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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评传-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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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主为后 世女性留下的可贵的思想启示录。至于唯一著录这一《投启》的《云麓漫抄》
一书的编著者赵彦卫,他曾给后人留下了这样的疑问:“其记事于秦桧父子 无贬词”①。尽管秦桧是清照的表妹夫、尽管赵彦卫对秦桧父子可能有袒护之嫌,但这都不能说明赵彦卫有袒护或厚诬清照的可能。因为他著录《投启》 一事的客观真实性,在于此启是清照写给綦崈礼的,而綦在南宋初期不是一般的人物,其家又是望族,谅赵氏不敢在这样的太岁头上动土。总之虽然在 此启的写作和著录背景中,涉及到一些复杂而神秘的情况,但这一《投启》
本身的客观真实性是不容怀疑的,而视其为伪作的论者,至今没有找到起码 的根据。既如此不如尽早承认事实为好。因为此启之出自清照之手,与其再嫁问题一样,都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
从文体上看,此启属于“四六文”,也就是骈文。全篇多以四字、六字 相间成句。“若夫笔句无常,而字有条数,四字密而不促,六字格而非缓。
或变之以三五,盖应机之权节也”②,就是说这种文体,虽然没有固定的句式, 但用字有一定的技巧。四字句比较紧凑但不促迫,六字句虽然较长,但不松散。有时变化为三字句、五字句,是一种随机应变的方法。李清照的“四六 文”,完全符合这种用字要求。这种文体滥觞于西晋陆机的《演连珠五十首》,形成于南朝,“四六文”的称谓大致起于中、晚唐之间。那时“四六文”的 句式特点是“骈四俪六锦心绣口,宫沉羽振,笙簧触手”①。到了宋代,“四六文”更为注重对偶声律,“声律极其精切”②。继擅长“四六文”的李商隐 之后,李清照被认为是“妇人四六之工者”③。《祭赵湖州文》是她现存此类文章中最早的一篇。以这一篇《投启》为例,李清照的“四六文”不仅具有 这种文体所共有的句式整饬、节奏和谐、读来上口等长处,她更是深情投入,文笔挥洒自如。当然也无可讳言,清照此文同样有着堆砌词藻、用典过多的 弊病。这封五百多字的信函,不仅用典达三十多处,而且僻典较多。作为书信,不无逞才之嫌,在一定程度上有损于文章本身感染力的发挥。
① 《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二一,《云麓漫抄》提要。
② 刘勰《文心雕龙·章句》。
① 柳宗元《乞巧文》。
② 徐师曾《文章明辨序说》。
③ 谢伋《四六谈麈》。
四、“文情并茂”的《后序》
本书第一章已指出《后序》是《(金石录)后序》的简称,就是李清照 为她的丈夫赵明诚,以毕生心血为代价,所撰著的金石学名作《金石录》一书所作的序言。在《金石录》编著过程中,赵明诚曾写过一篇《序》。 徽宗政和七年(1117 年),赵明诚又再三请河间刘跂为《金石录》前三十卷撰序。刘序在是年九月十日撰毕,题为《后序》。李清照所撰《后 序》虽与刘序的题目相同,但她是在赵明诚逝世之后,由她继续完成其未竟之业后,从而写了这篇序文:右《金石录》三十卷者何?赵侯德父所著书也。取上自三代,下迄五季,钟、鼎、А⒇⑴獭ⅰ⒆稹⒍刂钍叮岜⒋箜伲匀恕⒒奘恐录#布诮鹗陶叨Ь恚允钦锩ト “幔献阋院鲜ト酥溃伦阋远┦肥现д撸栽刂晌蕉嘁印
呜呼!自王涯、元载之祸,书画与胡椒无异;长舆、元凯之病,钱癖与传癖何殊。名虽不同, 其惑一也。
余建中辛已,始归赵氏。时先君作礼部员外郎,丞相时作吏部侍郎。侯年二十一,在大学作学生。赵、李族寒,素贫俭。每朔望谒告出,质衣,取半千钱,步入相国寺,市碑文果实。归,相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之民也。后二年,出仕宦,便有饭蔬衣綀,穷遐方绝域,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
