围,却看不到观众,尽管能感觉到他们十分认可他从乞丐到富翁的伟大成功。美国作证。总有一天铭记光荣的圣地上会刻上最受尊敬的圣人:霍雷肖·阿尔杰。
“埃里克,您太谦虚了。您不仅仅是我们国家最令人称羡的小说家,而且也是最受尊敬的文艺评论家,更不用提您有一部短篇小说荣获声名显赫的文学奖。”
声名显赫?埃里克暗自皱起眉头。嗨,说话小心点,约翰尼。说了大话,将失去听众。我还有一本书要卖呢。
“是的”,埃里克说,心里羡慕起主持人那精心梳理过的浅灰色发型来。“《乡村精神》杂志的鼎盛时期,当年格林威治村的好时光。成名之后就享受不到了。我想念华盛顿广场上的团伙们,想念我们聚会的咖啡屋和夜晚,朗诵小说,探索新潮,谈话到天明。”
见鬼吧我会怀念他们,埃里克心想。我所住的垃圾房,那个大屁股西蒙斯,让他伴着那些蟑螂和楼梯上的醉鬼吧。“乡村精神”?倒不如叫“乡村白痴”更确切些。文学奖?《地铁快报》每月都颁奖。是的,拿了奖金再贴上二角五分钱,可以买上一杯咖啡。
“您会意识到成功带来的优势的。”约翰尼说。
埃里克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说:“多了点物质享受而已。”
“您是一位富有的人。”
这个说对了,埃里克心想。精装本二百万美元;平装本四百万美元;拍电影二百万;从读书俱乐部还能搞上一百万;再加上卖给英国以及其他20个国家的海外版权,其总收入可达一千五百万美元。其中百分之十归他的代理商,百分之五给宣传策划人。扣除那些之后,“爱尔兰标准协会”也要伸手。不过埃里克一向精明,投资石油、畜牧业和房地产——他早就垂涎这些避税的防空洞了。他把欧洲之旅作为考察。他组建股份公司。他的房产、喷气式飞机和豪华游艇都列入成本开销。处于他这种地位的人毕竟需要私人空间去写作,为政府赚更多的钱。通过避税他到手九百万美元。尽管没考虑通货膨胀因素,这份40元的投资还不赖。但愿能找到一个办法多挣几百万。
好了,就别再贪心了。
“不过约翰尼;金钱不是万能的。哦,当然啦,如果有人要给我钱,我决不会把它扔进哈德逊河。”埃里克大笑起来,而且听到听众的反响很好。
他们的笑声是善意的,你可以断定他们也不会那样做。“但是,约翰尼,实际上我最欣赏的回报还是看到书迷们的来信。他们从《弗莱彻的小海湾》中获得的乐趣胜过我在物质上的成功。这是我们这一行当的宗旨——为读者服务。”
埃里克停顿了一下。采访十分顺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书销售顺利。
人们需要的是争论。
在耀眼的灯光下,他的腋下汗水直冒。他担心会弄脏而毁了那套鲨鱼皮西装,但立刻意识到随时能买件新的。
“我知道特鲁曼·卡波特说过,《弗莱彻的小海湾》几乎不是写出来的——它完全是用打字机打成的。他以前也好几次作过如此评论,如果你想知道我的想法的话,我要说他以前也多次说过其他的事呢。”
听众们发出笑声,不过笑声中带着嘲讽。
“约翰尼,我还等着他承诺写的那部长篇小说呢,很高兴我没屏住呼吸在等。”
听众们哄堂大笑,充满了嘲讽的味道。假如特鲁曼在场的话,他们会向他扔石子。
“说老实话,约翰尼,我认为特鲁曼已经失去与读者群的联系,而这个群体在美国中部。我也尝试过写现代派小说,却使我感到窒息。现在人们需要的是内容丰富的小说,应充满魅力、浪漫、动作和悬念。芦狄更斯写的那种故事。”
听众们鼓掌表示赞成。
