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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夜晚-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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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如此称呼它的——“胡言乱语”。你不会想到他们竟能多年来对此予以保密,但海斯教练让他们作出承诺,而他又是你不愿冒犯的人,因此甚至连流言都听不到。直到高中一年级我参加橄榄球队员选拔赛时,才知道有这么回事。
我向自己保证过要做诚实的人。参加选拔赛不是我的主意,而是乔伊出的点子。不错,我和其他同伴一样,喜欢橄榄球。但是每天下课后都要到场操练吗?
“别忘了玩球的痛苦。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每次训练前,海斯教练都要求球队完成2英里往返跑,还不包括弹跳运动、俯卧撑、仰卧起坐,以及天晓得多少其他动作。这仅仅是对于初学者而言。要命的还在后面呢。痛苦,乔伊。那是我的意思。你吃准了要把我们俩搞进球队的理由了吗?我们在学校附近的鸡窝酒吧里喝樱桃可乐,品尝煎炸食品。许多好时光。当然,现在鸡窝酒吧已不复存在。七年前市政府将这地方改建成一个停车场。我还记得乔伊在可乐杯底叉起一只草莓,隔着桌子瞄了我一眼。
“加入球队就意味着要作出努力,”他说,“当然,如果我们成功的话。”
“哦,没问题。我们会成功的。”
“我还吃不准。”
“好啦,”我啃着一块沾上番茄沙司的油炸食品。“咱们都是大男孩了,而且体形良好。”
“我们的体重均超标,丹尼,我们的体形也不好。今天早晨我不得不用力把肚腩塞进牛仔裤里,才扣上纽扣。好吧,那不是主要问题。我告诉过你,加入球队是有意义的。我们不能只待在这里四处转悠,或者整天老呆在娱乐房里。”
“听音乐怎么啦——”
“没啥,但仅仅这样是不行的。”
我停止嚼油炸食品,朝他皱起眉头:“你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还不觉得咱们毫无进展吗?”
我迷惑不解地摇了摇头,以前还从来没听见他用这样的口吻说话。
“退出,”他说,“学校里所有的其他活动。学生会,以及他们搞的各种活动。”
“那个自命不凡的比尔·斯特德曼。自从去年当选为学生会主席以来,他到处转悠,好像整个见鬼的学校属于他似的。”
“还有戏剧俱乐部上演的话剧,辩论赛以及——”
“那些都是花架子。你想干什么?还想当演员吗?”
“我也不知道将来干什么,”乔伊揉揉他的前额,“但我总想成个人物。橄榄球队的那些家伙,他们看起来像……”
“什么?”
“像是很欣赏自己在这方面的特长。他们有些趾高气扬,你能看出他们为在校队占有一席之地而高兴。”
“但是那种痛苦……”
他的目光一直炯炯有神,似乎望着遥远的地方,但马上又归于平常。他狡猾地朝我笑了一下,说:“不过是有回报的。那些队员时常跟学校里最性感的姑娘约会,强健的肌肉让女拉拉队员们兴奋不已。”
我也对他笑了笑:“为什么不早点说?现在我明白了。那你为什么老在这儿晃悠,而不去跟吕贝卡·亨德尔森约会?”
“或者跟她的女朋友约会,嗯哼?”