日就月将,渐益堆积。丞相居政府,亲旧或在馆阁,多有亡诗、逸史,鲁壁、汲家所未见之书,遂尽力传写,浸觉有味,不能自己。后或见古今名人书画,一代奇器,亦复脱衣市易。尝记崇宁间,有人持徐熙《牡丹图》,求钱二十万。当时虽贵家子弟,求二十万钱,岂易得耶?留信宿,计无所出而还之,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后屏居乡里十年,仰取俯拾,衣食有余。连守两郡,竭其俸入以事铅椠。
每获一书,即同共勘校,整集签题;得书画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故能纸札精致,字画完整,冠诸收书家。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叶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故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收书既成,归来堂起书库大橱,簿甲乙,置书册。如要讲读,即请钥上簿,关出卷帙。或少损污,必惩责揩完涂改,不复向时之坦夷也。是欲求适意而反取憀慄。余性不耐,始谋食去重肉,衣去重彩,首无明珠翠羽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遇书史百家,字不勅保静欢锩撸兄⒆鞲北尽W岳醇掖吨芤住贰ⅰ蹲笫洗罚柿郊艺吡鳎淖肿畋浮
于是几案罗列,枕席枕藉,意会心谋,目往神授,乐在声色狗马之上。
至靖康丙午岁,侯守淄川,闻金寇犯京师,四顾茫然,盈箱溢箧,且恋恋,且怅怅,知其必不为己物矣!建炎丁未春三月,奔太夫人丧南来,既长物不能尽载,乃先去书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画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无款识者。后又去书之监本者,画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凡屡减去,尚载书十五车。至东海,连舻渡淮,又渡江,至建康。青州故第,尚锁书册什物,用屋十余间,期明年春再具 舟载。十二月,金人陷青州,凡所谓十余屋者,已皆为煨烬矣。
建炎戊申秋九月,侯起复,知建康府。己酉春三月罢,具舟上芜湖,入姑孰,将卜居赣水上。
夏五月,至池阳,被旨知湖州,过阙上殿,遂驻家池阳,独赴召。六月十三日,始负担舍舟,坐岸上,葛衣岸中,精神如虎,目光烂烂射人,望舟中告别。余意甚恶,呼曰:“如传闻城中缓急,奈何?”
“戟手遥应曰:“从众。必不得已,先弃辎重,次衣被,次书册卷轴,次古器,独所谓宗器者,可自负抱,与身俱存亡,勿忘之。”遂驰马去。途中奔驰,冒大暑,感疾。至行在,病痁。七月末,书报卧病,余惊恒。念侯性素急,奈何。病痁或热,必服寒药,疾可忧。遂解舟下,一日夜行三百里。比至,果大服柴胡黄革药,疟且痢,病危在膏育。余悲泣仓皇,不忍问后事。八月十八日,遂不起。取 笔作诗,绝笔而终,殊无分香卖履之意。
葬毕,余无所之。朝廷已分遣六宫,又传江当禁渡。时犹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器皿茵褥,可待百客,他长物称是。余又大病,仅存喘息。事势日迫,念侯有妹婿任兵部侍郎从卫在洪州,遂遣二故吏先部送行李往投之。冬十二月,金寇陷洪州,遂尽委弃。所谓连舻渡江之书,又散为云烟矣。独余少轻小卷轴书帖,写本李、杜、韩、柳集,《世说》、《盐铁论》,汉唐石刻副本数十轴,三代鼎鼐十数事,南唐写本书数箧,偶病中把玩,搬在卧内者,岿然独存。
上江既不可往,又虏势叵测,有弟迒任敕局删定官,遂往依之。到台,守已遁。之剡,出睦,叉弃衣被。走黄岩,雇舟入海,奔行朝。时驻跸章安,从御舟海道之温,又之越。庚戌十二月,放散百官,遂之衢。绍兴辛亥春三月,复赴越。壬子,又赴杭。先侯疾亟时,有张飞卿学士携玉壶过,视侯,便携去,其实氓也。不知何人传道,遂妄言有颁金之语。或传亦有密论列者。余大惶怖,不敢言,遂尽将家中所有铜器等物,欲赴外庭投进。到越,已移幸四明。不敢留家中,并写本书寄判。后官军收叛卒取去,闻尽入故李将军家。所谓岿然独存者,无虑十去五六矣。惟有书、画、砚、墨可五、七麓,更不忍置他所,常在卧榻下,手自开阔。在会稽,卜居土民钟氏舍。忽一夕,穴壁负五麓去。余悲恸不已,重立赏收赎。后二日,邻人钟复皓出十八轴求赏。故知其盗不远矣。万计求之,其余遂不可出。今知尽为吴说运使贱价得之。所谓岿然独存者,乃十去其七八,所有一二残零,不成部帙书册 三数种,平平书贴,犹复爱惜如护头目,何愚也耶!