“埃里克,”约翰尼说,“您提到了狄更斯,使我想起另一个作家,他的作品在50年代后期深受欢迎,即温斯顿·戴维斯。要是我不知道您写了《弗莱彻的小海湾》,就会深信它是戴维斯的新作。当然啦,这种可能性不存在,因为戴维斯已逝世——死于一场悲剧性的翻船事故,当时他只有48岁。我知道事故就发生在长岛外面。”
“你提到戴维斯让我甚感荣幸,”埃里克说,“事实上并不是你一个人作此比较。他是我所崇拜的此类作家典范。他对作品中的人物和情节都倾注了深深的关爱,书中写到的新英格兰州的那些小镇均流芳百世。另外他的散文作品很丰富。我研读过戴维斯的全部作品,力图继承他的传统。人们需要真实、诚挚、人性化的小说。”
其实在书迷们开始把埃里克的书与戴维斯的作品互相对照之前,他根本没有听说过温斯顿·戴维斯其人。怀着疑惑埃里克去了纽约公共图书馆。费力地翻阅了戴维斯五六本书之后,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没有从头到尾读完一本书,都是些索然无味的垃圾,行文死板,但埃里克不得不承认有相似之处。《弗莱彻的小海湾》很像温斯顿·戴维斯写的书。埃里克离开公共图书馆时大皱眉头,他再次感受到那种刺痛。尽管相同的感觉在《弗莱彻的小海湾》成形过程中频繁出现,他却从未喜欢过这种感觉。
“最后一个问题,”约翰尼说,“您忠实的读者渴望着您的下一部小说,能否透露一点它的有关内容?”
“我很乐意,不过我有点迷信。我很忌讳在写作期间谈论它。但我能告诉大家,”埃里克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一下四周,似乎害怕有作为竞争对手的出版商潜伏在播音间里。他笑着耸耸肩说,“我想我可以说这句话。毕竟在几百万人当面听我声明以后,还有谁会剽窃一个书名呢?新书名叫《帕森的小树林》。”他听见从听众那儿传来一片狂喜的叹息。“故事发生在佛蒙特的一个小镇,并且——得了,我最好别往下说了。等到该书出版时,大家都能读到。”
“妙极了。”埃里克的代理商说,他名叫杰弗里·艾姆高特,虽然年约30岁,却由于操心,头发灰白稀疏。他经常皱眉蹙额,胃也麻烦不断。他行色匆匆,似乎总在跟时间赛跑。“十分完美。您对卡波特的评议——保证再销出十万册书。”
“我也这么认为,”埃里克此时已走出播音间,爬进一辆大型高级轿车。“但是您看上去不大高兴。”
那个“卡森”展览会是在下午晚些时候录制的,但浓雾使得看上去像黄昏时分。
“我们碰到了难题。”杰弗里说。
“我尚未看出有什么问题。来吧,喝点酒松弛一下。”
“弄坏我的胃吗?谢谢,哎哟不能谢。听着,我已跟您的经销经理谈过了。”
“我听说这事了。你们俩都过于担心。”
“不过您花钱似流水。那架喷气机、豪华游艇以及豪宅。您负担不起。”
“嗨,我有九百万美元,让我享受一点美好人生吧。”
“不,您没有那么多。”
埃里克瞪大双眼:“请再说一遍。”
“您没有九百万美元。所有那些欧洲之旅、马里布的海滩屋、巴艾米尼的房产都得花钱。”
“我还有投资项目,石油和畜牧业。”
“油井都已枯竭。牛群死于口蹄疫。”
“你在开玩笑。”
“我的胃可开不起玩笑。您有房地产的银行抵押货款,你的法拉利豪华车还没付过款呢。那架‘李尔号’喷气式飞机也没付款。您刚好破产。”
“我生活奢侈,好了吧?”
杰弗里叹了口气:‘‘奢侈?是挥霍!您干的事已失去理智。”
“你是我的代理人。另外再为我做笔生意。”
“已经做了。您怎么啦?大脑是否丧失了记忆?一周以后,您的出版商要从您这儿得到一本最新作品。他出价三百万美元买断精装本版权。我交书。他给钱,那就是合同。难道您忘了吗?”
