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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震评传-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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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震的考证名物的方法是个行之有效的方法,是研究古典文献,乃至一切历史科学的基本功。考据,多为后世所诟病,其实,它是科学研究的重要方法之一。考据,本质上是个知识论方法,是个以书本知识为主要领域而进行的实事求是的研究方法,恩格斯说过:“即使只是在一个单独的历史实例上发展唯物主义的观点,也是一项要求多年冷静钻研的科学工作,因为很明显,在这里只说空话是无济于事的,只有靠大量的、批判地审查过的、充分地掌握了的历史资料,才能解决这样的任务。”①应该说,考据学是包含着这一“多年冷静钻研的科学工作”的特质的。问题是,求实的研究不应仅限于书本,而应该是实践性的研究。戴震的时代,自然科学已逐渐成为独立的科学系统。戴震以当时尚属先进的我国自然科学成就诠释群经,在古代学术史上再辟一治学门经,是有其积极意义的,从此,经典名物的考证在有清一代蔚成风气,以自然科学诠释若干疑难成为不可缺少的治经内容,大大拓展了治经和治学的新路,也为当时的自然科学研究找到了国家① 《戴震年谱》。见《戴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455 页。
① 戴震误,应为九寸,见本书24 页注③。
② 《与是仲明论学书》,见《戴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183 至184 页。①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72 年版,第118 页。
学术:经学的发展框架,从而为乾嘉学人在自然科学方面大显身手打下了基础,这对当时自然科学的发展又是极有利的。当然,这一自然科学为阐释群经服务的指导思想也有其明显的不足,虽然事实上并没有使自然科学成为经学的附庸,但前期戴震的主张还多半停留在古代文献范围内的“格物致知”,尚缺乏实际的观察和实验科学精神(在实际进行时又有不同程度的补充),因而又不利于把自然科学大踏步推向前进。但和儒家传统中一贯轻视自然科学的做法相比,戴震的这一治学主张无疑是巨大的进步,加之他本人在自然科学领域内的成就,无疑对清代自然科学的发展起促进作用。
其三,戴震批判
戴震批判陆九渊、王阳明的“尊德性”,为朱熹的“道问学”张本,除了表明他前期不反程朱的立场外,事实上也是从学术渊源上阐明“以词通道”,力戒空疏,考证名物,博物求知等一整套方法的正确性。考证离不开淹博,淹博是“道问学”的必然,章学诚曾就宋儒朱陆分疆,不可调停,承朱熹之学者必为博学多闻等阐述过自己的看法。他说:“宋儒有朱、陆,千古不可合之同异,亦千古不可无之同异也。末流无识,争相垢詈,与夫勉为解纷,调停两可,皆多事也。然谓朱子偏于道问学,故为陆氏之学者,攻朱氏之近于支离;谓陆氏之偏于尊德性,故为朱氏之学者,攻陆氏之流于虚无??但既自承朱氏之授受,而攻陆、王,必且博学多闻,通经服古,若西山(真德秀)、鹤山(魏了翁)、东发(黄震)、伯厚(王应麟)诸公之勤业,然后充其所见,当以空言德性为虚无也。”