今日忽阅此书,如见故人。因忆侯在东莱静治堂,装卷初就,芸签缥带,束十卷作一帙。每日晚吏散,辄校勘二卷,跋题一卷。此二千卷,有题跋者五百二卷耳。今手泽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
昔萧绎江陵陷没,不惜国亡,而毁裂书画;杨广江都倾覆,不悲身死,而复取图书。岂人性之所著,死生不能忘之欤?或者天意以余菲薄,不足以享此尤物耶?抑亦死者有知,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耶?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 呜呼!余自少陆机作赋之二年,至过蘧瑗知非之两岁,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也。
然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所以区区记其终始者,亦欲为 后世好古博雅者之戒云。绍兴二年玄默岁壮月朔甲寅易安室题。①。
上引李清照的这篇书序,与赵明诚的自序和刘跂作《后序》大不相同。 后二者系就书论书,只谈与《金石录》直接相关的事,文字虽简洁平实,但缺乏文采②李清照此作却是一篇匠心独运的文学散文,在剪裁、叙事、抒情等 方面迥别于一般书序,有着很强的艺术感染力,文章的重点是放在叙述金石书画的“得之艰而失之易”上,所以本评传也将从这里入手介绍清照的这篇 带有自传性的重要文章。
(一)
“愍悼旧物之不容”——《后序》的叙事指归为一本书作序,首先就要将这本书的最大特点昭告于人。《后序》以“右《金石录》三十卷者何”至“可谓多矣”,仅以九十二个字交代《金石录》 的作者、卷数、内容和对它的必要评价,可谓惜墨如金。接下去又仅用三十七个字,叙述了四个典故的要义:唐文宗时的宰相王涯,酷爱收藏书画,后 在廷争中被杀,人们只撷取其金玉财宝,弃书画于路旁惨遭践踏。唐代宗时① 此文落款的“绍兴二年玄默岁壮月朔甲寅”,即绍兴二年壬子八月一日。这是不对的。《四库全书总目》
卷八六,《金石录》提要已指出,《金石录》及其后所附李清照《后序》,在刊行过程中,曾将落款的“壮月”误为“牡丹”等“沿讹踵谬”诸弊。今据洪迈《容斋四笔》卷五,将清照《后序》之作年定于“绍兴四年”,但又不取洪迈此著所云“(是时)易安年五十二矣”,而以是年为易安五十一岁。盖因古人计岁 依虚龄,今改为实龄计之。
② 关于赵、刘二序可参见本书所附《赵明诚传》。
的宰相元载,在他被杀抄家时,抄出胡椒竟达八百石之多,晋代的和峤爱钱 成癖,而杜预则酷爱《左传》。清照以此说明她和丈夫就象王涯爱书画、元载爱胡椒、和峤爱钱、杜预爱《左传》那样,酷爱文物书籍。这一段很要紧, 它是洋洋二千言《后序》的叙事、抒情的基调,正如洪迈所说:“其妻易安居士,平生与之同志,赵殁后,愍悼旧物之不存,乃作后序,极道遭罹变故 本末”①。由于《后序》做到了叙事、抒情的完美统一,表现了作者很高的学养和才华,博得了历代的好评:“才高学博,近代鲜伦”②。“有此文才,有 此智识,亦闺阁之杰也”③。“其文淋漓曲折,笔墨不减乃翁”④。诸如此类的评价对《后序》来说,绝非虚誉,这从以下的精湛笔墨中,可以得到具有 充分说服力的印证。从“余建中辛已,始归赵氏”至“乐在声色狗马之上”,约六百多字,作者以热情洋溢的笔触,缕述其夫妇为之迷醉的金石书画得之 如何艰难,和既得之后如何为之陶醉的一幕幕动人情景。其中关于靠典当衣物和节衣缩食购置文物的记载尤为感人:“赵、李族寒,素贫俭。每朔望谒 告出,质衣,取半千钱,步入相国寺,市碑文果实,归,相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之民也”。“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无明珠翠羽之饰,室无涂金、 刺绣之具”,由此可见作者夫妇志向何等高洁,在“贵家子弟”中尤为难得。