“哪那么有什么问题?三百万美元可以付我的账单。”
“但那该死的书在哪里?如果你不送出手稿,就得不到钱。”
“我正写着昵。”
杰弗里悲叹道:‘‘仁慈的上帝啊,您是说还没完工?我问过您。不,我请求过您,赶快停止笙歌达旦,抓紧时间写出那本书,然后再过你的好日子。你怎么啦?所有那些女人,是不是她们吸干了你的精力、你的脑汁,还有其他什么?”
“从现在起,一周后你将得到那本书。”
“噢,埃里克,但愿我有您这样的信心。您想想看,写作就像拧开水龙头吗?它是工作。再设想写作中遇到障碍,患上流感之类的。不管是谁,能在一周内写出部小说来?”
“你会得到书的,我保证,杰弗里。不管怎么说,即使我动手晚了点,也没关系。对于出版商而言,我是摇钱树。他会放宽期限。”
“见鬼,你没在听我讲。一切都在于时间。新的精装本已经宣传出去了。数月前就该送出手稿加以排版了。《弗莱彻的小海湾》平装本的发行也和这部长篇小说连在一起,书店盼望同时进两本书。印刷商也在等待,宣传广告即将推出。假如你不送出手稿,出版商会认为你在愚弄他们,你就失去了媒介宣传。读书俱乐部也会生气,更不要说那些早已把你的新书列入目录的国外出版商了。他们都指望着你呢。埃里克,你还不明白。大生意,你不能毁了大生意哟!”
“不用担心,”埃里克以微笑消除他的疑虑,“一切都关照好了。今晚我和罗伯特·埃文斯共进晚餐之后,将着手工作。”
“上帝保佑你,埃里克。敲键盘吧,伙计,只管击键。”
“李尔号”喷气式飞机从洛杉矶国际机场升空。城市上空,埃里克在黑暗中向下眺望着那些星罗棋布的街灯和闪闪烁烁的高速公路。
开始写吧,埃里克极不情愿地作出决定。
机舱里传来沉闷的引擎声,他从一个橱柜里取出那台庞大的打字机。他不论上哪儿都随身带着它,惟恐它在没人侍候时会有什么闪失。
经过一番折腾,他把它安放在桌子上。他已下令让飞行员不要回到乘客舱。一块厚厚的隔板将驾驶舱与埃里克隔开。这儿好似他在哈德逊河岸上的府邸,埃里克可以在严格保密的状态下打字。
这项工作实在令人厌烦。当时在打《弗莱彻的小海湾》的结尾部分,他甚至没有面对键盘。他曾经看了一周的电视节目,同时让手指按下键盘上偶然碰到的任何字母。不管怎么样,它没有出差错,自动在编辑。每次节目结束时,他都看一眼这部奇妙的机器打下的最后一页,希望能看见“结束”两个字。直到有一天,那结束语终于出现在他面前。
在《弗莱彻的小海湾》取得成功后,他又开始打字。他选了《帕森的小树林》这个标题,虽然毫无热情,仍耐着性子打出20页稿子。他从自己的经历中得出的结论是:他从未喜欢过写作,与此相反他只喜欢谈论写作和被称为作家。写作的痛苦使他望而生畏。所以,每当他无所事事时。
写作就更加缺乏吸引力了。
十分坦白地说,埃里克认为,我应该是位王子。
他尽可能久地推迟打出《帕森的小树林》。钱既然来得这么容易,他就不想遭受哪怕是一周的痛苦。虽然这一周时间他认为是必需的,以完成这部手稿。
但是杰弗里警告过他。不是没钱了吗?那么我最好重返金矿,回到那台下金蛋的打字机旁。作家的帮手称什么来着?秘书。对啦,那就是我对你的称呼,埃里克对那台不可思议的机器说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秘书了。他无法相信他实际上成了百万富翁——至少纸上如此——乘坐他自己的“李尔号”喷气式飞机,飞往纽约,出席“今天”发布会,“明天”发布会,然后在“早安,美利坚”节目上作秀。真难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