①章学诚还历数朱熹一传至五传,实际上以和他同时代的戴震为殿后。他说:“朱子求一贯于多学而识,寓约礼于博文,其事繁而密,其功实而难;虽朱子之所求,未敢必谓无失也。然沿其学者,一传而为勉斋(黄干)、九峰(蔡沈),再传而为西山、鹤山、东发、厚斋(王应麟),三传而为仁山(金履祥)、白云(许谦),四传而为潜溪(宋濂)、义乌(王祎),五传而为宁人(顾炎武)、百诗(阎若璩),则皆服古通经,学求其是,而非专己守残,空言性命之流也。自是以外,文则入于辞章,学则流于博雅,求其宗旨之所在,或有不自知者矣。生乎今世,因闻宁人、百诗之风,上溯古今作述,有以心知其意,此则通经服古之绪,又嗣其音矣。”②章学诚所说的“生于今世”者,就是指乾嘉学人,尤指戴震。章学诚是明确地视戴震为朱熹宗传的第六代的。章氏的论述,无疑是戴震早年学宗朱熹的一个有力旁证。同时,章氏还指出这一派的特点是多学而识,寓约于博。至于这一派发展到乾嘉,尤重名物考证和自然科学知识对治经的作用,章学诚也是深有所知的。他说:“夫实学求是,与空谈性天不同科也。考古易差,解经易失,如天象之难以一端尽也。历象之学,后人必胜前人,势使然也。因后人之密而贬羲和,不知即羲和之遗法也。今承朱氏数传之后,所见出于前人,不知即是前人之遗绪,是以后历而贬羲和也。盖其所见,能过前人者,慧有余也。抑亦后起之智虑所应尔也,不知即是前人遗蕴者,识不足也。”①十分清楚,章学诚把考证名物,解其天象历法,看作“实学求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章氏的这一段话,简直就是针对戴震所说的“诵《尧典》数行至‘乃命羲和’,不知恒星七政所以运行,则掩不能卒业”一语而发的。如果象“乃命羲和”这一类问题不能索解,不了解“前人遗蕴”,那只能因① 《文史通义校注·朱陆》,章学诚著,叶瑛校注,中华书局1985 年版262 页。② 同上,264 页。
① 见《文史通义校注·内篇三·朱陆》,章学诚著,叶瑛校注,中华书局1985 年版264 至265 页。不淹博而造成“识不足”,故戴震曾谓治经“三难”:“淹博难、识断难、精审难。”这里,章学诚的看法与戴震早期的见解如出一辙。
其四。戴震提出 “十分之见
1755 年戴震《与姚孝廉姬传书》提出的“十分之见”,其实质就是强调“识断”,即治学的“见识”。前面提到的“以词通道”,考证名物,寓约于博,都不过是求得“十分之见”的方法和手段,如不循此途径,“若夫依于传闻以拟其是,择于众说以裁其优,出于空言以定其论,据以孤证以信其通。虽溯流可以知源,不目睹渊泉所导,循根可以达抄,不手披枝肆所歧,皆未至十分之见也。”戴震认为,非“十分之见”的种种议论,只能“徒增一惑”,成为“识者之辩之”的对象。经有识之士数辨,而后乃达“十分之见”,“十分”为“极致”之意。见解可以臻于极致,但朴学的求真认识并不封闭。实际上,戴震求“十分之见”的极致是一个认识过程。梁启超曾把“十分之见”与“非十分之见”当作科学的定理与假说之分①。钱大听曾谓戴震之学的根本之点是“实事求是,不偏主一家”②,而对于他人的真知灼见,没有不加以虚心吸收的,钱大听曾说戴震“亦不过(按:过分)骋其辩以排击前贤”③。余廷灿论戴学一段,也是对戴震“十分之见”的一个最好的注释。他说:“有一字不准六经,一字解不通贯群经,即无稽者不信,不信者必反复参证而后即安。以故胸中所得,皆破出传注重围,不为歧旁骄枝所惑,而壹禀古经,以求归至是,符契真源,使见者闻者,洒然回视易听。”④这里说的“至是”亦即戴震的“十分之见”的“极致”。戴震提出的“十分之见”,其实是他个人早年治学的甘苦阅历的结晶。就在给姚鼐的信中,他表达了个人的治学体会:“昔以为直者,今见其曲;昔以为平者,今见其坳”。真所谓“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完全道出了笔耕不止的一代学人反复实践,殚思竭虑,一步步向真理逼近的过程。