我们开怀大笑,惹得那位女招待警告我们闭嘴,要不就离开。这就是我们如何参加橄榄球队员选拔赛,以及我了解“胡言乱语”的开端。
最近我有了啤酒肚,要是登上一两段楼梯,就会气喘吁吁。医生说我的胆固醇含量太高。胆固醇。但你会看到这个指标下来的。还得承认,乔伊说的话非常正确,我们身体超重而且绵软无力。不过不久之后便大为改观。刚才我描述的那场谈话发生在开学前那个星期,后来乔伊督促我们举重和练习提腿跑步,而这类训练早在海斯教练宣布选拔赛日期前就进行了。开学后的第一个星期六,当我们出现在体育馆背后的球场上,申请加入橄榄球队时,海斯教练脱下帽子,搔搔他的脑袋,怀疑我们是否在开玩笑。
“不,我们的意思是,”乔伊说,“我们真的想加入。”
“但是你们这些小家伙知道我的规矩。除非你们的学习能力倾向测验(指用美国大学入学考试委员会编的试题进行的入学考试前的预测件测试.)成绩达到B级,否则不能呆在球队里。”
“我们会更加努力学习,提高成绩。”
“别提球队的事儿啦,否则会浪费我的时间。用你们的成绩单说话。对于不负责任的家伙,我是没有耐心的。”
“我们会努力的,我们敢保证,”乔伊说,“求求您啦,这对于我们很重要。”
“瞧瞧你们俩这身赘肉。当然了,你们够高了。”
“6英尺,”乔伊说,“丹尼还比我高四分之一英寸。”
“但是你们怎能赶得上队里其他同伴?看看那边的威尔什,他训练了整整一个夏天。”
我瞅了一眼威尔什——场地上放着两排轮胎,他正从轮胎圈里穿过,动作非常轻松。若要我来做的话,非得呻吟着去医院不可。
“一旦训练难度加大,你们就会放弃的,”海斯教练说,“为什么硬撑呢?”
“我们只不过请求给个机会。”乔伊回答。
海斯教练用他那只硕大、晒黑了的、带有老茧的手抹抹嘴巴:“一个机会?好,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和其他男孩的机会相同,表现给我看看能够跟上训练。练出个好体形,拿出像样的学习成绩。我们等着瞧。”
“我们就是要您这句话。教练,谢谢您。”
“百分之百。记住,少了我可不接受。如果你们这两个小子进了球队,然后就停止训练的话,你们会为提出申请后悔的。”
“保证做到百分之百。”
“丹尼你呢?你一句话都没说。”
我点点头,寻思自己究竟干吗在这儿。“好的,百分之百。”
折磨远不止两个百分之百。乔伊和我以前练的举重和提腿跑比起不久以后海斯教练要我们做的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即使那些练了一个夏天的人也不太容易跟上日常训练。那个2英里往返跑的热身运动就差点要了我的命。
还有那个柔软体操……我回家后就打退堂鼓了。妈妈烤的那个肉汁面包可真香啊!第二天早晨,那是星期天,我的膝盖僵硬,我是爬着起床的。我在电话里呻吟着对乔伊说:“这可不行。我跟你说,今天我不去训练了。我感觉像吃了屎似的。”
“丹尼,”妈妈在厨房里对我说,“注意你的用词。”
“你认为你感觉比我糟?”乔伊问道,“整个晚上我都在做梦练仰卧起坐,胃里像装了石头一样难受。”
“那就让我们不要去了。”
“我们要去的。我们保证过的。我不会食言。”
“但为了什么?即使跟吕贝卡·亨德尔森约会也无法减轻我们要经历的痛苦。”
“吕贝卡·亨德尔森?谁稀罕那个?球队,”他说道,“我想加入球队。”
“但是我认为……”
“我那样说只是为了引起你的兴趣而已。听着,丹尼,我们有了一个成为特殊人物的机会,专长于某种方面,比任何人都强。我对你的糊涂话厌倦透了。”
我听到电话里的背景声音,他妈妈要乔伊注意用词。
“但是我的背……”
“我们做朋友有好多年了,是吗?”
“从上学时候起。”
“我们总是一起干事的,是吗?一起看电影,一起去游泳,一起……”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
“所以我告诉你,我们也一起干这件事。我不想失去你的友谊,丹尼。我不想一个人做这件事。”
他这样劝说我,我心里很温暖。当然,这有点傻,但我相信我把他当个兄弟般地爱他。
“好吧,”我说,“既然你那么看重它。”
“它确实很重要。”
那天下午我们出现在体育馆后面,海斯教练眨眨眼说:“奇迹真发生了。”
“我们告诉过你,我们是认真的。”乔伊说。
“身上酸痛吗?”
“是的。”
“腿部感觉就像被卡车撞过似的?”