但这是真的。如果埃里克想要继续享受美好人生,他最好像魔鬼般地打字,花一周时间产出他的第二部书。
喷气式飞机急速穿越夜空。他将一张纸喂进他那“秘书”体内,感到枯燥无味,便啜饮一杯“香槟王”(以法国香槟之父修士命名),挑选出一盒《诸圣日前夕》,放进录像机。他一边观看屏幕上的孩子刺伤大姐姐,一边动手打字。
“第三章……拉蒙娜感到一阵狂喜。她还从未有过这种愉悦。她的丈夫,她的情人,也从未在她体内产生过这种心醉神迷。是的,那个送奶工人……”
埃里克打了个哈欠。他看见一个疯子逃出了疯人院,看见那个发疯的医生极力找出那个疯子。一个保姆尖声呼叫。那个疯子被追杀五六次,然而生存依旧,因为他实际上是个迪斯科舞者。
没看过键盘一眼,埃里克打着字。他旁边的稿纸渐渐堆高。他喝完了第5杯“香槟王”,《诸圣日前夕》录像片也已放完。他看了《异形》,一个被困住的穿着贴身内衣的女子与妖怪搏斗。在科罗拉多州的上空——埃里克事后估计发生事故的地点时——他瞥了一眼刚才打出的稿纸,突然发现上面纯属胡言。
他在纸堆中摸索半天,方才明白有半个小时里打出的东西简直莫名其妙。
他脸色苍白,目瞪口呆,差点呕吐。
“仁慈的上帝,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发疯似的打字,“小流浪汉皮普丢失了她的绵羊。”这便是他读到的句子。
他又打下去:“那只敏捷的狐狸。”后来读到的与这一模一样。
他乱打一气,面对着他的也就乱七八糟。
当他抵达拉瓜迪亚机场时,身边已有厚达2英寸的一堆狂乱而莫名其妙的东西,更糟糕的是打字机卡住了。他听到机器内部有令人恶心的吱嘎吱嘎的声音,键钮死死地动弹不了。他无法再打出哪怕是莫名其妙的东西。出毛病了,他边想边呻吟。仁慈的上帝,打字机坏了,失败了,完蛋了。
我们俩都完蛋了。
他试着使劲敲打键盘以松动它,结果全部努力只是伤了他的手。主啊,我最好小心点,搞不好会损坏内部更多的零件。醉醺醺的,他把一床毯子蒙在打字机上,然后费力地从飞机上搬下来,装进等候着他的轿车。直到第二天他也没在电视采访中露面。烈日高照,他擦了一把那张憔悴而胡子拉碴的脸,惊慌地对他的司机说:“去曼哈顿,找一家打字机修理店。”
穿行在卡车间,碰上了交通事故绕道而行,这趟差事花了两小时。最后把车停靠在三十二大街人行道的另一辆车旁,埃里克跌跌绊绊地抱着他的重物,朝橱窗里有修理字样的一家商店走去。
“我修不了这东西。”一个青年店员告诉他。
埃里克呻吟着说:“你必须给修一下。”
“瞧这里边的支撑臂,已经破裂。我没有这么奇怪的零配件。”男店员看着这台机器,被它极丑的模样吓住了,“我得焊上那支撑臂,但是老兄你看,这机器已破烂不堪,就像穿坏了的衬衫。你在肘部打个补丁,补丁边上撕裂了。你打上新补丁,别的地方又撕裂了。等你完工,这已经不是衬衫,仅看到补丁了。如果我焊接好支撑臂,电焊的高温会降低旧金属的强度,这个支撑臂的其他地方有可能破裂。你得来来回回地跑,直到都是焊接点为止。再说,像这种怪异模样,我可不想捣鼓。相信我,老兄,我弄不明白这玩意儿。你最好去找制造它的那家伙。或许他能修理,或许还备有配件。
嘿,难道我不认识你吗?”
埃里克皱起眉头问:“你说什么?”
“难道你不出名?你不是在那个卡森秀上露过面吗?”