“至靖康丙午岁”到“犹复爱惜如护头目,何愚也耶,”约一千余字, 作者以无比沉痛的心情,详尽地记述了其收藏丧失的经过:第一次损失是因 建炎元年(1127年)十二月的兵变①,使其青州故居的“十余屋”“书册什 物”“皆为煨烬”;第二次是在次年“冬十二月金寇陷洪州”,使她寄存在明诚妹婿处的“连舻渡江之书,又散为云烟矣”;第三次大约是在建炎三、 四年,于转徙途中,听到“玉壶颁金”的谣言,作者十分惊恐,拿了家中所有铜器等物,“欲赴外庭投进”,以明心迹。因为没有追赶上皇帝,这些铜 器不敢留在家里,与手抄本一起寄存在剡县。后来官军平定叛乱的士卒时,全部被拿走,听说都到了原来的李将军的家里,“所谓岿然独存者,无虑十 去五六矣”;第四次是绍兴元年(1131 年),在会稽,房东姓钟。有一夜,被穴壁盗去了放在卧榻之下的五竹筐书画砚墨。于十分悲恸中,重立赏收赎, 钟复皓拿了十八轴书画求赏。后来得知其余都被吴说运使低价买去了。“所谓岿然独存者,乃十去其七八”。至此,《后序》的叙事指归已完成。由于 文章写得深情投入,也使读者感到,就象自己失去了最心爱的东西一样痛心 疾首。
(二)
“不胜死生新旧之感”——《后序》的“情怀”抒发 如果说李清照在句式凝炼的诗词中,把对赵明诚的爱心浓缩为“情怀”
二字①,尚使人不易体会其具体所指的话,那么在《后序》中,却自始至终存① 洪迈《容斋四笔》卷五,四部丛刊续编本。
② 宋无名氏《瑞桂堂暇录》,见《李清照资料汇编》第 25 页。
③ 刘士鏻编《古今文致》卷三引,明天启刊本。
④ 《绛云楼书目》卷四。
① 今存《后序》原文为“(建炎元年)十二月,金人陷青州”,不确,应为“西兵之变”。详见《李清照 集校注》第 237 页。
① 李清照《偶成》诗有句去“安得情怀似昔时”,《南歌子》同有句云“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在着一条浓重的感情贯穿线, 这条线就是“情怀”二字的运动轨迹,也是赵、 李为后世所留下的人生足迹,所以《后序》也被当作一篇夫妇合传:此文详记夫妇两人早年之生活嗜好,及后遭逢离乱,金石书画由聚而散之情形,不胜死生新旧之感。一文情并茂之佳作也。赵、李事迹,宋史失之简略,赖此文而传,可以当一篇合传读。故此文体例虽属于序跋类,以内容而论,亦同自叙文。清照本长于四六,此文却用散笔,自叙经历,随笔提 写。
其晚景凄苦郁闷,非为文而造情者,故不求其工而文自工也。②。
把《后序》作为“合传读”很有必要。文章叙事从“始归赵氏”起,每 逢关节之处,总是一笔两到:“建中辛巳”“余”十八岁,“侯(对士大夫的尊称,这里指赵明诚)年二十一”;“时先君(作者之父)作礼部员外郎, 丞相(作者翁舅)时作吏部侍郎。”言外之意,她和丈夫年龄班配,门当户对,是多么幸福的一对!新婚时,明诚虽“在太学作学生”,但他每半个月 就请假到相国寺去一次,在购置“碑文”同时,还购置“果实”。后者显然是为了犒劳喜欢吃零食的爱妻的。对于明诚亲自买回来的“碑文果实”,二 人总是亲呢地“相对展玩咀嚼”。