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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阳-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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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本已处在晕死的边缘,巨大的悲痛顿时令他失去了意识,就在其失去意识之前的瞬间他看到小五还在冰窟里挣扎着想要爬上来。
华夏子民历来崇尚仁孝,天道亦褒奖仁孝,父母落水之后莫问发乎本能的跳水援救,虽然最终没能救下父母,身上的棉衣却浸满了冰水,此时的棉衣以杂絮填充,浸水的棉衣减弱了羽箭的力道,所以独眼胡人那一箭虽然破皮进肉,却并没有伤及肺腑。
很快莫问就恢复了知觉,尚未睁眼就感觉到有人在拉着自己的右手快速移动,天上还有些许光亮,背后的感觉很是光滑,这些都表明他并没有晕过去很长时间,此时还在冰面上。
“少爷,快靠岸了,咱们逃出来了。”小五察觉到莫问醒了,气喘吁吁的开口。
“扶我起来。”莫问勉强开口,他此时无力抬头,无法观察周围的情况。
“少爷,箭还在身上,躺着别动。”小五的喘息极为粗重,很显然他也筋疲力尽,只是在咬牙撑着。
莫问闻言没有再开口,而是试探着抬起左手抓向胸前的羽箭,悲愤之下并未多想,抓住羽箭之后甩手将其拔了出来。
小五一直在勉力的拖着莫问挪向河对岸,并没有注意到莫问的举动。
莫家是开药铺的,莫问自然懂得医术,拔掉羽箭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发现呼吸顺畅,呼吸没有阻碍就表示伤不致命。
之后莫问尝试着活动手脚,一试之下发现两只手臂还能动弹,但两条腿则不听使唤。
“小五,我的腿没有知觉了。”莫问大口喘着气。
小五回头发现莫问已经自己拔出了羽箭,急忙低头检查他的伤势,确定他不会因伤丢掉xing命才微微放心。
“少爷,我扶你走。”小五蹲身搀起了莫问,二人的衣服此时已经冻硬,天气寒冷必须设法取暖,不然一定会被冻死。
莫问被小五搀扶起来之后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嚎啕痛哭,母亲的尸身还匍在冰面上,河对岸的杀戮还在持续,而林若尘和那几个丫鬟乘坐的马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少爷,咱先找个避风的地方落脚,天黑之后我回来把夫人背出来。”小五哭着迈步前行。
莫问闻言挥泪转身,他很清楚哭是没有用的,必须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有可能伸冤报仇,只有活下来才能寻找妻子。
一开始莫问几乎寸步难行,走过几步之后双腿逐渐恢复了知觉,数十步之后就能在小五的搀扶下缓慢行走,不过肢体复苏之后伤口开始大量流血,三里过后再次晕倒。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睁开眼睛之后莫问发现自己躺在一栋破旧的土房里,身上的衣服已经干透,身下铺着茅草,屋子正中是一处还在燃烧的火堆,小五并不在屋里。
莫问醒来之后再度哽咽,他并没有对自己幸免遇难感到庆幸,他难以接受家破人亡的巨大变故,昨晚一家人还聚在一起商议婚事细节,一个对时之后竟然成了这般光景。
当小五背回莫夫人的尸身时,莫问的哽咽立刻变成了嚎啕,他硬撑着起身将草铺让给了自己的母亲,跪倒在地抚尸哀哭,小五的遭遇与莫问别无二致,莫问哭的时候小五也在哭,莫夫人现在还躺在这里,而自己的亲娘现在还躺在冰冷的河底。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总要面对,哭只能宣泄情感并不能解决问题,最终还是莫问率先恢复了些许方寸,出言劝住了悲不自胜的小五。