“不,你搞错了。”埃里克闪烁其辞地告诉他,旋即瞟了一眼他那只劳力士金表,发现差不多已到正午时分。仁慈的上帝,他已磨蹭了一个上午。
“我得赶时间。”
埃里克抓起破打字机,踉踉跄跄地走出大楼,向他那辆车子走去。街上车水马龙的喧闹声使他心力交瘁。
“去格林威治村。”埃里克不假思索地对等得不耐烦的司机说。
“在这种交通状况下?先生,正是中午,交通繁忙时间。”
埃里克胃里泛酸。他身体发抖,浑身出汗。好不容易赶到格林威治村,埃里克疯了似的指点着方向,一边还不停地看手表。差不多是下午1点半时,他突然有了一种可怕的念头。噢,上帝,大概那地方已关门,大概那个家伙死了或者停业了。
埃里克已不抱希望。但是透过防风玻璃斜眼看去,他突然见到沿着大街的那个废品店满是灰尘的橱窗。还没等车停稳,他就蹿出汽车。尽管机器杆子刺痛了他,他紧紧抱住又笨又重的打字机,摸索到废品店那道吱嘎作响的门,双膝摇晃着走进那间龌龊、霉臭、狭窄的阴暗房子。
那个老家伙正站在那个老地方——埃里克上次进门时看到他的地方:弓着背站在一张破损的写字台旁,熏黄的手指间夹着根半英寸长的香烟,愁眉苦脸地面对一张赛马成绩表。他甚至还穿着那件纽扣掉光了的破绒线衫。像蜘蛛网似的头发,菜黄色的脸。
那老家伙从赛马成绩表那儿抬起头,目光盯住来客说:“售出货物概不退换。你没读过那张告示吗?”
拿着重物的埃里克几乎失去平衡,他难以置信地歪着头问:“你还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我不会忘记那破玩意儿。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不退货。”
“我并不是来退货的。”
“那你为啥要把那见鬼的东西拿回来?仁慈的上帝,它太丑了,看见它我就无法忍受。”
“它坏了。”
“那是意料中的事。”
“我无法修好它。修理工连碰都不愿碰,他怕越弄越糟。”
“所以应当扔进垃圾堆。把它当废铁卖吧,分量够重的。你或许可以得到几块钱。”
“但我挺喜欢它!”
“你还没有吃够苦头吗?”
“那个修理工建议说造它的家伙也许知道如何修理。”
“如果母牛也长翅膀——”
“告诉我你在哪儿弄到它的。”
“告诉你这个信息,给我多少钱呢?”
“一百美元。”
那老头儿满腹狐疑:“我不想要支票。”
“给现金!以上帝的名义,赶快!”
“那么钱在哪儿?”
那老头儿捣鼓了半天。埃里克抽着烟踱来踱去,急得满头大汗。
最后老头儿哼哼唧唧地从地下室出来了,带来一张有潦草字迹的废纸片。
“在长岛上有一处房产,某个家伙死了,我想他是淹死的。让我们看看吧。”老头儿努力辨认那张废纸上的模糊字迹。“对了,他名叫温斯顿·戴维斯。”
埃里克抓牢那张破写字台,胃部在痉挛,心脏停跳好几次。“不,那不可能。”
“你是说你认识这家伙?这个温斯顿·戴维斯。”
埃里克的喉咙像堵住了:“我听说过此人,他是个小说作家。”他的嗓音显得嘶哑。
“但愿他没用那玩意儿写小说。情况正如你买下它时我告诉你的那样。
我试着尽我所能让他们留下它。但是物主将死者的遗物一古脑儿变卖,他们不愿拆零,要么全部买去,要么一件不卖。”
“地点在长岛?”
“地址在这张纸上。”
埃里克一把夺过纸条,发疯似的抱起那台沉重的打字机,磕磕绊绊地朝门口走去。
“你不是说我能认出你吗?”老头儿问,“你不是昨晚在卡森秀上露过面吗?”