为求学问的“十分之见”,戴震主张以高尚的学德保证之。他说:“立身守二字曰‘不苟’,待人守二字曰‘无憾’。事事不苟,犹未能寡耻辱,念念求无憾,犹未能兔怨尤,此数十年得于行事者。其得于学,不以人蔽己,不以己自蔽,不为一时之名,亦不期后世之名。有名之见其弊二,非掊击前人以自表襮,即依傍昔儒以附骥尾。二者不同,而鄙陋之心同,是以君子务在闻道也。”①为学需解蔽,这就是戴震的结论。这蒙蔽来自两处,一是受别人的蒙蔽,一是自我的盲目性,受自己的蒙蔽。种种蒙蔽中,名利可能成为最大的蒙蔽,受名利的蛊惑,或者攻击他人抬高自己,或附骥他人煊赫一时。有了此类“蔽”,决不能闻道。为学受人受己蒙蔽,还是个识力不足的认识能力问题;追逐名利而放弃对真理的追求,就是个品质问题。大凡治学之初,易被人牵着鼻子走,难成定见,一旦初见成效,又极易产生自我盲目性,以为“天下之美尽在己”,从而“以己自蔽”。认识此“两蔽”不易,认识后在行动中去此“两蔽”更为不易,这无疑需要反复的治学实践和长期的学德修养。戴震前期论学强调“闻道”中去其“两蔽”,可谓一代学入兼哲人的自我反思而得出的至理名言。在认识并实行去人蔽的基础上,前期戴震得出了汉儒、宋儒“得失中判”的结论,告诫人们不要让汉儒、宋儒蒙蔽自己,这一观点到了可能是戴震后期著作的《与某书》中进一步发展。在认识去己蔽的基础上,就在这一封给姚鼐的信中,明确表白了自己不愿好为人师的态度,拒绝了姚鼐的从师要求,把师生关系的含意置于严格意义上的古师友同道上。
① 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十一。
② 钱大昕《潜研堂文集·戴震传》。
③ 同上。
④ 余廷灿《戴东原先生事略》。
① 《答郑丈用牧书》,见《戴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186 页。
其五,戴震前期论学,提出了义理、考据、文章问题,
戴震前期论学,提出了义理、考据、文章问题,这是对一代学术畛域的新的建构。《与方希原书》中说:“古今学问之途,其大致有三:或事于理义,或事于制数,或事于文章。事于文章者,等而末者也。然自子长、孟坚、退之、子厚诸君子为之曰:是道也,非艺也。以云道,道固有存焉者矣。如诸君子之文,亦恶睹其非艺欤?夫以艺为未,以道为本。诸君子不愿据其末,毕力以求据其本,本既得矣,然后曰:是道也,非艺也。”①戴震这段话,将古今学问分而为三,文章为其中之一,而对文章,不排斥其有道,文章同样是可以载道的。特别象司马迁、班固、韩愈、柳宗元的文章是载道之大本。学问为三,义理居其首,义理之学,研核天下之大道。有了前面所列戴震早期论学的几个要点:以词通道,考证博洽,问学重知和极致之学识、学德,就不难懂得到达“义理”之路。后来,戴的学生段玉裁在《戴东原集序》中补充说道:“始玉裁闻先生之绪论矣,其言曰:‘有义理之学,有文章之学,有考核之学,义理者,文章,考核之源也。熟乎义理,而后能考核,能文章。’玉裁窃以为义理、文章未有不由考核而得者。”还说:“后之儒者,划分义理,考核、文章为三,区别不相通,其所为细已甚焉。”段玉裁的理解不完全符合戴震的原意,段氏主张义理来自考据,文章也由考据而得。这是在清代考据学盛行,而段玉裁又不完全能理解、欣赏戴震哲学思想的情形下所作的一种略有扭曲的看法。