“少爷,咱们以后怎么办哪?”小五抬袖擦泪。
莫问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此时不管是官宦人家还是贫民百姓都是先成亲后分家。成亲之前儿子全听父母的,成亲之后到分家的这段时间长辈才会让儿子尝试着拿主意,什么时候儿子能够独当一面父母才会跟他分家。而他成亲之前只做两件事情,一是读书博取功名,二是学医不忘本分,除此之外什么也不cao心,以至于此时拿不出丝毫的主意。
“你说咱们该怎么办?”莫问斜靠在草铺边缘,前胸的箭伤令他不敢正坐。
“不知道,我听你的。”小五为火堆添着木柴,土屋无门,并不暖和。
“咱们这是在哪儿?”莫问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主意。
“离河边不远的村子,这个村子没有人,可能害怕胡人会打过来都搬到南面去了。”小五无jing打采的坐在火堆旁。
“我来看守火堆,你睡会儿。”莫问说道。
“我看着就行,这事儿该我干。”小五连连摇头。
“我要为母亲守灵。”莫问再度哽咽。
“我也守。”小五强忍着没有再哭。
二人一直在推让,不过莫问有伤在身,最终先行昏睡。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小五又没在屋里,莫问看着躺在草铺上的母亲,再度跪地痛哭,他在深深的自责,父母新亡,自己竟然没能彻夜守灵,此为不孝。
他先前流血过多,加之连番痛哭流泪,此时感到非常口渴,小五临走之前用破瓷瓮烧开的雪水就在旁边,但他并没有拿过来解渴。
辰时,小五回来了,带回了药草和食物。
“你回去了?”莫问惊讶的看着存放药草的木匣,那是他们莫家药铺的匣子。
“你得敷药,咱们也得吃东西。”小五用药臼捣着草药。
“胡人有没有发现你?”莫问不满的说道,小五此举太过危险。
“他们都走了,可能昨晚就走了。”小五腾出手来拿碗喝水。
“城里还有活人吗?”莫问追问。
“没见着。”小五摇头说道。
“小五,咱们回家。”莫问出言提议,不知为什么他内心强烈的想要回去。
“我也想回去,可是……”小五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
“我听说胡人从来不走回头路,他们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莫问说道,胡人所到之处犹如群狼过境,什么都不会留下,没什么可抢的他们自然不会再来。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现在城里城外到处都是死人,我怕吓着你。”小五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不妨事,况且这里什么都没有,咱们只有回去才有活路。”莫问做出了决定。
小五见莫问坚持要回去,也只得同意,敷药过后,莫问拄着树枝,小五背着莫夫人的尸身,主仆二人踏冰过河。
昨ri莫家众人最先得到消息尚且被胡人赶上,其他人自然没有能逃脱的,河岸到城门这十几里到处都是死人,完整的尸首很少,大多身首异处,肚破肠流,以老人孩子和男人居多,少见年轻女子的尸首。
小五先前回来过,心里有所准备,莫问何曾见过这种惨景,这些人中有很多他是认识的,每当遇到熟人的尸首他都会不由自主的哆嗦。
等走到城里的时候莫问已经麻木了,不再感到害怕,回返途中他一直低头找寻车辙,昨ri逃难时只有他一家来得及套车,其他乡民都是步行。雪地里有一道碾压着被鲜血染红积雪的车辙,这表示这辆车就是昨天带走林若尘的那一辆,可惜的是进城之后车辙被杂乱的脚印给踏乱了,无法再行寻找。