埃里克找到目的地时,几乎已是夕阳西下。在穿越长岛途中,他一直浑身颤抖。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读者要把他的作品与温斯顿·戴维斯的作比较。戴维斯一度拥有这台机器,也在它上面写小说。实际上是这台机器在创作,这也是埃里克与戴维斯的作品风格相似的原因。他们俩的小说属于同一位创作者。正如埃里克对此保密一样,戴维斯同样守口如瓶,显然从未告诉他的好友或家人。一旦戴维斯去世,他家里人认为这台旧打字机不会比垃圾更值钱,因此他们将它连同房子里的其他废品一起卖掉。倘若他们知道有关它的秘密,就一定会留下这只金鹅、这座金矿。
但是如今它不是金矿了,不过是一大堆垃圾,一件破烂的螺丝和杠杆组成的废物。
“那座府邸到了,先生。”一头雾水的司机告诉埃里克。
慌张的埃里克打量了一番那扇敞开的笨重的大门,那平坦宽广的草坪和通向雄伟楼宇的那条黑色路面的大道。它看上去像一座城堡,埃里克心想。
他小心翼翼地对司机说:“直接开到房子前面。”
他心里在打鼓:要是无人在家,要是他们想不起这件事怎么办?还有,如果别人住在那儿,会发生什么事?把打字机留在车里,他一边犹豫一边急急忙忙地迈步登上房子正面的大理石台阶,走向那扇巨大的橡木门。抖动的手指按下一个键钮,听见房内铃响的回声,使他惊讶的是很快有人打开房门。
眼前出现一位60来岁头发灰白的老妇人,穿着讲究,面容和善,表情令人愉悦。
她微笑着轻声问他有何贵干。
埃里克有些语塞,但那位老妇人温柔的目光鼓起了他的勇气,很快他便松弛下来,解释说他知道其丈夫的大作,慕名前来。
“您还记得他真是不胜荣幸。”她说。
“我曾住在本社区,如果我路过顺便造访,望您不会介意,想告诉您有关我对他小说的感觉。”
“介意?不,我十分乐意。少有读者愿意花时间表示关心。您想进屋吗?”
那座府邸对于埃里克而言就像个陵墓——冰冷,空荡荡的。
“您愿意看一下我丈夫的书房吗?他曾工作过的地方?”上了年纪的妇人问道。
他们穿过一个凉意袭人的大理石厅堂,老妇人打开一扇装饰华丽的门,做个手势指向那个神圣的书房。
真是神奇。这是一间高大、宽敞的屋子,四壁挂着价值连城的油画——围着一圈书架,又厚又软的地毯,硕大的窗户面向白浪翻滚的海洋——在那儿有三艘染上落日余晖的帆船,在傍晚的微风中疾驶。
但是房间吸引人之处是在其中央——一张巨大的闪闪发光的柚木写字台,就像圣坛中央的圣杯那样,台面中央有架50年代的科罗娜牌旧电动打字机。
“这就是我丈夫写书的地方,”那位老妇人自豪地告诉埃里克。“每天早晨8点一直写到正午。然后我们吃午饭,再去采购晚饭的食品,要么去游泳或乘帆船。冬天我们时常在海边漫步。温斯顿喜欢冬日的大海。他……
我又在喋喋不休了,请原谅。”
“不,说得挺好。我能理解您的感受。他用过这台打字机吗?”
“每天都用。”
“我之所以问,是因为我有一天买了台破旧的打字机。它奇异的外型引起了我的兴趣。出售给我的那个人告诉我,您的丈夫曾经拥有它。”
“不,我……”
埃里克胸口抽紧,心脏绝望地下坠。
“等一下,现在我想起来了。”灰白头发的妇人说道,埃里克屏住呼吸。
“那个丑八怪?”她说。
“是呀,就是那个模样。”
“温斯顿将它存放在一个橱柜里。我一直叮嘱他把它扔出去,但温斯顿说若是这样做他的朋友决不会饶恕他。”
“什么朋友?”这句话击中埃里克,如鲠在喉。
“对,就是斯图尔特·多诺万。他俩经常一起航海。有一天温斯顿将那台奇怪的机器带回家。‘这是一件古董,’他说,‘一件礼物,斯图尔特给我的。’哎哟,它对我来说就像垃圾。不过朋友就是朋友,温斯顿将它保存下来。他去世后,尽管……”老妇人的嗓音变了调,变得更加低沉,似乎要断裂了,“不管怎么说,我把它连同不需要的其他东西一起卖了。”
埃里克下车时,夕阳已经西下,浓厚而朦胧的暮色笼罩在他的周围。在位于长岛的这个奇异的海边村庄里,他呼吸着带有咸味的海洋空气。他望着一家店面上方的一块招牌:“多诺万打字机——新品和二手货——兼营重造或修复。”他的原计划是找到该店,乘该店明天上午营业时再来。但是令人吃惊的是,暮色中有一盏灯在该店窗户内发出暗淡的光。虽然门上挂着一块写有“停止营业”的纸板,但在拉上了的窗后面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在移动。
埃里克敲敲店门,有人拖着脚步慢慢地走过来。一位老年绅士走到窗后,拉开窗帘,看了埃里克一眼。
“关门了。”那老头在门窗内轻声地说。
“不,我必须见您,有要紧事。”
“关门了。”那人又说了一次。
“温斯顿·戴维斯。”
那个人影刚要转身,突然不动了。那位老年绅士又拉开窗帘朝外探视。
“刚才你提到温斯顿·戴维斯?”