如前所述,将戴震关于义理、考据、文章的划分放在他早期论学的系统中考察,方能看出其“闻道”统贯于三者的学理逻辑。关于古今学问三分的思想,古已有之,但如此明确、完整的表达尚属首次,在古代史传中早有所谓儒林、文苑之分,宋代以后更增设了所谓“道学传”。南朝梁萧绎《金楼子·立言》所云“今人之学者有四”,即分为“儒”、“文”、“学”、“笔”。《程氏遗书》卷十八载程颐说:“古之学者一,今之学者三,异端不与焉:一曰文章之学,二曰训诂之学,三曰儒者之学。欲趋道,舍儒者之学不可。”又说:“今之学者有三弊,一溺于文章,二牵于训诂,三惑于异端。苟无此三者,则将何归?必趋于道矣。”程颐完全将学问的三分对立起来,当然是出于理学的考虑。正如戴震所说:“圣人之道,在《六经》。汉儒得其制数,失其义理;宋儒得其义理,失其制数。”①相较之下,段玉裁可说是“得其制数”的人,程颐是“失其制数”的人,而戴震则是强调“闻道”。“义理”、“考据”、“文章”的三分及其关联,也是戴震本人强调的“十分之见”的一个样板,这是一个古今学问畛域的宏观范畴,在彼时彼地的时代学术条件下,戴震的三分说较少片面性。
① 《与方希原书》,《戴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189 页。
戴震早期对学问三分及其术语的提法,对后世影响极大。义理、考据、词章的说法至今仍在使用。在当时,戴震的提法问世后,简直成了学界的口头语言,影响所及,几乎渗透到各个领域。与戴震同时代的刘大櫆(1698—1777)从文章之学本身的要求出发,提出了理学、考据学、经世济民致用之① 见《戴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189 页。
学,作为文章的内容。此后,姚鼐继方苞(1668—1749)的“义以为经,而法纬之”,和刘大櫆义理、考据(又称“书卷”)、经济为文章之实等说之后,受戴震、段玉裁的影响,提出了义理、考据、文章统一论。姚鼐说:“余尝论学问此事,有三端焉,曰:义理也,考证也,文章也。是三者,苟善用之,则皆足以相济;苟不善用之,则或至于相害。今夫博学强识而善言德行者,固文之贵也,寡闻而浅识者,固文之陋也。”②姚鼐还表彰了王昶丰富的阅历见闻对其义理、考证、文章的帮助,表彰他善于运用独得天厚的条件,且在这三个方面下功夫而获得的极大成功。王昶恰恰是戴震的知交,他在《戴东原先生墓志铭》中说:“定交之久,与知东原之深,莫如余也。”姚鼐说:“青浦王兰泉先生,其才天与之,三者皆具之才也。先生为文,有唐、宋大家之高韵逸气,而议论考核,甚辨而不烦,极博而不芜,精到而意不至于竭尽,此善用其天与?以能兼之才,而不以自喜之过而害其美者矣。”①与此同时,姚鼐还批评乾嘉年间的考据是“繁碎缴绕,而语不可了”。批评言义理者是“辞芜杂俚近,如语录而不文。”他们的共同毛病是:“当以为文之至美而反以为病”,之所以如此,是“其故由于自喜太过,而智昧于所当择也”②。这里,姚鼐批评程朱理学的某一方面的不足,也批评乾嘉的汉学考证,甚至可以说是直接针对戴震的。姚鼐对专宗汉学,崇汉抑宋之风是不满的,认为“今之为学者之陋且有胜于往者为时文之士”③,已不满到将考据学和时文作者同等视之了。这有其一定的片面性,但姚鼐在学问“三分”问题上与戴震是有共识的。在“三分”的术语提法上完全一致,却不取方苞、刘大櫆的提法。对此,曾国藩曾说过:“姚姬传氏言,学问之道有三,曰义理,曰词章,曰考据。戴东原氏亦以为言。”④除此而外,姚鼐还承认汉学“非无有善”,其“博闻强识”也是有助于学问的,因而主张吸收,以为文章增色。《与陈硕士》说:“以考证累其文则是弊耳。以考证助文之境,正有佳处。”并且还得出了与戴震庶几一致的结论。他说:“文者艺也,道与艺合,天与人一,则为文之至。”①也就是说,文以载道,方有可能成为“十分之见”的极致之文。所有这些,都可看作戴震首创的“义理、考据、文章”之分在文章学和文艺批评领域内的反响及其新发展。戴震的学问“三分”说影响是极深远的。② 《(述庵文钞)序》。见四部丛刊290 号《惜抱轩文集》。