通过这类看来极小的细节多么传神地写出了其新婚生活的美满幸福,那时明诚对妻子的爱是多么的无微不至,二人又 是生活得多么的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简直是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后来,即使因拿不出“二十万钱”,不得不将已带回家的“徐熙牡丹图”归还人家, 也是“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不论古今中外,在和谐的夫妻生活中,不难得到这样的体验,即在爱情的天平上,福履由两人共享,其福倍增,“惋怅” 由两人分担,其愁减半,所以那种“惋怅”本身也是一种幸福,也很值得乐道,以致几十年之后还记忆犹新。然而《后序》中更令人难忘的莫过于这样 两段感情落差悬殊的,“不胜死生新旧之感”的“文情并茂”的文字:每获一书,即同共勘校,整集签题;得书画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故能纸札精致,字画完整,冠诸收书家。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叶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 起。甘心老是乡矣!故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
今日忽阅此书,如见故人。因忆侯在东莱静治堂,装卷初就,芸签缥带,束十卷作一帙。每日晚吏散,辄校勘二卷,跋题一卷。此二千卷,有题跋者五百二卷耳。今手泽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
在这里,叙事时饱和着真情实感;抒情时紧紧扣住其“死生不能忘之” 的珍贵文物,既把“何得之艰而失之易”的过程叙述得条分缕析,也使人看到了作者的那颗忠于爱情,重于然诺的赤诚的心。丈夫死后,她在转徙流亡 中始终不忘他关于“与身俱存亡”的叮嘱,对文物的爱惜就象爱惜釉己的头目一样。作为未亡人,她为了保护丈夫的毕生收藏,做到了她所能做到的一 切,又以其富有才华的笔触真实地记载了这一切!所以这篇《后序》,人们不把它作为一篇书序来读,也不只是一篇“文情并茂”的美文,它对后世曾 产生过出人意料的深刻影响。这里仅以张居正为例,看看他从《后序》中读 出了什么:② 浦江清关于李清照《后序》之评语,见《国文月刊》一卷二期。
张居正是明朝人,离清照写《后序》的时代已相距四、五百年。这位万 历年间当国十年的首辅,有一天,他听到部吏中有一姓钟的操浙江口音,便问道:“你是会稽人吗?”答曰:“是的。”张居正马上变了脸色,怒气久 久不消。这个部吏解释说:“我是新近从湖广一带迁到会稽的。”即使这样,张居正还是把他开除了。《玉茗琐谈》解释此事说:“张居正之所以黜退钟 姓部吏,是因为他与盗窃讹诈李清照卧榻之下的文物的钟复皓同乡、同姓的缘故。时人不明白张居正因读了《后序》受到强烈感染,从而为李清照打抱 不平的良苦用心, 以为他对部下很粗暴,这实在是对他的天大误解”①。不言而喻的是,这里并不是在肯定,更不是赞扬这种类似于小说家言的记载本 身,而是借以说明《后序》的深远影响。一篇文章,时隔数百年,其中的一个细节竟能使一个大政治家为之动容,这不是一件平常的事情。作品能够产 生这么独特的影响,大概只有柳永的《望海潮》与其有某种相似之处②因为李清照的词名很高,所以她的本来思想艺术水平很高的诗文之名, 就被有意无意地掩盖住了。其实她的这篇《后序》在整个散文史上,也是为数不多的出类拔萃的篇目之一。这就有必要顺便澄清一下,以往对此文的一 些似是而非的评价,诸如:“易安此序,委曲有情致,殊不似妇女口中语”③。