“求求您啦,我必须跟你谈谈他的事。”
埃里克听见门锁开启声,那扇门摇摇晃晃地往里打开了。老头皱着眉头面对他。
“您是斯图尔特·多诺万?”
老头点点头说:“你说起温斯顿吗?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
“这就是我必须见您的原因。”
“那进来吧。”老头对他说,显得迷惑不解。他个子很矮,身体又弱,斜倚着一根木头拐杖。他身穿双排扣西装,系一根细细的丝绸领带,衬衫领口对于干瘦的脖子而言显得太大,身上一股子薄荷味。
“我要给您看样东西。”埃里克说。然后匆匆去汽车那儿又转回来,将那台奇丑的打字机搬进店里。
“怎么啦,这是……”老头惊愕地瞪大双眼。
“我知道,它是您送给温斯顿的礼物。”
“从什么地方……”
“我在一家废品店买的。”
伤心的往事使老头发出呻吟声。
“打字机坏了,”埃里克说,“我带到这儿请您修理。”
“那么你知道有关……”
“它的秘密,全部隐情。瞧,我需要它。如果修不好,我将陷入困境。”
“你听起来很像温斯顿。”老头的目光随着久远的回忆而混沌起来。
“有好几次当它损坏时,他大惊失色地跑过来说,‘合同,版税。如果你修不好,我就完蛋。’我便一次次把它修好。”老头充满了怀念地唠叨着。
“那您能为我修吗?我付您高价。”
“不,我的要价都是一样的。我刚要离店,老伴做好晚饭等着呢。不过这种型号是我的杰作,就算为了温斯顿,我也得琢磨它一下。把它放在柜台上吧。”
埃里克将打字机搁好,揉揉酸痛的手臂说:“我不能理解的是你为何不保留这东西,它可值钱呢。”
“我还有另外的机器。”
埃里克惊得呆若木玛。
“另外,”老头说,“我总有足够的钱。富人们有过多的担心,温斯顿就是个例子。到头来他神经紧张,老在害怕修理过的打字机出毛病。这样便毁了他。但愿我没送给他打字机就好了。不过他待我挺不错,一直把所赚之钱的百分之十给我。”
“我也会的。求求您把它修好,帮帮我的忙。”
“那我得看看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老头笨手笨脚地修起来,捣捣这个,捅捅那个。他把螺栓都卸下来,又试试拉杆。
埃里克在旁边急得舔嘴唇,啃指甲。
“我知道什么坏了。”
“支撑臂裂了口子。”
“哦,那是个小问题。我有支撑臂配件,重新换上去很容易。”
埃里克舒了口气道:“那么如果您不介意……”
‘‘键盘卡死是由于支撑臂破裂所致,”老头解释说,“但是在键盘卡死之前,这机器并不能打出你所要的字。它失去了创作功能。”
埃里克害怕得想呕吐,脸色苍白地点头称是。
“明白么,毛病就在于……”老头说,“这台打字机词汇量出了问题,它预存在内部的词汇用完了。”
埃里克强忍住不要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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