① 姚鼐《序》。见《四部丛刊》290 号《惜抱轩文集》。
② 同上。
③ 姚鼐《复蒋松如书》。见《四部丛刊》290 号《惜抱轩文集》。
④ 曾国藩《圣哲画像记》。见《曾文正公杂著》,载《曾文正公全集》。① 姚鼐《敦拙堂诗集序》。见《四部丛刊》290 号《惜抱轩文集》。
二、早年著《尔雅文字考》和《诗补传》
《尔雅文字考》、《诗补传》、《屈原赋注》,是戴震早年约略同时著成的三部书。
清康熙三年(1663 年),戴震的乡先辈方以智刊印了洋洋巨著《通雅》五十二卷。该书体例略仿《尔雅》。清代真正开始研究《尔雅》的,戴震当为第一人,继《考工记图注》(1746 年)之后,大约在1748 至1750 年间,有《尔雅文字考》十卷。今本《戴震集》中有自序一篇。书成后一直未能刻印,今恐已亡扶。据自序云,本书原是读书时的随手札记,大约对犍为舍人、刘歆、樊光、李巡、郑玄、孙炎的旧注多所搜辑,以补郭璞注的遗漏和正邢昺疏的缺失。至于“考订得失,折衷前古,於《尔雅》七百九十一言,合之群经雅记,靡所扞格,姑俟诸异日”,可见戴震对研治《尔雅》是有许多计划的,此书尚非满意之作。但此书在清代雅学史上有重要意义,那就是它是一部奠基之作,对戴震本人来说则为“小学始基之矣”②。于乾嘉学派的考证之学也同样如此。此后,有清一代有邵晋涵《尔雅正义》二十卷,钱玷《尔雅释义》十卷、《释地》以下四篇注四卷,郝懿行《尔雅义疏》二十卷。此外,还有专释《尔雅》名物的书,如程瑶田《通艺录》中关于“释宫”、“释草”、“释虫”的诸小记,任大椿《释绘》,洪亮吉《释舟》,钱大昕《释人》,阮元《释门》,刘宝楠《释谷、钱》等,还有专释《尔雅》古注之书,如臧庸《尔雅汉注》、黄爽《尔雅古义》等,乃至晚近王国维《尔雅草木乌鲁虫鱼释例》,竟把传为周公之作的《尔雅》发挥得淋漓尽致①。有清一代的《尔雅》学群书,是以戴震开其端的。
与《尔雅文字考》约略同时而稍后的有《诗补传》和《屈原赋注》。《诗补传》一书,约乾隆十五年(1750 年)是仲明游徽州时曾索要此书,因“尚俟改正”而未进。而《与是仲明论学书》中言及该书著作和经学讲习之难时说:“群经六艺之未达,儒者所耻。仆用是戒其颓情、据所察知,特惧忘失,笔之于书。”并说待《诗补传》“识见稍定,敬进于前不晚”,段玉裁编集的《戴震文集》经韵楼本中有《毛诗补传序》一文,落款有“时乾隆癸酉(1753年)仲夏戴震撰”字样。然《戴震集》中又有《诗比义述序》一文,说:“昔王申(1752 年)、癸酉(1753 年)岁,震为《诗补传》未成,别录书内《辨证》(按:当指《辨郑卫之音》等)成一帙。”可见癸酉《诗补传》尚未成书。段氏《年谱》中说:“癸酉,《诗补传》成,有序,在癸酉仲夏。”也是据戴序推定的。鉴于此种矛盾情形,钱穆曾说:“窃疑今《东原集·诗补传序》虽明书癸酉仲夏,然或是东原后定之稿,其出示仲明者尚在前。”②直到乾隆三十一年(1766 年)戴震又改注《周南》、《召南》,名曰《果溪诗经补注》①。是仲明与戴相晤时索观的那个本子,戴因“戒其颓情”、“特惧忘失,笔之于书”云云,与约在乾隆十三年(1748 年)至十五年(1750② 《戴震年谱》,见《戴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458 页。