“硬得像蒸汽压路机。”
海斯教练咧嘴笑了:“好呀,至少你们还算诚实。甚至那些老队员都会感到酸痛。从事这份职业的诀窍是不去管它酸痛得多么厉害。”
我不出声地诅咒着。
“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乔伊说。
“我们等着瞧。丹尼,你肯定寡言少语。各位,让我们开始吧。围绕跑道完成往返跑,然后我给你们几个新的练习项目。”
我的心里在呻吟。
跑过一英里后,我几乎又要认输。
不过事情有点滑稽。我想人会习惯于一切。星期一早晨,我的感觉很糟,我的意思是实在可怜。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不痛的。
星期二早上情况更严重,我也不想再说星期三早晨。此外,我们不再去鸡窝酒吧晃悠,也不去娱乐房听唱片,没时间光顾。我累得够呛,以至于能干的事只是观察检测血液中胆固醇含量的试管。
我还得看看书。每天晚上吃过晚饭后,乔伊就打来电话以便证实我是否在学习。我最想念的是那些樱桃可乐和煎炸食品,但海斯教练坚持要我们远离它们。我们可以吃实心细面条,不能吃土豆泥;可以喝啤酒,但是第二天必须换成鸡或鱼。为了制订出菜谱,我妈伤透了脑筋。对于生活而言,我还不理解忌食的意义。但等到星期六——即选拔赛一周后,我开始感觉到状况不错。哦,我仍感浑身酸痛,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酸痛,带给我的是肌肉又紧又结实。我的头脑也更聪明,思路更清晰。
本学期第一次测验,我得了个A。
两个星期后,海斯教练在训练后让我们列队。
我们一帮人站在那儿面朝着他,喘着粗气,汗流浃背。
“弗雷迪,”海斯教练对我身边的那个孩子说,“对不起,你刚好体重不达标。西部高中球队将会把你压倒在球场里。也许明年你会够格,因为这样做是值得的,你的敏捷度已够得上接近竞赛队的要求。”他的目光移到别处,又说,“佩特,你将练就出色的阻截铲球。海瑞,我挺欣赏你的封球方式。”
如此这般说了一遍。直到最后只留下我和乔伊。
海斯教练双腿伸得直挺挺的,两手朝后按住屁股,皱起眉头说:“对于你们两个家伙而言,我还从未见过更惨的一对……”
乔伊喉头发出哽咽声。
“……但是我想你们能做到。”
乔伊出了一口大气。
我欢呼起来。
“咱们做到了。”乔伊兴奋地咧开了嘴。“我不敢相信咱们加入了球队!”
我们站在经常在那儿分手回家的街角。
我笑着说:“这是我真正努力争取的第一件事。”
“而且得到了!我们在球队里了!”
“我欠你情,没有你我不可能做到。”我说。
“我们一起努力的。”
“然而我会退却的,要是你不曾……”
“不。我自己有几次差不多也要退却。”乔伊说。
我不这么认为。他加入球队的意愿比我强烈。
“我得走了。妈妈差不多已准备好晚饭。”我说。
“对,我也如此。明天我将提前半小时与你碰头,这样咱们就能探讨一下科学课的小测验。”
“好的。”我心里想的话没说出口。
乔伊却把它说了出来:“现在要碰到难题了。”
他说对了。直到那时为止,我们所做的仅仅是一般体能锻炼和凌乱的争球。现在我们开始干正事了。
“我已经用图解法将这些技法向你们说明,以便记忆。”星期一最后一遍铃声响过后,在社会学科教室里,海斯教练用一根教鞭指着黑板说。
“不久以后将给你们更多的技能知识。你们必须学习团队心理学,如何骗过其他球队。你们必须建立团队精神。这与别的东西一样重要。我要你们结伴同行,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吃午饭。我要你们大家互相理解,直至你们能够预料到乔伊、佩特或丹尼在绿茵场上将如何动作。互相企盼吧,这就是诀窍。”
但是海斯教练另有诀窍。直到两周后,我们进行第一次比赛时我才知道。与此同时,压力也不断增加。更艰苦、更长时间的训练科目。练习比赛一直进行到我的肩膀疼痛异常,我怀疑扔球时可能会把胳膊也扔了出去。