带伤走了将近二十里,莫问已然筋疲力尽,小五背负着尸身也极为劳累,进城之后二人并没有左顾右盼,而是径直回返莫家药铺。
临走时大门是敞开的,正因为大门敞开着,胡人才没有入内搜找细软,房子还保持着众人昨ri离开时的样子。
迈入门槛的瞬间莫问再度落泪,家是亲人居住的房子,没有了亲人,这栋房子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但是人已经没了,只有这栋亲人曾经住过的房子能带给他些许慰藉和安定,所以这里还是家,家还在。
二人路上行走缓慢,回家之时天se已经暗了下来,莫问有伤在身,路上还招了风寒,进门之后再次晕倒,小五将莫夫人的尸身停放到了正堂,随后将另外两家的火盆全部搬到莫问房间,点上火炭为莫问保暖驱寒。
夜幕降临,周围一片死寂,漆黑的城中只有莫家这一处微弱的光亮……
第五章背井离乡
胡人以前是北方游猎民族,喜食肉类,所到之处鸡犬不留,西阳县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死城,夜晚没有犬吠,清晨没有鸡鸣。
莫问有伤在身,还招了风寒,一连三ri卧床不起,小五前后忙碌,用板车自城里的棺材铺拉来一口棺材成殓了莫夫人,随后又在城中到处搜寻残存的食物,第四天莫问伤情和病情好转,便挣扎着起身在正堂为母亲设了灵堂,烧纸守孝。
第四天中午小五外出寻找食物,一直到太阳偏西还没有回来。夜se渐暗,莫问心中开始忐忑,他并不害怕自己死去的母亲,他在担心小五的安危。
酉时过后小五还是没有回来,莫问坐不住了,缓步挪到了大门口,昨天再度下了大雪,雪地里留下了一行脚印,根据脚印来看小五是往东城去了。
莫问高声呼喊小五,却并没有得到回应,踌躇片刻之后莫问转身回屋提着风灯顺着脚印前去寻找,脚印表明小五在挨家挨户寻找食物,但是逃难的人是不会留下食物的,加上胡人的搜刮,所以城中能够果腹的东西少之又少,小五的脚印一直延伸到了他先前读书的讲堂,自讲堂出来之后脚印一直向东进入了山野。
讲堂的大门是开着的,里面漆黑一片,莫问没有胆量进去一探究竟,可是如果不进讲堂就搞不清楚小五为什么自这里离开之后会进入东面的山野。
犹豫良久,莫问最终没有进入讲堂,而是沿着小五的脚印向东寻找。
没走几步他就发现了异常,讲堂向东的雪地里脚印明显比之前的深了许多,这表明小五离开讲堂时带了很重的东西。
胡人入侵时城中的居民并没有全部逃走,一些老弱妇孺选择留了下来,他们的选择明显是错误的,因为城中到处都是被雪掩埋了一半的尸体,每见到一具尸体莫问心中的恐惧就增加一分,他数次想要回头,但反复之后他选择了继续寻找。
脚印一直往东进入东侧山峦,到了城边莫问再次停了下来,前方不远处就是漆黑的树林,他实在没勇气进去,最主要的是他想不通小五为什么要进入树林,还有就是小五自讲堂带走了什么东西。
风灯的光亮虽然很昏暗,但是昏暗的灯光却给了莫问些许安全感,驻足良久之后莫问想到了一个办法,摘掉风灯的外罩,用油灯点燃了一垛堆放在民舍旁边的谷草,大火很快燃起,越烧越旺,最终引燃了房屋,城中的房屋都是成片的,一旦燃烧,大火短时间不会熄灭。
房屋被引燃之后周围顿时大亮,莫问恐惧之心大减,提着风灯进入了东侧山峦。
到了冬季乡人都会囤草过冬,因此山峦里除了官府禁止砍伐的大树之外并没有杂草灌木,莫问提着风灯循着脚印走入了山峦深处,行走之时不时回望城中的大火,以此为自己壮胆。
穿过树林之后,莫问看到了大片的坟丘,这里是西阳县的坟场,城中死了人都会送到这里安葬。
见到坟场莫问本应该恐惧,但是他并没有恐惧,因为他看到小五正在坟场西北挥动䦆头刨挖着土坑,旁边躺着一具尸体。虽然距离较远看不到尸体的样子,莫问却能猜到那是老夫子的尸身,小五应该是在寻找食物时进入了讲堂,小五知道他尊师重道,所以在发现了老夫子的尸身之后才会将其带到这里进行安葬。
莫问提着灯笼走到了小五正在挖掘的坟坑旁边,坟坑此时已经挖了三尺,小五正在平整坑底的泥土,莫问走到老先生的尸身前鞠躬缅怀。