“夫女子,微也,有识如此,丈夫独无所见哉”④。这是些什么话!在这两位“大男子”看来,只有他们能够“咳唾成珠玉,挥袂出风云”,“妇女”都 是天生的拙讷难化者,“口中”自无妙语可言,其手更写不出“委曲有情致” 的好文章。
殊不知,只有象李清照这样的“妇女”,只有有她那样的饱尝人间甘苦 的经历的人,才能写出象《后序》那样的“非为文而造情”、“不求其工而文自工”的好文章。象以上所引的这类似是而非的评价,不只是低估了李清 照,而且在文学中宣扬性别歧视论。在以往持类似论调的大有人在:“阅赵明诚《金石录》,其首有李易安《后序》一篇,叙致错综,笔墨疏秀,萧然 出町畦之外,予向爱诵之,谓朱以后闺阁之文,此为观止”①。乍一看“此为观止”,好象对《后序》评价很高,但前面用“宋以后闺阁之文”一限制, 仍带有一定的性别偏见。这种偏见不只是表现在对《后序》的评论中,对整个李清照乃至整个女性文学的研究,都应该坚决排除这种偏见,从而对女性 作家作出公正全面的评价。
① 俞正燮《易安居士事辑》引述的《玉茗琐谈》的这段话十分简略,此处是对其大意的敷衍。
② 罗大经《鹤林玉露》(中华书局 1983 年版)卷十三云:“此词(指柳永《望海潮》)流播,金主亮闻歌,欣然有慕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志。”
③ 先大韶宋本《〈金石录〉题跋》,叶昌炽《滂喜斋藏书记》卷一引,慎初堂刊本。
④ 曹安《谰言长语》卷下。
① 李慈铭《越缦堂读书记》卷九,中华书局 1963 年版。
第六章嫠不恤纬,唯国是爱“嫠不恤纬”是出自《左传·昭公二十四年》的一段记载。意思是说寡 妇不忧其织布用的纬纱少,织不成布,而担心国家灭亡,会带来更大的灾祸。
看来,用“嫠不恤纬”比喻“靖康之变”和赵明诚病故后,流寓江浙的李清 照,不仅符合其作为“嫠妇”的身分,更是其忧国忘家的高尚情操的再恰当不过的概括。在本书第五章所评述的咏史诗中,传主对江山社稷的一片忠荩 之心,已令人感佩。如果说北宋的灭亡和赵明诚的病故,对李清照的打击已相当沉重,那么随着时光的流逝,各种打击更接踵而来:被诬通敌、书画文 物被毁被盗、再嫁匪人、离异系狱、无根之谤四起、敌军大举南犯、南宋社会动荡不安。面对这一切难以抗拒的灾难,李清照没有屈服,终于从悼念亡 夫、追悔轻信匪人等个人痛苦中解脱了出来,把眼光放到了对家国大事的关注上,这突出地表现在她此时所写的一系列忧世之作中。
一、借“上诗”抒发爱国心志“上诗”,是指李清照所写的题为《上枢密韩公诗》二首①, 其古体的 一首云:三年夏六月,天子视朝久。凝旅望南云,垂衣思北狩。如闻帝若曰,岳牧与群后。贤宁无半千, 运已遇阳九。勿勒燕然铭,勿钟金城柳。岂无纯孝臣,识此霜露悲,何必羹舍肉,便可车载脂。土地 非所惜,玉帛如尘泥。谁当可将命,市厚辞益卑。四岳佥日俞,臣下帝所知。中朝第一人,春官有昌黎。身为百夫特,行足万人师。嘉祐与建中,为政有皋夔。匈奴畏王商,吐蕃尊子仪。夷狄已破胆,将命公所宜。公拜手稽首,受命白玉墀。曰臣敢辞难,此亦何等时。家人安足谋,妻子不必辞。愿奉 天地灵,愿奉宗庙威。径持紫泥诏,直入黄龙城。单于定稽颡,侍子当来迎。仁君方恃信,狂生休请 缨。或取犬马血,与结天日盟。胡公清德人所难,谋同德协必志安。