对了,就是扔球。我猜想海斯教练对我们的实际印象比他口中泄漏的更深刻。让不同的球员站在不同的位置练习之后,他实际上挑选我担任四分卫,让夼伊任接球手。
“你们两人思路相似。让我们看看你们是否能利用这一点。”
我当然感到自豪。不过还要得到好分数,还有更多的技法要记住,我再也没有时间去想吕贝卡·亨德尔森。而学校、球队以及获胜才是海斯教练叮嘱我们的要关心的事。
星期五晚上6点半,我们出现在更衣室里,穿上运动服。我已经感到双腿摇晃。别的队员几乎都不说话,面色苍白。即使海斯教练抱怨别的球队表现如何出色的话也没帮上忙。
“卡温顿高中队将踩扁我们。你们这些家伙没有准备好,看上去像一帮子失败者。8个赛季获胜,但我现在的心情坏透了,好比一个保姆面对一大帮娘娘腔的男孩。我不能带着尴尬跟你们一起到外面去。娘娘腔的家伙。”
他继续那样说着,越来越难听、越来越带侮辱性,一直骂到我们发疯——我真想朝他大吼一声:闭上你那张臭嘴。我也明白他当时的用意——利用心理学上的“激将法”对我们施压,这样我们便会把怒气发泄到对手头上去。但是我们太尊敬海斯教练了,也希望他同样喜欢我们。现在听见他如此贬低我们,使我们觉得自己像一群傻瓜似的。
我恨恨地想,你这个私生子。
乔伊的目光不断地在海斯教练和我之间扫视,充满痛苦。
突然之间那些难听话停了下来。海斯教练目光炯炯,点了点头,“行了。”他走到更衣室尽头处的一个木柜子跟前。
那个柜子一直锁着。我经常猜想那里面装着什么东西。现在他将一把钥匙塞进锁孔,转动了一下,我听见背后一个去年在球队里打过比赛的男孩窃窃私语道:“胡言乱语。”
我身边的乔伊站得笔直。那些去年曾在球队里的老队员焦躁起来,另有一人也喃喃自语:“胡言乱语”。
海斯教练打开柜门,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东西,因为他站在柜子前,背对着我们。
接着他缓慢地离开了那个柜子。有几名队员方才吸了一口气。
我看到的是尊雕像。它个头不大,大约有1英尺高,4英寸厚,浅棕色,就像纸板盒那种颜色。它用某种石料做成,没有光泽,也不光滑,暗淡的表面呈沙砾状,像用沙子挤压成的石料。它的上面到处都是小孔。
这是一尊男子的雕像,歪眉斜目艮,鬼鬼祟祟。他有一个圆圆的秃头,巨大而鼓起的双唇,腹部明显地隆起,就像孕妇一般。他双腿交叉坐着,两手放在大腿前部,这样便捂住了阴茎。他的肚脐眼是一条笔直的裂缝。他的模
样使我想起过去见到的中国罗汉神像的图片。他还使我想起复活节岛(在智利境内)上那些怪诞的雕像(我们在历史课上学习过这类东西),还有那些在墨西哥已遭毁灭的丑陋的雕像。你知道的,那些阿兹特克人(即墨西哥印第安人有高度文化)、玛雅人以及所有那方面的知识。
那些老队员没有表现出惊奇,但肯定是一副入迷的样子。我们这些人对蔼眼前的事则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小伙子们,我最好解释一下。当然是对我们的新成员。这是——我不灞知道你们如何称呼它——我们的吉祥物,我这么想。要么说得更好听点,是镯我们球队的幸运护身符。”
“胡言乱语。”去年球队里的一个男孩喃喃自语。
“已有好几年了,每场赛事之前我们都举行一点仪式。”海斯教练将一张桌子移到屋子中间,桌子的腿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刮擦声。“在我们出场时,我把这尊雕像放在桌子上。我们围着它转两圈,大家用手摸摸它的头。
然后我们出场,踢他们的屁股,取得胜利。”
这是什么垃圾呀?我心想。
海斯教练似乎觉察到我的念头,便说:“哦,当然我知道这有点傻气,有点孩子气。”他窘迫地眨了眨眼。“不过我一直让球队搞这种仪式,我们已经在那么多赛季里获胜,恐怕我已经停不下来。听着,我一点也不认为摸摸那个古老的‘胡言乱语’的头,会给我们带来什么益处,但是,当你已经让一件事良性循环时,为什么要改变做法?这并非是因为我迷信,但是你们队员中可能有人迷信。也许停止这种仪式会使你失去机会。所以为什么就不让它去呢?”