小五见莫问到来立刻加快了挖掘速度,莫问见状摆手开口,“不用着急。”
小五闻声点了点头,快速将坟坑底部加以平整,随后抱起先生的尸体放进坑中回填泥土。
“先生对我有启蒙传道之恩,应该以棺木收敛,这样太过草率了。”莫问叹气开口。
小五闻言转头看了莫问一眼,随即回头继续填埋。
坟坑本就不大,很快小五便回填完毕,莫问放下风灯,跪倒在地磕头祭拜。
跪拜亡人应该磕头三次,但是莫问只磕了一个便被小五搀了起来,莫问疑惑的看向小五。
“为师误人子弟,愧受了你的大礼。”小五开口说道。
莫问闻言浑身的汗毛在顷刻之间竖了起来,小五这句话不但是老先生的语气,连声音都完全相同。
“莫问别慌,为师只想入土为安,并无加害恶意。”小五再度开口。
莫问惊恐之下目瞪口呆,浑身战栗连连后退。
“孔孟之道不能用于乱世,行事单凭本心。”小五摇头叹气,“此处冤魂太多,不是久留之地,早些逃命去。”
莫问的伤病本来就没有痊愈,受到惊吓之后再度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伏在小五的背上,想到先前小五被老先生附身的情景,莫问顿时吓的尖叫出声。
“少爷,你怎么了?”小五闻声急忙放下了莫问。
“你,你……”莫问惊恐的看着小五。
“少爷,咱们怎么去了坟场?”小五也是一脸的愕然。
“我也不清楚,这里yin魂太多,不宜久留,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莫问回过神来重复着先生的话。
“好,我先背你回去。”小五答应着再度屈膝。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莫问摇头说道,此时已经离家不远,身后的大火仍在燃烧。
经历了这一变故,莫问再也不放心让小五独自出去寻找食物,不管去哪儿都是二人同行,到了夜间便纵火焚烧房屋,尽量让城中有亮光。
如此过了两ri,莫夫人停灵完毕棺材入土,二人准备了香烛,来到河边焚香祭奠老吴两口和莫老爷,三人当ri都被冲入了冰下的急流,定然无法活命,尸骨也无从寻找,只能在河边祭奠。
随后莫问带着小五来到莫家祠堂,取出了父亲当ri埋在这里的金饼,这些金饼是父亲为ri后的生计所做的准备,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莫问并没有将八块金饼全部带走,他留下了一块,这是跟父亲学的,人生在世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但未雨绸缪总是要的。
“少爷,咱现在去哪儿?”出了祠堂,小五问道。
“以后别叫我少爷了,喊名字。”莫问叹气开口,患难的主仆已经没有了世俗的尊卑。
“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少爷。”小五毅然摇头,莫家祖上救过吴家先人的xing命,吴家人感恩不忘,世代跟随。
“家父已经过世,喊少爷不合礼数,对先人不敬。”莫问说道。
“老爷。”小五立刻改了称呼,老爷过世之后,少爷就应该改称老爷,以示父子传承,血脉延续。
“还是喊名字。”莫问并不喜欢这个带有尊卑se彩的称呼。
“老爷,咱们现在去哪儿?”小五问道。
“老五,你想去哪儿?”莫问也改了称呼,这一称呼更亲近,也能从某种程度上冲淡“老爷”的尊卑意味。
“老爷,我听你的。”小五并没有拒绝莫问对他称呼的改变,因为他也没有父母了。
“我听说被胡人抓走的人并不一定都被他们吃掉了,有一些会被卖掉,我想往北走,如果遇到了夫人或许可以用这些钱把她赎回来。”莫问征求老五的意见,毕竟往北走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好。”老五立刻点头,他并非不知道北上有多危险,而是他已经习惯于听从和照做。
议定之后,莫问带着老五离开了西阳县,背井离乡,北上寻妻……