① 关于《尔雅》的作者,据何九盈先生研究,是战国末齐鲁儒生所著。参见何著《中国古代语言学史》,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 年版17 页。
② 钱穆《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第八章,中华书局影印本312 页。
① 共二卷,见载《安徽丛书》第六期《戴东原先生全集》。
年)著成的《尔雅文字考》序中所说很相象,序云:“偶有所记,惧过而旋忘,录之成帙”。故可推定最早的那个《诗补传》当与《尔雅文字考》约略同时,而且可推知其写作过程也相似:原先是随手札记,集腋成裘,后来才成书的。
关于以《诗补传》命名的书,今不见于《戴东原先生全集》(安徽丛书本),仅有据曲阜孔氏微波谢本收录的《毛郑诗考证》五卷。段玉裁在《年谱》中曾说:“《文集》中《诗生民解》本出《毛郑诗考证》,先生曾为余言,可取出修改,入于《文集》。玉裁刻《文集》十二卷时,因入诸卷五,而不敢修改一字也。其《诗摽有梅解》,亦取诸《诗经补注》。《毛郑诗考证》,初名《诗补传》。”今安徽丛书本《全集》中的《杲溪诗经补注》中收有《召南·摽有梅》的《诗摽有梅解》全文,足见《年谱》中说的《诗经补注》即指《杲溪诗经补注》,而《全集》中的《毛郑诗考证》即通常称说的《诗补传》。或以为最早是仲明索要的那个《诗补传》未刊待考。
戴震在乾隆十三年至十五年间始作《诗补传》,应该说是很早的事。在戴震之前,有康熙丁卯年间(1687 年)陈启源《毛诗稽古编》三十卷,有康熙年间朱鹤龄《诗经通义》十二卷。乾隆年间经学全盛,除戴震外却没有人专治《诗经》,一直到嘉庆、道光年间,才先后出现三部名著:胡承拱的《毛诗后笺》、马瑞辰的《毛诗传笺通释》、陈矣的《诗毛氏传疏》。戴震的《诗经》研究,可谓开乾嘉学派研究《诗经》之首。梁启超曾评戴撰《诗补传》说:“其论无邪之旨,是否切当且勿论,至其专就全诗考其字义名物于各章之下,而不以作诗之意衍其说,则询治《诗》良法也。”戴震《毛郑诗考证》五卷贯彻了他早期论学的大旨,以词通道,博洽综贯,在训诂名物方面作出了重要贡献。试以人们很熟悉的《诗·邶风,静女》中的诗句为例:卷一《静女》首章“俟我于城隅”。传“‘城隅’以言高而不可逾。”笺云:“自防如城隅。”震按:传,笺就城隅取义,非《诗》意也。“城隅”之制,见《考工记》、许叔重《五经异义》、古《周礼》说,云:天子城高七雉,隅高九雉;公之城高五雉,隅高七雉;候伯城高三雉,隅高五雉。据记考之公侯伯之城皆当高五雉,城隅与天子宫隅等,门台谓之宫隅,城台谓之城隅,天子诸候台门以其四方而高,故有隅之称。言“城隅”以表至城下将入门之所也。“静女其妹,俟我于城隅”,此膳俟迎之礼。诸侯娶一国,二国往腰之,以姪、娣从,冕而亲迎,惟嫡夫人耳②。媵则至乎城下以俟迎者,然后入。“爱而不见”,迎之未至也。“爱而”犹隐然。《说文》引此作“ ”,郭注《方言》引此作“ ”。“彤管”之法,女史书,宫中之法度。故《春秋传》日,《静女》之三章取“彤管”焉。“自牧归荑”,言乎说舍近郊也。《尔雅》于郊外谓之“牧荑”。亦以为洁白之喻。美其管,美其荑,设言以欣慕其人耳,始思见其人;继思得见其物;始言至城下,终乃言至于郊,非实有是事,可知《静女》之刺,思贤媵,怀女史之法者也。盖卫夫人拟其君之宫中无是女,以备嫔媵。及女史之法废也,学者罕闻“城隅”,而《诗》遂失其传矣。①由以上可见戴震补传的条例是:补正传笺之缺失;考释《诗》及传笺中① 梁启超《戴东原著述纂校书目考》。见《饮冰室文集》第五册,中华书局1989 年版(十二册本)。② 春秋诸侯娶一国之女为妻(嫡夫人),女方以侄(兄弟之女)娣(妹妹)随嫁,此外还有两个和女方同姓的国家送女儿陪嫁,也以侄娣随嫁,随嫁和陪嫁者统称为媵(yìng)。① 见《安徽丛书》六期,《毛郑诗考证》卷一《静女》章。的一些关键词语或名物,考释时一般先引古代文献依据,后判其义(词语、名物义、句意);归纳诗意。这一条例具有普遍性,事实上为后来治《诗经》的学者所遵循。