他打量我们一番,让他说的那些话进入我们的脑子。孩子,我心想,他不会遗漏什么计谋的。用任何办法来激励我们奋起。以上帝的名义,甚至借用一座幸运雕像。
“还有一件事。有些局外人也许不理解,我们有时不得不做点古怪的事,使我们发动起来对待一场赛事。他们或许会反对他们认为是……谁知道是什么?伏都教(一种西非原始宗教,现仍流行于海地和加勒比海诸岛屿的黑人中。
算正式加入球队。)还是别的什么。因此我们老是有这个规矩:在这间屋子外,无人谈及‘胡言乱语’。不要泄露我们的小小秘密。”
如今我理解了为何过去没听说过有关雕像之事,甚至去年球队里的那些队友也绝口不提。某种程度上,直到今晚我们出去打球时,我和乔伊才“我指的是,”海斯教练说,“如果你们队员里有任何人暴露了此事,我马上会把你赶出球队。”他的目光逼视着众人,“我的话听明白了吗?”
有几名队员咕哝道:“当然啦。”
“我没听见你们的声音。说出来!做出承诺!”
我们按照他的要求做了。
“再大声些!”
我们大喊了一遍。
“行了。”海斯教练从柜中把雕像取出,将它搁在桌子上。靠近时那玩意儿更显得丑陋。
我们围绕它转了两圈,将我们的右手按一下它的头顶(我觉得蠢到极点),然后跑进足球场,开始——这就是当时发生的事。我还不愿相信。如今,经历过这些年来的所有狂热,我企图说服自己是记忆力出了毛病。然而,它确实发生了,事情的可怕之处在于,虽然确切知道事实真相,却为时已晚。
球赛开始5分钟后,没有进球,海斯教练派我进场担任四分卫。在双方队员挤成一团的情形下,我喊了一声传球——这没什么异常,是球赛中的正常行为,不过是找点比赛的感觉罢了。于是我们摆开阵势。我紧紧抓住球,但是突然间它不像在训练中那模样了。这是真家伙,我们训练时所有的痛苦,几次三番想甩手不干,数周的努力都是为了它。卡温顿高中队的选手们看上去像要踢断我的门牙,并逼我将打落的门牙吞进肚子里。我们的接球手奔出去了,卡温顿的拦截手随同他们跑去。我的心跳得像打雷一样。我朝后跳了几步,以便腾出一些空间和赢得一点时间,尽全力张望着在对手无防卫地带是否有我们的人。卡温顿的阻截手们向我冲来,这要不了5秒钟时间,似乎更短些,像一道闪光——几个身体旋转过来冲向我,我抱球的双手在出汗,滑溜溜的。我产生了可怕的感觉,担心那只球即将从我手里掉下。
接着我瞅见乔伊:他努力冲人无人防守地带,正朝着卡温顿队的球门线全力疾跑。他朝左方越过肩头向后看来,伸开双手要球。我猛地缩回胳膊,将球朝前方投射出去——用海斯教练教我的那种方法,十分准确、完美,一道流畅、强劲的弧线。
我侧转身体偏向一边,这样就不会被卡温顿的阻截手们压倒。眼睁睁地望见那只球像子弹一般射向空中,我的心跳到嗓子眼,赶快向乔伊大叫。
就在那一瞬间我僵住了。我还从来没有感受过那种寒冷。我的血像结成了冰,脊梁上堆着雪。因为在球场的那一头,左面靠近卡温顿队的球门线处空无一人——乔伊不在那儿。没人。
怎么就——乔伊却在右方,飞速摆脱了卡温顿队员们的拦截,突然插到了无人防潮“没什么但是。按照叮嘱你们的去做,”海斯教练说,“对他们而言,如果得不到哪怕是几分,就会士气低落。要让他们觉得有点机会。这是优良的运动员精神。”
没有人敢于跟他争辩。尽管我们这边的防卫队员肯定表情难堪。
“而且要使人相信。”海斯教练补充说。
那就是我们的队员未能阻挡最后的射门冲刺,而使卡温顿队得分的原因。