第六章上清
二人离开西阳县的时候是下午未时,北行之时莫问并没有转头回望,西阳县虽然是他的家乡,但此时这座城池已经成了死城,太阳落山之后城中yin风阵阵,他此时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前行不久,前方出现了岔路,不久之前下过雪,两条路上都没有脚印和车辙。
“老爷,走哪条路?”老五问道。
“走大路。”莫问想了想开口说道,他并不知道哪条路是正确的,只能碰运气。
老五点头过后拐上了左侧的那条路,二人都是初次出远门,谁也没有在外游历的经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冬天天黑的早,刚到酉时天se就暗了下来,二人此时位于荒野之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借着雪光深一脚浅一脚带黑赶路。
二更时分,二人看到前方隐约出现了一处绵延的围墙,根据行进的速度和所用的时间来看,这里应该就是距离西阳县五十里的清平城,这座城池没有平民,是晋国屯兵的兵营。
见到城池之后二人加快了速度,距离稍近莫问发现城中并无光亮,没有光亮就说明这里没有胡人居住,与孤魂野鬼相比,莫问更害怕胡人,因此城中无光反倒令他安心不少。
城门是敞开的,大雪并没有将杀戮彻底掩埋,城中到处都是死状各异的尸体,不过二人现在见到尸体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害怕,进城之后找到一处废弃的兵舍歇脚休息。
“老爷,能生火吗?”老五跺着脚问道。
“不妨,胡人应该不会再回来了。”短暂的停顿之后莫问说道,在此之前一切事情都由父母cao心,他并不习惯自己拿主意,但此时他必须学着做出决定。
兵舍里有火坑,周围还有散落的木柴和引火之物,老五很快生起了火堆。在雪地里前行了数十里,二人的鞋子早已经湿透,生火之后二人靠着火堆烘烤被雪水打湿的鞋子
“老爷,咱们走的路对吗?”老五问道。
“对。”莫问点头说道。
“你怎么知道胡人回去走的也是这条路?”老五不解的问道。
“城里大路上的尸体都被人移到了两侧,显然是为了走车,胡人来的时候是骑马的,回去的时候才会赶车驮负抢来的东西。”莫问出言解释。
“他们骑马赶车,咱们肯定追不上他们。”老五微显沮丧。
“他们总有停下来的时候。”莫问说道。
“老爷,过了清平城就是胡人的地界儿了,胡人如果见着咱们会不会杀了咱俩?”老五不放心的问道。
“想必不会,我一位同窗是前些年自赵国举家逃到西阳的,据他所说在赵国胡人不能肆意杀戮本国汉人。”莫问说道。
“胡人既然不杀汉人,他们家为什么还要逃?”老五再问。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我听说在赵国,胡人看中了汉人的东西就可以抢走,连女眷都可以抢,官府不会追究。”
“咱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要把银两藏好也不怕他们抢。”老五说道。
“的确不能放在包袱里。”莫问点头开口。
“藏哪儿?”老五自顾其身。
“化开,藏鞋子里。”莫问此时正在烘烤鞋子,灵光一闪想到了主意。
“真是奇谋诡计。”老五冲莫问竖起了拇指。
莫问闻言皱眉看了老五一眼,读书人家的仆人多多少少也懂得一些官话,但他们只是偶然之间自主人那里学来的,不明其详,难免错用。
此时没有官币,百姓劳作商贾买卖得到的都是前朝铜钱或碎金散银,金银积的多了便融化成大锭加以存储,故此融化金银家家都会,老五也会,二人将金饼融化捶成四条,每人携带两条,捶打时掉落下的碎金放在外面准备花销。
“老爷,你说夫人和我那没过门的贱内还活着吗?”完工之后老五掏出干粮递给莫问。
“没过门不能以贱内相称。”莫问闻言想笑又想哭,想笑是因为老五到现在还惦记着林若尘的丫鬟,想哭则是小五的这个问题正是他一直以来不敢去想的。