《静女》这首诗,本来是首爱情诗,清儒的普遍毛病是以儒家功利主义解释诗旨,戴震诠释《静女》,也不可能完全摆脱这种束缚。值得注意的是,戴震在功利意义外还讲了“比喻”意义,如“美其管,美其荑,设言以欣慕其人耳,始思想其人,继思得见其物”,这都表明作者对《诗》旨的一些开明的认识。关于如何研究诗旨,戴震还说了这样的话:“今就全诗考其字义名物于各章之下,不以作诗之意衍其说,盖字义名物,前人或失之者,可以详核而知,古籍具在,有明证也。作诗之意,前人既失其传者,非论其世知其人,固难以臆见定也。”②这就是说,《诗》三百篇各诗各句之旨,研《诗》者最好不说,让读者据其确切的同义名物训释去自由开发,倘一定要论其诗旨,戴震认为从名物训诂还难以识其大旨,要通过“论其世知其人”(也就是要了解分析写诗时的社会背景及作诗人的际遇阅历),方能求其“十分之见”。事实上,戴震著《毛郑诗考证》,于诗旨不是不说,而是努力从其实情体会之,时常越出儒家功利说解的藩篱。这不仅在《静女》中能见到诗旨的比喻说法(其实正是其本旨),而且戴震在作一般理论概括时已讲到说诗旨时当参照的文化史情形,从而试求谋图《诗经》中爱情诗的应有的地位。他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夫子之言《诗》也。而《风》有贞淫,说者因以‘无邪’为读《诗》之事,谓《诗》不皆无邪也,此非夫子之言《诗》也。”①到了后期的《杲溪诗经补注》中,戴震更重视以实情解释诗意。从表面上看,好象戴震的解释与旧注洛守儒家封建功利的解释没有什么不同,实际上,毛传、郑笺、朱熹集传解释《诗》意时,总是在儒教礼义规范的前提下几乎干篇一律地指出与统治者的联系,把本来很有人民性的诗篇说成了某国君、某侯妃,某卿大夫的自我写状或教谕,戴震解释《诗》意时,经常注意到在儒家礼义规范的前提下指出诗篇中的男女悦慕、民生心声的本旨,和毛郑解《诗》旨、朱熹集传解《诗》旨已有很大区别。本来,先秦产生的儒家礼义规范内容极为丰富,区间极广阔,可容纳性很大,一定程度上打上了古代奴隶制民主制的烙印,只是随着封建制度的确立和巩固,特别是到了宋代,才日益禁锢划一,不能越雷池一步。在先秦儒家伦理指导下解释《诗》旨,戴震注重指明其民生民情,与旧注专以儒家功利释之已判若二途,这是很值得我们注意的。例如:“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毛传日,采采,事采之也(疏云,言勤事采菜)。卷耳,芬耳也。顷筐,畚属,易盈之器也。《韩诗》云,顷筐,欹筐也。怀,思也。寘,置也。行,列也。思君子,官贤人,置周之列位。《集传》日,周行,大道也。后妃以君子不在而思念之,托言方采卷耳,未满顷筐,而心遁念其君子,故不能复采,而置之大道之旁也。震按:采采,多貌。嗟我怀人,寘彼周行,言寘此怀念于周行之上,下三章皆怀之之事也。周犹偏(按:通‘遍’)也,通也。行,路也。行,为行列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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