在体育馆内,学校举办了一次赛后舞会。大家不断来到我和乔伊以及队友们跟前,向我们表示祝贺,拍打着我们的后背。甚至吕贝卡·亨德尔森也欣然同意和我跳舞。但她是和女友们一起过来的,所以不愿让我带她回家。
“也许下一次可以。”她说。
这句话是真是假,我无所谓。事实上,我忙得一塌糊涂都忘了邀请她周六晚外出了。我目前想做的事就是跟乔伊好好谈谈,就我们俩。
午夜过后,我们起身回家。夜晚的空气中飘荡着隐隐约约的秋天气息,还有某些人家火炉中飘散出来的烟雾。远处传来狗吠声。当我们沿路走去时,只听见我们的脚步声。我将双手插在那件绿色与金色相间的校队茄克衫口袋里,终于说出了心里想着的话:“这是我们的首次战术吗?我把球扔给你,你马上就得分?”
乔伊没有立即答复,我差点要把我的话再说一遍。
“是呀,怎么啦?”他的声音很柔和。
我告诉了他我见到的场景以及我的想法。
“教练说过咱俩思维相似,”乔伊耸耸肩。“就是他称之为企盼的东西。你料到了我冲去的地点。”
“当然。只不过……”我转脸朝着他说,“我们赢得太轻松。”
“嗨,我擦伤了我的——”
“我的意思并非指我们没花力气,但是我们见鬼般地幸运,一切恰好吻合。”
“那是海斯教练不断训练我们的结果。作为一个整体来打球,所有的队员都按照教练说的去做了。”
“就像钟表般运转。是呀,每个人都在恰好的时间到达恰好的位置。”
“那么到底是什么困扰着你?你以为见到我在一个地点,同时我却在另一处?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见到什么了。当我们开始那场比赛时,我看到你抓住球往场上一个空当跑去,因此我骗过向我扑来的对手,赶在来球之前,像发疯一样飞奔过去。你知道吗?当我开始奔跑时,我突然意识到你还没扔球呢。你还在寻找着空隙。我看见的是你打算做的事,而不是你经经做的事。”
我感到有点冷。
“只是企盼,没有更多的东西。见鬼,运气跟它毫无关系。海斯教练为我们鼓舞士气。古老的肾上腺素开始燃烧。我径直奔向预料中你会扔球过去的地方。”
我力图使自己看起来像是被说服似的,“这一定是我还没有适应这样的兴奋时刻。”
“对了,兴奋时刻。”即便在黑暗中,他的双眼也在闪闪发光。
“还有许多值得改进的地方,”海斯教练在星期六的球赛分析会上说,“我们至少错过了两个拦截球的机会。我们阻挡对方必须更迅速、更凶猛。”
他的话使我惊愕。比分已经如此悬殊,我们的球技几近完美,我想我们已尽可能地干得不错了。
他让球队在星期天下午以及每天放学后训练。“不能因为赢得首场比赛,我们就松懈下来。骄兵必败。”
我们仍然得按他的计划坚持苦恼的节食。幻想中,我看见满山遍野伸手可及的樱桃可乐和煎炸食品。当然,我们不得不持续提高学习成绩。周末他走访了我们所有的老师,询问我们的测验情况。“如果学习成绩滑坡,”他警告我们,“你们就别打球了。”
星期五晚上,我们收拾好装备上了校车,穿越城镇去迎战西部高中球队。在体育馆内我们使用女生更衣室。换好服装后,海斯教练又一次羞辱了我们。他将一只小木箱(上面有一把大锁)在房间中央搁下来,把它打开,取出“胡言乱语”。那东西比过去更丑陋两倍,带着硕大鼓起的双唇和肚脐上笔直的裂缝,看上去虎视眈眈。