“你说她们还活着吗?”老五直盯着莫问。
“活着。”莫问闭目开口。
“胡人是吃人的,你怎么知道她们还活着?”老五再问。
莫问闻言没有开口,而是探手假意抚额擦去了夺眶而出的眼泪,他先前所说的话是经过斟酌的,林若尘和那个丫鬟应该还活着,但是二人活下来的缘由却是他不愿面对的。
“老爷,说呀。”老五并未注意到莫问的举动,还在追问,莫问虽然喊他老五,实际上他仍然是小五,比莫问还小一岁的小五。
“她们主仆二人容貌秀美,胡人不会舍得吃了她们。”莫问语带颤音。经历了先前的巨大变故,他懂得一个道理,残忍的事情不会因为一个人闭上了眼睛而不发生,有些事情必然要发生,不管你愿不愿意看到。
“你的意思是说胡人会留着夫人和我那没过门的老婆卖个好价钱?”老五问道。
莫问此时心中极为悲痛,林若尘落到了胡人手里免不得要经受屈辱,这已经成了定局,必然会发生,他阻止不了,也改变不了,这令他伤心yu绝,痛不yu生。但是老五的话又令他很感好笑,老五始终惦记着他答应过的事情,唯恐主人应许的事情不做准,故此才一口一个贱内,一口一个老婆的想把事情做实。
“你说的对,胡人会留下她们货卖,所以她们还活着,咱们有三十多两金子,一定能买下她们。到时候我就让你们成亲。”莫问沉默片刻出言说道,他不想让小五难受,没有点透。
“谢谢少爷。”老五欢喜的道谢。
莫问点头微笑,虽然在笑,心中却一片悲苦。
仆人的忠诚一部分源自于骨血相传,一部分来自于主人的真心相待,莫问的话令小五极为感动,端水铺床,伺候的极为殷勤。
“少爷,这双靴子是当官儿穿的,给你。”老五将一双烘干的靴子递到了莫问面前。
“你的鞋子破了,你留着穿。”莫问摆手说道。
“那成。”老五开始试鞋,这双靴子做工jing良,里面有兔皮毛垫,穿上之后着实舒服。
老五穿上靴子之后来回走动,试探是否合脚,莫问猛然想到一事,“这双靴子不能穿。”
“我火气盛,死人穿过的我也不怕。”老五随口说道。
“这双靴子是晋国校尉所有,你如果穿上它,到了赵国有可能被胡人当成细作。”莫问开口解释。
“细作是什么?”老五头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就是探子。”莫问解释。
老五一听面露惧se,急忙脱掉靴子扔进了火堆。不过刚扔进去又急忙抓了出来,将靴子里尚未被烧焦的兔皮垫子留了下来。
“老爷,你越来越像太爷了,想事真周全。”老五冲莫问说道。
老五说完莫问并未接口,而是看着火堆里的树枝出神发愣,这段时间他感觉自己确实想的多了,没有了父母的庇护,一切只能靠自己,人和树木一样,人之丧父犹如树之断冠,古语有云,“冠断发新芽,父去子当家”,家人尽亡逼迫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思考和生存,既残酷又迅速。
“老爷,你听。”就在莫问发愣之际,老五出言打断了他。
莫问回过神来侧耳细听,发现屋外有脚步声,脚步声很急促,由远而近,显然是冲着二人所在的屋子来的。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令二人骇然大惊,他们先前到来的时候清平城内没有任何的脚印,屋外的人自然是从城外来的。
“老爷,怎么办?”老五急切的冲莫问求计。
莫问此时极为惊慌,本能的想要逃走,但是他忽然想到脚步声只有一道,应该不是胡人,况且胡人也没有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抓他们的理由。
“应该不是胡人。”莫问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莫问判断的很准确,来人的确不是胡人。但是他惊慌之下思考问题用了太多的时间,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了一声,“无量天尊。”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屋外站着一个身穿蓝se道袍的年轻道人,此人年纪在二十岁上下,面白无须,头上挽着道髻,左手提着一个偌大的包裹,右手抓着一柄长剑。