脱衣已被汉恩暖,离歌不道易水寒。皇天久阴后土湿,雨势未回风势急。车声辚辚马萧萧,壮士懦夫俱感位。闾阎嫠妇亦何知,沥血 投书干记室。夷虏从来性虎狼,不虞预备庸何伤。哀甲昔时闻楚幕,乘城前日记平凉。葵丘践土非荒 城,勿轻谈士弃儒生。露布词成马犹倚,崤函关出鸡未鸣。巧匠何曾弃樗烁,刍荛之言或有益。不乞隋珠与和壁,只乞乡关新信息。灵光虽在应萧萧,草中翁仲今何若。遗氓岂尚种桑麻,残虏如闻保城 郭。嫠家父祖生齐鲁,位下名高人比数。当时稷下纵谈时,犹记人挥汗成雨。子孙南渡今几年,飘零 遂与流人伍。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
此诗前原有小序云:“绍兴癸丑五月,枢密韩公、工部尚书胡公使虏, 通两宫也。有易安室者,父祖皆出韩公门下,今家世沦替,子姓寒微,不敢望公之车尘。又贫病,但神明未衰落,见此大号令,不能忘言。作古、律诗 各一章,以寄区区之意,以待采诗者云。”由此可知,诗是写于宋高宗绍兴 三年(1133年)。是年春夏间,任军机防务最高机关——枢密院副长官的韩 肖胄奉命出使金朝,给事中胡松年以试工部尚书身分任使金副使,去探望被俘在金的宋徽宗赵洁和钦宗赵桓。韩肖胄的曾祖韩琦在仁宗、英宗、神宗三 朝为相,祖父韩忠彦在徽宗建中靖国为相。李清照的祖父和父亲可能曾得到过他们的举荐,故谓出其门下。韩、胡使金在当时是件大事,李清照说自己 家门衰微,不敢去拜见他们,便写是诗表达她对南宋的一片忠爱之心。
(一)
“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
如果不曾卒读上述引诗,很可能以为这两句壮怀激烈的诗,是出自哪位 抗金英雄之口,而难以相信这正是李清照“上诗”中的句子。在宋朝,人们习惯地把今天的山东一带叫做东郡或东州,当年苏轼就把自己到密州上任, 称为“赴东郡”或“知东州”。李清照诗中的“东山”,犹“孔子登东山而小鲁”①的“东山”,即指其故乡而言。写此诗时她身在杭州,而心系被金人 占领的故乡,愿为收复故土抛洒一腔热血。
这是一首长达八十句的杂言古体诗。上半首是上韩肖胄的五言诗,下半① 此诗录自赵彦卫《云麓漫抄》卷十四。《宋诗纪事》卷八十七等亦载录此诗,题作《上枢密韩公、工部尚书胡公》,并从”胡公”句起,将古体的一首分作两首。这与清照自序所云“作古、律各一章”不合。 今从《云麓漫抄》作古、律各一首。
① 《孟子·尽心上》。
首是上胡松年的七言诗。全诗可大致分为四段。第一段从开头的“三年夏六 月”到“臣下帝所知”,大意是说,绍兴三载六月间,高宗听政好几年。皇位虽安思亲眷,治理有方父兄念。仿佛闻听皇帝言,朝廷上下多百官。五百 年来无圣贤,时运不佳好艰难。不必记功作宣传,不要种柳徒慨叹。不无孝臣考叔般,知此悲凉非为寒。不必愚孝弃肉餐,车子润滑把路赶,社稷国土 不爱怜,玉器丝绸尘样贱。倘无胜任外交官,越赔大钱越卑贱。唯唯诺诺是达官,臣子如何帝了然。这一段的第一句“三年夏六月”,小序则云“癸丑 五月”。史书记载韩肖胄奉命使金事在五月,诗云“六月”,当系笔误。此段字面上有几句颂扬宋高宗赵构的话,还说他思念被俘在金的父兄云云,这 可理解为借颂扬之辞寄寓鞭策之意。此段从正反两面多处引经据典,仿佛在苦口婆心地嘱咐使者一路上吃好、走好,与对方会盟时应十分爱惜江山和钱 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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