不过我们对此已熟门熟路了,围着它转上两圈,摸摸它的头顶(我仍感愚蠢)。接着我们出场,以42比7的分数获胜。要不是海斯教练强迫我们让他们在底线得分,那7分他们也捞不到。怪事再次发生。海斯教练让我担任第二四分卫。我得球后寻找一个空隙——乔伊远远地呆在场地那边,准备接球。乔伊在我看见他那地方前面20码处,正在努力摆脱盯住他的西部高中的球员。
我大张着嘴巴,双手麻木,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一刹那问我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击打了我一下,说时迟那时快,我扔出了那只球。
乔伊从尽力躲避西部高中队员之处脱身后,全力奔跑着,他跑向另一个乔伊所在的无人防守地带。然后两个乔伊融合在一起。他理所当然地得到了球。
我们的球迷发狂了,尖叫着,欢呼着。
乔伊越过球门线,欢呼雀跃。甚至隔了半个场子那么远的距离,尽管噪声震耳,我仍能听见他的呐喊。我们的球员高兴地拍我的屁股,我尽量装出跟他们一样激动的样子。
接着我走向我们休息的长凳。海斯教练说:“妙传。”
我们互相打量了一番。我说不上他是否知道我先前呆在那儿有多么吃惊以及为何吃惊。
“是啊,但是是乔伊得到球的。”
“说得对。这正是团队精神,丹尼。大家一起加油。尽管如此,那还是个绝妙的传球。”
他身边的那个箱子关上了,而且上了锁。
那个赛季我们共打了八场球。有时我会做噩梦——乔伊的双重幻影,或别的队员的双重幻影,幻影还会融合在一起。我觉得似乎一切都会发生两次,似乎我能预见事件的发生。
不可能。
但事实却似乎是这样子的。有一天晚上,我突然醒来尖声呼叫,可把爸爸妈妈吓坏了。我没告诉他们我梦见了什么,也没有跟乔伊谈及。在我第一次跟他谈过这件事后,我就明白了他不愿听的。
“我们是胜者。老天,这感觉真好。”他这样说道。
比分总是很悬殊。每当我们处于优势地位时,总会让对手得上几分。
只有一次例外。那是在第六场赛事中,对手是中央高中队。海斯教练在开赛前没有骂我们。更衣室内,他坐在一角,看着我们穿上运动服。队员们互相交换眼色,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显得紧张不安。
“就在今晚。”去年球队中的一名队员说道,他的声音很紧张。
我听不懂他的话。
海斯教练站了起来,说:“出场吧,尽力而为。”
乔伊满脸惊讶,“但是有关——”他转身走到更衣室尽头处的那个柜子跟前。“邪神——”
“出场时间已到。”海斯教练的声音听上去很沙哑,“按照告诉你们的去做,他们等着呢。”
“但是——”
“怎么啦,乔伊?难道你今晚不想打球吗?”
乔伊气得面孔涨红,下巴也鼓出来了。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柜子,大步地走出更衣室。
其结果你可想而知——那晚我们不仅是输了,而且被彻底击溃。真见鬼,我们连一分都没得到。哦,其实我们努力了。经过那么多的训练之后,我们知道该怎么比赛。但是那个队拼杀得更努力。
而这是惟一的一场比赛——我没有感到惊恐,没有见到乔伊的双重幻影,也没有未卜先知。
赛后舞会也随之“扑通”一下泡了汤。
乔伊怒火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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