“二位小兄弟能否行个方便,容贫道在此暂歇片刻?”年轻道人冲二人说道。
“我们也是路过,道长快请进。”莫问起身相迎,只要来的不是胡人,不管是僧是道是男是女,他都欢迎。
道人得到了莫问的许可,这才迈步进屋,进屋之后放下包裹和长剑,冲二人抱拳施礼,“贫道稽首。”
借着火光,莫问发现此人作揖的动作与世人不同,世人作揖是右手握拳,左手握住右拳,而眼前的这个道人在作揖的时候右手握住了弯曲的左手拇指。
“道长快请坐。”莫问再度相邀。
年轻道人眉发挂霜,显然被冻坏了,闻言快步走到火堆旁烤火驱寒。
“老五,拿些吃的给道长。”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自包袱里拿出一块饼子递给了年轻道人,年轻道人道谢之后接了过去缓慢进食。莫问见其吞咽艰难便为其倒了半碗温水,年轻道人感谢的冲其点了点头,接过陶碗一饮而尽。
“多谢二位。”年轻道人进食完毕站起身来,看其情形似是要走。
“冬夜寒冷,道长今晚就留宿在此。”莫问出言挽留,他和老五初出家门,两眼一抹黑,此时迫切的想要与人交谈,了解外面的情况。
“任重道远,不能懈怠,这两面木牌送于二位,或有福缘。”年轻道人自包裹里拿出两面巴掌大的黄se木牌分递给了莫问和老五。
“多谢道长。”莫问接过木牌冲年轻道人道谢,年轻道人的包裹里全是这种木牌,当以千计,想必是赠给香客的护身符。
年轻道人也不多留,道别而出,来匆匆,去匆匆。
“老爷,这个道士的护身符有点怪?”老五说道。
“怪在哪里?”莫问站在门口目送道人南去。
“别的道士画的符我都看不明白,这上面有一个字儿我认得。”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微感疑惑,老五虽然勤快,却不愿读书,他认识的字加在一起不会过百。怀揣着疑惑,莫问走到火堆旁借着火光仔细端详,发现这面木牌并不是之前见过的那种道士所画的护身符,而是正反两面写有字迹,背面字迹小而多,光线不明,难以辨认,正面字迹大而少,只有两个朱红篆字,
上清!
第七章吃人的胡人
“老爷,第一个字儿是个‘上’,下面是个什么?”老五问道。
“清。”莫问拾起几根木柴投入火中。
“上清是什么东西?”老五随口问道。
“道家的三位祖师被世人称为三清,上清是其中之一。”莫问回答,道家与儒家相伴相生,而儒家典籍恰恰是莫问学习的主要功课。
“木牌的背面写的什么?”老五好奇的问道。
莫问闻言凑近火堆,借光打量着木牌背面的字迹,木牌不过巴掌大小,自右至左自上而下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字分五列,
列一“千年法会,上清亲临,樟选天下,无量渡人。”
列二“闵州无量山,上清法场。”
列三“辛丑年正月十五。”
列四“携银十两。”
列五“乙未九二四。”
莫问看完之后摇头苦笑,反手将木牌扔进了火里。
“老爷,怎么了?”老五见莫问扔掉了木牌,不解的问道。
“这是无良道人假借收徒之名诓骗财物的请柬。”莫问随口回答。樟是一种良木,有香气易雕琢,故此樟选寓意挑选可造之材,无量渡人便是传道的意思。
“说的什么,您念念,也让我也听听。”老五闻言很是好奇,将自己的木牌塞到了莫问手里。
莫问无奈,只好将木牌上的字读了出来,两块木牌上的内容大致相同,只是最后一列的排号不同,这张木牌上写的是“乙未三六九。”
“老爷,你怎么知道这是骗人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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